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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怪物的祂(雾矢翊)


“娘子,你喝水,这杯水喝完,我就回来了。”
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手里,让她喝点润润喉。
季鱼笑着应下,坐在那里,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还未等她将水喝完,他就回来了,随手将门关上,挡住微凉的夜风。
“娘子,解决了,我们继续歇息。”江逝秋将她手中的杯子取走,拉着她上床歇息。
季鱼往窗外看了看,从半开的窗棂,看到夜色中粼粼的江水,已经恢复平静。
知道他的实力,她没有多问,上床歇息。
翌日醒来时,季鱼发现船舱里多了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瓶子是密封的,只有玉佩大小,里面有一条色彩斑斓的小鱼。
季鱼披衣而起,凑到桌前看桌面上的琉璃瓶,瓶里的小鱼翻着肚皮,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直到她凑近,它突然甩尾,朝她扑来,张开一口利齿咔嚓咬下。
结果,自然什么也咬不到。
季鱼眨了眨眼,不客气地点评:“好丑,好蠢。”
它的脑袋非常大,衬得鱼身细小而畸形,张着一张利嘴,使劲地往瓶身咬个不停,确实挺丑、挺蠢的。
听到这话,琉璃瓶里的小鱼更生气,越发使劲地咬个不停,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季鱼看得有趣,直接坐下来,伸手拨弄瓶子。
看来这条鱼是被人为困在瓶里,不用问也知道困住它的是谁。
江逝秋拎着食盒进来,见她和琉璃瓶里的小鱼玩,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条小鱼。
正在激烈地咬着瓶身的小鱼身体一僵,直直沉到瓶底,又恢复先前的死鱼状态。
季鱼见状,若有所思,问道:“这是什么鱼?胖头鱼吗?”
“昨晚闹事的鱼妖。”江逝秋随口道。
季鱼疑惑,“怎么将它捉来了?”
“它打扰娘子你休息,便将它自己赔给娘子玩。”他理所当然地说,“它的鳞片颜色不错,娘子若是喜欢,就剥下来玩。”
琉璃瓶里装死的胖头鱼身体一弹,双眼鼓起,像泡泡似的,鱼脸越发肿大,也越发的丑。
“太丑了。”季鱼不忍直视。
江逝秋道:“那就杀了吧。”
胖头鱼:“!!!!!”
胖头鱼吓得朝季鱼游过去,那双泡泡眼水汪汪地看着她,摇头晃脑,努力地朝她卖萌。
它算是明白,想要活下去,还得讨好这个除妖师。
不能指望那边那个可怕的妖邪。
果然,季鱼看了看,又道:“其实看着也不是那么丑,先留着吧。”
看它那般卖力,暂时还是不杀了。
江逝秋自是没意见,“那就留着。”
捡回了一条鱼命,胖头鱼总算松口气,也不敢再朝季鱼威胁,乖巧无比地在琉璃瓶里游来游去,努力向她展示自己艳丽的鳞片。
远远看去,像纳了一条彩虹入瓶,斑斓的色泽极是美丽。
季鱼一边用早膳,一边欣赏它的鳞片,觉得它还是怪有趣的,虽然长得丑,鳞片的色泽却是绮丽非常。
许是有江逝秋的震慑,还有胖头鱼沦落到成为除妖师宠物的下场,接下来的几晚,相安无事,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识趣地来打扰。
如此船行五天,终于抵达巫还山。

巫山城位于巫还山下,是一座拥有近千年历史的大城。
因有季家镇守此地,没有妖邪敢在巫还山一带作乱,是以巫山城不仅人口众多,且经济发达,极是繁华。
巫山城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有客船和货船,码头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
一艘客船缓缓驶来,在码头前停下。
等在码头的各家仆役探头张望,当看到客船上露面的下人时,便知他们等的人到了,赶紧过去接应。
季家也派了人过来。
因不知少主几时抵达,便日日派人到码头守着。
等他们看到玄甲卫护着季鱼下船,为首的管事赶紧上前行礼,惊喜地说:“少主,您回来啦。”
季鱼和管事打了声招呼,转头看向和她一起下船的江逝秋。
未等她开口,便听那管事看向江逝秋,笑容满面地说:“江大人,您也在啊,赶紧上车。”
江逝秋笑盈盈地应一声,扶着季鱼登上季家准备的马车。
季鱼和江逝秋坐在马车里,车外人流如织,各种吵杂的声音交叠,喧嚣而热闹,是人间特有的烟火气。
见季鱼一直盯着自己,江逝秋笑问道:“娘子,你看我作甚?”
季鱼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后不久,驶入一条清幽宁静的巷子,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围墙,有白的、粉的和红的杏花从墙头探出来。
巷子很长,整条巷子只有一户人家。
这是季家所在的双鱼巷。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季家的下人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少主今日将要归家,早早打开大门,等候少主归来。
当马车抵达时,一名身形微胖、神态亲和的妇人带着下人迎出来。
红绡率先下马,朝那妇人叫了一声“贵姨”。
贵姨微圆的脸堆满笑意,迭声问:“少主回来了吗?此次还顺利罢?少主的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红绡笑道:“贵姨放心,有江大人照顾着,少主好着呢。”
说话间,便见马车的车帘掀开,绯衣如火的男子下车,他的身形修伟颀长,挺拔玉立,极是不凡。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探臂将车里的人抱下来。
季鱼被他抱下车时,有些窘迫。
她虽然想抗议,自觉自己尚未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奈何力气不如他大,也不如他能言善辩,只好作罢。
双脚着地后,季鱼一只手仍攀着他的手臂,抬头看过去,见到带着仆人迎出来的季府管家贵姨,面上露出笑容。
“贵姨,我回来啦。”
贵姨满脸惊喜,还有看到她平安归来时的安心。
当她的目光落到与季鱼并肩而立的江逝秋时,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和气地说:“江大人也在啊。”
跟随着贵姨的季家仆役也上前行礼,口里叫江大人。
季鱼一直盯着贵姨,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贵姨从小在季家长大,以前侍奉在母亲身边,一直未曾婚嫁,贵姨便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爱护。
如今,她看江逝秋的眼神,如同看自己一般。
季鱼明白,在贵姨心里,江逝秋就是季家的女婿,是她的夫婿。
江逝秋面上含笑,当他想要表现时,他可以做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温雅贵公子,毫无戾气,言语切切,让人喜欢。
他也随着季鱼一起,叫了一声“贵姨”。
这声“贵姨”,就像小辈向长辈问好,引来季鱼的侧目。
贵姨哎了一声,笑得合不拢嘴,赶紧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进来歇息。”
江逝秋扶着季鱼进门。
一路走来,遇到的季家弟子或下人,皆朝他们行礼,口里叫着“少主”、“江大人”。
季鱼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对江逝秋的能力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不仅能将当日在偃月山庄中所有人的记忆篡改,居然也能毫不费力地将凡间之人的记忆一起篡改。
再看季家所有人,对“江逝秋”的身份深信不疑,轻易便接受了他的存在。
季鱼边走边问:“贵姨,祖母呢?”
贵姨笑道:“老太君半个月前去山里的禁地,这几天估摸就会回来了。”
闻言,季鱼不再说话。
季鱼住的是东院的清濯院,从前院过去,需要经过一面植满绿柳的湖泊。
路过湖泊时,江逝秋突然朝波光潋滟的湖面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眉间蕴着缠绻妖诡的气息。
季鱼瞥见他脸上的笑,神色微敛。
清濯院已准备好洗漱水和干净的衣物,不同出门在外,家里自有仆婢伺候季鱼这少主沐浴,洗去一身风尘。
等季鱼穿着一身清爽的春衫从浴室走出,突然神色一顿。
她环视室内,发现屋里多了不少物什。
清濯院是她的地盘,屋里放置的物什都是她惯用的,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姑娘家的闺房。
然而,现在多了不少东西,似乎原本只有女主人的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主人,放置的物品彼此交互,自然而然地融入在一起。
若不是绝对清醒,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屋子原本就应该如此。
“娘子,饿了吗?”
男人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季鱼抬眸,看到洗漱过,换了一身绯色锦袍进来的男人。
这绯衣不是皇城镇妖司指挥使的正服,而是一套常服,色泽艳丽,襟口和袖口、下摆等地方都用金线绣了兰草图案,腰间束着飞鱼阔白玉带,更衬得他身姿颀长,风流不拘。
江逝秋自然而然地上前执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外间用膳。
就如同他是这里的男主人,没有丝毫的见外。
下人已经准备好膳食,皆是季鱼爱吃的,以清淡为主,原汁原味。
江逝秋为她盛了一碗鱼汤,鱼汤奶白,上面飘浮着红色的枸杞,光从色泽看便极诱人,鲜味扑鼻。
见季鱼低头喝汤,他含笑道:“改日我也去江里捉几条鱼给娘子炖汤喝。”
季鱼神色一顿,没说什么。
不过她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琉璃瓶里的那条胖头鱼一脸惊恐,努力地远离江逝秋的方向,显然怕自己被炖成鱼汤。
不要怀疑江大人的心狠手辣,这种事他能做得出来,端看他的心情。
用过膳食,季鱼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的杏花,姿态难得放松。
家对于人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自己的地盘,会不自觉地松懈,不再紧绷、防备。
“娘子。”
随着这道柔得近乎妖孽的男声响起,身后贴来一具温暖的身躯。
下一刻,她被人亲昵地搂在怀里,对方暖烘烘的体温将她包裹起来,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直到彼此气息交融。
好半晌,季鱼睁开眼,看着上方俯视她的男人。
他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似乎对她的手很好奇,指腹抚过掌心间的纹路,在代表寿命的掌心线上摸了又摸。
季鱼随意瞥了一眼,不用懂命理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寿命线极短。
她想要收回手,被他按住,只好作罢,由他把玩。
“娘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江逝秋主动问,神色温柔得醉人。
季鱼默默地看他,说道:“你真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
“我是!”江逝秋点头。
季鱼又问:“你不必回皇城复命吗?”
江逝秋无所谓地说:“不用,比起复命,我媳妇更重要。”
听罢,季鱼明白了,这位“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是个任性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是江逝秋,也不会改变他的某些态度。
虽然披了一层凡人的身份,但他并没有要尽人的责任。
“有多少人知道你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季鱼有些好奇地问。
有多少人的记忆被他篡改?
江逝秋唇角含笑,深深地凝望着她,“这大禹镜内,所有人都知道。”
季鱼微微一怔,再次猜测他的来历,越发疑惑他们的婚约是如何定下的。
可惜,江逝秋对此并不言语,只是笑看着她,若是她还想问,他便会直接亲过来,搅乱她的思绪。
如此,倒是让她明白他的态度。
回到季家的翌日,季鱼开始忙碌起来。
季家虽然人口凋零,弟子仍是不少,是个大家族,当家的老太君去了禁地,季鱼这少主回来,少不得要处理一些事务。
如此忙碌三天,季鱼总算能松口气。
趁着歇息时,她问身边的丫鬟随玉:“江逝秋呢?”
随玉掩嘴笑道:“江大人说城外的花开得正好,要去给您摘花呢。”
季鱼神色微顿,看向室内的人,见他们面带着笑意,俱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原本以为回到巫山城后,江逝秋无法再维持凡人的身份。
哪知道,就算是在除妖世家的地盘,他仍是堂而皇之地顶着皇城镇妖司指挥使的身份,无一人怀疑。
更甚者,季家所有人都轻易接受了他这个季家女婿。
午后,江逝秋捧了一束开得灿烂的山花回来。
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色泽缤纷,生机勃勃,簇拥在一起,煞是好看。
“娘子,这花送给你。”江逝秋温情款款地说,“娘子这几日辛苦了。”
季鱼有些好笑,伸手接过,问道:“为何突然要给我送花?”
江逝秋眉眼含笑,昳丽风流,不似人间客,“那娘子想要什么?或者再送你一条鱼?娘子的名字里有一个鱼字,可是因为喜欢鱼?”
季鱼摇头,“不是我喜欢鱼,是我娘怀我时爱吃鱼,便给我取名鱼。”
她的名字便是这么简单,她是母亲耗尽生命也要换来的宝贝,母亲希望她这辈子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像江河里的鱼一般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虽然想法很天真,却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美好的祝愿。
江逝秋赞道:“真是个好名字!很适合阿鱼呢。”
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季鱼和江逝秋抬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道袍、容貌秀美的中年妇人走来,她的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簪束发,颈上戴着一颗金珠,行走间衣摆轻扬,行云流水。
季鱼看到她,面露喜色,“祖母!”
这是季家当家的老太君。
除妖师有法力护身,可以延缓衰老,季老太君年岁虽高,然而看着却像三十多的妇人。
季老太君面色端肃,锐利的目光从捧着一束花的孙女转到她身边绯衣如火的男子身上。
她冷冷地开口:“阿鱼,这位公子是何人?”
季鱼神色一顿,许是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世人轻而易举地接受江逝秋的身份,突然听到祖母的质问,总算想起,祖母作为季家的当家人,同样拥有“绝对清醒”,世间妖邪无法随意篡改她的记忆。
这么一想,她顿时紧张起来。

季鱼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迎着祖母的目光,让她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都是长辈眼里的乖孩子,生平第一次,有种犯了错的无措感。
和一个妖邪结成夫妻,或许在世人眼里,也是犯错吧?
而且这犯的错足以让世人笔诛墨伐,甚至成为整个人族的罪人,不可饶恕。
特别是她还是一名除妖师,人妖殊途,更是罪不可赦……
在季鱼难得紧张无措时,江逝秋开口了,笑盈盈地朝季老太君叫道:“祖母。”
这声“祖母”让季鱼一言难尽。
她忍不住看他,发现身边的男人并未因为季老太君未被他篡改记忆而有所收敛,还是那般张扬恣意,坦坦荡荡,居然还有脸叫“祖母”。
季老太君微微皱眉,神色越发严厉。
她看不出江逝秋的来历,甚至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姿容极为出众的男子,世间难寻的俊俏郎君,他站在孙女身边,男俊女俏,珠联璧合,再登对不过。
只是,想到刚进门时,听到的消息,让她心惊不已。
贵姨当时一脸喜气地说,少主和姑爷回来了,正惦记着您呢。
哪里来的姑爷?
莫不是尚云霄?他算季家哪门子的姑爷?不过是借着张好看的脸,哄不知世的小姑娘。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是孙女带回来的孙女婿。
据说他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为了她的孙女,前阵子入赘到季家……
不仅是贵姨,所有的季家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突然冒出来的“姑爷”。
季老太君瞬间明白事情的可怕。
她还没有老到连孙女什么时候成亲都不知道,更逞论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突然换了个人,而且这人还是季家的女婿……
见祖母神色肃然,并不说话,季鱼越发肯定祖母的记忆没有被篡改,很快便镇定下来。
她迎过去,温声道:“祖母,这是江逝秋。”
江逝秋就像丑女婿见公婆,非常乖觉地跟着他媳妇,一脸笑容地说:“祖母,我是阿鱼的夫婿江逝秋,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季老太君目光扫过捧着一束山花的孙女,又看向笑得乖觉温和却难掩妖异的“孙女婿”,到底没有见面就喊打喊杀,而是道:“你们跟我来。”
说着,她转身就走。
季鱼看祖母朝祠堂的方向走去,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欲言又止。
“娘子?我们不走吗?”江逝秋偏头问道。
见他一无所觉,季鱼叹气,“原来你真没办法篡改季家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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