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也觉得这件事双赢,但是您毕竟不在,我不能替您做主,就先让他回去了。却不想被父亲听到,正好哥哥来了,父亲又告诉了哥哥,哥哥就想让她的妻主付红来帮您打理那些佃田。”
沈黛末微微皱起眉:“我现在手里还一块田都没有呢,他就想让付红给我管理田地了?”
“因为哥哥知道您早晚会有,所以想提前打好招呼。父亲也是同意的,但是被我……回绝了,因此他们才不高兴。”冷山雁敛着明眸说道。
他的眼型是极好看又细长的丹凤眼,哪怕是轻垂着,也让人看得心痒。
沈黛末道:“你做得对,这件事不能草率答应。”
虽然古代宗族的势力很强大,亲戚之间要互相依靠扶持,但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亲戚。
“雁也是这样想的。”冷山雁说到:“且不说付老爹强势跋扈的性格,单说付红,夫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她都不敢维护一下,还得等付老爹开口,才敢提着礼物上门来接哥哥回去,可见性格不是个持重有主见的,就算咱们以后有了田庄,也实在不能交给她管理。”
管理田庄本就是一大笔不菲的收入,把这些交给付家管理,岂不是等着他们吃回扣。要找也得找没有根基好拿捏的,以防谋私。
“是啊。”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继续分析道:“退一步讲,真把田庄给她打理了,付红是咱们的亲戚,要是她以后做得不好,碍于哥哥的面子,咱们还不能对她太严厉,一来二去亲戚间倒落了埋怨。”
自从她考上举人之后,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沈黛末微微叹气:“……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直接拒绝父亲和哥哥。”
“这是雁应该做的。其他的事我都帮不了妻主,只能在这些力所能及的地方为妻主分忧。”冷山雁微微一笑,清绝冷艳的脸配上淡淡的笑容,仿佛凛凛冬夜里开出一朵花。
沈黛末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稳了稳心神,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会跟父亲好好说说,他会明白的,不会再为难你。”
翁婿之间的关系,她偶尔也需要在明面上调和一下。
“……嗯。”冷山雁丹凤眼轻垂。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为家里雇一两个仆人吗?找到合适的了吗?要是没有去托人问问。”沈黛末说道。
“已经买回来了。”冷山雁道。
“什么?买回来了?在哪里?我竟然没发现。”
冷山雁站到窗前,指着厨房道:“他就在厨房里,估计是因为厨房的门紧闭着,妻主回来时没有看见吧。”
“我去看看。”沈黛末说着就要往楼下走。
“等等。”冷山雁拉住她的手。
刹那间如冰似玉的触感主动握着她,沈黛末和冷山雁一时都有些愣住。
他刷的收回手,双手手指纠缠在一起,宽大的袖袍垂落:“他名叫阿邬。因为又遗传了祖上的胡人血统,生得雄壮,面容粗犷,他的家人不喜欢他,在乡下也十分遭人嫌弃,眼看无法议亲,他的父亲就想把他带到城里准备卖了。”
“城里的大户人家买男仆人,都想买既能干活,又美貌宜人的,因此阿邬的父亲跑了好几家都没能将他卖出去,因此在街巷口对他又是打又是骂,正好被我看到,我看他可怜,实在不忍心,就买下了他。”“阿邬的性格沉默寡言,因为对容貌身材自卑,十分不敢见人,被我买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只有叫他出来干活的时候,他才会露面……妻主还是不要去看他了。”
“竟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去看了,免得惊到他。”沈黛末说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茶和冷山雁一起将菜摆到桌上。
沈黛末随便夹起一块尝了尝,发现这些菜品虽然看起来跟普通的家常菜没有区别,但无论火候还是调料用量都把控地非常精准。
“这就是新来的阿邬做得?”她问道。
冷山雁点了点头:“他从小生活在乡下,平时负责给务农的母亲姐姐做饭,虽然不会做复杂精致的菜式,但是味道都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他简直就是天生的大厨,普普通通的绿叶菜都能炒得这么鲜嫩,实在不容易。”沈黛末赞不绝口。
冷山雁听后轻笑了一声。
白茶则小心翼翼地看着冷山雁的表情,心里庆幸,幸好幸好,新买的仆人阿邬是个面容丑陋的男人。
头一天进主子家里,一手好厨艺就令娘子赞不绝口,要是再长得稍微可人清秀一点,时不时地在娘子面前露了脸,以后怕是不会安分守己地待在厨房里了。
白茶越想越赞叹自家公子聪明绝顶。
挑了一个出身可怜又丑陋雄壮的男人做粗使下人,既不用防范他以后爬上娘子的床,娘子还会夸公子心地善良,一举两得。
因为阿邬的外貌原因,白茶对他没有一点防备警惕。
饭后,他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后,就指着了指自己手指上缠着的布,说道:“我的手碰不得水,这些碗你一定要洗干净了知道吗?”
“是。”黑漆漆的厨房里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嗓音。
吃过饭,沈黛末睡了一会儿午觉,准备去找邻居,说说房租的事情。
她醒来时,冷山雁正靠在床边的摇椅上浅寐,玉兰树的清幽绿荫笼罩在他的头上,他冷艳又锋利的脸也变得有几分让人流连的平和沉静。
沈黛末看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都在午睡,院子里无比安静,暖暖的阳光洒在地砖上,沈黛末脚步轻松地往外走,突然她脚步停下,看到墙角有一个很高大的人影,接近190了,正背对着她,贴着墙根十分小心地往厨房挪。
“你是谁?转过头来。”沈黛末喊住他。
那高大的人影顿时僵了一下,一动不动。
“转过头来!”沈黛末声音一沉带着命令的语气。
高大的影子不得不转过身来,但转的动作很慢,慢到近乎迟缓。
沈黛末渐渐看清那影子的脸,面容冷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线条硬朗而立体如同雕塑,有一种浓浓的混血感,身材虽然高大,但一点也不让她觉得压迫感,反而宽肩窄腰赏心悦目。
“你是谁?”
“回、娘子……我叫、阿邬。”男人一字一句磕磕绊绊地说道,双手因为紧张而攥着袖子,说完就深深地低下头,唯恐自己的长相身材吓到了沈黛末。
沈黛末一怔,随即笑道:“你就是郎君说的阿邬?哪里丑了?”
这分明就是现代世界很受欢迎的混血感大帅哥嘛。
阿邬的表情瞬间呆滞。
他的五官是深邃而立体,尤其那双大眼睛因为惊讶而圆圆地睁着,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呆滞之余有一种强烈反差所带来的呆萌感。
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女人看,飞快的低下头。
他身形高大,下巴几乎挨在胸口,原本挺拔地脊背也变得有几分佝偻,双手垂在身前,手背的筋脉紧紧绷着,一副局促又紧张的样子。
只是他这些细微中透着自卑的小动作并没有被沈黛末所察觉。
她着急出门,虽然被阿邬的长相惊艳到,但也是下意识地随口夸了一句,夸完之后她就出门办正经事去了,留阿邬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她刚才那句夸奖中回过神来。
静谧的午后,浓郁的树影在白墙上舒展摇曳,苍绿浓厚的叶子如海浪般沙沙作响,徐徐风声刮过阿邬冷毅硬朗的脸颊。
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午后,白茶睡醒了觉,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透过窗户看到阿邬已经把主子们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洗好,并且挂在绳子上晾晒。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衣服洗得非常干净,晾衣绳下是一滩湿衣服滴下来的水渍,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
“不错。”白茶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半个主子的架势。
阿邬沉默着,没有说话,听到他的夸奖,没有十分开心,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就跟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那时阿邬正被他的父亲责备打骂,他的父亲个子又瘦又小,打起他来却毫不留情,不知道还以为那是阿邬的继父。
而阿邬……明明生了那么高大的个子,却默默地挨着打,不喊疼也不求饶,像块沉入水底的木头。
然后公子就出手买下了他,本以为阿邬会因此对公子感激涕零,但阿邬得知被买下时,依然维持着沉默的表情,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
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会抱怨,沉默着干活。
如果不是阿邬的父亲再三保证他身体健全,白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不过这样的也挺好的。白茶心想。
一个沉默寡言、木讷内敛、还面容丑陋的男人,既威胁不到公子的地位,更威胁不到白茶的地位。
毕竟像他们这种仆人圈子,私下里也会给彼此分三六九等。
掌事主君的陪嫁仆人或贴身侍从的地位最高,其次是小姐房里的仆人,接着是得宠的小侍或公子房里的人,再次是掌管厨房、采买之类的仆人,最次等的就是粗使仆人,辛苦不说,还很难得到主子的打赏。
因此白茶对阿邬是一百个放心,也不在意阿邬的反应究竟是冷淡还是热情,反正就是个比他地位还要低下的粗使仆人而已,只要阿邬做好应做的事情,白茶也懒得管他。
而且有了阿邬这样长相粗壮又丑陋的人一对比,还会衬的白茶身材苗条面容姣好,虽然比不上冷山雁冷艳逼人,但也算是小有姿色,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沈黛末中午出的门,到了晚上才回来,办好了一系列的手续,一沓地契到手。
沈黛末将这些地契揣进袖子里,刚踏进家门,既看白茶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大喊一声:“娘子回来了,阿邬可以炒菜了。”
没多久,厨房的烟囱里就冒出了袅袅炊烟,饭菜的香味溢了出来,那香味但是闻闻就勾得人食欲大增。
饭间,沈黛末不停的夹着菜,席氏却不怎么动筷子。
“女婿买的那个阿邬,我今天下午的时候看了一眼,哎,可怜是可怜,但长得实在丑陋,上不得台面。我听说越是有体面的人家,家里的仆人长得越是水灵。末儿,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能让这样的人伺候?”
沈黛末筷子一停。
实在丑陋?席氏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190的混血大帅哥,怎么就丑陋了?放现代不知道多少人喜欢。
哎,只可惜阿邬生错了地方。
在女尊国,他这样的长相并不讨喜。
男子大多以清瘦为美,主流的审美观是温润恬淡的淡颜系美男,初见时如春风拂面,相处时亦如解语花般体贴入微,细致温暖。
像冷山雁中攻击性极强的美艳型浓颜长相实属少见,但他至少在女尊国的审美范畴之内,眉眼锋芒毕露但却不失狭长柔媚,如雪狐狸般勾人心魄,却又矜贵禁欲,危险迷人。
可阿邬,过于硬朗的五官又带有部分胡人的长相,实在让这个世界的人接受无能,不然冷山雁也不会跟席氏一样,提前用‘丑陋’二字,给她打预防针。
不过……我的亲爹诶,咱们还在院子里吃饭,吃得还是人家做的饭,阿邬现在就在厨房门后面,您这样直接地说人家长得丑,真的好扎心啊。
沈黛末觑了眼紧闭的厨房木门,放下筷子道:“其实我觉得阿邬还不错,老实本分,他是做仆人,又不是做什么其他的事,容貌美丑并不重要。”
“干活本来就是仆人最基本的活儿,不止他一个人能干活,你去外头随便找个人也能干,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丑的?”
“阿邬厨艺好啊,父亲,我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沈黛末笑道。
“唉,行吧,但阿邬这件事不许再出现第二次。女婿,往后再找仆人,须得好生挑选,一定要找模样性格干活都麻利的才好。”席氏看似妥协地说。
但眼睛却往对面的冷山雁身上瞥了一下。
其实阿邬老实木讷,席氏并非刻意刁难他。
席氏的初衷是为了敲打冷山雁,表达对他为沈黛末找了个丑男仆人的不满。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
他能看不出自己女婿就是因为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小男仆,免得他们成天在沈黛末面前晃来晃去,勾得沈黛末移情别恋吗?
故意找个容貌丑陋的,还要装作一副是可怜他遭遇的样子,明明是出于私心,反倒让他的宝贝女儿赞叹他心地善良。
席氏心里叹气。
他理解冷山雁此时的危机感,毕竟这才几个月的光景,末儿就从白身成为苏城县响当当的沈举人了。身为人夫,自然提心吊胆,害怕妻主在外面有了其他男人。
可如果任由冷山雁这样放肆下去,往后家里仆人越来越多,那岂不是成了丑男开会?
席氏这才开口敲打冷山雁。
冷山雁自然听懂了席氏话里的暗示,规矩的应声道:“父亲责怪的是。雁下次一定为精挑细选,选样样都出色的仆人。”
席氏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阿邬真的很出色啊,你们不觉得吗?”沈黛末顾忌这阿邬的面子,为他找补道,同时又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青菜炒肉。
席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冷山雁则微微垂眸,将沈黛末的话当成了对他的维护,眼里凝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就是馋嘴,有点好吃的就觉得人家好了,不过是家常菜而已。”席氏轻轻瞪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菜。
沈黛末笑道:“能把家常菜做好才算本事嘛。”
席氏无奈:“行了,快吃吧。”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筷子轻微碰撞着碗筷的声音。
阿邬坐在紧闭的厨房门后,一碗饭菜捧在手心里,筷子却停在半空中,他静静地垂着头,直到沈黛末不再说话,他才重新开始吃饭。
饭后沈黛末将冷山雁拉上而来。
“猜猜我怀里的是什么?”沈黛末神神秘秘的揣着袖子。
冷山雁长眉微挑,噙着兴味的笑意:“雁不知。”
“当当——”沈黛末掏出一沓地契塞到他的手里:“事情我已经谈妥了,这些地契以后就由你帮我管着。”
冷山雁攥着这一大契据,明明是一沓轻飘飘的纸而已,掂在手里却这样重。
他的妻主,沈黛末,从新婚之夜,掀开他的红盖头时,就待他以最真挚的情意。甚至在饭间,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跟生父席氏呛声。
而他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她的。
冷山雁喉咙哽了一下,仿佛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炽热发烫。
席氏责怪的对,阿邬的存在,是他对沈黛末没有安全感的证据。
他害怕沈黛末移情,害怕到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将一切漂亮温顺的男人都视为假想敌,不允许他们出现在沈黛末的视线里,就算侥幸出现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摧毁。
明明妻主已经对他这样好,他却还不满足,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该如此善妒。
冷山雁捏着契据,暗暗下定了决心。
中举的第三天,沈黛末应不住冷母的再三邀请,带着冷山雁回去。
与新婚回门时,冷母连面都不露,下人也态度冷淡的情况一对比,这一次冷家不止大门敞开,下人们还提早拿着扫帚清扫门口并且泼水防止灰尘扬起。
沈黛末和冷山雁一到,早早等候在门口的下人们就去迎接,连辛氏也带着冷折月、冷惜文他们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的到来,不过冷折月的脸上最是藏不住的事儿的,满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将他们请进了宅子内。
冷山雁坐在厅内跟辛氏心照不宣地说着场面话,冷折月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冷惜文坐在最末席,安安静静的垂着眉目,几l乎也不说话,但偶尔会不痛不痒地搭上一句话,既不会让场面冷下去,也不会让冷折月和辛氏觉得自己太过讨好冷山雁。
如果不是沈黛末早就知道冷山雁的原生家庭,乍一看到‘父子兄弟’间的温情场面一定会很感动。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之后,沈黛末想要带着冷山雁回家,却被热情的冷母拉去了书房。
冷母一边展示她的藏书,一边探讨学问,还会像个热情的阿姨,讲述自己的旧年往事,没想到还得看书,应付地有些心累。
而另一边,由于冷母特意跟辛氏交代过,儿子儿媳回家,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能再像上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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