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有着超强的执行力,于百忙之中报了个摄影班,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会构图拍照,他还会修图,哪天如果不幸失业,他还能转行。
“好啊!”
现在她能接触到的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冯成则跟张助理。
她不太好意思麻烦工作人员。在昨天从这架飞机上醒来之前,她也是怨气冲天的打工人,谁要是使唤她做分内工作以外的事,她脸上笑哈哈,心里骂得可脏了。
冯成则她可以忽略,再给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张口让这位冯总帮忙。
没想到张助理这样体贴!
季清羽舒展身体,开始摆造型,张助理此刻就是优秀的摄影师,“很好,太太,就是这样,抬起下巴看镜头,完美~”
冯成则取下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按了按额头。
季清羽赶忙凑过去看手机,简直惊呆了。
她没想到张助理的水平这么棒,完全不是别人吐槽的死亡视角,在他的镜头之下,这几张照片都不用修也不用加五花八门的滤镜就可以发朋友圈。
“你好厉害啊,比我自己拍的好多了!”季清羽从来都不吝啬对他人的赞美,她越看张助理越觉得他也是个宝藏男孩,张助理五官端正,个子也不矮,易升集团的门槛可不低,能给冯成则当助理,业务水平一定是过关的,他对女朋友很大方,一点儿都不抠门。
确实是宝藏!
张助理笑了笑。
人跟人之间都是互相的,他跟冯总签的是劳务合同,冯总给的待遇好,他自然在工作上分外用心。
太太对他也很好。他发朋友圈抱怨演唱会门票很难抢,没几天,太太就给了他两张票,这对于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冯太太打个电话自然很多人抢着送票,可她能记挂着他,这就很让人感动了。
不止如此,太太对冯总身边的人都很好,秘书室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喜欢她?
“需要帮您修一下吗?”张助理问。
季清羽将“你还会修图呢”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忙不迭点头。
冯成则一脸若有所思,他很了解自己,五年不会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他甚至都忌讳他父亲手伸得太长,不然也不会换掉上一任助理。那他是怎么忍受他的妻子跟他的下属关系很好的?张助理不是一个不知道分寸的人,除非是他默许了。
他讳莫如深地看了眼正在赞叹张助理超高修图技术的季清羽。
没看出来,这女人倒是有点本事。
郑明月头疼地用剪刀剪着矿泉水瓶,一下没注意力度,原本整齐的一圈又歪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端庄二字刻在骨子里的贵妇是不可能破口大骂的,只能隐忍着问道:“老冯人呢?”
“老爷去找瓶子了。”
站在一旁的杨管家也很无奈。幼儿园三天两头就布置各种作业,这不,前天小姐放学回来带来了通知,在下周二之前,玫瑰班小朋友都要带上自己的作业进行展示。
此举是让小朋友变废为宝,家长跟孩子一同支持环保事业,收集废弃瓶子,动动巧手,做房子模型或者城堡。
本来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别人来做,只可惜冯家大小姐尤其较真,家里谁说话的份量都不会比班上的周老师更重。这小孩很不好糊弄,她回来以后是要视察工作进度的,无图无真相,要亲眼看过照片才会相信。
为难冯董今年快六十的人,围着老宅附近四处转悠。
郑明月压低了声音抱怨:“这哪是给小孩布置作业,分明是给家长。”
杨管家微笑:“小姐是个很认真的孩子。”
提起宝贝孙女,郑明月脸上总算多了一丝笑容,明明是多少年的老熟人了,她心里骄傲,嘴上还要谦虚:“是较真。”
杨管家看着茶几还有沙发上一片狼藉,适当地安慰她:“您可以歇一歇,先生跟太太今天就回。”
郑明月对外是雍容端庄的郑女士、冯夫人,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将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耐心全都用在了孙女身上,即便是对两个儿子,她也没有太过上心。
“集团庆典马上也要到了。”
郑明月幽幽地叹道。
杨管家知道她的心病,没有哪个当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产生很深的隔阂,心里不痛,可将这兄弟阋墙的罪推给季清羽,那也是蛮不讲理的行为,只能说造化弄人。
“二少也有三四年没回了。”杨管家酝酿着开口,“或许他已经放下了。”
郑明月摆了摆手:“我生的我了解,他心里过不去,也放不下,可这能怪谁?他如果要怪,也不能怪他大哥大嫂。”
杨管家深以为然。
如果整件事要论个所谓的“罪魁祸首”,那一定不是先生,也不是太太。
“不如我这次探探他的口风?”郑明月低声。
杨管家在冯家呆了二十多年,对内里的家事是再了解不过,郑明月跟冯景林遇上没把握的事都会找他聊聊,“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他放下了,那自然最好不过。”
“不说这个了。”郑明月回头看了眼已然有很多年历史的老式挂钟,“他们是几点到?”
“三点。”杨管家回,“不过先生跟太太要去接小姐。”
郑明月笑道:“沅宝这几天差点把我们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散架。”
小孩子就是这样,可爱是真的很可爱,尤其是睡着以后,郑明月跟冯景林蹲在床边,看孙女那天使般的睡颜,爱都爱不过来,但她一旦醒来了,就是个小恶魔。
叽叽喳喳,只要她睁开眼睛,只要她在家里,嘴巴就不会闭上。
脾气还特别犟,非常有主见,想做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做,等不了一秒钟。
哭起来能把老宅掀翻。
两点钟。
季清羽实在是困倦,补了个午觉慢悠悠醒来。长时间的旅程太难受了,就算是乘坐私人飞机也不香,她对着镜子轻轻描眉,手不敢太重,只简单化了个淡妆。
冯成则用十几个小时总算将集团的最新动向摸清楚了,五年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跨度不可谓不大,政策的变动,时代的迁移,这可不是用一天两天就能跟上节奏的,处于他这样的位置,任何一个决策都至关重要。他并非胸有成竹,譬如二十八岁的他,能力一定是强过二十三岁时初出茅庐的他,同样的,现在骨子里灵魂二十八岁的他,也比不上三十三岁的他敏锐。
他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季清羽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去招惹他,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偶尔偷瞄一眼似是陷入苦大仇深情绪的他,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果然,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为什么皱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公事。
他说不定还在为了跟冯昱的关系心烦。
像她就轻松自在许多了,男女之间那点爱恨情仇,轮也轮不到她愁眉不展,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她看冯成则就很高,比冯昱还高。冯昱一米八二左右,那么她推算冯成则起码也在一米八六,比她要高二十公分,那他当然要在前面冲锋陷阵。
婚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结的。
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怀的。
季清羽越想越觉得穿到五年后这件事不值得她再失眠一个晚上。
冯成则心烦的时候就想喝酒,正要让人醒酒时,及时地想到还要去幼儿园接孩子,只好作罢。
飞机准点在停机坪降落。季清羽已经迫不及待要落地呼吸新鲜空气,在张助理的带路之下,她走在冯成则前面,提着包,步伐轻盈地踩在地毯上,扶着台阶下了飞机。
五月份的景城已经入夏。
三点钟紫外线也很强,季清羽连忙戴上墨镜,撑着伞快步往阴凉处走,完全将她现在的老公抛在脑后。张助理低头,掩去了眼里的惊讶,他是个聪明且机灵的人,自然察觉到了冯总跟太太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没了往日的甜蜜,彼此都在刻意回避对方,难道是吵架了吗?
他跟在冯总身边也快六年了。
这六年里,他见过冯总失态过几次,每一次好像都是因为太太。
还好,还好。他庆幸不已,现在下飞机了,他不用再夹在这对闹别扭的夫妻之间。
这里是私人停机坪,早就有工作人员等候在一旁,冯成则不疾不徐跟在季清羽身后,蓝天之下,飞机即将缓缓驶入机库中。
等到了停车的地方,季清羽瞪圆了眼睛,摘下墨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辆喷上漫画彩绘的保姆车。
白色跟紫色相见,是卡通人物库洛米。
很童真,很酷炫。
一个字,壕,四个字,壕无人性。
跟过来的冯成则:“……”
张助理走上前来,已经有保镖为他们开门,“冯总,太太,我坐别的车。”
季清羽顿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辆绘着库洛米的车该不会是沅宝的吧?她抓紧了手里的包,再次对嫁给冯成则这件事有了实感。
“上车吧。”冯成则低声提醒她。
她提着裙摆,钻进车内,里面更是宽敞,从摆饰到抱枕,全都是库洛米相关的,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儿童乐园。跟她好奇的打量不同,身着衬衫西裤的冯成则跟这辆车的气场格格不入。
车上还有小冰箱跟置物篮,装的也都是小孩的零食还有水果。
“大概要多久到?”季清羽打好腹稿以后,语气寻常地问司机。
司机显然比他们都更了解沅宝的放学时间,“四点二十之前能到。”
季清羽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去冯家的路上,虽然沅宝只是个小孩,但她还是有些局促不安,于是决定临时抱佛脚,在包里翻翻找找,掏出耳机,准备戴上再好好听一听沅宝的语音消息。
她真怕自己露馅,如果沅宝火眼金睛,一口咬定她不是妈妈,那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要点开语音消息时,一只宽大的手伸了过来,停留在她眼前。
她错愕地偏过头,冯成则用平淡的眼神示意她给他一只耳机,他也要听。
看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害怕沅宝牌照妖镜,她下意识地抿唇一笑,歪头,摘下左边的耳机,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她的指腹触碰到他,两人皆是一愣。
冯成则淡然地收紧手,将那只耳机戴上。
季清羽开始播放语音,全都是沅宝的童言稚语。这让她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就是沅宝的妈妈,只不过她是五年前的她。
沅宝时不时还会唱歌,不过听得出来,应该是她自己编词编曲的,三四岁的小孩哪怕口齿清晰,都要认真听着才能听懂歌词:“月饼月饼圆,月饼圆不圆,圆圆的像太阳,挂在,挂在天上,飘飘飘~~”
季清羽忍俊不禁,差点被她笑死。
冯成则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也许这是自己的小孩,哪怕没有相处,还是会觉得她好可爱,比街上所有的小孩都可爱。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
冯成则到后来闭上眼睛,随意靠着椅背,偶尔唇角翘起。
这辆酷炫的车在幼儿园附近停好。小班、中班、大班错峰放学,小班最早,但门口都停满了车,他们如果再晚来一会儿,可能也找不到停车位。季清羽贴着车窗看向外面,注意到有家长在排队,担心司机会听到,她朝着冯成则那儿挪了挪,以气息音说道:“好像要排队……”
冯成则也不懂。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幼儿园接孩子。
“要不我们下车?”季清羽胆子也没那么大,她都不认识这些家长,自然要拖着冯成则一起面对。
冯成则知道躲不过去,颔首,“嗯。”
两人推开车门下车。
站在外面也只能隐约看到园内一角,季清羽反正是涨见识了,这是一所英系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他们来的是幼儿部,地理位置优越。到了放学的时间,老师们会让小朋友排队,亲自把他们送到家长手里。
有个卷发戴墨镜的女人看到季清羽,连忙惊喜地过来,“呀,嘉沅妈妈,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呢!”
托家长群的福。
季清羽看到了自己的群昵称:冯嘉沅妈妈。
但突然听到有人以xx妈妈来称呼她,她还是没回过神来。
下一秒,女人看向冯成则,乐呵呵道:“今天什么日子呀,嘉沅爸爸也来了啊。”
冯成则也难得晃了神。
嘉沅爸爸?
谁?他?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很快玫瑰班的小朋友乖乖站好,等着被接回家。
冯成则站在季清羽身旁,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园内,扫过去,再扫过来,已经在一群小家伙里找到了沅宝,同时两眼发直,定定地看着那可爱的小圆脸,心跳如雷。
沅宝本来无精打采地在跟身后的小男生说话,不知道是谁提醒了她,她睁大眼睛望了过来——
“冯嘉沅——”
周老师挂着对讲话筒喊了声。
其他小朋友异口同声帮着老师高喊:“冯嘉沅!”
冯嘉沅咧开嘴笑了,有点儿害羞,想捂着眼睛,但又不舍得——
是妈妈!是爸爸!!
她一个大鹏展翅,又化身为小鸟扑棱棱地飞奔过来,高兴得帽子飞了掉在地上也没发现。
“冯嘉沅,你的帽子——”
温柔的周老师赶忙从地上捡起,追了上来,拉住冯嘉沅,帮她戴好,失笑道:“你爸爸妈妈过来接你,高不高兴?”
冯嘉沅喜得脸都红了,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嗯!!”
爸爸妈妈一起过来接放学,没有哪个小朋友会不高兴的,她都想原地转圈圈啦!
她每天回到奶奶家都会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
奶奶总说,快了快了。
今天早上出门前,她又认真严肃地问了一遍,“他们什么时候回呢?郑女士,我希望得到准确的答复。”
“小祖宗,他们今天就回。”奶奶再三跟她保证,只要她放学回了家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周老师看她这模样,含笑拍了拍她的书包,“去吧。”
刷卡走出安全门后,冯嘉沅莫名其妙地开始别扭,她这会儿是真的很害羞,感觉好久好久没见到爸爸妈妈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又有些踌躇。季清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这具身体里的本能促使着她上前一步,抱住小家伙的脑袋,狠狠地亲她的发顶。
嗅到妈妈那熟悉的气息,冯嘉沅也不别扭了,伸出手,抱紧了季清羽的腰,用脑袋顶了顶、蹭了蹭,“妈妈,你身上还是好甜!”
冯成则站在一旁看着。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也只能止步不前。
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可他实在没办法像季清羽那样去抱她。
于是,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这一幕,女儿跟妈妈亲密地抱着,做爸爸的倒像是雕像一般。
显然冯嘉沅跟爸爸的感情也很好,她松开抱着妈妈的手后,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高大如山一般的爸爸,呲牙一笑,她害羞的情绪在刚才的拥抱中已经散了,于是,又猛地抱住了爸爸的腿。
“爸爸!我也好想你!”
冯成则低头看着这么个腿部挂件,被西裤包裹着的大腿肌肉都开始绷紧,冷峻的面容之下,藏着几分不知所措。
好在幼儿园门口很热闹,不需要他立即做出什么反应,玫瑰班的小朋友也陆陆续续出来,叭叭叭地跟冯嘉沅打招呼聊天:“冯嘉沅!今天是你爸爸妈妈来接你耶!”
“冯嘉沅,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生日快乐啊主上!”
可把小朋友们羡慕坏了,这是堪比过年的待遇,可能一年有一次都不错了。
这要不是生日,他们可不服气!
冯嘉沅扎着可爱的麻花辫,得意极了,“才不是我的生日呢~”
另一个男孩子的妈妈乐得不行,“徐逸川,为什么要喊冯嘉沅主上,哪儿学的?”
“她就是我主上啊。”
徐逸川的爸爸妈妈也到国外出差了,这段时间他被送到了姥爷姥姥家,姥爷每天都要看电视剧。他听了“主上”“主公”这两个字觉得很霸气,很适合用在冯嘉沅身上。
他单方面认冯嘉沅当他的主上,主公。
几个家长都被他逗得乐呵呵,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也特别骄傲,“这小子每天在家里就是冯嘉沅长,冯嘉沅短的。”
季清羽的嘴都快笑僵了。
她虽然不是社恐,可跟这些妈妈爷爷奶奶们打交道,真的很不习惯。除了笑,她也只能笑。
偷偷看一眼在旁边当雕像的冯成则,她真的很羡慕,大概爸总的人设在这,即便他不跟任何人寒暄,即便他脸上没有表情,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包括抱着他腿想当考拉的沅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