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秋冬的磨炼让他沉稳了不少,瘦而且脸颊凹陷,眉骨更加突出。
巴图尔嘿嘿一笑,他并不想说自己学得有多累,这学两把刷子的事情哪有喊累的理,哪怕是给羊掏屎那也得做啊。
“额这还有会子就能回去了,大伙咋样?在冬窝子那边住得好吗?”
巴图尔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都好啊,有吃有喝的,图雅还教大家说方言嘞,一个个现在都会说上几句了,等这一批母羊下完羔后,大家就从冬窝子里迁出来,要去开荒地了,”姜青禾如实说。
巴图尔心里安生多了,然后带着姜青禾在屋子里随意逛了逛,正碰上土长和羊把式一起走出来。
姜青禾问羊把式,“叔你知道南边那里怎么样储藏干草,颜色还是绿的?”
羊把式想了想,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是怎么让羊草割下来,草还是绿的,他没见过,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早早让牲畜行调制干草了。
但鉴于他跟姜青禾也是老交情了,而且她这人出手大方,对于羊把式这种眼里只认钱的人来说,就跟这样的人合得来。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但还是给姜青禾出了个主意,“你去问问南北货行那的人,兴许有知道的。”
姜青禾后面又跟他闲聊了几句,巴图尔出来送她,“等再晚些日子就回去啊,等额的这两把刷子更稳点。”
“好,我会把你这话带到的。”
姜青禾跟他挥手告别,又和土长去买了牧草的草籽,再去南北货行时人家关门了,最后回了湾里。
当傍晚土长叫来湾里人,当众跟他们说明姜青禾当理书这件事。
原本以为大伙会有格外强烈的反应,但是他们特别平淡,有的人还蹲着,手里捧着饭碗继续吃,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早知道了啊。”
“这个理书她不当,难不成让俺来当,那真是笑死个人哩,”剔着牙的李伯开口,众人大笑出声。
“这事土长你就甭说了,俺们心里门儿清,来点别的。”
土长跟姜青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随后说起种草的事情,这个事情要格外看重。
说完了各个草籽要注意的,土长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问姜青禾,“上次说的向牧民收粪肥这件事办的咋样了?”
“等着吧,”姜青禾笼统地回道。
但其实她早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了霍尔查。
所以早在几天,草原上的禽鸟还安稳栖息在木架子上时,霍尔查带上几个人赶着勒勒车,沿着他们熟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初春的原野活过来后,冬窝子里的藏民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霍尔查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宁布看见他,几乎是跳起来的,小跑迎过来,他隔着老远就喊:“是歇家让你们来的吗?”
霍尔查跳下勒勒车小跑了几步,他纳闷地说:“你怎么知道?”
“额当然知道了,额们冬天织氆氇的机子要冒烟了,把她带来的羊毛都织成氆氇了,她说过会找人来拿的,”宁布满脸的坚定,“歇家是不会骗人的。”
毕竟他们没有勒勒车,连像样的马都很孱弱,根本无法送到春山湾。
在他们想要去往春牧场的时候,坚守着这件事,等了又等后终于盼来了。
宁布压根不等霍尔查开口,自顾自地说着,他应当是这个冬天吃的不错,脸也圆了些,说话声也大,脚步轻快。
人一旦没有饥饿感,做什么都很有精气神,包括说话,宁布说话是一茬接一茬,像草原上细密缠绕的草层。
“额们这个冬天一点没歇过,你看这是歇家要的氆氇,阿拉玛织的,多漂亮的颜色啊,还有这些嘎乌和木碗都是俺们一点点雕出来的,…”
霍尔查掏了掏耳朵,这么密的藏语让他听的头昏脑胀,眼睛瞥向那一堆的木碗,又从一叠叠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氆氇上略过。
最后他在宁布说的最起劲的时候打断道:“歇家还要跟你谈点你有的东西。”
宁布茫然,“什么?牛羊粪?”
“昂,这你们没有吗?”霍尔查震惊。
宁布挠了挠脸,“有啊,还挺多的,这几天草活了起来,带着羊出去吃鲜草,捡了很多。”
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的疑惑,悄悄贴近霍尔查,他压低声音问道:“歇家为啥收这个?她们那缺火用了?”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压根没有粪肥田的说法,只有羊吃草,羊落的粪便让草原上的草长得更好。
“她不缺,你们缺啊,”霍尔查极力美化姜青禾,“你们缺粮食啊,她就想跟你们用你们有而且很多的东西换啊。”
宁布愣了会儿,他看向草原,感慨了句,“歇家真的像草原应灵神啊。”
因为他们的粮食真的快要吃完了,在转场前快要靠羊奶过活时,歇家来了。
当霍尔查说不止是换他手里的,还要换其他部落的时候,宁布的心里像草原掀起了草浪一样不能平息。
他带着霍尔茶找到了其他几家小部落,他们都以放牧为生,由于不种地,只能靠着奶制品果腹为生。
当听见上一年秋听过的歇家,眼下要收他们手里积攒的牛羊粪,还用粮食来换时。
大家内心的震惊并不讶于草原一夜之间草长得比人还高,他们不敢相信在于,真的有人会拿粮食过来换。
当他们第二十次质疑时,宁布这时要说:“额就说歇家是个好人啊。”
但是对于这群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牧民来说,歇家这个词在他们心里不再是一团模糊。
他们有的把歇家当做宝贵的东西,比如羊吃了会有很多酥油的羊茅草,以及不能缺少的羊奶。
或者说是带给他们生命的草原,宽广而伟大。
此时属于草原的春天才真正来临。
第142章 让长生天审视
对于小部落的牧民来说, 每年最难熬的是冬春两季,冬天太冷,羊不产奶,粮食少得可怜, 干草备得不足, 羊饿得要去舔土饱胀而死。
而春季牧草长得慢, 熬过了一冬后羊的膘情很差,又正值下羔剪毛期,随时都要损失一批羊,只有熬到春末才有奶和肉吃。
所以要是能用牛羊粪换到粮食,这对于他们来说, 更有希望在长途跋涉中转到夏牧场去。
几个小部落的人开始把东西收拾好,迁到藏族那冬窝子旁边搭起帐篷, 然后边赶牛羊吃草, 边捡拾牛羊粪, 将它们晒干后码成墙子, 等着霍尔查来收。
他们有的部落只有一匹好马, 不舍得折腾它。
霍尔查他们是六天后来的,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听见牛的哞哞声, 直起身子眺望远方。
他们看见勒勒车上载着一袋袋的东西过来, 相互间议论纷纷。
有人指着那几辆勒勒车上的东西, 好奇又有点兴奋地问, “那是什么?”
宁布手里拿着捡牛羊粪的棍子, 他眼睛睁的很大,喃喃地说:“那袋子额见过, 是装粮食的。”
“有个不一样的人,”部落小孩指着最后那辆过来的勒勒车说。
大家的视线又从布袋上移到后面, 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那张面孔,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
“那是谁?是霍尔查带来的帮手?”有人发问。
宁布赶紧扔掉棍子,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往前大跑了几步,又转回来说:“什么帮手,那就是歇家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挠挠后脑勺,有点茫然,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未曾谋面的歇家应该有着黝黑的脸庞,脸颊两团红,带着头巾,身材宽阔能轻松骑大马驰骋草原,一拳能抡飞好几个人的那种。
但是他们也很容易就接受了眼前这个歇家,虽然她瘦弱,面庞没有那么黑,长相也很清秀,可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她很温和,很容易亲近。
“那是你们捡的牛羊粪?”姜青禾下了马车走过来,她现在藏语已经说的挺流利了,“我知道,你们喜欢把它码成墙子再来烧对吧?”
宁布在远处帮忙卸粮食,扭过头大声说:“对!”
本来还站在帐篷边不敢过来的牧民,见她说话时像草原上的毛毛风,也有人大着胆子问,“额们拿来烧的,你呢?”
姜青禾琢磨了下他那句话的意思,笑了笑,“我们不拿来烧,拿来撒田里,让地里长出跟草原一样多的草啊。”
她已经习惯了跟牧民讲话用更直白的话语,而不是肥田两个字,因为他们听不懂。
在来之前她已经知道了,除了藏族以外,这里还有几个小聚居的部落,是哈萨克族以及土族,只是他们更喜欢称自己为土民或土家户。
她提前学了几句这两个部落的话,力求拉进关系,“听说除了藏族以外,还有几个群落,谁是瓦克部落的?”
姜青禾实在有点分不清,因为选择游牧的牧民穿着很简单,灰扑扑看不出颜色来。没有华丽的服饰,最多是女人会戴上一条头巾,而且脸庞并没有那么容易区分。
来自瓦克部落这一群哈萨克族人悄悄站在一起,他们面对外来做买卖的人都有种天然的畏惧心理。
“听霍尔查说,你们并不那么爱吃青稞,喜欢塔尔米是吗?”姜青禾迈过几株牧草,表情和煦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闲聊。
哈萨克族人一听这句藏语中间夹杂他们的语言,神情缓和了很多,尤其听到塔尔米,有人咽了咽口水。
他们并不像藏族和蒙族那样爱吃青稞,他们部落的人更喜欢塔尔米,有时候背了羊毛和皮子去蒙藏边集换,只换这种米。
而塔尔米其实就是糜子,也是黄米,最不挑地,漫山遍野能长的作物之一。
所以在姜青禾知道后,她包圆了湾里大部分人家还没吃完的黄米,去年粮食丰收,有些人家甚至吃上了白米。这种适口性不算好的糜子和青稞都被剩了下来,装进麻袋里刚好能运给喜欢吃的人。
“你们给我牛羊粪,那我肯定要给你们需要的东西嘛,”姜青禾说话时,很自然地伸手将旁边小孩头上的羊毛摘下来。
然后转过头问另一边的牧民:“你们是土昆(土人)吧,刚好你们也吃固日勒伊德希(面食),我带了点,还有希格(蒸熟的青稞穗),大家一起尝尝吧。”
至于藏族她不用了,糌粑她压根不会做。
土族的牧民被她这一整句很流畅的土语给惊住了,他们以为这个歇家不会说土语的。但对于姜青禾而言,土语真的很容易上口,毕竟就是在蒙语上变下发音,有些几乎是同音。
姜青禾朝后头喊:“徐祯,你把那几个蒸笼拿过来。”
她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要带给大家带点什么,干脆请虎妮也来帮忙,昨天晚上做了百来个馒头,半夜鸡鸣第一声起来蒸好。
赶到这花了三四个时辰,自然冷了,但是这种馒头做的软乎,冷掉后除了口感差一些外,其他没有影响。
在场的牧民头一次见到比拳头还大,又白生生的馒头,他们忙跑去不远处的沟渠里洗了手,才回来接过,没有人会拒绝粮食,尤其在肚子里还咕咕直叫的情况下。
也有不好意思的,因为好客的牧民应该煮他们本部落的食物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姜青禾却说:“我也在招待你们啊,等你们有了粮食后再请我们吃一顿吧。”
他们这才红着脸接过馒头,用自己的语言道谢,那些娃啃着快比自己脸大的馒头,咬下一口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满足声,很像小兽。
这些游牧民族虽然禁忌很多,除了肉以外,很多面食他们都能接受,尤其在饿肚子的情况下。
本来他们对歇家的距离感,在这一口一口咽下肚的白馒头里消失了,他们也像宁布那样发自内心地觉得,歇家真的是个好人呐。
在大伙吃着馒头,还有蒸熟的青稞时,海桑从地窝子里走出来,她略带羞涩过来喊姜青禾,“图雅啦,阿拉玛做了酥油茶,请你们去喝。”
要知道这一碗没在上个冬天让姜青禾喝上的酥油茶,被朵甘思部落里的人念叨了好久,他们如此感谢带来粮食的歇家,却贫穷的压根没有办法献上一碗酥油茶。
不过姜青禾来的时候刚好,她们昨天刚挤了羊奶,在藏族特有的木质酥油桶里经过几百上千次后,才打出了酥油。
本来想着做点糌粑吃的,刚好赶上姜青禾来,她们忙进了地窝子,把包在羊肚里的那一小块酥油全都倒出来。
倒进酥油桶里,加上熬好的茶水和一小撮盐,用带底托的木棍上下冲打,打出细密的泡沫,最后倒进壶里让它沸腾。
海桑拉着姜青禾进地窝子说:“这碗茶等你等了一冬啦。”
“那我要好好尝尝,”姜青禾进了屋子,面对一众的扎西德勒声,她回大家,“扎西德勒,su。”
她接过端来的酥油茶,颜色类似于奶茶棕,闻着有股很浓的奶味,上面漂浮着些许油花,有些微膻气。
姜青禾看着海桑示范,她也学着轻轻吹开边上的油花,喝了一口,她连咸奶茶都接受良好,酥油茶自然也不例外,这点油花并不让人会觉得腻,淡淡的苦咸味,打过的羊奶很丝滑。
不过她几乎喝上一口,旁边拎着茶桶的藏族阿妈就要来给她倒茶,吓得姜青禾连忙一饮而尽,将碗放回到桌子上。
可藏族阿妈还是往里头倒茶,海桑笑着说:“你是贵客,额们不会让茶碗空着的,你不喝就不要端了,等要走时再喝点。”
姜青禾恍然,她笑着不再管那杯酥油茶,在屋里闲聊了会儿大家冬天过得怎么样,等外头粮食全部卸完,大家都进来喝过酥油茶后。
她才走出去,跟外面一众牧民说:“这次来除了见见大家以及收牛羊粪以外,还是想问一问,今年的春毛卖吗?”
“如果要卖的话,可以用粮食换,”她拍了拍那一堆叠起的粮食。
“不只是春毛,如果有上年攒下来的皮子或者是羊毛都可以。”
其实现在压根不是剪春毛的时候,还太早了些,天气不够热,失去羊毛庇护的羊也会生病。
所以姜青禾只是想趁着这个难得能过来的机会,跟他们打好交道,好换羊毛和皮子。毕竟别看这些部落人少,但是他们的羊并不少,一年年的配种早就壮大了羊群。
而且他们不像蒙族土默特小部落那样,因为头人阿拉格巴日长老有平西草原的地契,而要被迫交牛羊毛的税。
这群部落的人居无定所,他们很少出现在市集和大众的眼里,衙门管不着他们,所以他们部落的羊毛从羊身上剪下来后就全归自己。
“去年的也收吗?”哈萨克族人期期艾艾地问,上年碰上了黄毛风,蒙藏边集都没来得去。
“换啊,要青稞、塔尔米还是麦面都可以,”姜青禾的粮食储备量很足,甚至她还早早承包了今年春山湾所有的青稞和一半以上的黄米,甚至请了二牛早早帮她去收粮,在五月青稞收获期买下,为换秋毛和皮子做准备。
牧民们欢天喜地地去拿自己剩下的羊毛和些许皮子,宁布在一旁面向姜青禾说:“琶杰。”
姜青禾接受了他这句福寿增生的祝福,然后拉过徐祯,她说:“你能把这句话跟他也说一遍吗?”
宁布愣了会儿照做,姜青禾说:“我还有个孩子,希望下次你见到她也说一句。”
这下宁布真的笑了,他吐出舌头,然后表示,“下次我会祝她扎西德勒,再祝她齐木德(永生)。”
姜青禾摇头,她面向这茫茫的草原,她迎着风说:“把齐木德献给草原,和草原上的草吧。”
这样在草原上到处游走的人们,才能赖以生存。
换了粮食的这天晚上,姜青禾留在了冬窝子里,路途遥远,她没办法一天内来回。
她吃到了哈萨克族的酸奶,很浓郁的奶香味,因为奶是哈萨克的粮食,所以她们的奶制品都有股醇厚的奶味,而且味道上,藏族、蒙族和哈萨克都有差异,各有各的好吃。
还有土民的伊日哈,麦子做的茶,有股淡淡的麦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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