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吃完饭睡一会?”他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黑发。
眼下竞赛初赛已经告一段落,下一轮的复赛在十月底。恰好网球部这边关东大赛与全国大赛也正在临近,于是三个人商量过后,就叫停了之前每日的午休竞赛练习。
睡觉的时候不用想到那段吻戏。
于是柊与理很利索地点了点头。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即使躺到了床上也丝毫没有睡意,因为迹部景吾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翻看着一册希腊语的书。
柊与理不会希腊语,但她记得他很擅长。
而少年垂下眼睛盯着书页的样子又过于宁静好看,他那些肆意的张扬,其实大多长在眉眼里。
于是当它们都微敛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外人难以窥见的,极其温柔的一面。
“睡不着?”
察觉到她在看,他就放下手里的书,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腕。
“聊会?”
他将她的手带到唇边,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笑起来,最后只是偏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想了想,柊与理跟他说起了自己爬山的事情。
她其实一直不是个很有分享欲的人,可真要说起来,不管是和北条还是和妈妈,都能因为记忆太好而嘚吧嘚吧老半天。
于是她跟他说了那家有点简陋但是被打扫得很干净的旅店;跟他说了妈妈赖床自己一个人上山;跟他说山上的风很大,但是日出很好看,让一切都变得很值得;又跟他说下山的路难走,可最遗憾的是她拍了很多照片,却没一张能看。
“本来想给你也看看的。”
说到这里柊与理忽然有点怅然。
然而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安慰她说:“下次一起去。”
“可下次就不是同样的日出了。”
柊与理说完,猛地意识到“人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这样的哲学命题原来就在自己的生活里。
刚好他会德语,而德国又是个盛产哲学家的地方。
他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籍,而柊与理只看过翻译的版本,有很多理解会因为无法直接接收到作者的原意而发生微小的歪曲。
于是柊与理很快就不怅然了,拉着男朋友开始探讨哲学问题。
而她的男朋友也耐心地一一解答着她的疑惑。
有些他也不懂的地方,两个人就会一起记下来,等以后再议。
午休的时间这样飞快地过去了大半。
柊与理还是不困,但她肉眼可见的开朗了许多。
“心情好点了?”他笑着问她。
柊与理就用力地点点头,盯着他的脸看。
然后她忽然又在想,除了去看日出,她还想跟这个人一起做其他很多事情。
她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会像是延续至永恒的、正无穷那样的“一直”。
事实上直到现在柊与理也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莫名又坚定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知道错过了,就不会再遇到这个人。
“景吾。”
她揪了下他的袖角。
于是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俯下身。
又顺着她忽然攀上他脖颈不断收拢的手臂,来到距离近得只剩彼此的呼吸才能淌过之间空隙的地方。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迹部景吾想说“不”。
此时距离那个起于玩笑却又被认真履行了的协定结束的日子, 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星期。
忽然被这样的诱哄,在诧异之余,他又不禁怀疑这或许是她的圈套。
他总是不能很好地判断她在想些什么, 就像他从前也从不知道,她可以因为想看见母亲开心的样子, 而突然将原本一切的按部就班打散重组。
他认为这或许是对她的了解依然太少的缘故。
所以他想,他还是应当保持着谨慎而低就的态度。
毕竟没有人会希望,那个已经落入怀中的美梦被惊扰、被打破。
然而那个带着明确否定意味的字音, 还不等道出就被唇瓣轻盈而柔软的接触, 一点点地堵了回去。
仍旧是熟悉的、单纯的、只停留在表面的吻。
却说不出半句拒绝,心跳也因此鼓噪。
于是他强硬地偏过头, 平复着已然变得有些难耐的呼吸。
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这样想着,像是忽然在谁的点拨之下,理解了欲望为何物的绿眼睛恶魔,又不依不饶地攀着他的肩膀跟了上来。
她没怎么用力, 就轻而易举地让他重新将脸侧回到最适合亲吻的那一边。
意识到嘴唇被叼住、被吸吮的那刻, 他感受到一种近乎疼痛的无奈,只能僵硬地搂着她,由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
无可救药的是他也根本不打算推开。
只能猜测这样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的恶作剧, 是否会像上次那样结束得快些, 却没想过会有潮而软的一块,被忽然抵了进来。
除了漱口水的薄荷味,他还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甜。
被推进柔软的床具里时柊与理的脑子还有点发昏。
她张口短促地呼吸着, 随后一道高大的阴影迅速笼了下。
舌尖相触的那刻柊与理才彻底明白, 亲吻与亲吻之间, 的确存在着显著到令人慌乱的异别。
至少以前的那些吻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连将空气吸入肺中, 都有种无以为继的艰难。
“呼吸。”
他将唇挪开了一些,喘重地去吻她的脸颊和发鬓,吮吸她的耳垂和脖颈,留出能够让空气进入的空间,低声地喊唤。
“柊与理。”
“换气。”
可柊与理花了好几秒钟也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他,胸脯起伏剧烈,直到被他重新压上来才结束了那种近似过呼吸的喘。
之后他教了一遍又一遍,柊与理也还是没学明白。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总是没过太久就要晃着脑袋示意他放开,然后重新被他缠上来。
他也不觉得麻烦,反倒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甚至最后干脆就让她张开嘴,只要把躲在牙齿后的舌尖送出来,他的教学就也依然能够继续进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重新变得一片安静。
柊与理被压在床与怀抱之间,耳边满是少年的呼吸,又听他花了不少时间,将这些沉重的气音平复下来。
“继续?”
柊与理听见他问自己,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离她很近又像是离她很远。
缺氧的大脑等了两秒才艰难地读懂这句话的意思,指挥着柊与理晃晃脑袋。
刚刚一直被迫张着嘴,此刻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泛酸。
她侧过头将半张脸埋进床里,又发现丝质的被面比自己的脸颊还要更凉一些。
好在迹部听到她的回答,就也没不管不顾拉着她继续。
只是将柊与理从床里抱了起来,扶着她已经不太能直起来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怀里。
没有继续的是啃噬一般的亲吻。
但依然有细密而又轻柔的啄吻落在柊与理的脸与衣领里。
又过了一会儿,柊与理才逐渐从刚才那种过于激剧的刺激中找回思绪。
她有些呆愣地在他的大腿上坐直身体,可一旦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很快会被他托着后背重新贴近。
柊与理感觉他们好像比从前更加亲密了。
因为眼下的情形仿佛连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可那种依然留存的、想要靠近彼此的欲求,却并未因此而消失。
有一种更加难以满足的贪婪正在身体里翻腾着。
柊与理很难说清那是什么东西。
她难耐地看向男友,又在看着他捧起自己的手掌,垂头亲吻她的掌心时,发现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景吾。”
柊与理将手放在那个隔在她与他身体之间的方形物体上。
“这是什么?”柊与理茫然地问。
他闻言,亲吻的动作一顿,开口时的声音略微发哑地回答说:“垫子。”
柊与理:“……”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垫子。
而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垫子?
是他刚刚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放在这里的吗?
可为什么要用垫子把她和他隔开?
明明她正跨坐在他腿上,而如果没有这个垫子的话,他们就能与彼此离得更近了。
柊与理想跟他离得更近。
于是她揪起垫子的一角,正要将它甩到一旁,又很快被他圈住手腕制止了。
柊与理疑惑地看向他,迹部却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空气静默了许久。
而当他再次凑过身来,亲吻她的嘴唇,柊与理又从这个停留得有些久的吻里感受到了一丝难言的意味。
就连离开时他的动作,也是沉重而缓慢的。
仿佛带着某种禁锢的镣铐,凭借着难以想象的意志才得以艰难地才将这一吻完成。
“不能在这里。”
他喉结滚动时,会有某种细微的、像是进食、又像是压抑着食欲、不自觉地吞咽一般的声响。
“也不能是现在。”
柊与理听见他说,可她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为什么不能是这里?不能是现在?”柊与理问。
明明她只是想把这个妨碍她和他拥抱的垫子拿开。
毕竟它这么厚,这么碍事。
然而迹部闻言只是短暂地阖上双眼,随后呼出了宛若经历了一场溃败、又或是说再也无法自持一般的轻叹。
他早该知道的。
她的好奇不仅会是方便他引诱的馅饵,还会是让他深陷泥沼的灾难。
“非要拿开?”
再次睁眼时,他看向她的眼神几乎有些残忍。
可比他更加残忍的、天真的、有着绿眼睛的小恶魔却又在此时退缩了。
她像是从他不太寻常的口吻觉察到了威胁,忽然有些支吾地说:“我只是想抱抱你。”
迹部景吾:“……”
除了顺着她,他也没有其他选项可以选。
所幸她的愿望还是如此简单,想要实现起来也不算太难。
只需要将她稳稳地托起,让她坐到垫子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远。
唯一的缺点是当属于女孩的体重隔着软垫施予在他的身体上、她柔软的胸脯也再次靠近时,原本的难耐就变成了另一种困捱。
可柊与理是开心的。
她虽然还是不懂那个垫子为什么一定不能拿开,却又在能够完整地得到一个拥抱后,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趴在男朋友的肩膀上犯起困来。
然而午休只有那么一段,折腾完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间。
没睡多久柊与理就被喊醒了。
她撑着酸胀的眼皮,被抱到衣橱边,看着迹部从里面拿出新的衬衣和裙子,继而抱着她回到床边,将她和替换的衣物一起放下。
“换好就出来。”离开休息室前他又啄了下她的唇,撑在她颈后的手指微动,让柊与理舒服地眯起眼。
她忽然就有些不想动了。
可换衣服这种事也不能让男朋友来代劳,就只能自己把身上早就变得皱皱巴巴的制服都换了。
换完她学着迹部以前做过的那样,将不再平整的制服放进另一个衣橱中。
做完这些,柊与理已经清醒了不少,可清醒同时也意味着,在看到那张比自己制服还要皱得不像话的床时,她会瞬间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柊与理:“……”
她不知道会长室里的这个房间平时由谁在打扫,可显然正常的午睡不太可能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于是出于某种害羞与心虚,柊与理开始铺床。
而由于她在休息室里花费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几分钟后,一直没等到人出来的迹部不得不来敲门。
“柊与理。”
他的声音紧跟在敲门声后响起。
“衣服换好了吗?”
“换好了!”
柊与理应了声,随后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身子挺拔的少年伫立在门口,扫视着房间内。
他很快发现了这里面与先前的不同之处,随后轻叹一声,走过来将她重新揽进怀里。
他看了眼一旁的床,重新铺好的被面上没有一条褶皱在,齐整得都让人有些想要赞叹。
可迹部景吾却没这个打算,反倒像是对此感到了些许无奈。
“还是害羞?”他一眼就望见了问题的本质所在,于是只用这一个问题就让柊与理的脸红了起来。
她抵在他的胸前点了点脑袋,然后听到男朋友解释说,这里平时都是迹部家的佣人在负责清理。冰帝校方不可能会提供那种额外的、超出限度的服务。
而这间柊与理一直觉得很夸张、甚至还带休息室的会长室,其实也是因为迹部家破格的资助才得以提供的。
但他这样一说,柊与理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意思是……你家里的人,也都知道我中午在这里吗?”
从前他们只是午休时一起在会长室吃午餐。
再怎么样,听上去都很纯洁清白。
但跟男朋友一起午休,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啊嗯?”
结果迹部闻言挑起眉梢,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瞒的。”
他说得天经地义,跟在陈述太阳会从东边升起那样坦然。
柊与理:“……”
“那你当时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她又好奇了。
既尴尬得不想听,却又忍不住想知道男朋友当时是怎么介绍的自己。
而听她这么问,迹部景吾不知怎么的,就再一次开启了缄默模式,不愿多说了。
柊与理:“……???”
这人!
又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有了前几次被糊弄被吊胃口的经历在,柊与理这一次说什么都想立刻马上当场就知道答案。
可她学着上次那样,试过了轻蹭、亲吻、将声音放软,都没能成功撬开男朋友比蚌壳还硬的嘴。
好可恶。
柊与理想。
难道自己对这样的迹部景吾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再罚他一个月不准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用。
甚至要不是她自己今天主动,迹部景吾似乎还真的准备继续将那个约定坚守到正式结束。
啊啊啊!
猜迹部景吾的心思比做数学题还难!
柊与理有点高兴,又有点烦。
她推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脸沮丧郁闷地瘫倒在了床边,还止不住有些生气地捶了几次床垫。
就在柊与理把脸埋在被子里,沉默地思考有没有相应的解决办法时,她听见了迹部景吾的呼喊。
“……柊与理?”
带着一点紧张与慌乱。
发现他这副与平时不同的反应,柊与理在疑惑之余,聪明地选择了按兵不动。
她直觉男朋友不一般的反应是因为自己的沉默,于是继续趴在床边,但又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脑袋。
生怕自己的异样从两侧漏出去。
这样等了一会儿,柊与理的耐心很快得到了回报。
“……丽塔?”
他用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名字,听上去甚至比刚才还要无措了一点。
不过这种紧张又无措的反应就好像是什么呢?
柊与理想了半天,没有找到特别适合的形容。
直到一个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吻落在她的颈后。
带着那种,仿佛是在触碰自己心爱的易碎之物的慎微与珍爱。
……他是不是以为她在哭啊?
柊与理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要起身解开这个误会,又感到少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
宛若一声轻叹。
“我对母亲和他们说。”
柊与理悄悄侧过头,去看他认真的脸。
而这次,即使已经看见她望了过来,即使看见她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一点泪痕。
他也没再掐断自己的告白,只是单膝跪在她的身侧。
“以后我会跟这个叫森见柊与理的女孩一直在一起。”
“我们总有一天会结婚。”
“结婚”是个森见柊与理不常会听到的词语。
它在她生活中出现的频率, 实际比“格罗滕迪克”这个名字还要低。
后者是布尔巴基学派、严谨数学的代表人物。
有许多人将他视为现代数学的奠基人、代数几何的上帝、纯数学的神。
也是柊与理的偶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