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速回想着公寓里的清洁情况,所幸从小养成的良好习惯让公寓里的一切都看起来非常整洁。
而且自从早中晚三餐都被迹部景吾接手安排后,就连最容易变成灾区的厨房,柊与理也许久没有进入过了。
噢……说起厨房……
柊与理牵着男朋友的手,刚想问他等下晚餐吃什么,又发现他的视线落到了别处。
顺着他的目光柊与理望过去,发现他在看摆在玄关的那个花瓶——更准确地说,是在看那只被柊与理放在里面的竹蜻蜓。
“你还留着。”
他忽然低声说着,像是在喟叹一般,唇角也略微地上扬。
于是等到那个发生在公寓门后的吻结束,柊与理想她一定不能让迹部景吾发现,自己还把当初他摘的那几朵天竺葵也做成压花保留下来了。
看到一个竹蜻蜓都高兴成这样,看到压花他该怎么想?
柊与理咬着自己的舌尖,感到舌根都被吮地有些发酸作痛。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替自己担心等下该怎么办。
好像只能寄希望电影足够好看,能把迹部景吾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走了。
于是在迹部景吾一边查看冰箱的同时,柊与理一边翻出了观影列表,挨个问他有没有看过。
结果问完发现大少爷虽然平时不打游戏,但观影数量还是很丰富的。
就连柊与理这个脸盲都非常喜欢的一部、拍摄于1997年的某部硬核科幻电影他也看过。
而且因为喜欢,他还和柊与理一样,差不多每年都要将这部电影翻出来重新回顾一遍。
“以后想重看记得跟我说,嗯?”
迹部从公寓的开放式厨房走到沙发前,俯身亲吻她的嘴唇。
柊与理点点头,刚想说要不今晚就看这个。
可扭头想想,重刷了几次的电影,连她这个不记得人脸的都能回忆起每个画面中出现的人物是谁、分别都说了哪些台词,就更别提本身记忆力就非常优异的迹部景吾了。
他只会比她记得更熟。
最后柊与理什么电影都没选。
她从一旁的推荐列表里,瞄到了某所常青藤大学制作的“超弦理论公开课”的视频合集。
“景吾我们看这个好吗?”
高一结束后柊与理不再参加物理竞赛,不过对于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却又在数学上自洽的超弦理论,她一直都很感兴趣。
“好。”
迹部景吾依然是那副她说什么他都欣然接受的态度。
交往之前他就总是这样了。
柊与理高兴地抱住他,把脑袋搭在他的肩窝里时,没忍住又仰头蹭了蹭他温热柔软的脸颊。
于是他也回蹭了她几下,随后将她抱了起来,靠进沙发里:“晚上想吃什么?”
柊与理坐在他腿上,对晚餐着实没什么想法。
她不挑食,通常都是给什么就吃什么,要么已经站到便利店的冰柜前才会思考这种问题。
而见她这么苦恼,迹部景吾多少有些忍俊不禁。
他提出建议,柊与理立刻从善如流地同意了。
公开课他们决定等饭后再看。
至于在等餐的这段时间里,迹部景吾就坐在柊与理的旁边看她写题。
多数时间他都在凝视身边女孩认真的侧颜,望着她长长的眼睫在眼窝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于是他去数她的睫毛,纵使她的每次眨眼都十有八九会让他前功尽弃,却依然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娱乐令他放松身心。
他想与她订婚。
可近来又受困于拿不出好的方案。
想了很多版,废案多得能堆成一座小山,然而无论哪一版都看上去不够完美华丽。
因为唯独在与她的这件事上,他全然无法认同“缺憾也是一种美好”的论调。
晚餐结束他们也没立刻开始观看弦论。
餐后立刻久坐不动不利于健康,迹部景吾就用上次的八十岁把柊与理哄了起来。
不过这显然是她最后的退让,因为之后不管迹部景吾再怎么劝,她也不肯出门散步。
于是他们开始在公寓里绕圈,绕到后面柊与理不想动了,就干脆赤足踩在男朋友的脚背上,让他这样抱着自己走了几米。
可距离再长一点柊与理就舍不得了。
明天虽然是周末,可他早上还要去训练呢。
她想从他身上下来,然而被迹部景吾揽住了腰,抬头看他却只是微笑,随后又沉默着,用另一只手轻而稳地托起她的掌心,带她摇曳着。
没有伴奏的乐音。
但是柊与理知道,缄默的乐章正在演奏一支华尔兹的舞曲。
说来冰帝每年校庆时都会举办舞会。
不过柊与理要么是干脆不去参加,要么就是和北条两个人拿了一堆自助餐,然后坐在会场边吃吃吃。
有男生靠近,她就会晃晃自己沾着奶油的手掌,说不好意思,用这样委婉的方式拒绝邀请。
校庆一年一次,今年的校庆早在刚开学的那个月就办过了。
而那时的森见柊与理和迹部景吾还只是普通的同桌关系。
她和他不熟,别说让他成为自己的舞伴,就是今年校庆舞会的场地,柊与理都没见过。
于是中学六年,森见柊与理和迹部景吾双双达成了在校庆舞会上,没有跳过一支舞的成就。
所以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果然很聪明。
毕竟他要是直接带着她正常跳,他的脚背一定会被她已经生疏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步伐踩青。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迹部景吾略感困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却还是亲吻了她的额头和唇角。
他垂下头的那刻,柊与理望着他微阖的双眼、轻颤的眼睫,错觉见到了一位虔信的教徒。
超弦理论的公开课,听不太懂。
柊与理和把她抱在怀里的迹部景吾都是。
至少在他们两个还能勉强理解的部分里,就已经涉及到了分析力学、数学物理方法、量子力学与量子场论。
更高深的则已然超出了两人的知识层面。
头疼了。
柊与理在男朋友的胸前蹭了蹭。
虽然常年保持着高强度的锻炼,但他身上的肌肉却都是紧实又不会过分夸张的类型。
尤其是放松的时候,靠上去会特别舒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柊与理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男朋友每次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时候,都要拿个垫子将他们隔开。
可能单纯只是想让她坐得舒服点吧。
柊与理只能这么猜。
公开课看到第三节的时候,柊与理听见了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并不急促,俨然不是骤雨的动静。
而同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也亮了。
是北条回来了消息。
迹部景吾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伸过去帮她手机拿了过来。
面容解锁的手机刚拿到柊与理面前,屏幕就自动打开了。
那些堆叠在提示栏里的消息立刻显示出具体的信息。
[北条]:???怎么是你把他喊到家里的啊理!!!
[北条]:难不成你现在想睡他?!!
[北条]:不过这种事你自己有主意就行,我不支持也不反对!OVER!练琴去了!
[北条]:噢虽然少爷应该会记得,但我还是提醒一下……一定记得做措施!!!
柊与理:“…………”
不是?
一头雾水的柊与理在看到“措施”一词的瞬间,立刻明白了北条之前的惊讶从何而来。
她也是上过生理健康课的!
然而问题在于,她把他叫到家里来,本来也完全没那个意思啊!
所以难道这就是迹部景吾之前耳朵红的原因吗?!
但他应该也是知道她没这方面的意思吧!
他们两个之间这点默契肯定还是有的!
只是……
柊与理越想脑子越混乱,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坐在男朋友怀里,只要他低头就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记录。
她无措地仰起头,却又发现他很正直地平视着前方,望着视频里正在讲什么“光子向下运动可以被偏振”的教授。
见状柊与理稍稍冷静了一下。
可超弦理论她是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而且她一向聪明,举一反三的能力也是有的,于是又立刻理解了,为什么迹部景吾每次都要用一个软垫将他们隔开。
他对她已经足够绅士与容忍了。
而她却每次都还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蹦跶。
说是无知者无罪,可等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的时候,那才是罪罚真正降临的时刻!
柊与理羞愧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可这样的方式却没让脑子里的诘问停下。
可以吗?
一遍又一遍。
可结果答案又好像都是肯定的。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难再平复。
连平时延迟满足的意志力都不再好用。
更别说她已经试过跟他一整晚都保持通话。
很难不去想象抱着这么舒服的男朋友睡觉,会是一种多好的体验。
而发现她倒了下去,迹部问她是不是困了。
正好时间不算早,她差不多也该休息了。
闻言柊与理微微一愣。
“……景吾要回去了吗?”
柊与理放下捂住脸的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眉头是舒展的,并未皱拢。
可她额发柔软的弧度,却又恰好让这双翠色的眼睛在光下看上去有些哀切。
于是这样的视线错觉,又令迹部景吾无法不去构想,她对他的喜爱已经到了这样不舍他离开的程度——这个可能实在太过美好。
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因为下一刻,绿眼睛的恶魔便在他耳边低语着。
“景吾可以不走吗?”
轻软的嗓音,和着降临于夜色中的朦胧淅沥。
像一个令人甘心沉沦的美梦。
她说:“外面下雨了。”
怀里的女孩望着他的眼睛, 已经完全是在明着向他恳求了。
然而迹部景吾却又想狠下心来对她说“不”。
不可以。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使他知道她大概率没有想到更深的层面上,可能只是单纯想要一个人陪在身边,可对于他而言依然是一种难以抵制的诱惑。
为了不让某些事情在还没准备好时就发生, 他这次的决心与上次提前解除和她的协定时相比要坚决得多。
因此他几乎是立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行。”
然后才意识到心跳正在加速,体温也在飞快地攀高。
该走了。
他望着她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感到喉咙深处也开始发燥。
他决定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只要他能完成这艰难的第一步,恶魔禁锢的效力就会减弱。
可森见柊与理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刚把她抱好正坐在他的腿上, 她就忽然伸出手, 环住了他的脖颈和肩膀。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随后她主动吻了上来, 不太灵巧地伸出舌头,轻舔着他的舌面与上颚。
并且比起恋人之间的亲吻,她做得倒更像是正在乞食的雏鸟。
难以抑制的怜爱与痒意自唇齿之间蔓延开来,让他不禁皱紧又放开了眉头。
想要加深这个吻。
然而可以配合他的人, 却在他做出回应的瞬间主动将那些依恋与不舍撤走了。
“景吾不走, 好不好?”
嘴唇泛着红的恶魔又道出了她的要求。
“不——”
完整的拒绝没能说出口就被堵回了齿后。
而这次她还另外想出了一个新招。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非常聪明的森见柊与理,把他以前用在她身上的那套学了过来。
她记得他解开过她的衣扣, 亲吻过她的颈侧。
也记得那些刺激, 其实并不比接吻带来的感觉要浅弱。
于是她只看了一眼他滚动的喉结,就埋下了脑袋,舔了舔那块明显凸起的、宛若活物一般的软骨。
霎时间耳边响起了他深与重的吸气声。
就在柊与理得意着自己的办法好像很有用的时候, 迹部景吾将她的双手反制, 压着她的肩膀, 将她摁进了一侧的沙发中。
蓬松的填充物与顺软的黑色长发将她包裹着下陷。
她白皙的皮肤,在灯下泛出柔软的光泽。
此刻她真的像是一枚被丝绒承托着的珍珠了。
将一切的爱意都托付于她的人, 又因为她的过于珍贵而无法拉下脸来,冷且厉声地对她说“不”。
他只能无奈地在同她固执的翠色眼睛对视片刻后,亲吻她的唇瓣。
然后听她不满地咕哝。
“明明是你先跟我说要结婚的……”
“结婚以后也要一起睡觉的啊。”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一起也不行吗?”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往旁边瞟了一下。
显然她已经知道和男朋友睡到一起后,可能会发生哪些事情了。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还是如此固执地不肯让他离开。
迹部景吾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应对的方式。
他应该利用她刚才显露出来的那点心虚,在一开始就威胁她,让他留下来可以,但她必须要做好为自己的任性负责的准备。
但假如时间可以倒流回十分钟前,面对自己的珍珠,他大概还是会选择最为温和的拒绝的方法。
好在听过她的这些嘟哝,他也明确了她的诉求。
迹部景吾决定由自己这边退让一步。
“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给出的方案很简单,但起码勉强满足了条件。
毕竟人在睡着之后,是不可能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的。
可柊与理不愿意。
对待此事的态度,她只接受自己说一就是一,绝不容许二和三和四的结果。
但起初对于和男朋友睡觉这件事,柊与理是想得很单纯的。
首先,他是她喜欢的人。
他答应要跟她一直在一起,他还向她求婚了,哪怕当时的情况有些突然,但他也没有要将自己的话收回的意思,依然与她日益亲密着。
其次,自从母亲离开后,重新变得空荡的公寓又开始弥漫出一股陈旧寂寥的味道。
而最近替柊与理驱散这种味道的,是隔着听筒听见男朋友的呼吸,以及会因此产生的那些安心与快乐。
故综上所述,森见柊与理想跟迹部景吾一起睡觉。
就像她当初决定跟他告白时那样,根本顾不上难为情和害羞,也顾不上什么后果,满脑子只有达成自己的目标这么一个念头。
更何况柊与理觉得,迹部景吾也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当初连脱口而出那句类似求婚的话时,他都明显地露出了极其懊恼的神色。
对于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多么注重仪式感的人,柊与理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
也正是因为需要注重与顾忌的事情太多,他在这些方面的想法简直堪称严苛保守,与平时吻她的时候截然不同。
而既然他在一开始就拒绝了她的请求,就说明哪怕柊与理只是单纯地想跟他躺在一起睡觉,迹部景吾也依然认为,这件事不适合他们在眼下的这个阶段做。
对于男朋友的拒绝,柊与理能理解,但不接受。
所以她说:“不要。”
并且再次从他中看不中用的桎梏中抽出手腕,环住他的脖子。
“我想早上一睁眼就看到景吾。”
于是再多的顾虑与坚持,都在这句话将空气振响的那一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深重的溃败,与翻涌而起的贪婪食欲,缓慢地将她此刻的模样裹入他的眼中。
“不可以趁我洗澡的时候偷偷跑掉。”
三分钟后柊与理拿着睡裙站在沙发边,翠色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男朋友。
迹部景吾又想叹气,但最终他只是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向她保证:“嗯,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