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申请驳回!”
迹部景吾:“......”
然而旋即他又因为这声拒绝,低声笑了起来。
至少他的木头现在开始能意识到一些,她以前从来都不会意识到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胡搅蛮缠的迹部景吾, 柊与理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到了田径部。
虽然她很想把社团活动的一小时拿去陪妈妈,但事实证明锻炼这种事情,一旦停下来就会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遵从惰性。
为了能让柊与理安心锻炼, 妈妈在特地陪了她三天后,就开始趁着难得的假期, 非常潇洒地一个人跑出去到处去旅游散心了。
于是这周柊与理只向社团的监督老师请了三天假,正式回归到从前那种,放学跑完步再回家的常规日程里。
田径部和网球部勉强能算顺路, 只是比起最短的路程要远上一些。
如果不是把迹部景吾撇下了, 柊与理怀疑他大概会特意把她送到社团的活动室前,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和她在操场上分开。
然而即使没有男朋友在身边, 有几天时间没见的部友们也还是在柊与理出现后,立刻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她们不像A组班里的其他同学见得那么多,也不知道只要能和这两个人同班,随便什么时候将眼睛往教室后排的角落里一瞥, 都能看见迹部景吾要么将手搭在身侧女孩的椅背上;要么干脆什么都不做, 就只注视着沉浸在数学中的柊与理,用目光描摹着她的侧脸。
而这样的光景落入其他人眼中,又被从社群或者论坛转述出去, 就又拥有了另一种表达与语境。
——安静望着森见柊与理的迹部景吾, 就好像是在凝视属于他的月亮。
重新回到社团的柊与理被问了不少问题。
不过这些问题大多都不怎么私密,基本只是围绕着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是谁先告的白、告白的地点在哪里。
柊与理解开身上制服的衣扣,不忘解答着部友们的好奇。
女孩们在听到是她告白时, 整整齐齐地“嘶”了一声。
“居然!”
“这个我是真的没想到……”
“我也是!我一直以为会是迹部先告白!”
柊与理:“……?”
她解开衣扣的动作停了下来, 茫然地看向聚在身边的部友, 忽然萌生了一种无意之间窥见了世界背面的奇妙感觉。
怎么大家好像……都知道他喜欢她呢?
他以前做得原来有那么明显?
还是说只有她一个人迟钝到那天中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柊与理垂着头,视线没有焦点, 空落在被她捏在手里的制服纽扣上。
冰帝制服衬衣的纽扣没什么特殊的工艺,只在表面和表面印有冰帝罗马音简写的HT衬线字母。
柊与理平时基本不会可以去看,但即使如此,因为每次拿到有使用书或者材质说明的东西时都会习惯性地扫上几眼,她知道这些纽扣是某种合金材质的。
不过虽然是合金,但纽扣本身单拿在手里其实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所以如果不是这无意识的一眼,柊与理肯定也不会发现身上这件制服衬衫,与她自己的有所不同。
不光是纽扣被换成了更加精致昂贵的珐琅质,就连衣料本身摸起来也更加柔软,而它之所以看上去依然挺括整齐,或许是因为负责熨烫的人手法非常精湛。
可这些在之前换衣服时,柊与理都完全没有发现。
毕竟她也没想过,她的男朋友会把给她的制服衬衫,除了校徽刺绣的部分从里到外都换成了另一件新衣。
柊与理很快明白过来,这或许是他想让她能穿得更加舒适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呢?
柊与理安静地咬了下唇,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迹部景吾心里是个什么印象了。
她又不是隔着一百张鹅毛毯子都能感受到异物的豌豆公主,也不是只能穿纯棉制品,穿其他材质的衣料就会过敏的体质。
更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明。
他对她的这些好,如果他不说出来的话她也不能总是意识到。
可即使如此,那个人从以前到现在,大概也还是做了好多这种事情。
是打算在她身上积德吗?
不然怎么能有人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到这种境地?
一时间柊与理感觉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同时又像是被喂了一口蜂糖,哪怕他不在身边,也依然尝到了甜蜜的滋味。
而想到刚才对迹部景吾的厉声厉色,柊与理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后悔对他的态度没能更温和一些。
要不就听他的,干脆把那个违规延时的规定取消吧?
柊与理一边想着,一边脱下衬衣,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皮肤。
“哎呀真可恨,怎么森见一年四季都晒不黑的?”
路过的部友捏了捏柊与理的手臂。
柊与理平时除了跑步就没再做过其他训练。
即使有在坚持跑步,可她的锻炼强度不大,本身也是不太容易练出肌肉的体质,再加上骨架偏小,所以体重正常的柊与理,其实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纤细。
只是总是被互相看过身材的部友们夸,说她身上的肉太会长,以及捏起来就跟在捏白色的棉花糖一样。
搞得后来大家都喜欢有事没事,就来捏捏柊与理的手臂。跟她再熟一点的,还可以被默许捏捏脸颊,感受那种手指陷进软肉里的快乐。
“也没有晒不黑。”柊与理认真地纠正对方。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她还是会被晒黑的。
“可那是因为你完全不做防晒。”
部友又有人戳了下柊与理的肩膀。
她的肩膀也是软的,可偏偏锁骨依然是明显的。
对方的视线扫过来,紧跟着一顿。
“诶?森见,你锁骨和脖子这里是怎么了?”
对方撩开柊与理披散的长发,完整露出她漂亮的脖颈和锁骨。
平时部里其他女孩恋爱,要是在谁身上见到了不一般的痕迹,也会有大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的起哄。
柊与理从前一直都游离在边缘,连围观都没怎么参与过,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差点成为被起哄的对象。
好在她皮肤上泛着的柔软红色面积不大,与大家认知里的、情侣之间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印记不太相符。
于是在柊与理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两句,是自己做题时使劲用手蹭了锁骨和脖子,满心八卦的女孩们这才颇有些遗憾地放过她。
而即使侥幸逃过一劫,柊与理也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跑得越来越快,甚至如果不是教练在旁边提醒,差点就要无视配速,让自己过负了。
毕竟外人不知道,柊与理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那些在她颈侧和锁骨上蔓延的红色,都是被迹部景吾一下又一下蹭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吻痕”……
柊与理也不清楚。
但是她觉得他不这么做,也并非是出于真的不想这么做,而是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理由拦住了他。
可这些对于眼下的柊与理而言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居然在反省自己之前与他谈判的时候是否不够温和,是不是把一个月的法案实行时间定得太长,违规延时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
然而现在看来哪里严格了?
一点都不严格,她发誓绝对不会再因为心疼迹部景吾而改主意!
想到这里,柊与理终于不再动摇。
并且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从交往以后,北条就总是在提醒她不可以那么轻易地心疼男人。
以前柊与理不懂。
现在她大彻大悟了。
——因为他是真的很坏心眼!
明明知道她很容易为了这种事情不好意思,还要故意留下这种似是而非的痕迹……
可恶的迹部景吾。
就真的有那么喜欢看她一边高兴,又一边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样子吗?
跑完步的柊与理依然有点郁闷。
和其他非正选的部友们回到更衣室,等待淋浴间被空出,结果听到大家的话题又从运动受伤的淤青转到了吻痕上。
不过这次被八卦的对象是足球部的主将。
柊与理根本不认得足球部主将的长相,自然没有看到她们说的那些被留在对方颈侧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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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妨碍大家继续津津乐道。
“都紫了。”
“什么都紫了?”
“就菅良脖子上的‘草莓’啦。刚才他捡球跑到跑道旁边,我看到差点被吓一跳,还以为他被打了。”
“……玩这么狠,他真不怕血栓啊?”
柊与理一愣,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她翻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吻痕和血栓的关系。
结果发现这种被情侣之间,互相在对方脖子上种草莓的行为,其实在在医学上称为机械性紫癜。
本质是小面积皮下出血,和普通的淤青没什么区别。
但如果位置和力度不对,就很有可能诱发颈动脉窦综合征。
这些无意间发现这些被迹部景吾藏在热情之下的谨慎,细小又难以言及的爱护,都让柊与理忽然有点想笑。
这种不起眼的健康小要领,也真亏他能留意得到。
社团活动结束后柊与理直接回了家。
路上她翻开自己的日程本, 看到[练习]一项后方一片空白,再想起今天午休和下午的几节课基本都是荒废过去的,就忍不住又有点生气了。
可这能怪谁?
柊与理想。
总不能怪她男朋友长得帅, 更不能怪他太喜欢自己吧?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的错。
太容易被美貌诱惑, 又太容易心志不坚,沉溺在那些以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又奇妙的触碰中。
确实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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柊与理冷静了下来。
原本她正在气头上、完全不想跟迹部景吾打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可想到之后回家自己肯定会直接开始做题, 有可能会让他联系不上, 就还是鼓着脸发了条消息。
[柊与理]:我先回去了哦。
然后盯着屏幕等了一分钟。
所幸迹部景吾没有在训练期间忽然给她回个消息。
不然柊与理可能真的会开始考虑,要不要跟他从物理空间上分开一段时间了。
她想跟他在一起, 但没想过要耽误他。
如果她给他带来的并非是积极正面,而是负面影响的话,那柊与理觉得,这个恋爱或许还是不谈更好。
而这种急转直下、陡然消极的设想, 本身也同样让柊与理感到了陌生。
恋爱以后的人, 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这么多吗?
哪怕知道对方很喜欢自己,也会忍不住地去害怕这个担心那个?
可这样怎么能谈好恋爱呢?
柊与理陷入了困惑。
因为这就像是,在面对一道高深复杂的数学题那样。
害怕得越多担心得越多, 解题人就会丧失自信, 甚至从动笔之前就开始变得畏手畏脚。
而想要消解这样退却的情绪,其实也说不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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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从毛线球上找到那一小撮露出在外的线头, 直到最后攻克难题, 对于难题的畏惧就自然而然会消散。
换言之,就是要能在这个艰难的过程里得到正反馈。
哪怕只有一点点, 都比完全没有要好得多得多。
不然还学什么数学?
那么难,又一点都做不出来,狗都不学!
柊与理承认自己在学习方面是有不少功利心的。
毕竟那些宏大的志向、盼望自己某天能够改变世界的愿望,都太过高远、太令人彷徨了。
于是她只能低下头,从触手可及的地方,沾给自己一点点的糖霜。
所以自己会想这么多,归根结底是因为没能及时从男朋友身上得到正反馈吗?
那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直接让迹部景吾夸她肯定是不行的,不仅得到的答案没有说服力,而且还很难实行!
她总不能直接去问迹部景吾,“可以跟我说说交往之后你生活的哪些方面变得更美好了吗”这种问题吧......
哪怕知道迹部景吾大概会很乐意这么做,柊与理也还是觉得过于这项决定过于考验自己的脸皮了。
北条还没起床,妈妈不在家。
没有可以及时倾诉的对象,柊与理想了想还是与数学作伴去了。
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想得太多,本质也只是太过在意的一种表现。
所以即使转移注意力的做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却也比什么都进行不下去、被永远困在那个无法及时解出的课题里要强。
之后过了快一个小时,大概就在柊与理找到第二个连通分支和奇度点的时候,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通常这时会给柊与理打电话的除了外卖,就只有她的男朋友。
没看来电显示,她接起电话,片刻后便听到了熟悉的、磁性深沉的嗓音。
柊与理小小地分了一下心。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迹部景吾国中一年级时的声音了。
只能模糊地推测,大概会比现在这个已经快高中毕业的他更加青涩稚嫩。
当时的开学典礼有没有影像留下呢?
应该有吧,这里可是冰帝。
“柊与理?”
“......Rita?”
“嗯......?”柊与理回过神,琢磨了一下刚才出现的陌生发音。
丽塔???
谁是丽塔???
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这声丽塔应该是在叫自己。
毕竟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迹部景吾总不可能去喊其他人的名字。
可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叫她?
柊与理正好奇,听到他问:“晚餐吃了吗?”
“没......”
又忘记按时吃饭了。
柊与理看了眼时间,好在眼下他们也才结束训练,还不算晚,随便去外面应付一下完全来得及。
而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她此刻的心虚,电话另一端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要不要出来一起?”
他这么问。
于是柊与理又在想,如果这世界上有针对她开设的诈骗陷阱,其实只要让迹部景吾站在里面,对她说出“一起”这个词,她就肯定会乖乖跟过去。
出门前柊与理习惯性地往空荡荡的家里又看了一眼。
落地窗外,远方尽是晚霞,明亮的橘红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
但今天也很好。
即使今天这时出去,同样不会在半路上遇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有不少人的社团活动也进行到了刚才。
柊与理站在楼道里,等了好一会儿的电梯。
随后她盛着轿厢来到公寓一楼的大厅。
电梯门缓缓开启,外面站在一大群另外一批等待电梯的冰帝学生。
一见到柊与理,原本围在门前的这些人,忽然仓促地动了起来,急急地往后退去。
他们主动又默契地为柊与理分出了一条路。
而在路的尽头,大厅的临时会客区,有人闲适地倚靠在沙发上。
他坐得不算端正,甚至可以说很放肆。
双臂环在胸前,腿也长长地支出去,下颌微扬着,晚霞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
看上去真是嚣张至极。
像生怕柊与理认不出来一样。
听到脚步声他就看向了她,确定的确是要等的人后,他便起身站直,又在几步之间来到她的身边。
柊与理望着他看过来的眼睛,旋即问道:
“丽塔是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
不巧的是他也有同样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他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但柊与理确信他听清了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