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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璞玉与月亮)


就在这一刻!刚才还风烛残年的男人,猛然地扑向她。
杭攸宁反应极快,侧身一躲,但没有完全躲开,两人缠斗起来。
杭攸宁这时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她废掉的是男人的右手,可他的左手灵活极了,那老迈之相,根本是装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小燕青”灵活逃避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杭攸宁只能尽量躲开他的攻击,想要往门外跑。
就在这时,男人从怀里拿出那个炸药包。
杭攸宁一惊,旋即不顾一切地去抢,用脚踢、用牙咬、跟街头斗殴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她把那个炸药包抢到怀里,红色的小灯,还在不断地闪烁着。
杭攸宁刚刚长舒一口气,就听见一阵大笑。
那个男人跌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傻比,哈哈哈哈,那是假的,老子撒尿玩的,笑死我了!”
杭攸宁呆了片刻,才觉察出腿上的尖锐的疼痛,她慢慢低下头。
自己的小腿上,正扎着一根粗大的针管。
那应该是镇定剂一类的东西,因为一阵白茫茫的眩晕,从大脑深处升腾而起。
杭攸宁挣扎了两下,最终向后倒去,无力跌在了泥沼之中。
苏梅在警局里,头发湿淋淋的,披着一件男警的外套,两泪楚楚:“我没有办法,庄泽书威胁我,他再睡一次雅菲,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可以报警。”
“我没有办法的。”苏梅啜泣着,梨花带雨:“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生过孩子,我爸爸说我这次没能嫁人,他就不认我了……我没有办法。”
许野咬着后槽牙,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静,道:“所以你就伪装成黑蜘蛛杀人的现场,逃跑了?”
“是。”她说:“我……偷听到你们在抓黑蜘蛛,我只是希望他们都觉得我死了,我没想过闹这么大……”
许野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没人看到的地方,才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墙上,直到拳头出血,才颤抖着停下。
他必须冷静,杭攸宁和黑蜘蛛最后被人目击的地方,是七溪站。
那附近,是层叠的群山,和无数狭长而隐蔽的山路。
他必须要想办法找到他们的方向,余局长刚才已经隐晦地说,他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参与此次行动。
他必须冷静,哪怕他已经将近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大脑狂躁不安,眼前的画面已经出现轻微的扭曲。
他也必须冷静,必须尽快、尽快地工作。
宁宁在那里!宁宁在等他!
此刻窗外,大雨,如泣如诉地下着。
一道雷声,将杭攸宁惊醒,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尊佛像。
被闪电照亮,巨大得让人恐惧,手作伏魔印,明明是菩萨,却因为金身早已斑驳破败,少了慈悲相,多了几分悚然。
杭攸宁想往后退,可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死死地绑着,手脚都动不得。
“醒了?”
佛像旁边的男人起身,明明灭灭的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
杭攸宁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仍然是:“你爸临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时隔九年再听到这个问题,杭攸宁不禁有几分恍惚,她仰头看着男人,答非所问道:“赵明明是你杀的,是我爸爸查到了你,所以你要杀他?”
这些年,她也在困惑,杭寻死前在调查的案子,就是赵明明的案子,他说过一定要给许野洗清嫌疑。
男人的表情几次变化,最终,化作嘴角的一抹微笑。
随即,他随即一脚踢在她的脸上,杭攸宁被踢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男人转起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阴狠地轻声道:“是他妈老子在问你!”
杭攸宁这一次并没有躲避,她咬着牙,直视着他的眼睛,心重重地沉下去,但也矛盾地,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你并没有打算留活口,对吧?”她说话间,一行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她道:“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一愣。
随即他大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他妈的,怎么会有这样大傻笔,我他妈都被你笑死了。”
他笑着笑着,就从地上摸起了一把刀,然后抵在杭攸宁的脸上。
杭攸宁的眼球,因为刀刃的压迫,而微微外凸。
“没错,我是没打算留活口,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回答的话。”他的刀刃慢慢在杭攸宁眼睛边巡回,道:“我就把这玩意儿戳在刀尖上,喂你——”
杭攸宁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她真的很害怕,怕得要哭出来了。
但是她不能怕,一怕,她就输了。

第39章 山洼和山峰
这个时候,佛像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应该是破庙屋顶无法承载雨水的重量,而有木梁坍塌。
可听上去,就像巨大的佛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男人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把刀从杭攸宁脸上收回来。
“知道凌迟处死么?”
他用刀背轻轻拍了拍杭攸宁的脸,道:“老子问话,你答,答上来了我奖励你,答不上来,就割你一块肉。”
冰冷的金属,让杭攸宁瑟缩了一下,她压制住牙齿打战的声音,瞪大眼睛看着他。
“许野九年前,怎么教你的?从头说!”
杭攸宁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九年前,她点火想要烧死他的事情。
“他没教我什么啊!”杭攸宁道:“他只是给了我一把锁,让我自己待在家里的时候,害怕就把门再锁一层。”
男人眯了眯眼睛,道:“他没教你?那天晚上又是黄纸又是煤气的,都是你这个小比崽子,自己想的?”
杭攸宁道:“对,我想要跟你同归于尽,最后点火的时候,才发现可以逃走。”
她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她感觉这个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他会对许野不利!
她如果无法活着走出去,就让许野安全。
“那天晚上,你知道有多危险,除了我自己,谁能让我去死呢?”
男人眯了眯眼睛,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同归于尽?”
“因为是你害了我爸爸,你不死,我妈妈和姐姐也迟早会被杀掉。”
男人死死盯住她,她脸色白得像是纸一样,嘴唇哆嗦着,很恐怖,但不像是撒谎。
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从心中升起,他忍不住骂出来:“妈的,这么多年,老子是找错人了?”
杭攸宁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猛地一把提起杭攸宁衣领,杭攸宁被他举在半空中,勒得喘不过气来。
“回答得不错。”他道:“老子奖励你,那个跳芭蕾的小娘们儿,是老子杀的,就像这样……肥屁股真他妈带劲儿。”
杭攸宁在窒息边缘,已经两眼翻白。
终于,他才松开手,把她丢在地上。
男人道:“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杭攸宁痛苦地匍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被他一脚踢在腹部:“他妈的,老子问你话!”
“我爸爸告诉过我,很多杀人犯,会回到犯罪现场……”她道:“我看到你了。”
“不可能!”他道:“老子这张脸,挨了他妈的上百刀,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我……认不出你的脸。”杭攸宁痛苦地翻滚着,道:“但我能认出你的眼睛……”
“什么眼睛?”
他一把抓起杭攸宁的头发,杭攸宁因为疼痛而浑身痉挛,却仍然一字一顿地回答:“畜牲的眼睛……杀人犯的眼睛!”
男人却没有暴怒,他只是问:“姓顾的,也是你认出来的。”
“没错!”她道:“顾阿福不是,他爸爸才是。”
男人凝视着少女的眼睛,微浅的琥珀色,瞳仁很亮,倒映着佛前的烛火。
他突然笑出来了,越笑越大声,握不住杭攸宁的头发,她跌了下去,惊恐地看着他。
他状若疯癫,先是躺在地上打滚,又捶着地面,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一扭头看到了佛像,便指着佛像一边狂笑一边道:“哈哈哈你是对的,居然真的就是这么个小女孩……我他妈找错人了,这么多年……”
佛像静默无语。
杭攸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荒庙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案上的灯火,轻轻摇曳着。
“你知道烧伤怎么治么?”他突兀地说。
杭攸宁一声不吭地往后退着。
“用药粉让你整张脸烂掉,然后盖上一层猪皮,让它和人皮长在一起。”
他笑了一下,慢慢地撕掉脸上的假胡须,道:“他妈的美国佬,我一想到我脸上长猪的皮,我就想吐!”
雨水冲刷掉了伪装,假胡子底下,是扭曲而怪异的瘢痕。
他盯着那张丑陋的脸,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杭攸宁,道:“我出门的时候,我老婆跟我说,最多三天必须得回去。我没回成。”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闲聊,杭攸宁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道:“她跟野男人跑了,给我儿子留了几张饼,我终于回去的时候,唉,我儿子都生蛆了。”
他笑了,就像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从地上,把刀捡起来,慢慢地靠近杭攸宁:“这都是因为你啊!”
杭攸宁绝望地极力后退着,她想要跑,可是手脚被捆得很紧,她根本跑不了。
男人如同闲庭信步,慢慢地走向她,他很享受这一刻她脸上的恐惧。
“那婆娘的皮,被我剥了,她野男人被我砍断了四肢,像跟长虫一样,一边叫,一边逃。”
他慢条斯理地摁住杭攸宁,道:“我本来打算让许野,跟那个男的一样,你姐像我老婆一样……”
杭攸宁恍然的想到,这个人被许野攻击过,她又太小,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许野策划的。
可是大概因为许野读警校,做警察,他根本就难以靠近他。
他准备杀杭雅菲,也是因为许野。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仇人,是她。
“我这九年,瞎耽误功夫!早知道我早找你了。”
他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刀:“你得给我儿子偿命,但之前,你这神叨叨的眼睛……”
他手起刀落,一道血花奔涌而出。
深山的荒庙,传来女孩撕心裂肺惨叫声,无数鸟兽惊起,四散而逃。
许野在山脚下,心脏猛地一跳。
强光手电透过滂沱的大雨,照射出无数光线,脚下的警犬不安地躁动着。
何闻涛披着雨衣过来,道:“这一片有两个方向,一条是上山,一条去下面的洼地,你怎么看?”
许野看着眼前的路,他太久没睡觉,已经出现了重影。
“地上的痕迹被雨水破坏掉了,警犬也辨别不出来。”何闻涛焦虑道。
他们都心知肚明,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时间越久,杭攸宁生还的可能性越小。
许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带着刑侦队先去查看了去山谷的道路,非常湿滑崎岖,没有发现脚印,只是灌木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没有脚印,可能是雨水破坏,以及嫌疑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很可能有意识地去消除脚印的痕迹……
但是他不可能把折断的植物恢复原样。
“如果被风吹落,植被会从腰部这段断掉,并且根据风向呈现一致性的角度,但这些倒伏的痕迹,应该是被人或者动物碰掉的……”
许野刚想说,应该去山谷搜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许队!有发现!”
许野循声望去,上山的路上,一根树枝上插着一块泡沫板……
杭攸宁正是用泡沫箱装着雪糕叫卖!
这一路上,她留下了不少痕迹,但是泡沫太轻了,在风雨中四下飘落,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可这一次,是一块抠掉的大块泡沫板,插在了树枝上。
何闻涛不再犹豫,道:“我们向山上追踪!等待增援!”
许野道:“可是山谷……”
一旁来帮忙的村里人道:“这么大的雨,可不能往山谷里走,洪水一来要命的!”
其他人附和道:“对,这里没人去的,都是蛇。”
许野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山谷,匆匆地跟上了部队。
雨声淅沥,张淑芬翻来覆去地在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杭攸宁在叫妈。
这时候想起你妈了,你不是愿意跟着男人跑不回家么!你不是埋怨我撒谎么?你不是……不要妈了么?
她想到这儿,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建设是个男孩,雅菲聪明漂亮,是这个家的指望。
可是啊,只有这个不争气的小闺女,是陪着她的宝儿。
她养猪,杭攸宁就剁猪草,那么矮的个头,还没有案板高。
夜里冷,死孩子在被子扭来扭去不肯睡,她刚要骂,就觉得自己冰凉的脚一热。
哎呀,这孩子,把她的凉脚揣自己怀里了。
“妈妈,我身上热。”她小声说,一笑憨头憨脑的。
张淑芬想到这,笑了,笑完眼泪就落下来,她想,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就不要妈了呢?
没了你,妈怎么活呢?
千里之外的深圳,杭雅菲猛然从噩梦里惊醒,头上身上,全是细密的汗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慌得不行,胡乱穿上拖鞋,从房间跑出来,想要去宾馆前台打电话。
杭攸宁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回家啊!妈也要小心一点……
可是跑着跑着,她的脚步慢慢地停了。
她不能在宾馆打电话。
打电话警察就知道她在哪了,以及,那个杀人狂说不定也会找到她。
跟美国人一起开公司的机会太难得了,这辈子也许就只有一次,她不能浪费。
杭雅菲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爸爸刚刚去世。
因为是否能评因公殉职有争议,抚恤金发不下来。
家里的日子,是真穷啊。
杭建设一分钱都不往家里拿,反而每次都要拿走一麻袋豆沙包、窝窝头。
她们娘三的日子真是太惨了。
粥清得能照见人脸来,她上课都没有一点力气。
可是吃饭的时候,瞧见妹妹在一旁眼巴巴的样子,她只能梗着脖子说吃不下,一碗粥只喝半碗。
在学校饿极了,她就帮同学写作业、做值日,她不要钱,就要一块馒头,或者半碗米饭。
后来,一个外班的男生让她帮忙写作业,给了她五块钱。
那时候的五块钱,足够她活一个月。
男生笑嘻嘻地,说:“听说杭雅菲特别傲,也没有呀!”
他凑近她,她能闻见他嘴里的烟臭味。
“怎么样?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五块钱……你让我亲一下?”
杭雅菲看着他,他也看着杭雅菲,跟看一只狗没什么两样。
杭雅菲起身就把刚写完的作业撕了,连同那五块钱,一同扔在他脸上。
可是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后来,在一个月之后,杭攸宁生病,妈把不多的钱,给她买了一罐黄桃罐头。
那剩下的一个月,杭雅菲实在是太饿了。
她跟着魔一样,走到那个男生的宿舍楼下,她想问他,他说那句话还算不算数。
她可以让人亲,也可以让人摸,只要有钱就行了。
有钱她就可以吃一顿饱饭,给她的妹妹买药,她就能集中注意力学习,而不是因为抽搐的胃而走神。
她走啊,走啊,走了好久好久,最终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她哭得歇斯底里。
她一定要有钱,要出人头地,要让她的妹妹,她的妈,都能过上好日子。

雨越下越大,水涨起来,漫过了河道。
杭攸宁痛苦的捂着脸,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而她面前,正有两个人滚作一团。
谁也没想到,就在男人刀即将刺向她眼睛的那一刻,佛像背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朝男人撞过去。
刀尖在她脸上划开,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他妈的疯了?”男人破口大骂。
那个陌生人背对着杭攸宁,只能看出是个矮胖佝偻的身躯,他嗫嚅着道:“别,别再杀人了,求求你了!”
“你在说啥?再他妈整事,老子捅了你!”
看得出来,那个陌生人很害怕“黑蜘蛛”,连腿都在抖,却头也不回的对杭攸宁喊道:“跑!”
杭攸宁来不及想他的同伙为什么救自己,她只知道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艰难地扭动身躯,去凑近案桌上的烛火,烈火舔舐着绳索,同时也烧伤了她的手臂,她发出痛不可抑的低吼,强忍着剧痛不动,终于,手腕上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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