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面上没显露什么,抓紧包带的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十分钟前,论坛上有人发了条帖子,标题起得很耐人寻味:纯路人,想问一下nl是不是有妄想症?
往下翻,很快有人解码那两个字母是谁,大家都猜出了标题里的nl指得是南黎。
“楼主能别卖关子吗?都敢造南黎的谣?”
“对啊,不想活了吧?南黎可是京南南家的掌上明珠,陆鹤野都不敢怎么怼她吧?”
“楼上那位,你应该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不好意思科普一下,陆家虽然和南家旗鼓相当,但陆鹤野的外祖父岳家却牛逼得很,别登月碰瓷谢谢。”
“?怎么,陆鹤野还有脑残粉呢?”
大部分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发言,但这条帖子很快成了热帖,加了hot标签。这或许是楼主的目的,他很快现身,先是夸大其词地渲染了一番昨晚在艺乐包厢内发生的事情,随后又继续把在酒店大堂的经过给讲了出来。
有人不信,结果他直接硬钢地把酒店大堂的监控视频给发了出来。
再然后,帖子有百分之一的人在震惊楼主的身份,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为自己往日的女神滤镜破碎痛呼。
“视频应该不是假的,没有ps的痕迹,但南黎可是我女神啊,怎么现在给人一种屌丝的感觉。”
“加1,她朋友圈和ig透露出来的人设明明是个精致大美女,我之前还觉得她不会困在爱情里,没想到……”
“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我女神yy陆鹤野!”
“唉……”
许倾倾看到这些跟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多变,她忽然想起什么,把手机屏幕递到夏弥面前,“昨晚在艺乐发生什么了?弥弥,你怎么都不给我讲讲!这么大的瓜你都能憋住?”
夏弥粗略地看了眼,目光触及到一些恶劣发言忍不住蹙眉,“也没什么。”
一整个上午许倾倾都在补觉,没有注意到夏弥脸上的红肿,此刻凑近才发现。
她像是吃了炸药一样,论坛也不刷了,把手机朝着包里一扔,双手急急忙忙地搭上夏弥的肩,“谁打的你?”
夏弥愣了下,轻声说:“没——”
“是不是冯泰?昨晚在艺乐到底发生了什么,弥弥,你说清楚,冯泰那个人渣还怎么你了?”
夏弥心里一暖,“我打回去了,双倍。”
她补充道。
打饭的队伍很快轮到两人,夏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再三保证打完饭就完完整整地告诉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许倾倾这才放过她。
等两人找到座位坐下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了,许倾倾刚想开口,便听到餐厅西北角的门口传来的喧哗。
西北角的门口走进几个男男女女,都是长期出现在京大论坛上的风云人物,是那个富二代圈子里的尖尖。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对儿情侣,正打打闹闹,女生叫汤葵,男生叫周哲予,两人是出了名的青梅竹马且都是陆鹤野发小圈子里的人。
随后便是俞彭烈勾着一校外女生的肩膀,那个女孩叫尤瓷,是个粉丝有五百万的美妆博主,颇有名气且很有个性的美女。
再然后,就是落于队伍最后,身单影薄的陆鹤野。
许倾倾啧啧两声,“不愧是名人帮,那几个人的颜值条件绝了。”
她扭头,想起之前没结束的问话,顿时蹙眉,“弥弥,你给我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讲出来。”
“……”
五分钟后,许倾倾没拿稳筷子,啪得一声掉落在地,但她无暇顾及,“陆鹤野帮你出气?我的天,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即便是知道这句话是开玩笑,但那一瞬间,夏弥心里还是感受到了触动。
轰隆隆的。
“夏弥!你是不是早就看上陆鹤野了?亏我还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
两人正说着,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极其不客气的话。
南黎揣着她的小香经典款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啪得一声把手机砸在两人面前,指着说:“论坛上的帖子是你发的吧?当时就那么几个人。”
许倾倾蹙眉,“你有证据吗就乱泼脏水?你这是诽谤!”
南黎冷笑:“别以为你爸妈是律师就能张口就来。”
许倾倾要被这人的无耻气笑了。
夏弥安抚着许倾倾的情绪,声线冷硬:“南黎,我没做过的事情不会认,你大可以找学校管理员去查ip地址,如果查到是我,我给你道歉。”
南黎哼了两下:“ip可以造假,你不知道吗?”
夏弥愣了下:“所以你认定是我了?”
晚了半分钟的叶初此刻及时跑了过来,帮忙开腔:“不是认定你,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不对吗?”
夏弥第一次见识到了人的无耻没有底限,她笑了笑,目光打在南黎身上,“你刚刚问什么?”
南黎蹙眉,“什么问什么?说清楚。”
她不明白夏弥的意思。
夏弥没什么表情,“不是问我是不是早就看上陆鹤野了吗?我现在告诉你。”
这话包括的信息量太大,不仅是在场三人,连带着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
周遭的环境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安静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能听到夏弥的声音一般。
“不是我看上陆鹤野了,而是陆鹤野在追我,明白了吗?”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道轻笑声。
众人顺着声源地看过去,就看到——
陆鹤野正单手插兜地立在那儿,撩起眼皮,目光懒懒地朝着这边打过来。
南黎看到这一幕,顿时像个无法控制情绪的病人一样。
她抱着希望开口,“陆鹤野,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话算是把现场氛围涌上最高。潮,方才大家都是看热闹,但现在可算是都格外好奇陆鹤野的回答了。
可偏偏这位爷故意吊着大家,先是低头瞧了眼鞋尖,之后才慢悠悠地抬头,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不急不缓地道出一句话:
“对,我是在追求夏弥。”
时间回到昨晚。
陆鹤野对着南黎下了最后通牒之后,半点没停留,自然无比地拽起身边人的手腕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vip专用电梯轿厢内的处于一个封闭的状态,高速电梯直达一层,但那也要经过一分钟,可就在这一分钟内,发生了无法言喻的事情。
陆鹤野随意地站在那儿,半个身子隐于阴影中,侧头盯着夏弥,也不讲话,就那样慢悠悠地给她眼神。
电梯内的灯光呈现的颜色发黄,昏暗的同时带了几分暧昧的意境,刚好打在他侧脸,瘦削的下颚弧线流畅又坚毅。
孤男寡女被困在密闭环境,连灯光都在为他们制造条件。
不知为何,夏弥忽然觉得喉咙难受,产生了一种呼吸不畅的错觉,心跳也瞬间加快,砰砰砰的。
手腕靠内侧的脉搏也能感受到和心跳相同频率的突突突,与此同时,她额前竟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滴。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陆鹤野,他轻笑了下,语气玩味:“我帮了你,你没点表示吗?”
他手腕懒散地搭在身后的扶手上,后背虚虚的倚着扶手,一副慵懒姿态。
夏弥呼吸一顿,眼皮低垂,目光盯着轿厢最低处,“谢谢。”
“我帮你可不是想听这句话的。”他说。
夏弥心脏骤停,不明白他的意思,撩起眼皮,快速又短暂地扫了一眼他的神情,而后又急急忙忙地收回目光。
她此刻的姿态和方才硬怼冯泰的模样大相径庭,同时也和包厢里那个举着酒瓶吹的样子截然相反。
陆鹤野能猜出她的意图,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夏弥,你挺多变啊?”
夏弥被戳破也不慌,慢吞吞地嗯了声,“所以你猜出来我多变的理由了吗?”
空气静了两秒钟,而后她便听到这人的声音:“你和冯泰有仇?”
话赶话讲到这儿,夏弥也没什么好装得了,目光毫不避讳地回视他,“不仅是冯泰,我和整个冯家都有仇。你能帮我吗?”
她不过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学生,想要搞垮冯家,那算是痴人说梦。
陆鹤野对于她的话没表现出任何惊讶,语气嘲讽:“你觉得我是个慈善家?夏弥,我不做慈善。”
夏弥抿抿唇,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五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她轻声嗯了一下,一点一点地迈步子朝前方移动,空气间苦橙清爽气味弥漫开,那种感觉像是走在雨后小路呼吸清新空气一般。
最后,她踮脚,双手向上去够面前男生的脖颈,主动把自己送上去,目光带了些怯意,“我和你交换可以吗?”
主动的少女把自己捧上去,颇有种孤注一掷的亡命感。
一时之间让陆鹤野禁不住问了句:“怎么,冯泰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这话像是降温剂一样喷洒在电梯内,不仅把电梯内的温度降下来了,还把夏弥的心也冷却下来。
她渐渐冷静下来之后,目光恢复方才的平静,说出的话也是毫无波澜:“对,他害死了人。”
下一秒,叮得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夏弥没再看身后人一眼,干脆利落地走出电梯。
想到昨晚略微有点不欢而散的场景,夏弥心里有些发慌,但陆鹤野的那句话很有力地止住了她的不安。
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自己,情绪还是这么容易被那个人拿捏。
刚升入高三的那个九月,南方的天气湿哒哒地热,夏弥那段时间处于高度过敏状态,每天要靠吃各种各样的药物才能把身上的痒意压制掉。
那些药物带了激素,所以她整个人处于浮肿状态。
高中时期的她懦弱胆小,被人欺负不敢出声。秋季运动会,她本身是不想报任何运动项目的,毕竟没有运动细胞。
但班里有人为了整蛊她,想看胖子跑步的模样,就用她的名字报了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
她当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比赛开始前,操场的广播不停地播报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被人恶意报了上去。
整个操场处处角落都回荡着她的名字,她当时无地自容,老师也在催促她,让她去换运动服参加比赛。
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她的不安。
直到这样一个声音出现,帮她摆脱难堪的处境。
“老师,广播站搞错了,她没报名。”
那天回到家,她才发现母亲工作的别墅里多了一个身子卓越的少年,那是这栋别墅主人家的大儿子,高三从北京那边转学到这边的国际高中。
夏弥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今天运动会上帮自己解围的男生。
原来他就是那个轰动全校的转校生。
原来他就是陆鹤野。
“陆鹤野在追夏弥?夏弥和南黎是一个宿舍的吧?”
“当然,两人不仅是一个宿舍的,还是一个班的。”
“啧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周围的八卦议论声让夏弥快速回神,她看向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男生,心尖泛着柠檬糖的酸甜感。
南黎受不了当众被耍成猴的感觉,想也没想地就转身跑了。
站在她一旁的叶初也连忙跟了上去。
主角之一的人都走了,众人的八卦声愈发放肆了,不过夏弥上了大学之后便学着忽略掉这些声音了。
她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像是没看到陆鹤野一样。
而坐在她身边的许倾倾则是一脸八卦地盯着她,想问的话太多了,但此刻都得憋住。
因为,陆鹤野朝着夏弥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道极具压迫性地影子挡在身前,把一半的光都挡去了。
夏弥抬头看,才发现陆鹤野站在桌旁,两指曲起,关节扣了扣桌面,只留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了。
——sun shouer.
陆鹤野甫一离开,四面八方的视线顿时都像湿哒哒的黏土一样交缠在夏弥身上,可她仿佛感觉不到那些带着试探性的,带着八卦,带着好奇的眼神。
就连许倾倾都有些反感,她忍不住偏头盯着夏弥看了几眼,结果发现这姑娘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咖喱饭上。
她嘴角一抽,拜托,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吃得下饭?
“别看了,先好好吃饭。”
夏弥头也没抬地撂下这话。
许倾倾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哦了声。
少女的暗恋从来都不是禾风煦煦的艳阳日,而是台风天,暴风雪,雷雨夜一系列恶劣天气。
而现在,台风过境,暴风雪截止,雷雨过后的阳光出现。
那顿饭夏弥吃得很慢,脑子里把高中三年的往事过了个遍,兜兜转转过去,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周苏叶,一个是陆鹤野。
前者已经不在人世,后者刚刚还说他会等她。
高一那年,父亲去世,她随母亲搬进沪城一处私人别墅区。母亲是那户别墅的保姆,别墅主人得知母亲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格外热情地邀请母亲把她也接来,学籍他会帮忙调到当地,学校也给她安排一年学费近七位数的国际高中,伯恩国际学校。
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周苏叶。
国际学校的学生家境大多处于上中产阶级,也有许多普通小康家庭的家长拼了命地把孩子送到国际学校,企图跨越阶级。
所以在学生时代,在那个懵懵懂懂,三观还没有完全
形成的时候,隐形的阶级差距便形成了。
像夏弥这样的家庭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了,只能说是沾了那户别墅主人,也就是陆鹤野父亲陆禹的光。
可夏弥不过是一个保姆的女儿,当时的她因为常年服用带有激素的药物,整个人浮肿得很,五官虽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满脸的青春痘就能把人吓跑。
高一那年,她在班里存在感很微弱,微弱到她逃课,老师都不会发现的程度。她所在的班级是阶级划分最为明显的一个班,富二代看不上中产阶级出身的小孩,中产阶级又看不上普通家庭供出来的学生。
对于那些二世祖来说,人生如同游戏闯关,能通关最好,实在通不了就氪金。他们自然看不起把国际学校当做跳板的中产小孩,而处于中产的这些学生则是自恃清高,看不惯二世祖的整日玩乐,又嫉妒人家的出身。
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往往就是像夏弥这种普通人家的小孩,在上面两种人眼中,夏弥家长想把她送到国际学校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
夏弥自然知道这些,但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高一那个学年。直到高二冬天,母亲夏敏攒了些钱,想把她的过敏彻彻底底地根治好。
那段时间,夏弥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每周末母亲都会带着她去市中心离伯恩不远的私人医院治疗,高科技配上名医的诊断,很快夏弥就断了那些抗过敏药物。
摆脱掉激素之后,她的身材也渐渐显露出来,体重自然而然地下降,没有浮肿之后的五官都开始变得立体。
但也就是那段时间,她在班里逐渐有了存在感。
对于她这种普通家庭的学生,有存在感在班里不是一件好事,但她起初根本察觉不到这些。
直到某天的自习课,她察觉到男同学放在后背若有若无似在摩擦的手,猛地被吓到,一转身看到后面的场景后,整个人都傻了。
穿着光鲜靓丽的男生们,短袖上的老花密密麻麻,可五位数一件的短袖却是被这样的人渣们穿着的,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或许是想记录下夏弥的反应,有人则是吹了个口哨。
那一刻,夏弥才得知,其实国际学校的学生和普通中学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坏人自始至终都是坏人,不会因为他身处在一个更高阶层而发生改变的。
班里其他人有的在看笑话,有的在忙自己的事情,那段时间刚好是留学。潮,很多人都准备赴美赴英留学,正准备各项申请。
没有一个人帮夏弥。
直到一道声音出现——
“欺负人很好玩儿是吗?”
教室的门被外面的人打开,一位同样身上穿着印满老花logo的短袖的女孩走进来,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五官立体分明,头发做了挑染,一抹银白格外扎眼。
白色系老花短袖束进纯灰色短裙里,整个人能看出刚结束什么活动,身上的燥意还带着。
夏弥认得眼前的女生,她叫周苏叶,是伯恩出了名的人物,属于上流圈层,但不会自恃清高,没什么架子。
可没有朋友,在校园内一直是独来独往。
周苏叶个子高挑,站在那儿的存在感极强,一步一步走上前,干脆利落地把放在夏弥后背的那只手拧住,不顾那人的叫嚷声,硬生生用力甩到桌角,砰得一声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