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洋彼岸的间桐鹤野收到传信,已经带着间桐慎二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长途旅行,不等到圣杯战争结束,绝不回来冬木。
间桐宅的结界曾被格妮薇尔动手改造过,而且魔法用品全部被她遵守约定扫荡一空了。虽然那里可以算是现成的魔术工房,不过大家都不想回去那个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
圣杯战争还未正式开启,现在大致定下的战略还是女士们隐于幕后,由雁夜和Saber迎敌。
在间桐家,一直是处于金字塔底端的卡利亚做饭,间桐樱偶尔负责围观,不过她最近也开始学习家务了。而格妮薇尔除了不进厨房,其他家务也是会主动伸手的。
虽然用魔术也同样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但是雁夜没有系统学习过魔术基础,家中的两位女士就理所当然的迁就着他的习惯。也更因为责任平等义务平等嘛,这才是健全而又独立的家庭生活。
也许日后会分离,但在那之前,他们首先是一个家。
这不仅仅是为了给女儿树立榜样,还因为格妮薇尔做不到理所当然的享受他人付出的成果,早在出嫁之前,她就更习惯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的价值观。
间桐雁夜系上围裙进入厨房清洗蔬果,准备犒劳自己一家子。Saber默默的进来帮忙搭手。格妮薇尔忙着给新房绘制法阵与结界,顺便教导樱关于这其中的知识,记录下屋里几人的魔力波动,以防止外敌随意闯入。
厨房里的Saber欲言又止,卡利亚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对家中是男士下厨感到不可思议。
间桐雁夜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被水珠溅到的地方,面不改色的说出了羞耻的人物设定,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被迫习惯了这个夫妻的设定,现在就算当着外人的面,也已经能够自然的说出口了:“不好意思,我妻子怕火。”
雁夜就算再怎样迟钝也能看出来格妮薇尔是真的怕火,并且讨厌厨房。
不过呢,她就算不讨厌厨房,间桐雁夜也没法对英国人的料理水平抱有信心。毕竟关于这方面,咳咳,大家有目共睹对吧?
妻子啊……兰斯洛特默默咀嚼着这个名词,心情复杂难言。
在那之后,她已经可以放下了吗?
Saber注意到她注视着间桐樱的温柔模样,那眉眼间含笑漾开的暖色,看得人不由自主失了神。
兰斯洛特抬头望去,远远地看到格妮薇尔正站在回廊下仰望着庭院中繁盛的樱花树,高高低低的树枝桠将蔚蓝的苍穹分割成碎块,形成一片醉人的光荫。
轻风穿过庭院,不时带动着枝头傲然而立的花朵簌簌而落,不时有柔软鲜嫩的花瓣飘飘悠悠的落到她的掌心,随后又被吹落到远方。
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那场景无比孤寂,令他心脏抽痛了一下。
间桐樱似乎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她“噔噔噔”的跑了过去,笑着扑到了母亲身上,这个与樱花同名的女孩仿佛一道亮丽的光芒,闯入格妮薇尔的世界,柔化了她身上所有的冷寂。
格妮薇尔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到女儿身上,不动声色的捏住她娇嫩的圆脸蛋,笑道:“调皮。”
明明名字有着这样温和不失艳丽的色泽,美丽却又脆弱,瞧上去却与少女此刻的姿态毫不相符。女孩拉过格妮薇尔的手扭着身子撒娇,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什么,不多时却又就着这个姿势害羞地笑了起来。
在月朗星稀的黑夜,间桐雁夜一边哄着间桐樱入睡,一边忧心忡忡的想,留下那两个人单独相处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他们的过去他并没有能够插手干扰的余地呢,说到底,格妮薇尔也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雁夜叹了口气,温柔的看了一眼女儿,同样渐渐沉入黑甜的梦境中。
于是这个宅邸中唯二的英灵,在早已死去的如今于间桐家的客厅中相会了。
这是一场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异常平静的对话。
“兰斯洛特。”
“是。”
格妮薇尔神情自然的打量了他一下,大大方方的开口说:“你似乎没什么变化。”
“您……看起来倒是年轻了许多。”
沉默的骑士受到她情绪的影响,起伏不定的心潮也逐步安稳了下来,“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我现在的模样,是作为格妮薇尔的一生中最辉煌的年纪了。”她点了点头,目光平和。
所有人都知道王后殿下怀揣着对于未来的美好愿景,怀抱着远大的理想,嫁入不列颠耗费心力扶持着身旁的王,被定格在年少时光的亚瑟王与不为任何事情而动摇意志的王后殿下,任谁都无法指责他们不相配。
可是——
明明是拥有着崇高信念的高贵之人,已经获得了至高的礼赞,本应该在子民的拥护中自豪的微笑,却一度因为无谓的流言,在烈火中屈辱的终结了一生。
殿下对他确实信任有加,然而那只是纯粹的惺惺相惜,并不掺杂任何男女私情。
兰斯洛特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他现今仍将初次见面的那惊鸿一瞥牢刻心间。
曾因绝望而发狂的男人深藏在内心的悲恸终于再次被牵动,却又因为她近在咫尺的、不带怨憎的目光所抚平。
这位大不列颠的传奇王后直到死前一秒还在执着的寻求真相,想要去厉声质问高洁的骑士王,然而现在的格妮薇尔,却是对“真相”失去了兴趣。
那种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格妮薇尔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在那之后,格莱蒂斯……长成了怎样的人呢?”
“那是一位论耀眼程度绝不下于您的女性。”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她有好好长大。”格妮薇尔像是感到歉疚一样小声的说:“只要能平安顺遂的长大就很好了。”
仿佛是尤瑟王时代的再现,她的女儿格莱蒂斯似乎与摩根过去的人生轨迹重合了,她们之间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同样是身为本该继承王位的正统继承人,同样是父王有着私生子的不列颠公主。
真是太像了。
像到摩根忍不住让她成为自己,一辈子活在国家被抢的恨意中。
格妮薇尔平静的想,看来终究是我赢了啊,摩根。我说过,我的女儿绝不会成为下一个你。
她做到了。
“我的格莱真的很好。”
兰斯洛特从未见过她那样开怀大笑过的样子。
终于见到了,她现在看起来很快乐。
这样就好。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沐浴在格妮薇尔平淡的目光中,心中那如同圆梦一般的巨大满足感根本无法被抹消。
兰斯洛特继续诉说着那个久远的时代,在格妮薇尔死去的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您的兄弟霍华德离开了苏格兰,选择来到卡美洛效忠格莱蒂斯陛下。”
这就是意外的惊喜了,格妮薇尔原以为霍华德凶多吉少,因为直到她死去,她都没能得到他安全无事的消息。
那时候,她得知兄长霍华德和好友艾达以及奥斯顿失踪的消息,因此返回故乡,可却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使他遇险的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另一位兄长,艾伯特。甚至于二哥柯尼斯身死的背后也有他的身影。
在苏格兰王室中,国王的子女一般都是排名前几的顺位继承人,格妮薇尔的父亲一共有四个子女。在这其中,大王子艾伯特身为早就被定下的王储,地位非常稳当,二王子柯尼斯死在了战乱中,三王子霍华德现在却在闹失踪……而且国王唯一的小女儿又远嫁他处。至于其他人在王储还在的时候,根本没有丝毫竞争力可言。
后来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猜测被证实,格妮薇尔的世界才真正开始摇摇欲坠。不光是曾经心意相通的丈夫变了,原本以为是最坚实后盾的家人也变了,就连她认为能够凭借着这双手去实现的理想也已经遥远的快要触摸不到。她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感到窒息,几乎听到来自恶魔的低语。
艾伯特和摩根联手,千方百计的将她骗回苏格兰,迫不及待的想要他们四人的命。
从小就被父母和兄弟捧在掌心,受到百般呵护,安然无忧长大成人的格妮薇尔从未想过,兄弟阋墙这种戏码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残酷的现实褪去了温情的表象,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夕之间,她所有引以为傲的事物都被颠覆。
还好,在那样不堪的境地中,她发现自己拥有了格莱蒂斯,那孩子金发蓝瞳,可爱的像是天赐的礼物。
“我原本以为莫德雷德是……”这是另一件让格妮薇尔感到困惑的事情:“是他准备的王储,原来是格莱蒂斯成为了王吗……”
“——王储吗?事实却并非如此,您知道吗?格莱蒂斯陛下是、是……”他磕磕绊绊的,既不想用其他的称呼代替亚瑟王,又不想直白的在这位女性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用极其轻微的声音掠过了称呼:“……他亲自加冕的。”
格妮薇尔无言以对。
“那时候,因为王正在出征回来的路上,听说了您……和我的谣言,他对您的感情又是有目共睹,所以当日他提前赶回不列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兰斯洛特缓缓地、像是不忍心似的撇开了视线,将尘封许久的事实真相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