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考虑到员工的身体健康,易升也有健身房。
她只去过两三次,每次在跑步机上浅浅跑五分钟就当打卡了。
冯成则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你饿了?”
季清羽诚实地点头,她回去的时候懒得做饭,只吃了点零食,“一点点。”
“行。”
冯成则指挥着她往易升停车场开去,他也有固定的停车位,离冯昱的那个并不远。她停好车,依然没忍住朝开着地锁的停车位看了几眼,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习惯也可以改掉的,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车窗外。
“冯昱……”她侧过头,迟疑着问他,“他是回来参加庆典的吧?还会去墨西哥吗?”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比知道五年前发生过什么还要重要。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发现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面对冯昱,她终于理解了冯成则说的那些话,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也回不到五年前,而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是过去重要,还是现在重要,她想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也会选现在吧?
五年了,冯昱应该已经放下了,他肯定也有了他自己的生活。
既然都分手了,她不会再把他当成男朋友对待,可短时间内,让她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当他的大嫂,太难了,她怕这场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好的戏里,只有她演技拙劣到会成为小丑。
“看具体情况,他的任命期限是五年,还有一年。”冯成则的语调很平和,没有一丝起伏。
“还有一年啊……”
季清羽呢喃。
怎么就只有一年了呢,有些心里话是不可以对一个大哥说的。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住在老宅,以后她可以尽量避免少跟冯昱碰面,这对她,对他来说都好,他应该也不乐意经常见到她。
冯成则眼中的季清羽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从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
她高兴还是难过,不一定全都写在脸上,但看她的眼睛也能辨别。
处于高位多年的人,将一切都看得还算清楚,谁说谎,谁没说谎,他心知肚明。阿昱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去看了一场电影,她更不会说谎,她也是独自去看的电影。
阿昱不会蠢到用这件事来离间他们夫妻。
那么,用意是什么?
如果只是用这种愚不可及的手段来挑衅他,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下车咯。”
季清羽通常都不会庸人自扰,现在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填饱肚子大。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想检查一下自己停车正不正,坐在副驾的冯成则却没有下车,他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他让陈修仁出面去查的电影院监控视频。
他低头点开。
陈修仁大概也猜得到他没多少耐心,剪了最重要的片段。
季清羽在两点十五分进的放映厅。
冯昱在两点三十八分进的,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后他出来了。
季清羽见冯成则还没下车,来到副驾车门,狐疑地凑近车窗往里看,只见他握着早已经熄屏的手机,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就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车窗。
冯成则抬头,隔着窗户跟她平静地对视,接着,他从容下车,神色自若地带着她往电梯厅走去,一天里只要他还清醒的时刻,有一大半时间他都是这样的表情。
季清羽真正察觉到不对,是在两分钟以后。
她看着电梯数字不停地往上升,根本没在食堂餐厅所在的楼层停,茫然地眨了眨眼:等等,他们不是要去餐厅吗?为什么要乘坐他的专梯去他的办公室?
她满头问号,透过电梯镜面壁看向冯成则。
只见他神情泰然,不见一点波澜,她将她的疑虑也咽了回去,心想,他可能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没忙完吧?工作狂就是这样的,既然都来了公司,难道真的只陪她吃个夜宵就走吗?这岂不是太浪费爸总的时间了?
她其实也没那么饿,完全可以撑到等他忙完再去吃东西。
专梯在中间楼层并不停,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了。这一层楼的灯差不多都关了,只剩电梯厅的感应灯开着,季清羽跟在冯成则身后来了他的办公室,才一进门,他仿佛如梦初醒,猛地停下脚步,她躲避不及,撞上他坚实宽阔的后背,鼻子都酸了,赶忙捂住,闷哼一声。
落地窗外,是开了投光灯的摩天大楼,照着办公室的深色地毯上,室内也并非是一片漆黑。
冯成则冷静地想,季清羽是不会对他说谎的,这点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如果在影厅里见过冯昱,她绝不会隐瞒他,也瞒不住。或许,他这样单方面的猜测太过愚蠢,他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都能够想象到她会怎样惊慌失措,她会六神无主地问“冯总怎么办呀”……他应该这样做的。
让他怎么说,说他的弟弟瞒着所有人偷偷回国,煞费苦心地买了跟她同场的电影票,就只是,贪恋那跟她一同看向屏幕的一个小时?
她会害怕?
还是会在害怕以后有一丝的震动?
冯昱没有忘记她,也没有放下过她,一分一秒也没有,那么她呢。他们在一起不算短,她曾经羞怯地挽着冯昱的手,坐在他对面,跟着冯昱一起礼貌地喊他“大哥”。
“怎么了嘛。”季清羽揉了揉鼻子,嘀咕了一句。
与此同时,冯宅。
冯昱将从国外带回来的捕梦网挂了起来,手指触那柔软的羽毛,捕梦网上还挂着小小的书签,屋外月色朦胧,隐隐约约地照清楚了上面娟秀的字体——
【季&冯】
【永远在一起】
他看着,脸上表情微动,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笑的话。
放在茶几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收回手,转身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捕梦网还在轻轻摇动。
他接通电话,听着那头的话语,不由得微笑道:“我给他当弟弟二三十年了,我了解他,他不会说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这位大哥,不会允许任何男人在她的心里再留下一丝涟漪。
无论是爱,是恨,是怕,还是厌。
“没事。”
冯成则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残留的理性让他回头,靠近了她一步,低头接着那一点光亮观察她的鼻子,蹙眉问道:“撞疼了?”
季清羽倒是担心自己鼻子脱妆,微微抬眼,又意识到他穿的是白色衬衫,就算粉底蹭到他衣服上应该也不会很明显,她莞尔一笑,“冯总,该不会是才想起来后面跟着我这么个人吧?”
“不是。”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呼吸渐沉,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本来还想再打趣他几句,一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也定住了,深吻过的两个人对视超过三秒钟,对彼此的定力都是一种考验。季清羽承认,她是个没有定力的人,冯成则肯定也不是。
他伸出手,抚在她腰侧两边,将她往怀里一带,她顺势环住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熟练地双唇相贴,他进攻,她接纳,他吻得很重,左手扣着她的脑袋,越发深入。
手指也探进了她柔顺的头发中。
很轻柔地抚摸,不会扯到她,让她吃痛。
她的膝盖磨着他的西裤,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这一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津液声与摩擦声交织,哪怕再轻微也能听得见。
吻得太久,她的腿都快酸了,此时此刻,不合时宜地想,再这样跟他多亲几次,她怀疑自己的小腿肌肉都会变得比从前发达,冯总就不能再低一下头,弯一下腰吗?
一旦胡思乱想,也就没那样热切、投入。
冯成则有察觉到她分心,暂时放过她的舌尖,拉开了两人距离,但仍然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他哑声道:“怎么了?”
季清羽根本不想撒娇的,但无奈一开口,语调也软绵绵的,抱怨道:“你太高了。”
所以,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冯成则呼吸一滞。
仅存一丝的理性,也早已经在这个吻中被冲动盖住,根本想不起来这儿是哪里,他成为了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直接抱着她,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在了办公桌上。
‘我穿的是裙子啊……’
季清羽在短暂的被吓到以后,脑子里又冒出这个念头来。但很快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被他拽到他铺开的网中。
垂坠的裙摆一点一点往上层层堆叠,好似成为了这沉稳大气却又古板的办公桌上一朵盛开的花。
季清羽怎么也不准冯成则开灯。
她都不用照镜子,就能猜得到现在这模样有多狼狈。今天的连衣裙布料细腻柔软,并不会轻易有褶皱,但她还是担心,妆多半也花了,实在不想开了灯后跟情况可能更糟糕的冯成则大眼瞪小眼。
“好。”
他嗓音低沉,很好脾气地应了,“办公室里有可以洗漱的休息间。”
在她不小心撞倒他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后,就被他又抱着转移了地方。这会儿,她半躺在沙发上平复着呼吸,他背对她倚着办公桌,分明隔着一段距离,却好像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喘息。
有的人在翻来覆去亲了得有半个多小时,终于良心发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在这大晚上的来易升,不是来胡闹,是为了解决她的夜宵问题。
冯成则没戴眼镜,抬起手,借着微弱光亮,看了眼腕表,低声提醒,“夜宵时间还没过。”
“……”
季清羽的怨念太重。
每次她对上冯成则就把持不住自己,平日里的理智清醒好像就被吸走了大半,太不科学了。
“我给你打包带上来?”冯成则问,“你想吃点什么?”
尽管季清羽很满意他现在的姿态,但这不妨碍她就要给他出难题,“随便,你看着办。”
黑暗中的冯成则皱了下眉头。
“随便”是想吃什么?
他有心想问具体一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好。”
“我先出去。”他交待,“休息室就在……”顿了顿,“办公桌后,是隐藏门,推一下就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清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要命令他,至少今晚,至少半个小时内,不要再提办公桌这三个字,她耳朵里听不得“脏东西”。
冯成则步伐沉稳地走了,不见一丝失态。等他走后,季清羽摁亮手机屏幕,摸索着进了休息室,开关就在墙上,环顾一周,比起办公室奢华舒适的风格,这儿几乎算得上简陋。
洗手台淋浴区干湿分离,除此以外,就只有一张只能躺得下一个人的床。
面积估摸着都不会超过二十平。
对此她也能理解,因为这个办公室现在的主人以及上一任主人,看起来精力都无限充沛,不像是会在午休时补觉的人。这休息室她怀疑冯成则这些年来使用的次数不会超过五次。
来到洗手台前照了照镜子,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只好以手指为梳,将头发理顺。
唇上的口红也早就被不怕死的人吃掉了,露出了本来的唇色。
洗手时,脑子里钻入早就该一键删除的细节,手心仿佛依然有灼热、坚硬的触感残留。冯成则在人前正经,但在人后,恰好也踩在她的点上,没有想象中古板无趣,但也不过分放浪。
冯成则从办公室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去餐厅,而是转道去了卫生间,稍作整理。
领带早就扯了扔在沙发上,其他的都还好,只是西裤大腿那儿被她坐过,隐隐被水渍浸湿了一小块,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衬衫领内侧也擦上了一抹口红印,他对镜将领子翻好,确定自己的形象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走出卫生间,坐电梯来了餐厅。
易升集团很多部门上班时间都很弹性,只要能顺利完成交待下来的工作,哪怕下午三四点来公司都可以。
也因为如此,即便都过十点了,餐厅里依然有不少员工拿着托盘挑选食物,咖啡机前也有几个员工在小声聊天。都这个点,员工们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冯成则,他在取餐具区拿了一次性盒子,排在员工后面,抬眼,逐一扫过去,脑子分神开始回忆,她喜欢吃什么东西。
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对她的喜好,除了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其他的他知道的也不多。
看员工们拿什么菜最多,他也跟着拿。
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余光瞥见身后有人,客气地将食物夹递过去。
冯成则愣住,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年轻男人正要笑眯眯地说不客气时,看清了冯成则的脸,表情凝固了好几秒,失声喊道:“冯总??”
易升集团也不是每个员工都跟冯成则打过交道说过话,但没人会对这张脸感到陌生。
毕竟官网上有照片,财经杂志的版面他也上过。
他这一声分贝并不大,但也引起了周围员工的注意,纷纷看了过来。
冯成则思忖后,神色不变地颔首,算是应了,继续往打包盒里夹宵夜。他是打算速战速决的,拿的几乎都是甜口,临走前,还去饮品柜里拿了瓶果汁。
他来得匆匆,去得匆匆。
在他走后,几人拼桌,其中一个还有些懊悔地点了点放在餐桌上的工牌,“我应该贴在我脸上的,加班到十点这种事被老板看到却没抓住机会,我悔!”
“淡定,努力的时候永远不会被看到,一摸鱼就会被抓包,这才是人生常态。不过,冯总这么晚怎么会来餐厅?”
高层领导也会来餐厅解决一日三餐,但其中不包括冯成则。
他太忙了,就算有需要,也都是直接给厨房打内线电话送到办公室,哪怕是宵夜也不例外。
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我碰到过冯太太几次。”有年轻女人喝了口咖啡,“她很喜欢喝那个果汁。”
几人心领神会,应该是冯太太陪着冯总来加班,可问题又来了,冯总为什么不打内线电话让人送?
冯成则回到办公室时,灯是开的,季清羽正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双手托着脸在看桌面上摆着的合照。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她目光轻移,看向了他。
“你看看是不是喜欢吃的。”
他走了过来,迟疑了几秒,还是将打包盒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即便只有几秒,季清羽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或许冯成则有深不可测的一面,但在她眼中的他,所表露的都是真实的,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都很平很稳,他不是在伪装,而是处于他这样的位置,有过他的经历,他对很多事物都看得很淡。
不过极偶尔,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喜恶。
只需要花一点点小心思就能分辨。就像此刻,如果她
有特异功能,可以听到他的心声,这位冯总一定在心里冷冷地说:“这女人一定要在我的办公桌上吃东西?算了,忍了。”
我也忍了。
季清羽在冯成则的注视下,起身,拿起打包盒——他不会以为她也可以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吧???
只要想想刚刚在这上面发生过什么事,就算是没有洁癖也不可能吃得下去吧?
冯成则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不合胃口?”
可她都没打开看。
季清羽微笑着往一边走去,来到会客沙发区,她都没有坐刚才那张双人沙发,“不是,冯总,其实我长了眼睛,而且视力特别好,你是知道的吧?”
冯成则听懂了她话语里隐藏的意思,抬腿朝她走了过来,可惜她坐的是单人沙发,没有他的位置,“……谢谢你。”
也就是还没熟透,不然季清羽看着他这端方自持的态度,都想问问他,办公桌上不能吃东西,那就能做别的吗?他这个喜恶未免也太弹性多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