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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的卢)


这些年,他们纵容着她的三心二意。
但是总有人会忍不住。
迟早、迟早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没有挣脱男人的掌心,而是乖觉的望着他,眼中没有什么感情,认真的看着他,说:“严忌不能死的。”
他太无辜了。
太可怜了。
而她也不敢再喜欢他了。
陆绥得承认,哪怕算计到了她会妥协。
可听见她说出口的这几个字,他这心里还是会不痛快。
“我会叫隋耿派了人在他身边的暗处守着,一般人伤不了他。”
竺玉点点头,似乎放了放心:“好。”
陆绥默了片刻,男人抿唇:“就这样吗?”
竺玉刚才那句话就已经是在他面前做出了抉择,她妥协了,她不敢再硬碰硬。
自己伤了没什么。
误伤旁人,才叫她心痛。
稍稍停顿了会儿。
竺玉踮脚,在陆绥的唇瓣落下了蜻蜓点水的吻。

即便不是严忌,哪怕换个人,她也还是得做出选择。
这是竺玉第一次主动亲他,颤颤的、有些想退缩,但是却因为需要他,而强忍着想要逃脱的念头。
陆绥感觉被她轻轻贴过的唇瓣,过电般酥麻了下,被撩拨的浑身都不太对劲,齿尖发痒。
她在他面前。
仰着小脸,眼珠黑白分明,她又不安的轻声确认了遍:“你不能再、让他们伤到严忌,他真的、真的很无辜,从头到尾都是我骗了他。”
“他死了,和我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轻轻的讲着。
很小声。
也很谨慎。
仰着乖乖软软的小脸,乌黑澄明的眼眸像溢着春水,分明是最无害、最叫人心生柔软的模样。
吐出来的字,轻轻柔柔的却轻易让人肝肠寸断。
陆绥沉默片刻,低垂眼眸望着她。
什么都忍下来了,没道理这句话忍不下来。
以前她没心没肺也没软肋。
如今他即便捉住了她的软肋,也没多痛快。
“臣知道。”
竺玉宛如紧绷着弓弦的手指慢慢松懈下来。
她又想甩甩尾巴就跑开了。
陆绥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用征询的语气问她:“能像刚才那样亲我吗?”
竺玉坐在他怀里,迫不得已同他面对面,身躯有些僵硬,她很生硬的仰起小脸,凑到他的面前,试图像刚才那样,给他一个敷衍的亲吻,就够了。
事实上。
陆绥并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似乎在玩弄她的舌尖,深深探入,剥夺了她的呼吸,她的眼神渐渐像快要断气似的发懵。
陆绥叫她张嘴,她才知道张嘴。
像个笨拙的人偶。
亲得发软的躯壳,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陆绥捧着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为她抹去因过于刺激而冒出的泪花。
擦过泪的眼尾有点红红的。
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陆绥搂着她,半晌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不安的动了两下,这一蹭可就蹭出了陆绥的火气。
青天白日。
总有些不好。
可得了趣味,便也没什么好不好了。
竺玉还会在心里默默的将陆绥和李裴拿来做比较,谁的劲儿大,谁更体贴。
总之两个人力气都很大。
都不怎么温柔。
如湍湍的河流。
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她起初还能有余力失神,后头就只知道藏、躲,把自己埋起来。
事后一张潮红的脸。
汗津津的。
她脑子还有点糊涂,却感觉自己好像、好像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陆绥的条件。
像被骗了。
但是摇摆下去,的确不行。
他们谁都不肯听她的。
若是有一个愿意、愿意退让一步,和平相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就好像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喜欢谁,就让谁抱。
她喜欢的人很多,抱过她的人自然就多。
她忘记了。
男人是有独占欲这种东西的。
可是他们能三妻四妾,她为何不能三心二意呢?
她想不通,却也不用再想通了。
因为陆绥已经逼迫她做出了选择。
陆绥起床,整理好了衣裳。
竺玉是个懒骨头,不大想动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他像是来侍寝的。
李裴也像。
只是往后能出入这张龙榻的只剩下了陆绥。
竺玉隐约明白了陆绥想要的,她心里可以有别人,但是…身边只能有他一个。
陆绥穿好衣裳,回头看了她一眼,假装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紧盯着他背影的目光。
“怎么了?”
竺玉摇了摇头:“没怎么。”
停顿稍许,她仰着微微泛红的脸,说:“往后不要白天做这种事了。”
白日宣淫。
她总是没脸。
陆绥这会儿倒是好说话,嗯了声,却也没有全然应下,只说尽量。
竺玉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每次和陆绥这样那样,好像也没怎么避着,更是从没喝过药的。
她后宫空置。
不方便叫太医院的人煮了避子汤来。
她是不大想生,但她往后总归也要个孩子。
好名正言顺,继承大典。
所以她也并不焦急。
若是有了就有了。
她同李裴那几回,也没吃过药。
都很放肆。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问:“陆绥,你有吃过药吗?”
陆绥默了一瞬,已经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药:“没有。”
竺玉点点头,更小声了:“我也从未吃过。”
不只是这两回。
不过她本来也就吃不得凉药。
体质寒,身子骨也弱,不能再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是不大容易受孕的身体。
便是如此,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的孩子,父亲是谁也不那么重要。
她张了张嘴,未完的话还没吐出来。
陆绥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无声握紧了手,语气如常:“我容得下。”
竺玉觉得陆绥还挺奇怪的。
一会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会儿就又如此大方。
不过他能容得下,是再好不过了。
省得日后真出了什么事,还得同他为此事争吵。
竺玉点点头:“好。”
紧接着她眨巴眼睛看着他说:“我没有别的话了。”
陆绥嗯了嗯,盯着她潋滟的唇色,默了半晌:“再亲我一下。”
竺玉想了想,慢吞吞的走上前来。
已经有过经验,便也没有先前那么生疏。
她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稍纵即逝。
动不动就要讨要亲吻,真的是有些不知餍足。
可竺玉也不好说他什么,免得他反过来得寸进尺。
这日过后。
陆绥似乎不打算藏,从前还会遮掩一二,在外极有分寸感。
这段时日,深夜里时常出入帝王寝殿。
常常伴驾左右,还在几双眼睛底下,亲手为年轻的皇帝拂去落在发间的花瓣。
她似乎也习惯了如此。
躲了一下,却没有躲第二次。
少女身上渐渐侵染了淡淡的檀木冷香,自内透出来的清香,叫人浮想联翩。
严忌养好了伤,若无其事回了翰林院。
他做事认真仔细,没过多久,严谨正直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李裴派出去的人,当然没有收手。
第一次不成,就第二次。
总有一日,能杀了他。
千日防贼,岂是能防得住的?
只是严忌身边显然多了人保护,守在暗处的隐卫还身手不凡,同他派出去的死士也能打个平手。
李裴万万没想到严忌竟然这么难杀。
直到下属将隐卫身上的私人令牌送到他跟前,他方知是怎么回事。
竟是金銮殿里的那位动了自己的暗卫。
李裴在她的事上,向来不怎么沉得住气,当夜都没过,就进宫去要同她为此事撕破脸。
她手里的暗卫本就不多。
竟舍得全都用在严忌身上。
李裴还未发现这些暗卫是出自陆家,并非宫中。
陆绥惯来不喜夜长梦多,不叫李裴狠狠栽了跟头,他也放心不下。
李裴入了宫,不顾君臣之礼,也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直接面无表情将令牌扔在桌上,精致好看的脸上溢出一声冷笑:“你越如此,我越要杀了他!”
咬牙切齿的,不留余地。
竺玉看见失而复得的令牌,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见李裴这声咬牙切齿的话来。
她本就对他不断刺杀严忌的事,心生不满。
相比而言,陆绥都算善良,只是划了两剑,就冷静下来,不再迁怒。
而李裴却极端到非得要将人置之死地。
竺玉有些失望,心里难过,她垂着眼皮,低声道:“李裴,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李裴溢出一声冷笑来:“你眼中何时真的有过我?”
这声自嘲的冷笑过后,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李裴阴着冷脸:“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若要真抓着这点同她掰扯的清清楚楚,那他同她就有算不完的旧账。
她根本还不起。
李裴就是这样想的。
他固执的认为她就是欠了她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就要拿回来多少,一分一厘,都不能少了他的。
全然不顾当初是他强行要给她,并不是她主动索取。
是他要对她好,对她掏心掏肺,将她奉为掌心里的玉珠。
“我见过严忌,除了样貌有几分出挑,其他的,哪里比我好了?你看上他同瞎了眼也没什么分别。”李裴浑然不觉自己嫉妒的嘴脸有多难看,也克制不住自己要说许多难听刺耳的话来:“他能喂得饱你的胃口吗?旁人不了解你,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贪婪。”
李裴有点恨恨的看着她。
恨中又带着割舍不了、怎么也放不下的感情。
说到底他对她的恨意,也只是因为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爱他。
他为了这份求而不得的爱,变得斤斤计较。
像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你骗我那么多回,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骗我?你把谁都成了傻子,若不是我心甘情愿,你觉得你真的能把我耍得团团转吗?”李裴有些失控,拇指用力攫住她的下巴:“我为何要对一个傀儡皇帝言听计从,你真的不清楚吗?”
他就是这么个人。
从小到大得不到的东西太少了。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给他,宁愿鱼死网破。
他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可望着她的乌眸却好像要碎掉了似的。
竺玉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多了。
少女缓缓抬起羽睫,定定望着他:“你也觉得我无能?”
李裴默了几瞬,乌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略显单薄苍白的身影,男人薄唇微抿:“事实如此。”
竺玉点点头:“嗯。”
李裴望着她微白的面庞,心脏好像被用力攥了下。
他看着身形单薄纤瘦的少女,她垂着脑袋,莹白的侧脸透出淡淡的羸弱,好像被这几句话打击的无话可说,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赢了。
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来时的嫉恨,也并未被浇灭,像寂寂无声的火焰,烧得肝胆俱裂。
李裴绷紧下颌:“我非得杀了他不可,你护着他,我连你的人一起杀了。”
李裴分毫不打算退让,他本就是得不到就拉着大家一起死的性子。
他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包括她。
翻脸无情,这四个字,落在李裴身上也很合适。
竺玉以前的确天真的以为李裴至少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她的,原来他也瞧不起她、看不上她、也会用这样冷冰冰的话来刺伤她。
他和别人,原是没什么两样的。
竺玉听见李裴刚才说的话,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
李裴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脸,白白的小小的,比起平时还多了几分破碎般的可怜,望着他的眼神透出淡淡的难过。
若是从前,他定然抱着她就开始哄了。
舍不得害得她用红着眼流着泪的样子来面对他。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没用了,我不会再上当。”
竺玉抿了下唇:“李裴,我不是你的玩具。”
稍微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大发雷霆、翻天覆地。
李裴听着这句话,几近冷笑,他忍下心口的酸痛,冷言冷语:“谁会对玩具那么好?”
他眼中赤红,咄咄逼人的是他,可他眼尾发红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受尽了委屈,男人带着点咬牙切齿:“我早该明白,把真心放在你这里,就是自甘下贱。”
竺玉平静的哦了声,开口时声线还是有点颤:“那你滚。”
李裴看着她好像被气得不清的模样,心里又不好受起来,但又有种近乎变态的。隐匿的快感,好像不至自己这么痛苦。
备受折磨的是他们两个人。
他痛,她也随着他一起痛。
他难受,她也没有好过多少。
李裴没有开口哄她,甚至没有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冷眼旁观着她脸上的泪,他漠然的想,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是属于他的。
眼泪是他的,恨也是他的。
她有多记仇,他也是清楚的。
能让她这样狠狠痛上一次,也比被她随时抛之脑后要好得多。
宝成殿的宫人只见小裴大人怒气冲冲的来,随即又阴沉沉的离开。
宫里管得严。
外边的人也不知道宝成殿里发生了什么,叫一向对陛下言听计从的小裴大人都冷这张脸走出来。
君臣翻脸,着实突然。
陆绥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肿肿的。
应当已经偷偷的流过眼泪。
陆绥便是没在宝成殿里安插眼线,也猜得到以李裴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会说出什么。
李裴得到过太多,所以失去一点点,都要计较。
他断没有容人之心,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陆绥瞧见她眼尾这片薄薄的红,心里头还是会不爽快。
李裴在她心中,倒还有些分量。
不然也不会为他的几句话就伤心难过。
竺玉不想在他面前被看出来自己哭过,陆绥这样默不作声盯着她看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绥上前:“你哭什么?”
竺玉下午所受的委屈忽然有几分迁怒于他,尤其是在陆绥开口明知故问之后,一向乖顺温和的少女罕见露出锋利的攻击性来。
在他抬手朝她抚来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两排整齐的压印,又红又深。
都怪他。
什么都怪他。
他将她逼到这个份上,还要来看她的笑话。
竺玉忍不住又想起李裴下午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透着高高在上的瞧不起,叫她难堪。
陆绥由着她像只小狗似的咬自己。
于他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两下。
不过她这回咬人还真是够狠,咬破了皮,柔软的唇瓣洇着滟滟的鲜血,增添的颜色,瞧着诱人又娇媚。
陆绥等她咬够了才开腔:“又不是我惹得你。”
竺玉扭过脸,却被他攫住了下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另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后腰:“对我生什么气。”
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没那么在乎。
似乎不介意被她当成出气筒咬了这么几口。
停顿片刻,陆绥问:“李裴同你说什么了?难过成这样?”
竺玉低头,看清楚他腕上的牙印,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本来已经好了。
陆绥开口这么一问,心里竟比方才还要委屈。
珍珠眼泪不断的往下落,簌簌的扑下来,像一阵细润无声的小雨。
她埋在他怀里,好像这会儿才将刚才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带着点警惕的攻击性:“我知道,你们都一样。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当皇帝,也并不是真心对我俯首陈臣。”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忍不住用力,骨节攥得发白,她说:“我也不想被你们瞧不起,没有谁会喜欢被人看轻。这个皇帝也不是我非要当的。”
“你们、都一样。”
她语速缓慢,停顿下来的时候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她越说心里越委屈,也就越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
小小的脸,黑漆漆的眼睛,装着清泪。
好生可怜。
陆绥望着她的眼睛,心肠不自觉都软了些,面对她总是会多出三分不忍。
忍不住心生怜爱,更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陆绥从前的确瞧不上她。
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却并未再看轻过她半分。不然也不会隐忍至此。
陆绥替她抹掉眼泪,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沾湿了他的指腹,温热的泪珠砸在他的拇指,仿佛烫在他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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