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很多艺术家身上的忧郁调调,反而是蛮搞笑的,经常给夏弥讲一些无厘头的冷笑话。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周苏叶知道夏弥家住沪城的富人区,知道她母亲在某户别墅里坐保姆。她以为周苏叶会像其他二世祖一样瞧不起自己,却没想到,她说:“夏米米,阿姨好酷啊,带着你只身到了沪城这样的城市,很勇敢,很有勇气,有机会带我见见她吧。”
周苏叶知道了她和母亲的往事之后,并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她们,反而是思路清奇地讲一些她以前从没听到的话。
可惜到最后她没能见到夏敏就永远地离开了。
“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和我讲,别硬抗着,今天早上真的是把我吓到了,一直喊你你都没反应。”
许倾倾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嘴里没个消停的。
夏弥从思绪抽身而出,并且安抚她:“好啦,我烧都退了,专业课翘掉的话,考试挂科怎么办?”
她说这话就像是哑巴突然会讲话一样,许倾倾夸张地说:“拜托你可是导员眼中的乖宝宝,你要是挂科,她得去辞职了。”
夏弥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许倾倾反驳她:“怎么没有?!”
她从没见过夏弥那么用功的好学生,大一一整个学年,她几乎都是泡在图书馆,上完本专业的课之后,会在网上买一些美术专业的课程,相当于同时修两个专业的课。
不仅如此,在她眼中,夏弥简直就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学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被夏弥拆成了两个二十四小时用。
夏弥笑笑,脑海里全是某个高挑的身影,然后没再吭声,挽着她进入拐角等电梯。
京大这个板块的教学楼都是相互通着的,主楼在最中央,两旁分别是南北两个楼。教学楼里的气温低,所以夏弥披着一件薄外套。
下午第 一节大课属于公开课,她们班是和隔壁学院的某个班级一起上的。因为分单双周,所以这还是两人转专业以来第一次和别的专业的学生一起上课。
阶梯教室面积很大,夏弥拽着许倾倾直截了当地走到了中央偏后排的位置。
她知道许倾倾在这种课上都是开小差,不是戴着耳机打游戏就是在看言情小说,所以她也会顾着点她,免得许倾倾被老师发现。
一排座位是五人座,她们两个刚刚坐好,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喧闹,听着很吸引人。
许倾倾这种吃瓜熟客怎么可能不去凑热闹呢,她从包里拿出买了之后从没戴过的眼睛,给自己架在鼻梁上,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就这她还不忘拉着夏弥一起看,“弥弥,你不近视眼,你帮我看看门口那边站着的都是谁啊?一群人围在那边挡着,我什么也看不见。”
夏弥真是服了她了,撑着身子站起身,门口的一切场景都清清楚楚地钻进她的双眼里。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这话从不是说说而已的。
双开门的门口敞开着,一个高得很又帅得不行的身影戳在那儿,就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儿,大概是在等人。
可他明明不是上这堂课的学生,但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惹人多想。
夏弥想到这点,心尖忽然有些发痒,那种感觉就像有人蒙住你的眼睛,拿着一片轻盈的羽毛贴在你的鼻尖,不停地乱扇。和搞恶作剧一般,那片羽毛始终不肯远去,活脱脱地像有了生命一般。
躁动又发痒,惹得她心脏扑通乱跳个没完。
任课老师是个老教授,很受学生欢迎,大概是和陆鹤野认识,拿着话筒问他,“小野,你来上我的课?”
说实话,教授的问题一落地,班里绝大部分女生都在等陆鹤野的回答,可能大家都想着能和陆鹤野一起上一节课。
陆鹤野把手机揣进兜里,步调闲适地走上前,“教授您同意吗?”
话音刚落,夏弥听到了几个胆子很大的女生的声音:“教授,陆鹤野来上您的课会提高上座率啊!”
“教授,您同意吧赶紧,一会儿教室里就没空位子了!”
教授抬手指了指那几个起哄的女生,随口说:“你想来就来,我还能管得了你?”
陆鹤野笑笑,没接话。
恰好此刻陆鹤野等的人到了,是俞彭烈,现身教室的时候也引起了一小波骚动。
阶梯教室的学生原本是不多的,学生都是稀稀疏疏地分散开坐着,但两人一进教室,浑身上下一副要在这个阶梯教室上这节课的样子。
教室里顿时涌进了更多的人。
陆鹤野和俞彭烈本来是并排走的,直到陆鹤野在某一排座位旁边停下。俞彭烈回头,瞥见座位上的人之后,扯了个笑,“你坐这儿?那我自己去后面了。”
陆鹤野嗯了声,也没再管他,转身屈指扣了扣桌面,装得一本正经:“同学,让个位置?”
夏弥捏紧笔,仰头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凌厉分明的侧脸,“你要坐这里?”
陆鹤野挑眉,“不然?”
夏弥轻点头,一扭头,哪还有许倾倾的影子,人家早就向旁边坐了,专门给他让出的位子。
她顿了顿,向着左边移动了一个位置,这样最边上的位置就留给了陆鹤野。
陆鹤野坐下后,也没课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玩手机。
他今天穿得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立领衬衫衬得他整个人像个散发着无数贵气的公子哥儿,额前的碎发随风摆动,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下巴处落了半指的痕迹,一双眼睛漆黑又淡漠。
上课铃声打响后,教授开始在白板上面放ppt,讲课之前还掐着有分寸的幽默开玩笑地说:“知道大家都是为谁来的,但都注意分寸啊,我的课主角依旧是我,大家搞清主次啊。”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哄笑声。
夏弥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很好笑?夏弥,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陆鹤野忽然斜身凑过来,压低声音讲话,“你确定你要扔掉它?”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后面的人都以为夏弥是被陆鹤野圈在怀里一样,有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直接发在了论坛上。
讲话间,男人的呼吸都尽数喷洒在夏弥的脖颈处,她今天穿得是方领贴身长袖,裸。露在空气中的那些皮肤都被他呼吸的热气遮盖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夏弥不动声色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自己的位置,“我扔掉了,你不用给我机会了。”
她低垂着眼睫,硬是不抬头和他对视。
陆鹤野都要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晚了,游戏是你提的,结束只能我来说。”
夏弥眼睫疯狂乱颤,她这下终于忍不住抬眸盯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你说,用你来交换。”陆鹤野勾唇,“我同意了,想怎么搞冯泰和冯家?”
——sun shouer.
这个教授的课蛮枯燥的,期末考试也不会为难学生,尽量都会让学生挂科,所以他的课上从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周围的学生都在老老实实地盯着讲台上的教授。
但这些都除了那个人,坐在夏弥身边的那个人。
自从陆鹤野在她身边坐下之后,她能明显的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多了。
偶尔还能听到手机摄像头的快门声,也不知道是在拍白板,还是在拍她身边的陆鹤野。
夏弥没回他的话,从包里抽了个没用过的新本子,唰唰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又快速地推到陆鹤野面前。
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立马坐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白板,仿佛这样就能遮掩掉她刚刚的小动作一样,却没想到种种举动惹得身边的人轻笑。
她听到那道很明显是在笑自己的声音之后变得有些不自在,上齿关咬了咬唇瓣,刻意忽视掉他。
陆鹤野右手支着下巴,垂眼瞥了下本子空白页上的字,看清之后又扯了个无声的笑容。
空白页上面印着几个娟秀小巧的字体:“下课再讲可以吗?我要记笔记了。”
字如其人,端正规矩。
接下来的时间,陆鹤野也没再打扰她,仿佛记住了她本子上的字一样,不打扰她记笔记。
他趴着桌子,似乎是在假寐。
一只胳膊枕在脸下,另外一条胳膊斜斜地搭在桌上,手随意地耷拉着,整个人慵懒得不行。
夏弥做笔记的时候,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当时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教室,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黑发上,使得他周身都落了一层朦胧但吸引人的光晕。
连阳光都偏爱他。
收回视线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原来后排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有人忍不住偷拍他,也有的人看似是盯着白板认真听讲,但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那边。
夏弥忍不住回想,好像他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吸引人,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生来就是绝对的主角,存在感极强,无法被忽视的同时也是无限碾压别人的那种。
“第五排那个女生,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教授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开口,让原本就安静的教室此刻更加静了,翻书的沙沙音都消失了。
夏弥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左手边许倾倾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声提醒她:“弥弥,教授叫你呢。”
她才回神,自己被点名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刚站稳就听到身边座位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鹤野醒了,正支着下巴盯着她。
夏弥抿抿唇,开始回答教授的问题:“褶皱类型分为拉伸型,自然垂落型,联结型,螺旋型等等,这幅画用到的类型是拉伸型。”
教授起初以为这姑娘心思都在陆鹤野身上,没怎么认真听课,却没想到她居然回答上来了,而且还答得特别漂亮。
要知道,他选得这幅画是北欧一个非常冷门不出名的画家的作品,问世之后鲜为人知,也不属于传统体系里的画作。
所以他在夏弥答完之后的眼神瞬间变了。
教授笑了笑,“可以,能认得他的话,平常应该没少下功夫,同学,告诉我你的名字。”
夏弥目光一顿,抿了下唇之后报出自己的名字。
“坐下吧。”
夏弥坐好之后,明显感觉到陆鹤野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她认得这位西方小众画家还是因为周苏叶之前和她讲过,就在伯恩国际学校的画室里。
周苏叶在那里有一间独立画室,以前她经常带自己去。只可惜在她去世后,那间画室就被拆掉了,也不再存在了。
头顶的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夏弥不自觉地摸了下裸。露在外的小臂,之后便继续认真听讲。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听到几道滴滴声,像是调试空调温度的声音。
没一会儿,她觉得室内温度变得刚刚好了。
直到临近下课,她偏头不经意间瞥见随意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屏,上面显示着空调遥控器的面板,数字刚好和头顶中央空调的温度相符合。
那一瞬间,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下课铃响后,阶梯教室里的学生基本上都稀稀拉拉地走了,大部分人接下来还有别的课,即便是想多看陆鹤野一会儿,也不行。
夏弥和许倾倾接下来有一节非专业课,教室就在隔壁,同样是公开课。
陆鹤野当时还坐在那儿,没半点要动的意思。
后排座位上也就没了俞彭烈的身影,估计是两人提前说了下课不一起走。
夏弥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准备起身的时候,身边那人动了,开嗓:“想好了没?”
陆鹤野站起身,个子一下子拔得很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
这个高度,夏弥只能仰头看他,她偏头对许倾倾说:“倾倾,我还有事——”
不等她讲完,许倾倾便格外上道地比了个“OK”的手势,笑眯眯地说:“我都懂,你们聊,我走了。”
说完这话,直接开溜。
许倾倾走后,偌大的阶梯教室内只剩下夏弥和陆鹤野两人。
除了头顶的中央空调发出的运作声,其余便没有任何声音了,安静非常。
夏弥垂眼,抿了抿唇,“那天是我冲动了,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分子运动仿佛一下子变慢,夏天还没有彻底过去,周围便突然有了冷意。
陆鹤野扯了个笑,语气轻蔑,“晚了,夏弥,我虽然不是大善人,但你觉得你这样耍我能说得过去?”
他这语气好像是夏弥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夏弥忍不住仰头看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他那凸起的喉结,她睫毛疯狂打颤,“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陆鹤野双手支在桌上,朝着她凑近,距离一下子贴得很近,鼻尖就差和她相贴了,“你说呢?不是说我在追你?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给。”
他这逻辑简直属于强盗逻辑。
“我没有耍你。”夏弥憋了半天最后只讲出五个字。
这模样把陆鹤野看乐了,“成,你没耍我行了吧。”
他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哄小孩。
夏弥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小声嘟囔:“你在哄小孩吗?”
她小声讲完,便不再开口。
却没想到,头顶传来一声没什么温度但莫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嗯,在哄你。”
临近上课铃打响的前三十秒,夏弥才进入隔壁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她还下意识捂了捂疯狂乱跳的心脏。
这一切进展的太过于顺利了,顺利到她都要以为陆鹤野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要不然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帮自己搞垮冯泰搞垮整个冯家。
“弥弥,想什么呢,晚上吃什么?”
许倾倾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发现她正在走神,便拿胳膊碰了碰她的。
夏弥回神,茫然的啊了一声。
许倾倾重复了一遍,“晚饭想吃什么?别去食堂了吧,学校隔壁的小巷里新开了家日式面馆,晚上去试试怎么样,我把菜单发给你,我们点她家的外卖也行。”
讲完这话,许倾倾直接在社交平台上把图片给她发了过去。
“叮咚”一声,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夏弥捞起手机,刚想点进和许倾倾的聊天框,就看到自己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发红的1,是陆鹤野发来的好友申请。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冲进了许多高中的回忆。
在伯恩的时候,好像大部分班里人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那时候,班里的人都有了小团体,而陆鹤野向来看不上那个,他有自己固定的朋友圈子,因为知道自己只在伯恩待一学年,以后肯定是要回北京的,所以不必要的关系,他懒得去维持,也不需要。
而现在呢,他却主动加了自己的微信。
点进去,他的头像一片漆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放大再放大才能看到右下角有个白色粒子,也不知道含义是什么。
他的网名很简单,一个大写字母L。
夏弥点了通过之后,盯着两人的聊天框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后来许倾倾问她选好自己吃哪个的时候,她都没回神。
最后,她改了备注,改成了:小也。
不是小野,而是小也。
好像这样就能凸显出她的不同一样。
那天在阶梯教室的公开课结束后,夏弥没再见到过陆鹤野,倒是时不时能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他的身影。
他学的是金融专业,和她根本不是一个学院,两个学院离得也远。
但他大学专业似乎是家里人插手了,他本人对这个专业没什么兴趣,除非必要的专业课,其他课他很少去上。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精英教育,有些人读大学才能学到的知识,他或许在小学就已经修完了,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京大成为神话的原因。
国庆节前的那个周末,美术一班临时调课,周日本来是没有课的,但因为调课,一整个下午都被占掉。
夏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宿舍练习速写,看到群消息之后,一点也没耽误地给冯书禾打电话过去。
夏弥当时在宿舍的洗手间内,语气格外抱歉:“书禾姐,我下午临时有课,灵智的课能调到明天吗?或者今天晚上也行。”
冯书禾是冯泰的同父异母的大姐,是冯灵智相同父母的大姐。两个女孩为一母之女,冯泰的母亲是冯家老爷子养在外面的情人,至今都没有娶进冯家大门,只是把冯泰认了回来,因为冯家老爷子失去了生育能力。
冯书禾嗯了一声,当机立断:“那今晚吧,灵智明天要去丹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