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这个拍卖会只是过去走走过场,可听婆婆的意思好像还要她拍珠宝。
又不是几千几万,能用到“拍卖”这个词,起码也得是七位数吧?
她怎么敢啊??
她将手机放在梳妆台上,闭着眼睛,任由造型师给她上妆。
几分钟后,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正在笑眯眯翻阅沅宝画册的郑明月也抬起头看了过来。季清羽够住手机,看了眼屏幕,是冯成则,她还以为他在开会,哪里想得到他会这么快回电。
看似只有几秒钟,实则在她的脑海里正上演着风暴。
她透过镜子,飞快扫了眼注视着她这边的郑明月,就连造型师也放下了手中的刷子,候在一边,等她接了电话再继续。
季清羽垂下眼睫,在几个肉麻的称呼中还是选择“老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可以喊冯总,现在婆婆在,外人在,这样称呼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情趣呢。
她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喊,但她要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冯成则,现在是特殊情况,旁边有人,他也不准露馅。
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接通电话,柔声喊道:“老公,你在忙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认为他肯定在想,她是不是吃错药了,甚至马上会冷声问她“你是谁”。
她现在真希望冯总能够隔空听到她的心声。
不过,现在不是尴尬别扭的时刻!
“……”她清了清嗓子,惊喜地说:“什么?你等下不忙的话,也要来拍卖会?真的吗?”
冯成则根本就没说话。
他握着手机站着没动,回过神来,喉结滚动,语气却很平静:“你想让我过去?”
他对这种纯粹浪费时间的拍卖会没有半点兴致,这么多年,去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季清羽呼吸都变轻快了,眉眼俱笑,她就知道冯成则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不需要弯弯绕绕,简单一句话他都能立刻找到重点,“当然呀。”
“好。”他应了,“我还要回趟公司,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忙完了过去。”
“好哦~~”
挂了电话后,季清羽转头,含笑地对郑明月说道:“妈,成则说他今天有空也会过去跟我们碰面呢。”
就算把豪门太太当成是职业,她现在一个菜鸟实习生,总得让冯老师带着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吧?男人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她不搬,自有人搬,那还是让她用吧。
郑明月对此也不意外,但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点头欣慰道:“好。”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她总觉得阿昱这次回来变了,变得跟从前不一样,让她这个当妈的都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有的话她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提起。
除此以外,她还担心因为阿昱的突然回归、又在不知会的情况下去接沅宝的行为,会让成则跟清羽之间也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她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半夜醒来,床边也是空空的,悄悄起来,只见丈夫在书房里坐着发呆,一向敏锐的人,竟然连她站在门外好久都没察觉到。
她老了,这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也老了。
如今他们只希望家里太平安宁。
这是季清羽第一次坐郑明月的车,来到地库时再一次被震撼了。冯董的车上次吃早餐时她就见过,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无论是从车型还是价格,都甩出冯成则那两辆车一大截,她没想到,婆婆的车居然跟冯董同款,不过是白色的。
一黑一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情侣款。
玩浪漫还得是过来人啊。她感慨道。
拍卖会场并不在主城区,从美景天城开过去,差不多也要一个小时左右。郑明月上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她不是不想跟儿媳妇聊聊家常,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担心说多错多,跟其他人认为的她私心里对清羽有很深的意见截然不同,两个儿子闹成如今这个地步,能怪得了谁呢?
孩子是她生的,她再清楚不过,成则执着又强势,阿昱看着没个定性,但一旦认准了也是固执的性子,这两个人,又有哪个能被勉强?
季清羽原本身体紧绷着的,见婆婆好像睡了,她也逐渐松弛起来。悄悄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调成了静音,不想打扰郑明月休息,顺便给冯成则发了条消息:【要是你工作很忙,不来也可以的。】
没两分钟,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吓得她心跳加快,还好提前调成了静音,她拒接,快速打字回复:【有急事?你妈妈在我旁边睡觉,她有点累的样子。】
冯成则:【没事。】
冯成则:【不忙,会去。】
季清羽看到这条消息也就放心了,心里还是闪过一丝疑惑,既然没事也会去,怎么不直接回她消息呢?现代人的社交礼仪便是这样,在不紧急的情况下,你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就回电话,我给你发消息,你最好别弹语音,要讲究一个对称。
不过,冯成则不只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他是时时刻刻都很给力。
所以,她也很愉快地回他:【[亲亲][亲亲][亲亲]】
坐在办公室里的冯成则看到这三个亲亲,视线定住,一直到手机屏幕暗下来,照着他带了丝笑意的脸,他才回过神来,收敛表情,将手机往边上一推,专心投入到工作中。
冯成则处理公事本就效率高,今天尤其,关了电脑后提前下班,乘坐专梯来到地库,司机已经等着了,他上车前,漫不经心地朝着那个开着地锁的停车位看了一眼。
坐在后座,他将地址给了司机,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
还没到六点钟,阳光依然刺眼。
车后座的安全座椅已经被司机拆了下来放在了后备厢里。冯成则没有闲着,时不时就得处理几封邮件,突如其来的来电打断了他,是一串没有保存的号码,但他也记得是谁。
他放下跟驾驶座的挡板,不慌不忙地接通。
那头传来一道热情的男声:“陈老板,下午好啊。”
“嗯。”
冯成则抬手看了眼腕表,速度挺快,相信这次应该能给他满意的调查结果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永远都是他自己。犯过一次低级错误,他就不会再犯第二次,他的所思,也是五年前的他的所想,有绝对查不到的,也有可能被他漏掉的,可以钻的空子。
那天他听她说在松景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时,他就很疑惑,回程时又特意观察过。如果说“人为造成的事故”只是他的猜测,那么,她后来查到的事情则是证实了他的想法没错。
7月2号阿昱带着她回家。
7月9号她独自飞往南城,并且跟他有了再也分不开的关系。
短短几天,这两个原本感情还不错的人是怎么分手的?以他对父母的了解,绝不可能在见家长这件事上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思来想去,他认为只能从7月2号的松景路着手调查可能会有意外的发现。
“陈老板,您让我查的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侦探说,“挂了电话后您就会收到。”
虽然不知道这个陈老板怎么会对冯家的事感兴趣,但让他查的明面上可跟冯家没关系。人家只是关心松景路这样的富人区那几天的交通状况是否良好罢了。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陈老板给的太多了。
思索过,权衡过,这单他也就接了。
至于里面内容有什么不对,他是不知道的,谁来了他也不知情,可没犯谁的忌讳。
“好,辛苦了。”
冯成则思忖后低声道:“刘先生,这年头像我这样无聊的人,你还会碰到第二个吗?”
侦探沉默两秒,听懂了他的暗示,立即道:“不会了,如果其他人的单子跟您有重合,我是绝不会接的。”
“尾款我会马上支付。”
“陈老板,多谢。”
结束这通电话后,冯成则等待了片刻,手机里果然多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列举了整个七月份松景路中路段有过哪些事故。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道路这么宽,人少,车少,一年到头发生的事故都没几桩。
他看完后,凝重困惑之余,也不免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季清羽跟郑明月到的时候,现场也有不少人。
这是一个不对外的拍卖会,来的几乎也都是这个圈子的人,偶尔也可以看到有几个胸前挂着相机的工作人员。季清羽虽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但她也不敢露怯,面带微笑跟在郑明月身旁,婆婆在哪,她在哪,绝不落单。
冯成则猜得没错,这次的主办的确是岳静书。
她主动前来寒暄:“伯母,清羽,感谢你们来捧场,如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你办的,肯定周到。”郑明月客气地说,“今天真热闹,肯定没问题。”
岳静书笑着点头,看向季清羽,语气自然亲昵了许多,“你是大忙人,要不是我三令五申非要你来,你又要搪塞过去了吧?”
季清羽微微诧异。
听这语气,她们好像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她想起冯成则早上跟她说的,岳静书的先生是他以前的同学,顿时也理解了,她也以同样的口吻笑道:“哪有,你办的我当然捧场,而且等下还有家属要来。”
岳静书眼前一亮,却故意道:“沅宝?”
郑明月也露出了笑意。
季清羽时刻注意着婆婆的表情,轻松道:“那不是,沅宝是重量级家属。”
本来郑明月也很想带孙女过来玩,但无奈,大儿子跟儿媳妇都不太乐意,以他们的说法是沅宝还没到年纪,尽可能地避免出入这类利益居多的场合会更好。
“冯总怎么不早说。”岳静书作势要让助理给她拿手机,“我得跟明辉讲一声,让他也过来瞧瞧。”
瞧瞧什么才是男人中的楷模。
“临时决定的。”
季清羽替冯成则解释,“他今天下班早,我非要他过来。”
岳静书失笑:“还‘非要’,什么时候不是你说什么,冯总就应什么,”她侧过头看向郑明月,笑着问,“是吧,伯母?”
郑明月含笑点头:“他们夫妻感情好,这是好事。你跟明辉也是。”
岳静书还要去招待其他宾客,笑着跟她们暂时道别后,去了别处。她办事周到,很快她的助理上前来,在前面领路,带着她们上了二楼休息区。
季清羽脸都快笑僵了。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婆婆身边半步都不离开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停有侍应生送上各类喝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高脚杯,这个要过来碰一杯,那个要来碰一杯。
不知不觉她就喝了快两杯。
她蹙了下眉头,小声对郑明月说:“妈,我去下洗手间。”
“去吧。”郑明月正在跟另一个熟人聊天,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聊的也都是自家孙子孙女,什么“我宝拿了光盘小达人的奖状可厉害了呢”“我心肝要给我捶背说以后赚了钱给我花”“我宝会背好多好多首唐诗了,打高尔夫都会挥杆”之类的,正眉开眼笑,自然不可能陪着季清羽一起去。
季清羽找了个侍应生,对方带她到洗手间门口,微笑问道:“您好,需要我在这等您吗?”
“不用了,谢谢。”
侍应生等她进去后才转身离开,服务很到位。季清羽进了洗手间,连忙解决了个人问题,下定决心,在冯成则来之前,再有人要给她碰杯,她就沾湿嘴唇意思意思得了,绝对不要再那样实诚,真的喝上一大口。
她来到洗手台前,见口红脱了色,仔细地洗手,擦手纸就在旁边,正要去抽,一只白皙的手将纸递给了她。
她愣了愣,接过,抬起眼眸,看向身侧的人。
是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脸上带着复杂又小心的神情。
“谢谢。”季清羽礼貌地笑,随手将手上的水珠擦干,擦手纸揉成一团扔了,接着打开手包,拿出口红跟小镜子补妆。
令她意外的是,红裙女人还没走,站在她旁边,很缓慢地洗着手。
红裙女人很瘦,手腕很细。
季清羽垂着眼眸,用余光打量着她。
镜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身着白裙,一个红裙,靠得并不远。
“稀客!”岳静书揶揄,“一刻离不得你家清羽是吧?赶明儿你得给明辉打电话,明明都是同学,从小到大念的都是同一所学校,怎么好习惯就没熏陶到他呢?难道你们学的课程不一样?”
季清羽跟冯成则结婚的时候,岳静书还在国外,对景城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虽然她的丈夫跟冯成则是同窗,可关系也没有那样亲近,她听到的版本是现在的冯太太过去跟冯昱短暂地在一起过,两人还没分手时,冯太太被彼时还是男友的冯昱带着去见了他的大哥,冯成则对她一见钟情,兄弟俩也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而跟冯昱分手后,冯太太最后被冯成则打动,两人结婚。
冯昱黯然失神,去了国外。
她听说后,大吃一惊,还问过丈夫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冯成则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对哪个女人一见钟情的那种男人啊,她承认冯太太很温柔很美丽,她也很喜欢,但……
这个版本总觉得是不太真实的,是掺了水分的。
丈夫褚明辉一脸正色地告诉她,她能够听到的,就是冯成则想让大家知道的版本。其他的不要去问,也不要打听。
冯成则淡定地应付了她几句后,终于脱身,上了二楼。
环顾一圈,很快就看到了他妈,他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妈,清羽呢?”
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肯定会害怕。
郑明月见怪不怪,“她去洗手间了,应该马上就回。”
“嗯。”
冯成则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听了几句,又低头看了看腕表,还是不太放心,这里的一切,无论人跟事对她而言都很陌生,他抬腿便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望着儿子大步离开的身影,郑明月转脸看向朋友,继续叙旧。
朋友却打趣道:“没看出来成则结了婚是这样。”
郑明月无奈:“你回回见了都要讲一遍吗?”
“没办法,太吃惊了。”朋友笑,“我还记得成则小时候那会儿就是个严肃的小孩,让他陪我家囡囡玩,他都板着脸怎么都不肯。”
季清羽狐疑地走出洗手间。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象了各种可能,但又觉得哪一个都不像。正沉思呢,一双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她目光抬起,拂过西装裤腿,白色衬衫,领带,看到熟悉的那张脸,她还未说话,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呀!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忙完了。”
冯成则朝着她走来,原本淡笑着的脸,在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后,神情也变得凛冽几分。他很快恢复寻常,侧身站在季清羽身旁,伸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外走,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不经意地偏头,视线冷硬肃然地落在那人身上,几秒后挪开。
红裙女人似是被这眼神钉在了原地。
冯成则搂着季清羽回到人群中,他的手没有从她的腰上放下来过,是绝对的保护姿态。她轻轻抬头,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莫名地也觉得很安心。
有他在,她不用那样紧张了。
很多人都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几乎都是冲着冯成则。
毕竟是拍卖会,不可能面面俱到,岳静书安排的晚宴也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季清羽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临出门前,郑明月让孙姐准备了异常丰盛的下午茶,她填饱了肚子,自然也能优雅地小口吃蛋糕。
“你饿了吧?”
季清羽仰头,凑在冯成则耳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