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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怪物的祂(雾矢翊)


不过此时,秦渡却格外老实。
这里的人中,季老太君不仅是长辈,修为高深,实力远在他之上,由不得他放肆。
更不用说江逝秋这个空降的“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不仅是他的上峰,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就算是条龙到他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至于季鱼,虽有废物之名,但这是江逝秋入赘也要和她成亲的人物,有江逝秋在,谁敢得罪她?
秦渡又不傻,不会当着江逝秋的面对他的妻子无礼。
季鱼和江逝秋坐下,听祖母和秦渡说话。
她仔细看了看秦渡,发现这位被朝廷寄予极大希望的天才除妖师,同样对江逝秋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秦渡此番来巫山城,除了为公务,也是为江逝秋而来。
谁让江逝秋这指挥使待在巫山城不走,有些事需要向他禀报,同时需要他处理。只是江逝秋性子比秦渡更难搞,秦渡无奈之下,只好迂回找上季老太君帮忙。
季鱼陪坐会儿,明白秦渡拜访季家的原因后,不禁看向江逝秋。
“娘子,怎么了?”江逝秋偏首笑问。
季鱼看了一眼正在交谈的祖母和秦渡,委婉地说:“你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既然秦道友找你有事,你便去罢。”
在其位,谋其政。
既然他占了那个位置,那么应该承担起责任。
这是季鱼的行事准则,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人拥有七情六欲,恪守法理道德,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那边正和季老太君说话的秦渡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其实今日他也是硬着头皮拜访季家,担心会被江逝秋轰出去。
“记忆”里的这位江指挥使,可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几乎无人能约束他,而他也有这足够强的实力,不会被任何人掣肘约束。
听到季鱼委婉的劝诫,秦渡十分感动,这位季家少主果然是个冰雪聪明、深明大意之人,自己不过稍稍透露,她便明白了。
不过他更担心连她也劝不动江逝秋。
江逝秋闻言,深深地看她,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娘子说得是。”
比起秦渡的提心吊胆,季鱼很淡然,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位江大人是什么性子,她摸得差不多。
她无法摸清他的底线在何处,至少自己提的事,他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江逝秋既然答应了,没有再推辞,翌日便开始早出晚归。
只是不管多晚,他都会回来,陪季鱼入眠。
晚上,季鱼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温暖的气息袭来,极为自然地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
体内无处不在的疼痛因为这个怀抱减轻些许,也让她有些清醒。
“江逝秋?”她含糊地问,“很忙吗?”
江逝秋搂着她,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不忙,就是麻烦。”
他有些烦躁,原本只想给自己弄个凡人的身份,好方便与她成亲,而且要配得上她的。
只是没想到,这身份需要做的事那么多,那么繁杂。
季鱼不禁笑了下,调侃道:“我相信江大人,江大人一定能行的。”
为了她这话句,江逝秋只好继续努力,赶紧将那些事处理完,挤出更多的时间陪她。
如此过了半个月,季家的大弟子季不欢带着出外历练的季家弟子回来了。
见到季鱼,一群人纷纷朝她恭敬行礼:“少主!”
季不欢欣喜地道:“少主,你几时回来的?身子可安好?”
季鱼微笑,“回来有半个多月了,挺好的。”
彼此寒暄几句,季鱼让那些弟子下去休息,季不欢留下来与她说话。
“少主,偃月山庄那边怎么样?此行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季不欢担忧地问,上下打量她。
季鱼:“一切安好,师兄不必担心。”
季不欢是被季家收养的孤儿,当年他的父母死在妖物袭击中,亲戚也都死绝,季家便将他带回来。
不仅是他,季家的很多外姓弟子都是如此。
师兄妹俩一起长大,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季不欢从小就护着季鱼,如兄如父照顾她。
季鱼问季不欢这次的历练情况,季不欢简单地说了下。
正说着话,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娘子,你在做什么呢?”
师兄妹俩同时转头,就见一身绯衣张扬的男子长身玉立于门前,一双如墨般浓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又莫名的瘆人。
季不欢有种好像被什么危险恐怖的东西盯上的错觉,下颌微微紧绷,原本带笑的脸庞变得严肃。
他望着江逝秋,躬身行了一礼:“江大人。”
撇开江逝秋入赘季家不谈,他还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容不得旁人放肆。
江逝秋走过来,唇角噙着笑,说道:“原来是不欢师兄回来了,阿鱼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的语气亲昵,还有些嗔怪的意思。
季鱼不由看他一眼,觉得他现在怪怪的,嘴里说道:“我也是刚听说不欢兄师回来,没来得及和你说。”
江逝秋走到季鱼身边,拉着她的手,朝季不欢笑道:“我和阿鱼刚从偃月山庄回来不久,改日有空,定要和不欢师兄好生喝一杯。”
季不欢笑着点头,见他们并肩而立,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是季老太君亲自教养长大的,性格沉稳,心思细腻,哪里看不出这位江大人的敌意,不免有些好笑,笑过后,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季鱼目送季不欢离开,直到消失不见,方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觉得今天的江逝秋古里古怪的。
江逝秋仍是一脸笑,“娘子为何这么问?”
季鱼如实道:“就是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就算笑着,看着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怪瘆人的,幸好他长得好看,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化解那扑面而来的妖诡气息。
不然迟早有人得怀疑他妖邪的身份。
江逝秋拉着她回濯清院。
濯清院的面积极大,院里植了不少树木,还有各种奇花异草,环境清幽,适合病人养身体。
两人走在其中,路上不见多少仆役。
季鱼不禁看他,实在搞不懂这位江大人今天怎么了。
直到回房,看到又在偷吃花的胖头鱼,江大人伸手一抓,胖头鱼被他掐在手里。
从瓶里出来的胖头鱼看着脑袋更大了,足足有一个食盒那般大,或许这并不是它的完全体,只是为了方便偷吃花才会维持这么大的体积。
胖头鱼被他抓在手里,吓得鳞片都炸起,泡泡眼哀求地看向季鱼,正向她求救。
救鱼命啊!这位尊主怎么突然要大开杀戒了?
它最近什么都没做啊,就只是偷吃他送给除妖师的花……
看到江逝秋唇角噙着的笑,明明温温柔柔的,却是杀气冲天。
季鱼总算反应过来,迟疑地问:“江逝秋,你在生气吗?”
江逝秋掐着鱼妖,漫不经心地说:“我生什么气啊?有什么能让我生气的?”
季鱼摇头道:“我不知道。”
男人心,海底针,这妖邪心,比海底针还要复杂,她一个正常人,实在猜测不出他为何要生气。
江逝秋被她这无比诚实的答案给噎了下,又被她的迟钝弄得有些气闷。
不过,江大人随性惯了,从来不会留着气让自己难受,与其委屈自己,当然是委屈别人啦。
他随意地晃着手中快要断气的鱼妖,故作不经意地说:“听说娘子和季不欢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季鱼点头,“是啊。”以为他不清楚季不欢的情况,解释道,“季师兄还未满月时,就被我娘抱回来,后来和我一起在祖母身边长大。”
江大人越发气闷,阴阳怪气地说:“好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下子,季鱼再迟钝也能品出了些许来。
遇到他之前,她虽然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却也知道青梅竹马附带的意思,哪里没发现他误会了。
季鱼满脸古怪地看他,迟疑地说:“江逝秋,你这是吃醋吗?”
吃的还是她视为兄长的不欢师兄的醋。
江逝秋神色一顿,淡然一笑,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强大妖邪特有的倨傲:“本尊何须吃一个凡人的醋?他不配!”
季鱼哦一声,没纠结这事,说道:“那你能将它放下来吗?它快要被你掐死了。”
江逝秋心头一梗,将那条鱼妖丢开。
已经在翻死鱼眼的胖头鱼感觉到钳制自己的手松开,赶紧化作一尾小鱼,投入玻璃瓶中装死,决定以后打死也不出来偷吃这位尊主的花。
它在心里暗骂,吃醋就吃醋,何必拿它一只小妖出气呢?
这是玩不起吗?
见他放开胖头鱼,季鱼想了想,将琉璃瓶拿走,放到多宝阁上,免得碍了江大人的眼。
眼看着季鱼不再追问,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江大人心里又不得劲。
他跟在她身后,不自觉地做着一些让人觉得没眼看的事,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娘子,我真没吃醋,就是觉得,男女有别,你是已婚之人,不能和夫君以外的男人靠得太近!”怕她多心,他又补充一句,“就像为夫,一直谨记着有妇之夫的身份,对男男女女不假辞色,绝对不会让他们靠近分毫,占为夫的便宜。”
季鱼:“……”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季鱼很诚恳地道:“不至于,不至于。”
男男女女,这范围也太广了。
江逝秋不满,“怎么不至于?为夫这是以身作则,让你知道,为夫可是守身如玉的好男人,除了我家娘子,其他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休想靠近本尊一步!”
季鱼差点喷笑,男男女女就算了,居然还有不男不女?
“怎么没有?”江逝秋不以为意,“有些妖物生来没有性别,可以随便改变性别,就像桃花妖、牡丹妖、扫帚精之类的,可以忽男忽女,不就是不男不女吗?”
季鱼忍住笑,“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江逝秋见她笑了,不由跟着笑,只是唇角刚扬起,突然觉得不对。
他可不是和娘子讨论这世间有没有不男不女的妖物,不是应该是有没有吃醋的问题吗?
不对,吃醋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那个季不欢之间的事。
季鱼听他又拐回来,很是无奈,“不欢师兄就像我的兄长一样,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江大人顿时开心了。
他长臂一探,将拿起一本符咒卷轴的人搂到怀里,低头就亲过去,嘴里含糊地说:“娘子,为夫心中甚喜,娘子心里果然是有为夫的。”
季鱼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暗忖还说没吃醋,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所以,这是一个嘴硬的妖邪。

四月初,季鱼出发前往青羽陈家。
同行的有季家的弟子红绡、季不欢等人,还有以江逝秋为首的一众镇妖司的成员。
对此,众人也不奇怪。
江逝秋是季家的女婿,为了季鱼留在季家,既然季鱼要去青羽陈家祝寿,他肯定也要跟去的。
朝廷那边为了表示对陈家的重视,特地派秦渡前往陈家祝寿,这会儿江逝秋要陪季鱼一起去,于是秦渡直接带着给陈家的贺礼,与季家一起同行。
出发前一晚,季鱼去和祖母道别。
季老太君叮嘱道:“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舒坦,你好生保重身子,有什么事可以找江大人商量,不必自己扛着。”
闻言,季鱼有些惊讶地看她。
虽然以往祖母也关心她的身体,却总告诉她,作为季家的少主,需要承担起少主的责任,让她保重身体之余,亦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如今再听这话,却是以她的身体为重,让她不必什么都扛着。
季老太君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一声,说道:“你是季家的少主,应在其位、谋其政。只是……”
她眼里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以往她确实是这么教导孙女的,并未因为她的身体不好,什么都不让她做。季家的少主,纵使是外人眼里的废物,需要承担的责任亦不能退缩。
然而,从孙女带着“孙女婿”回来伊始,季老太君便明白,很多事都变了。
孙女如今算是得到一位强大恐怖的妖邪庇护,福祸难料。
事情已到这地步,她不希望孙女活得太痛苦,在孙女还活着的时候,让她可以轻松一些,至少将来若是不幸被反噬,不至于太遗憾。
季鱼怔然,约莫有些明白祖母的顾忌。
对于她和江逝秋的婚事,其实祖母心里一直抱着某种悲观的心态。
自古以来,人妖殊途,人与妖邪之间,又如何能长久?甚至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死在作为妖邪的丈夫手里,灰飞烟灭。
人有情,妖鬼无情,从来未曾听说妖邪会爱上人类。
季鱼正色看向祖母,问道:“祖母,我和江逝秋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有江逝秋在,倒是不好询问,现下只有祖孙二人,季鱼有些忍不住。
季老太君没有回答,她伸手给孙女整了整发髻上有些歪斜的玉簪,端肃的面容难得浮现些许温情。
此时她不是季家的家主,而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母。
她说道:“阿鱼,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知道太多对你无益。”
“为何?”季鱼实在不解,“难道和季家的诅咒有关?”
季老太君目光微凝,“你知道诅咒?”
季鱼点头,将回程那晚遇到水鬼之事告诉她。
其实就算没有水鬼,她心里也是怀疑的,从小到大,祖母和贵姨等人对她的紧张看护,以及某些举动,都说明了问题。
以前不去想,是因为她怕自己的身体熬不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何必惹他们伤心?现在……虽然她的身体仍是虚弱不堪,至少有了一些转机。
季老太君心下叹息,温和地道:“阿鱼,日后你会知晓。”
季鱼抬眸看着祖母半响,到底不再追问。
虽然不知为何不能告诉她,但她知道祖母此举是为了自己好,她从来都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问不出来也不急。
与祖母又说了会儿话,季鱼起身离开,朝她道:“祖母,夜深了,您歇息罢,不必送我。”
季老太君站在门口,朝孙女笑了笑,正欲说什么,看到踏着月色而来的男人。
新月如弦,悬于夜空,静谧神秘。
那人红衣翻飞,宛若涉月而来的精怪妖邪,妖美得肆意。
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季鱼转头,看到来人时,那双清淡的眼眸溢上温软的笑意,温声问:“你怎么来啦?”
江逝秋上前携着她的手,朝季老太君问安后,说道:“天色太晚,我担心娘子,过来接你回去。”
季鱼认真地说:“季家很安全,不必担心的。”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个角落她都熟悉无比,不觉得季家哪里不安全的。
江逝秋被噎了下,低声抱怨道:“娘子,你好生没情趣。”
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感动一下吗?
那些人间话本果然都是骗人的,谁说姑娘家会因为走夜路害怕,直接投入郎君怀里?他家娘子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投入他怀里的意思。
明儿还是让秦渡多弄些正常的话本给他。
季鱼有些不自在,怕他在祖母面前胡说八道,和祖母道别,赶紧拉着他离开。
季老太君望着月色下,边走边低声交谈的年轻男女,脸上的神色渐渐松怔。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无法适应这一幕,只觉得天方夜谭。
经过濯清院前的那面湖时,江逝秋突然停下。
“江逝秋?”季鱼不解地看他。
江逝秋指着湖道:“娘子,这湖是何时挖的?”
季鱼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似乎季家在巫山城落户后就有了。”她又问,“怎么了?”
江逝秋收回视线,携着她的手继续前行,说道:“湖底有东西。”
季鱼怔了怔,坦然道:“湖下埋了一截妖骨。”
这是季氏的秘密,只有季氏传人才知道,本不应该随便透露的,不过季鱼深知,就算自己不说,江逝秋肯定也会知道。
早在他进入季家的第一日,他应该就察觉到。
两人没有针对湖底的妖骨说什么,甚至没问那是什么妖邪的骨,回到濯清院后,稍稍洗漱后便上床歇息。
明日就要出发,季鱼很快入睡。
这一晚,她又做梦了。
漫天的黑暗降临,笼罩四野,她走在幽河畔,脚边是一簇簇绽放的火焰之花,蜿蜒向前,似是点缀在黑暗森冷的世界里的火苗,绮丽多姿,又妖诡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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