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觉得应真的话十分有道理,转头就给所有的弟子们布置了新的课业。
一层传一层,传到秦千凝这儿的时候,她正在听总结大会,一听新的课业,立刻小声恨恨道:“我就知道友校视察后绝没好事儿!”
但周围的弟子没有一个义愤填膺,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是时候自省了!”
教习长老很满意:“每人写三千字的剖析,明日之前交于我。”
秦千凝悲叹一声,捂住头。
为什么人都死了,死得远远的,都死到修仙界来了,述职报告还阴魂不散地追着她!
她甚至陷入一种错觉,自己其实是不是没有穿越,而是疯了?
正忧虑报告怎么写的老金见她这样,吓了一大跳,马上朝她丢清心诀、固魂诀、无妄诀……
秦千凝正烦着呢,忽然眼前灵气光芒一闪一闪的,不解地转头看向老金,就见他正满头大汗地疯狂朝自己丢诀。
秦千凝用死鱼眼看他:?
老金一抖,犹豫了一下,朝她丢来一个驱魔诀。
秦千凝:……
下课后,大家面色沉重地散了,抓耳挠腮地思索应当怎么写自省书。
虽然秦千凝很讨厌工作报告,不过能因此放个半天小假也不错,她让老金给计绥传了个讯,让他们回峰的时候顺道载她一乘。
别的师门很少有这种一起上下学的情况,就算有,那也是师兄师姐接送小朋友,头回见等着别人载的师姐。
秦千凝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站在门口跟各回各峰的同窗们挥手道别:“我等我师妹师弟来,你们先走。”
过一会儿,赤风和计绥总算到了,两人心事重重,一看就是在为报告焦虑。
这是新手常见症状,一般多遭点罪就能调理好,不再为屁大点儿事焦虑。
见到秦千凝,他们不约而同问:“想到自省书怎么写了吗?”一看就是想抄作业的。
秦千凝点头。
赤风提醒道:“要三千字,你能写到吗?”
“当然,不就是三千字吗?”秦千凝自然地爬到她剑上,双手搭好,乖乖等起飞。
赤风扭头震惊地看她:“三千字你都能写出来?”她想了一路,就能凑出三十个字!
计绥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
秦千凝眼神在他俩身上刮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可恶的笑容:“这样,我辅导你们写,你们帮我把我那份儿写了怎么样?我口述,你们写字。”她一点力也不想出。
计绥和赤风不知人心险恶,忙不迭地应下了。
到了浮银峰,两人跟她进小木屋,往桌前一坐,秦千凝思考都不用思考就开始说:“第一,本阶段小结: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全情投入于学习基础炼器知识,通过系统地学习和实践……”
她的废话文学张口就来,滔滔不绝,计绥负责执笔写字,写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她说的速度。
修为低叫发展潜力大,什么都烂叫容易看见成效,炼器能力下滑叫回升空间巨大,即将迎来触底反弹期……
他奋笔疾书,满脑子都是:还能这样说?
满打满写完几页后,秦千凝喝了一口水,不停歇地道:“第三,总结与展望……”
由于计绥写得头晕眼花,落笔的人换成了赤风。她一边写一边忍不住问:“为什么和第一第二点的内容有点相似?”
孺子不可教也,秦千凝道:“要不你以为三千字怎么来的?”
赤风似懂非懂,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写“秦千凝为宗门贡献的决心与热情”,写得她都怀疑人生了:“这是你吗?”
写完她的自省书后,总算轮到他俩了。
秦千凝拿过计绥刚才构思出来的报告一看,指指点点:“什么叫进入练气八层后就没进步了?”她纠正道,“这明明是瓶颈期。进入练气八层后,暂时还在瓶颈期,修炼思路在酝酿,下月应该有突破,功法调整花时间,领悟很多比较乱,需要静心整理好,场地限制没办法,剑法创新有苗头,论道比拼安排多……”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对两眼冒金星的计绥说:“你拓展拓展,写个五页。”
赤风在旁边看得手心出汗,“咕咚”咽了咽口水,又敬又畏地把自己的自省书递给秦千凝:“那我这个怎么改?”
秦千凝随手一翻,就看到赤风在反思自己和同门聊天过多占用了修炼时间(主要是秦千凝上下学路上话太多)。
她叹了口气:“你这是与同门交流讨论了目前修炼存在的问题,通过探讨和学习,不断迭代更新修炼功法,积极借助师门力量促进修炼经验的共享与传递……”
赤风一开始听得稀里糊涂地,渐渐地还听出一点道理来,晕乎乎地道:“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
秦千凝打开瓷杯盖,吸溜了一口热茶,咂嘴:“去写吧,写完返给我审一下。”
于是张伯修小心翼翼来到浮银峰时,就见到木屋窗台上趴着写自省书的两人,一脸乖巧,他们身后木桌旁坐着优哉游哉喝茶的秦千凝,派头像极了在宗门熬了百八十年的长老。
他本来害怕撞见沧尘长老,想先问了再来,但浮银峰三人没一个人回他传讯,所以只能胆战心惊地飞过来。
一来就见到这幕,太过震撼以至于看见沧尘长老都没这么害怕了。
沧尘背着手:“你来浮银峰有何事?”
张伯修磕磕巴巴:“我、我……”他伸手指了指秦千凝的小木屋。
本来还肃着脸的沧尘表情一变,竟有点和蔼可亲:“来找千凝的啊,去吧去吧,喝茶吗?”
张伯修差点没崴了脚:“不、不用,我不是来找她玩儿的,我是有事请教。”
沧尘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笑得张伯修背脊发冷,汗毛耸立。
他咽了咽口水,双腿虚软地走到小木屋跟前。
秦千凝老远就见到他了,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
张伯修擦了擦额角的汗:“……差不多吧。”
他吐出一口气,迈入小木屋:“我把自省书写了,满打满算也没能写到三千字,所以就想来看看你们怎么写的。”
他想往窗台上趴着写字的两人那看去,结果计绥和赤风不约而同地遮住自己的小册子:“不准看!”这可都是他们想不出的精华,怎么能随便给人抄去。
张伯修撇撇嘴:“你们多大了?”跟刚上学堂的小童一样,幼不幼稚。
不看就不看呗,他挤出笑,朝秦千凝那边走去:“老秦啊——”
秦千凝伸手:“包教包会,收费一灵石。”
张伯修毫不犹豫地掏钱了。
秦千凝把他的小册子拿过来一看,倒是有点悟性,屁大的事都要写进去,只是说法实在欠斟酌:“什么叫帮助执事堂更换新桌子?”
张伯修涨红了脸:“就是前一阵子师兄让我帮忙嘛,我想着以后总要从事这些事务,就过去先试试……”
本以为秦千凝是要批评他这种什么都往上写的无耻做法,结果却听她道:“不是换桌子,是协助执事堂师兄完成宗门日常运营工作。”她一边说一边用笔勾画,“帮惜霜长老去多宝阁买玉环,不对,是规划和实施惜霜长老布置的采购计划和采购流程。”
噼里啪啦说一通,张伯修晕乎乎点头。
接到张伯修传讯“浮银峰辅导报告,速来!”的谷蝶一来就遇到了沧尘长老,一波震惊未过,走近见到窗台上趴着写报告的小学生三人组,再次震惊,坐到秦千凝面前掏灵石等辅导,震惊到达顶峰。
听完辅导后,她晕乎乎地往窗台走,趴在那儿奋笔疾书的三人把小册子一捂:“不准看!”
谷蝶:“……我不稀得看你们的。”
窗台趴满了,秦千凝喝茶的木桌她不敢过去,正犯愁时,传闻中十分可怖的沧尘搬了个小木桌过来:“小友,在这儿写吧。”
谷蝶一幅见鬼了的表情:“谢、谢谢长老。”
沧尘笑眯眯地摆摆手:“和千凝好好玩儿。”
谷蝶僵硬地笑着点头,等缓过这阵劲儿以后,她的传讯玉牌闪了几下,掏出一看,正是前队友和同窗们发来的求助。
谷蝶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发讯息:“浮银峰一灵石辅导自省书,手把手教学,速来!”
“浮银峰”三个字足够劝退所有的弟子。第一,那里有沧尘长老,谁都不敢去触霉头;第二,那是万壑宗最落败的峰,抵触偏远师门小,都说有霉运在。
但他们抓耳挠腮实在是写不出三千字,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一传十十传百,鼓足勇气来到浮银峰的弟子一看,卧槽,怎么排起了这么长的队。
一个面容和善的男人走过来:“小友也是千凝的朋友?”
……千凝?秦千凝?
不认识,只听说过鼎鼎大名,可算不上朋友。这名弟子摇摇头:“我是听师妹说这里有人很厉害,手把手教学,所以我想来请教一下。”
男人脸上的和善散了点,但听到夸秦千凝“很厉害”三个字后,又恢复了点笑意:“这样啊,前面人还挺多,你得排一排队,板凳也用完了,可能得蹲地上写。”
“无碍的。”这名弟子点点头,“多谢这位大哥。”
男人摆摆手,把地上木头一抗,继续去做小板凳。
见他走后,这名弟子好奇地问前面排队的:“浮银峰什么时候有干杂活的仆役弟子了?”
前面的人回头,用“你狗胆子真大啊”的表情看着他:“那是沧尘长老。”
“沧——”这名弟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沧尘长老?!”
辅导盛况一直持续到傍晚,秦千凝收灵石收得手软,一看天要黑了,赶紧收工下班:“歇了歇了。”
没排到的弟子纷纷“啊——”,不甘地叫唤。
秦千凝:“天都要黑了,再干就是加班,不行的。”
“那明早来找你行吗?”有人问。
秦千凝深知他们的德行,如果她答应明早继续辅导,天还没亮他们肯定就来了,她规定了一下朝九晚五的时间:“这个点内可去炼器课堂寻我。”
她以为剩的人不多了,没想到这些弟子回峰再次一传十十传百,翌日炼器课堂挤满了人。
教习长老都要感动哭了:“我炼器一脉终于发扬光大了!”
秦千凝看着排队的人数,头皮发麻,赚灵石也不是这么赚的呀。
那些弟子不依:“不可以!我们可是翘课来的,你知道我们牺牲多大吗?”
这些修士执拗起来很可怕,秦千凝只能认下。
这浩大的盛况很难不引起关注,才开始还是弟子之间讨论,后来上一辈的师叔们也在讨论,再后来就是执事之间讨论,最后长老和掌门也知道了。
“小小一个练气二层弟子,竟有如此号召力。”
“呵,你可别小瞧她,她可是本次内门大考头名的队员。”
“可她不是资质奇差的五灵根吗?”
掌门发言道:“有教无类,此子心思明净,友爱同门,倾囊相助,虽然资质平平,却不气馁、不自弃。”他指着秦千凝的自省小册子道,“你看,哪怕只是五灵根的炼器师,也要积极与同门沟通学习,探讨交流,这种开阔的心境很宝贵。”秦千凝辅导写报告还要收取灵石这件事,掌门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以为只是她积极探讨。
连应真也被感染了:“是啊,我辈修士往往孑然而行,少见真心友谊,哪怕同门之间也不会守望相助,无人共患难,也无人共安乐。”他们这种修行久了的体悟更深,哪怕是同师门的也会彼此提防,嫉妒竞争在所难免,修行到后面,孑然一身,只能依托于宗门,这种依托不带太多归属感,只是为了表面的抱团。
掌门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所以这种团结宗门、友爱同学的赤子之心十分难得,资质差又如何,至少在修行一路上,见过了多少修士几百年未见过的光景。”
正巧有执事在旁整理书册,接话道:“我也有听过这位弟子的名字。她不仅和内门弟子友善相处,连外门弟子也很喜欢她,一直以她为楷模,称她为外门什么光,总之就是激励了很多外门弟子上进呢。”
掌门更感动了,甚至有些难过:“万壑宗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么敦睦宗门,协和同门的弟子,如此赤诚友善的孩子,怎么就是个五灵根废材呢?”
曾是散修的应真更加理解这种品质的珍贵,他拍拍掌门的肩:“资质不代表一切,修真界太看重修为修炼,却忘了其他品质一样重要。一个大宗门,必然缺少不了协调处置宗门事务的掌门长老,光凭修为压制是很难让宗门发展扩大的。”
掌门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你说的对。”他拿起手边的名册,“往年本州大比,除了参赛弟子以外,还会有观赛弟子名额。以前我们送去的是各峰有潜力的新秀弟子,期望他们能从本州大比中学点什么,但每次都会发生很多矛盾,队伍人心涣散,回宗后也没有学到什么而突飞猛进,更别提让整个宗门一起提升。”
掌门摩挲着下巴:“或许,除了修为潜力最高的弟子外,还应增加一名亲善友爱的弟子?”
其他长老也陷入沉思。
掌门嘴上说得感人至深,其实心里头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小算计:就凭那孩子的日常表现来看,此人油滑、脸皮厚、很会气人,送去本州大比观赛,说不定能带着宗门的弟子少吃点亏?
第31章
秦千凝并不知道她在掌门和应真那里又记了一笔,这几天赚灵石赚完以后,满脑子都是:我要下山!我要进城!我要买买买!
人生就是这样,辛辛苦苦挣很少的钱,抠抠搜搜花很多的钱。
对于卷王们来说,一年四季都是冲刺关键时机,没人愿意下山耽搁时机,秦千凝只能一个人出去。别人用灵石都买的是材料丹药法器,只有她一去就冲进了饭店,吃喝睡三样要保证好,其他的都是次要。
这次的灵石加上倒卖灵植赚的灵石,加起来数量还凑合,在买完日用品后,秦千凝拿剩下的灵石买了个通讯玉牌。以往传讯都是蹭别人的传讯符,以后终于独立自主了,就是交通工具仍是个麻烦,不过她脸皮厚,再蹭个几年不是个问题。
她还在思索眼前的“苟且”时,她的小伙伴们已经开始考虑“诗和远方”了。
离本州大比只剩下半年的时间,掌门和长老们开始挑选宗门内的适龄参赛弟子,本州大比限制二十岁以下的修士参加,获胜宗门可以参加接下来的西境大比,虽然每次万壑宗赢得本州大比的概率极低,但每次他们都十分认真地对待,拟定大概范围后,剩下的时间将仔细评估考察。
练气八层的计绥、练气七层的赤风、练气七层的张伯修等人皆在范围内,这些拟定名单里的弟子将面对重重评估,最后没能参赛的弟子会被归到观赛弟子里,毕竟只要去到本州大比就能接触到前沿上等的修真知识,自然是要送最拔尖的那批弟子去。
但这届有一点和往届不同,掌门在思考要不要在观赛弟子里加一个实力并不拔尖的弟子进去。
应真见他如此纠结,笑道:“难不成你真指望小小一个弟子能改变点什么?”
掌门:“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她确实帮助队伍赢了内门大考。”
应真摇头,只以为掌门是在天马行空地说玩笑话。
等秦千凝从狗洞钻出来时,被赤风和计绥堵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计绥问。
秦千凝吓一跳:“我出去买点东西,干什么?”
赤风怀疑道:“你不是出去玩儿?”她掏出一叠传讯符,“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吗?”他们给炼器课堂的弟子发消息问秦千凝去哪儿了,那些人一问三不知,一看就是在包庇她。
秦千凝跟老金他们混熟了,翘课自然是让他们帮忙遮掩,没想到一下就被抓了个现行,还是他们包庇技术太差了点。
眼看计绥和赤风就要把这件事上升了,秦千凝立刻扶额叹息道:“哎,你们太粘人了。”
计绥、赤风:?
好恶心。
他们被油腻攻击了一波,气势层面大大削弱,秦千凝抓准时机打蛇上棍:“就怕你们平时找我不方便,喏,我专门出去买了个传讯玉牌,以后找我给玉牌传讯就行。”
赤风下意识:“……你还挺贴心。”
计绥转头看她,怎么又被带跑了!
“你但凡努力点,也不至于才练气二层,更不至于连传讯符也不会用,需要依赖传讯玉牌。”计绥数落了她一番,说回正事,“本州大比开始选人了,张伯修得到了一张名单,我们小队的人七成在上面,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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