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赵德阳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以后没准还会有再麻烦他的时候。
就算自此以后再也用不上他了,这包袱东西也可以帮舅舅做人情,拉近些舅舅与赵德阳的交情,给舅舅增加些助益。
这包袱东西郑艺先前就见过,他接过东西爽快道:“成,我明儿去县城送货时就拿给赵郎君。”
他没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因为没什么好问的,必定是外甥女为了给赵郎君送礼,特意跑去药铺跟首饰铺子置办的。
郑艺才要走人,突然想到一事,连忙对宋时桉道:“外甥女婿,赵郎君让我告诉你,县太爷嫌县城的纸笔颜料画纸不够好,已打发人去府城采买了,等采买回来后,再让我给你送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卢正衡恨不得亲自跑来见宋时桉,眼错不见地盯着他给自己画。
然而宋时桉现在是犯了事的官奴,卢正衡身为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弟,明面上不能跟他有太多来往,否则有可能会给卢氏带来灾祸。
只能借助郑艺这个中间人来传递信息跟东西。
宋时桉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舅舅告知。”
卢正衡这家伙倒是个上道的,晓得自己一个当人赘婿的,手里没有银钱买这些绘画所需的物什。
就算姜椿肯替他买,也只会买最廉价的,用这样的物什画出来的画,会让卢正衡一口老血吐出来,直呼暴殄天物。
由他来提供纸笔颜料画纸的话,就能避免出现这样的尴尬。
还能帮姜椿省下不少钱。
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姜河驾车去送郑艺,以他舅的脾性,毕竟会留妹夫在家吃晌饭,所以姜椿只需要填饱自己跟宋时桉的肚子就行。
听来简单,但独轮车上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有的厨具跟食材在上头,有的却被结实地压在最底下。
以致于她想优先将灶房里的物什归位都不可能,只能从上到下按循序卸。
这很需要耐心。
但显然姜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儿,先前是被逼无奈,如今时过境迁,身上没了压力,她才忙活一会子就开小差。
她走到坐在马扎上闭眼晒太阳的宋时桉面前,故意站在太阳的方向,挡住他的光。
宋时桉听到动静,睁开一双凤眼,疑惑地挑了挑眉。
言下之意:你不赶紧去归置行李,跑自己跟前来做什么?
姜椿从钱包里掏出那一沓银票,伸手递到他面前,说道:“这五百两银票名义上是赔给我的,其实是给你的,我也不贪你的,你自己收着。”
宋时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的确需要银钱,旁的亲人倒罢了,堂妹被卖去青楼,他如何都得将人给赎出来。
但这银钱是姜椿的,五百两对她来说可不是笔小数目,他还不至于贪她的。
大不了回头他再画一副画,高价卖给卢正衡。
横竖已经开了这个头,卖一副跟卖两副又有何区别?
重活一回,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清高孤傲的他了。
如今的他,可是个能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俗人。
而赎堂妹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说急是因为青楼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堂妹一个大家闺秀,在里边待得时间越久,于她的名声越不利。
说不急乃是因为她今年才十四,尚未及笄,还没到接客的年纪,如今正跟着楼里的教习学本事,暂时能保得住清白。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身子骨还虚弱,而堂妹又被卖去了距离齐州府十分遥远的绍兴府,即便他现在攒够一千两银子,也没能力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前去赎人。
不自量力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人没赎出来,自己也丢了性命。
所以眼前这五百两银子,于他来说意义不大。
他淡淡道:“刘老太爷话说得很明白,这五百两银子是给你压惊的,你收着便是了,给我做什么?”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又想休夫?”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椿倒是反应过来了,立时掐腰,大声指责道:“你还敢提这个,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这家伙,分明有办法帮我,偏憋着不吭声,看我跟我爹、我舅三人上蹿下跳很有意思是?
你怎么不憋到底,等我跟我爹逃去青牛镇,你就彻底自由了。
到时你再卖副画给县太爷,得个几千两银子,买个大宅子再买个几个奴仆伺候你,吃香的喝辣的,多舒服多自在?”
昨晚他可怜兮兮的,做出副宁可丢掉性命也要跟自己一起出逃的感人模样来,搞得自己一个心软,直接改了主意,放弃了将他丢下偷偷跑路的计划。
想着再苦再难也要带上他,就算真的逃不过,大不了就一起死。
结果可好,全都是假的,这丫是拿话来试探自己呢。
但凡自己没改主意,他肯定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跟她爹跑路,从此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
不愧是他宋时桉,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
宋时桉却是半点都不心虚,淡定道:“我总要晓得你值不值得我帮忙,才会出手。”
毕竟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情,他袖手旁观兴许没事,而一旦插手,事情就会走向不可控。
会带来怎样的变化,结果是好是坏,他一概无法预料。
这于他来说,显然不是甚好事。
所以他必须得考验下她,看她危难之时会不会做出抛下自己这个累赘的决定。
事实证明,她没有。
倒是没叫他失望。
经此一事,他彻底对她放下戒心,往后会拿她当自己人对待,不会再如这次似的藏着掖着。
姜椿瞪他,气呼呼道:“竟然怀疑我的品性,你个没良心的,以往我白对你好了!”
宋时桉斜了眼她手上的银票,勾了勾唇:“可我也帮你弄来了五百两银子的赔礼,这还不足以你让原谅我吗?”
姜椿捏着手里的银票,舔了舔嘴唇,确认似地问他:“这银票你真的不要?”
“不要。”宋时桉回答得干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收着就是了,横竖咱家你管银钱,爹赚了钱也是交给你的。”
一个“咱家”,让姜椿乐开了花,嘴角想压都压不住。
说明他没当自己是外人,认为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但她还是艰难地将笑容给压了下去。
他竟敢试探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不然以后他还敢。
她将银票重新装进钱袋,嘴里冷哼一声:“你自己也说了这银钱是刘家赔给我的,我收着也是该当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宋时桉揉了揉眉心,问道:“那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姜椿转了转眼珠子,目光停在他那日渐红润起来的薄唇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轻咳一声,厚着脸皮提要求:“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顿了顿,她又抬手指向自己的嘴巴:“亲这里才算。”
宋时桉:“……”
他问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这家伙立刻顺杆就爬,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叫人失望。
他无奈道:“你就不能正经点?脑瓜子成日惦记着这等事情,也不嫌害臊。”
“那我就不原谅你。”姜椿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回到独轮车旁,她继续往下卸东西,卸下来一样,就往屋子里搬一样。
直接将宋时桉当空气,路过他身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成日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突然不理人,宋时桉起初还不觉得如何,一连两日姜椿都视他于无物,他就有些慌了。
这日午饭时,他试图主动与她搭话,筷子指着盘里的醋溜白菜丝,夸赞道:“你这道菜做得不错,很下饭。”
姜河见姜椿不吭声,还说了她一句:“椿娘,女婿夸你呢,你怎地不吭声?”
就算先前俩人在闹别扭,但女婿帮忙解决了她身上的麻烦,她属实不该再生他的气。
姜椿拿筷子敲碗,一本正经道:“爹,吃饭的时候少说话,人家大户人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姜河:“……”
以往吃饭的时候,她说话说得比谁都欢,这会子又不让人说话了。
看来还在生女婿的气。
姜河欲言又止,本想再说闺女几句,又怕说太多她恼了。
算了,自己还是别管了,让他们小夫妻自己处理。
他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黑面馒头,站起身来,说道:“爹去你姜湾叔家,让他拉着爹去小李庄买骡子,你俩慢慢吃。”
说完,抬脚就走了。
宋时桉咽下嘴里的白面馒头,站起来从筷笼里拿了双干净筷子,伸到萝卜肉片盘子里夹了一筷子,放到姜椿面前的碗里。
说道:“这萝卜肉片瞧着还不错,你多吃点。”
姜椿没理他,也没吃碗里的萝卜肉片,而是自己拿筷子夹了一筷子炒芥菜头咸菜丝,放到馒头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宋时桉真是被气笑了。
这家伙为了占自己的便宜,还真够拼的。
就她这话痨的性子,这两日闷不吭声的,只怕憋坏了?
难为她还能憋住。
姜椿还真有些憋不住了,但她必须不能认输。
夫妻嘛,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如果这次自己轻易退让,以后退让的也只会是自己。
她跟宋时桉,本就出身悬殊,现在他是落难凤凰,倒还没什么。
两年后宋家平反他重回官场,而自己却只是个出身低微的杀猪女,身份差距太大,关系会变得很微妙。
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压制住他,如此就算将来他当上内阁首辅,她也能毫不怯场,因为足够有底气。
所以面对他的主动示好,她半点脸面都不给地选择了无视。
宋时桉真是被她逼得没法子了,夜里躺在炕上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摸黑爬到了姜椿所在的炕尾。
他俯下身子,两手伸到枕头下,托住了她的脑袋,然后摸索着将唇往她嘴巴的方向凑去。
宋时桉的唇贴到了姜椿的唇上。
姜椿力气大, 素日做事风风火火的,嘴巴也牙尖嘴利,最擅长的就是得理不饶人跟顺杆爬。
嘴唇却意外的柔软, 温温热热的, 比他曾穿过的最好的绸缎都温软丝滑。
宋时桉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仿佛成百上千束烟花同时在夜空绽开一般, 脸色顿时红了个彻底。
他一触即离,准备逃回自己被窝。
结果才刚欠起身子, 突然一只胳膊搂上他的肩膀, 有力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往下一压。
他的唇瓣重新贴上了她的。
宋时桉凤眼蓦地睁大。
这家伙, 简直, 简直……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她了, 慌忙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然而姜椿天生巨力。
偏他现在身子骨虚弱,即便有功夫在身,却也无济于事。
根本挣脱不了她的钳制。
而姜椿这头,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嘴唇的贴贴了。
她启唇朱唇,将他的一片唇瓣含住, 轻轻允吸肯咬起来。
宋时桉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连挣扎都忘了挣扎。
姜椿不似村人那般不讲究, 她给家里人都买了牙刷子跟牙粉,早晚两次刷牙雷打不动。
上炕前她才刚刷过牙,这会子嘴巴里还残存着一股草药与草木混合的清香。
凭良心讲, 这气味并不让他讨厌。
甚至有些喜欢。
但她如此大胆的行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心里十分地慌。
姜椿却跟猫儿见着了小鱼干似的, 含住他的上唇厮磨了好一会子,犹不过瘾,又含住他的下唇允吸。
间或还用牙齿轻咬几下。
宋时桉一个不近女色的人儿,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哪里经过这个?
不过片刻,就被她亲得气喘吁吁,心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两人上身紧紧相贴在一起,宋时桉穿着中衣,而姜椿穿的是小衣,都是单薄的一层细棉布。
所以轻易就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以及姜椿身前的柔软。
宋时桉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手脚软成面条,本是跪趴在炕的,结果直接趴伏到了姜椿身上。
但下头却是再次不可自控地起了反应。
姜椿逮着他柔柔软软的唇瓣亲了个过瘾,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
主要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太震惊了,竟然连呼吸都忘了。
她担心自己再不松开他,他能将自己憋得昏死过去。
然而宋时桉反应慢了好几拍,人都被松开好一会子了,才反应过来。
然后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回炕头,钻进被窝,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缩在被窝里,伸手捂住怦怦狂跳的心肝,急促地喘着气,脸蛋犹如着了火一般滚烫。
过了足有半刻钟,他的气息这才慢慢平复下来,脑子也重新转动起来。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被她一通又亲又肯又吮又吸折腾后,现下有些麻又有些肿,还有点丝丝的疼。
他闭了闭眼。
这家伙……
简直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饶是他上辈子再怎样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她这般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子。
反亲他也就罢了,还如此花样百出……
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方才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红晕才淡下去的脸蛋再次火热起来。
不行,不能如此纵容她,不然下回她还不晓得会对自己做出甚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猛地拉下被子,身子转向炕尾的方向,准备长篇大论地狠狠批判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你怎能如此?简直,简直无耻……”
姜椿正砸着嘴回味呢,闻言当即反唇相讥道:“哎呀呀,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摸黑爬到我这头,偷偷摸摸亲我的嘴……
要说无耻,那也是你这个先亲我的无耻!”
宋时桉没好气道:“那还不是被你逼得?”
姜椿轻哼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完全可以不受我逼迫呀,反正对你来说,我原不原谅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时桉陷入沉默。
如果真不重要的话,他又何必大半夜不睡觉,爬过去亲她?
姜椿见他没吭声,原本还有些心虚的,立时气焰大涨,哼唧道:“只是简单亲个小嘴而已,又没跟你舌吻,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你叨叨!”
宋时桉:“???”
她还想把舌头伸进自己嘴巴里来?或是逼迫自己将舌头伸进她的嘴巴里去?
这,这简直要羞死个人了!
光是想想,就让他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不但脸红得仿佛要滴血,连脖子都红了。
心里那叫一个懊悔。
她不原谅自己就不原谅自己罢,两人成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又是个外放的性子,早晚有她憋不住的一日。
自己就不该退让,答应她提出的无理要求。
现在可好,她这个贪得无厌没脸没皮的家伙,食髓知味,岂会善罢甘休,往后肯定会变着花样地要挟自己。
姜椿见他还是不吭声,笑嘻嘻道:“夫君没提出反对,这是同意跟我舌吻啦?”
宋时桉立时道:“你休想!”
姜椿撇撇嘴,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她也没再穷追不舍,今儿他头一次开荤,总得给他些适应的时间。
逼迫太过的话,没准会适得其反,他又缩回自己的壳里了。
那可就难办了。
得慢慢来,慢慢吃,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次日宋时桉洗漱完毕,坐在炕桌前边抄书边等吃早饭。
素日都是姜椿来喊自己,姜河这个岳父甚少进他们的西屋,而姜椿这家伙又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向他示好的机会。
结果今儿来喊自己吃饭的却是姜河。
她这是又想做什么?
宋时桉冷着脸下炕,来到灶房。
趁着姜河到院子里取东西的功夫,他走到姜椿面前,冷冷道:“我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最好乖乖原谅我,别再闹甚幺蛾子。”
如果她敢说甚让自己再亲她一次或者几次她才肯原谅自己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再惯着她,当场就会跟她翻脸。
姜椿听得一愣一愣的,错愕道:“我也没打算闹幺蛾子呀,夫君你想歪到哪里去啦?”
回过味来后,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边往碗里盛粥边打趣道:“原来夫君这么怕我不原谅你呀?看来我在夫君心里的地位不低呐。”
宋时桉这才晓得是自己误会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红着脸嘴硬道:“我,我只是怕爹担忧而已,你少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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