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些女人最想要的是有人爱她,可是这世界还没狭小到只剩下男女之爱,总有些事情需要追逐。毕竟你是那么敏锐的人,你也会明白的吧——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更意义的事物上面,才是更广阔的活法。”
从教堂传来的钟声在空气中一遍遍回荡,悠远而绵长,神圣又厚重,那是上帝传播福音的声音。即使这个时代再如何混乱,人们心中也充斥着对光明的向往和希望,那个地方一直都是净土。然而它传递到格妮的耳中之时,却如同隔了一层薄雾般那么不真切。
神永远无法拯救世人,就如同她无法挽救这个国家。
“……这是多么傲慢的说辞啊,格妮薇尔。”摩根的语调轻柔又诡异,“你是说,你要为自己而活,为这个国家而活吗?”
格妮薇尔沉默下去。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有多么傲慢,可还能怎样呢?人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必须需要精神支柱,然而支撑着格妮薇尔的脊梁却被接二连三的扯断。现在还能令她不得不坚强起来的也就只有父母、霍华德与格莱蒂斯了。
摩根阴沉的脸色褪去,又开始神情自然的微笑,她的眼里透出了笃定:“的确,你既然身为亚瑟王的妻子,论起来,也算是莫德雷德的母亲。好在你就要死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来宣判你的死讯。”
带着欣赏的眼神,摩根凝望着对方眼睛里陡然凝固的平静。
烛光忽明忽暗,晦暗不明。
这样的气氛似乎也让格妮薇尔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她的眼中骤然卷起激昂的漩涡,宛若狂风暴雨。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我要见王!我要亲口听他说!”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这样天真?你以为他还会见你?你知道吗,格妮薇尔。”优雅的好似只是一名置身事外的过客一般,摩根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她用居高临下的姿态透过铁窗狭小的缝隙践踏着对方的尊严:“王后只是身为完美之王的一个零件,王本身有风流韵事并非丑闻,但是零件染上污浊就得换——你爱了十年的丈夫如今要将你亲手杀死,你说这可不可笑?”
可笑?
这当然可笑!
倘若格妮薇尔真的对丈夫不忠,无论会迎来怎样的责罚,她当然毫无异议的接受。可是——可是!说不列颠王后与骑士发生私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难道她在他心中真的毫无意义吗!他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推入地狱!
无言地注视着对方,格妮薇尔在一片紧张的对峙中低笑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突兀。
心脏仿佛被钢铁贯穿那般冰冷疼痛,格妮薇尔恶狠狠的瞪视着她的眼神中溢满了尖锐的愤怒,她咬牙强忍着快要呕吐的欲望,言辞激烈的质问对方:“你又在期待什么呢摩根!接下来你又要对付谁呢?!这样做最终也只能得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而已!值得吗?我的女儿不会成为下一个你,她绝不会!!”
这情形简直就像是尤瑟王时代的再现,隐藏着身份的私生子,不费吹灰之力的便从姐妹的手中夺取政权,摩根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不满吗!?
“啊呀,这不是很好吗,能让你们亲眼看着这个国家覆灭,这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情啊,格妮薇尔。”
对方积压已久的火气已经爆发,摩根勒菲却像是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也或许,她更享受这时刻——近乎沉醉的畅想着她所认为的美好未来。
“咦?”她讶异的轻笑,声音里夹杂着深深的恶意。“看你的表情,你似乎并不这样想呢,直到现在,也仍旧毫无怨言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真是不得不夸奖一下你的心胸呢,我可怜的王后殿下。”
“为什么呢?摩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对不列颠的爱,应当绝不输于我们才是!”
“别误会了,我天真的王后殿下啊,我爱着的仅仅只是我的国家不列颠,而不是亚瑟王的。”
“所以你为此牺牲人民也在所不惜吗!我听着与亚瑟王有关的传说长大,知道你曾是多么光辉的女巫,我曾经……”尖锐的目光似乎被雾霭柔化了一般溢满了痛惜,又似乎在燃烧着某种炙热的火焰,使她颜色冷淡的眼眸变的更加透亮,格妮薇尔颤抖着,终于说出深藏多年的事实:“我是那么的憧憬着你啊!”
“可笑!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收回这种无聊的谎言吧。”
“这不是谎言。”
摇曳着的烛火照亮了她的面容,拉长了她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
在遥远的少女时代,格妮薇尔的确憧憬过摩根勒菲,她是那样的充满光辉,像是能成为照亮他人的光芒。在尤瑟王死后的那段时间,她凭借着一己之力,竭尽全力的维持着国家的运转。同样是身处皇室的公主,格妮薇尔当然明白这有多么艰难,她一直向往着这样坚强又不屈的人。
她曾是那样热烈率性的女性,可是,又是什么时候,她的心灵开始在憎恨中扭曲呢?
“不过是区区一个阶下囚而已,竟也敢如此狂妄。”仿佛被对方悲伤的目光刺到,摩根的声音渗入了几分冰冷的怒火:“就凭你也敢怜悯我?这个国家再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奋斗的一生毫无意义。你也看到了吧?人类最擅长遗忘和背叛。”
“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怜悯你呢?莫德雷德都已经这样大了,我啊,还真是被蒙骗的彻头彻底呢。”
格妮薇尔略带讥诮地翘起唇角,摩根被她自嘲的话噎住,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过格妮薇尔却真心实意地这样想,她甚至被丈夫蒙蔽了整整十年而不自知。
“我天真愚蠢的王后啊,看到你苦恼的脸,真是叫我心生愉悦。”隔着那一道栅栏对视着,两位女性却仿佛是身处银河两端,是那样遥不可及的两个世界,像是立足于平行线一般毫无交集。
轻轻撇开视线,不列颠王后的双眸中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以他人的悲叹作为精神食粮吗?真是恶趣味的魔女。”
“不,当然不,所以才说你天真又愚蠢啊……我只是因为你们的痛苦而感到幸福而已。”
莫德雷德并非自然孕育,自然出生的人类。
这等人造人的技术,即使是摩根,在研究出来以前,也是无从相信的。
他的容貌是亚瑟王被时间定格的年纪,格妮薇尔还不至于健忘到那种地步,所以她会产生“王与王姐早在十五年前就有所牵扯”的想法,摩根当然有所预料。
这个女人在与国家无关的事情上,一直迟钝得要命,也天真的要死。
与她那个笨拙的弟弟可真是天生一对。
摩根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能为她带来怎样的娱乐。
到底是因为格妮薇尔在那天撞见的太早,所以才未能令她得逞,还是因为那份憎恨还未达到摩根不惜献出自己的地步,这问题哪怕是她自己也没去深想。
莫德雷德的出生是无法违抗的命运。
“你的王甚至无情到你死到临头不来见你一面。”
“你走吧,临死之前见到你已经倒足了胃口。”
“你!”
格妮薇尔恶劣的回以一笑,重新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她嫁来不列颠才不过不到十年,而那个自称“亚瑟王嗣子”的男人少说也有十五岁。依照这个时间来算,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生活在欺瞒之中吗!?死前都不肯让人清净片刻,这对姐弟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丧尽天良了。
“嘴巴倒是硬得很,希望你明天不要哭出来才好。”
为什么是那个人呢?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事已至此,格妮薇尔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无法相容。
人类不是在同等的境况下长大的,又太过复杂多变,并非所有人都有坚强的心志,纯粹的心灵。你我坚持的东西不同,渴望在意的事物不同,于是就只能背道而驰。
为了携手使这个国家变得更美好,为了达成和王的誓约,格妮薇尔一直不断鞭策自己努力,正是因为万物伟大而人类渺小,所以才更要前进。正是因为平庸的不值一提,所以才必须去追求远方的荣光。
然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格妮薇尔想不通。
这个问题哪怕最后她成为高贵的幻想,永恒的英灵,也没有思考出结果。
“……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做不到对此毫无怨言啊,亚瑟王!
紧紧咬住嘴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咽喉处却仍旧传出模糊的呜咽声,格妮薇尔心中点燃了近乎疯狂的恨意,将胸中所有的爱意烧成灰烬,这样满腔的仇恨煎熬着她,使她终于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摩根那样疯狂的报复。
谁又能挣脱由仇恨编织的枷锁?那痛苦早已深入骨髓。
哈、哈哈哈哈哈哈!!曾经憧憬过的人们联手毁了她的一切,这世界究竟还能可笑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节日快乐!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爱我了!都不心疼我!都不热情了!哼!!
感谢摩根女士为科学技术贡献一份力量,特此颁发诺贝尔奖,哦不,梅林大法师奖。顺应规则,莫德雷德必须出生,然后就成功啦(并不)王姐你说你当什么王啊,自然科学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