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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的卢)


陆绥冷眼盯着他:“小裴大人心情似乎很好。”
李裴眼眸微弯:“情场得意,难免有几分高兴。不像陆大人,做什么都是一厢情愿。”
陆绥挑眉:“小裴大人狗洞都钻得,情场得意也是应该的,只是…”
他稍许停顿,接着说:“小裴大人可别不小心当了人家的脚踏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裴冷冷一笑:“不劳陆大人操心了。”
陆绥说:“我不操心,她不喜欢我,即便我强迫她,也没什么意思。”
他垂下眼皮,好似真的死了心:“不喜欢就罢了,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她心里既有了人,爱得肝肠寸断,我不如成全他们。”
“只是没想到,小裴大人要当这拆散好姻缘的恶人,心甘情愿当这多余出来的累赘。”
李裴的脸有些狰狞。
不过他生得本来就昳丽,即便多了几分厉色,也是很好看的。
来时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即便知道陆绥是在挑拨离间,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怀疑。
“陆大人这是得了失心疯,说的这话怎么叫人听不懂。”
“小裴大人为爱蒙蔽了双眼,有些事情没有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裴大人竟然真的不知道吗?”陆绥啧了声,似乎很惊讶:“陛下和刚进翰林院的那位大学士,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啊。”
陆绥仿佛是个好心人:“她头上一直戴着的那根簪子,便是那位送的。”
“那样廉价、劣质的东西,偏偏能入她的眼,到她的心里。”
“你又算什么呢?”
“消遣都不是。”
“甚至…还照顾不好她。”
弄疼了她。
不知道收敛。
也不知道给她上药。
有个健硕的身体,又如何。
都是跳梁小丑。
陆绥说完这些,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裴:“小裴大人可千万不要去找严忌的麻烦,不然她可是会恨上你的。”
陆绥了解李裴。
他在她这里得到过太多,已经被她养出了一些自以为独特的骄纵来。
陆绥能权衡利弊,点到即止。
该忍就忍。
李裴做不到。
他会杀了严忌。
陆绥在严忌脸上划的那两刀,是试探。
若她没有那样撕心裂肺的质问他,甚至想要他偿命,他就会亲自动手杀了严忌。
若是有。
这件事。
当然可以陷害旁人去做。
男人的嫉恨心,也是会杀人的。
既然侥幸让李裴吃到了这口肉。
陆绥也要亲手撕掉他的一块肉。

第127章
李裴听得心思渐沉,表面上却不想让陆绥看出任何不妥,他扯起唇角:“陆大人,倒是轻易就善罢甘休了。”
陆绥语气淡淡:“不然你以为我身上这伤是如何来的?她要为那人杀我,已经情深至此,我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陆绥说罢瞥了眼李裴的脸色,天光明亮,照在男人削瘦的脸庞,乌瞳照影,淬着冷意。
李裴还没说话。
陆绥接着用随口一说的口吻告诉他:“一剑穿胸,若非她力气小、准头不够,这会儿我已不能站在小裴大人面前,同你说这些话。”
他好似字字都是认真。
不像作伪。
李裴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陆大人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陆绥说:“小裴大人不信的话,大可以等着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阳光拉长了男人的倒影。
没入暗处的冷峻脸庞神色冷淡,他沉住气,接着说:“我也不是好心,只怕你冲动之下伤了严忌,到时候她同你拼命,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
李裴抿直唇瓣,过了半晌,他问:“你伤过他?”
陆绥落落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她对我一剑穿心,正是因为我伤了她的心上人。”
他近上前两步,默了片刻,紧接着道:“小裴大人被偏爱了这么多年,我若是不提前同你打个招呼,怕你到时忽然察觉她心中另有他人,接受不了,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就太迟。”
“你我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她的感情不容我们左右,也不分先来后到,小裴大人听我一句劝,不妨成全了他们。”
李裴紧绷着脸,下颌弧度僵硬冰冷,他一言不发,半晌过后,他冷眼横向陆绥:“多谢陆大人的好心提点。”
“不客气。”
李裴还是去了宝成殿。
好心情荡然无存,他阴着张脸,抿紧唇瓣,瞧着就像是谁狠狠开罪了他似的。
竺玉前脚送走陆绥,就又要应付李裴。
不过李裴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她对他也没那么抗拒,两人小时候一起玩的日子确实也比旁人要多。
她见李裴顶着张臭脸,有些好奇:“谁惹你了?”
小姑娘真诚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乌溜圆润的眼睛能将人给看化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被她这样看着,也该心软。
可李裴这会儿心里存着气,更为恼火。
他心知肚明陆绥说的这番话定然没安好心,可是也清楚陆绥不会拿无稽之谈来骗他。
李裴静下心来,忍住被妒火冲撞的快要发作出来的脾气,男人一把搂住她的腰,把人抱起来。
他向来如此,直接又莽撞。
竺玉被扔到床上还有些懵,他也没做别的,就是使劲儿的抱着她,力道深重,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融入自己的血骨里。
李裴抱紧了她,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呼吸滚烫,他闷声说:“你不能喜欢别人。”
说完又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
竺玉被他的双臂勒得胸口疼,她挣不开李裴的怀抱,气喘吁吁,脸都涨红了。
“你起来,好好说话。”
李裴没好气道:“我起不来。”
他咬了咬她柔软的耳朵,可能觉得自己下口的力道重了,又很心疼的舔了舔,他凶巴巴却又认真地说:“我要死在你身上。”
李裴说完就瞧见了她随手挽发的玉簪,的确眼熟,他也见过几回了。
从前几次没有认真瞧过。
这会儿盯着看了半晌,玉簪像是扎在他心里的刺,他面无表情,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这瞧着不像是宫中御制之物,你从哪儿弄来的?”
竺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问起这个。
又不是很显眼。
他平日也基本不管她用什么簪子,顶多是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的时候,威逼利诱要她第二天穿什么样的裙子给他看。
竺玉有过前车之鉴,说到底还是怕了。
怕李裴像陆绥那样,不由分说就对严忌开刀,再划上两剑,那严忌可真就被他们给毁了。
她不敢再任性妄为。
怕害了人。
竺玉咽了咽干涩的唇,喉咙还是发紧,她有点结巴,但好歹也是将这个谎说出口了:“我、我在外头买的。才花了十几两银子。”
李裴盯着她的眼睛,她被迫同他对视,迎着他的目光,不敢被他看出心虚来。
李裴沉默了会儿,骤然拔掉她头上的玉簪,乌发如流淌的云色,缓缓下沉。
她精致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错愕,张开的五指又默默的攥紧,忍着没有去抢。
少女的唇瓣被她自己蹂/躏的嫣红,沾过果浆似的红润,滴着饱满的润泽,她小声还有点不安地问:“你要我的簪子做什么?”
她看过李裴的脸色,不太好看。
还有点严肃,像是生气了。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现在被他压在床上的可是她!被抢了簪子的也是她,她还没委屈,他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竺玉碍于心虚才没有和他翻脸:“这簪子我用过的,也不值钱,你拿走的话,也没什么用处。”
李裴听她好声好气同自己商量的话,几乎得以肯定陆绥说的不是假话。
这廉价的玉簪对她而言,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同他摆脸色、发一通好大的火了。
她只是瞧着软软的。
到底还是骄纵的。
不过这也与李裴有意惯着她有关系,李裴这些年有意将她惯得别人都受不了,世上只有他才能受得了。
“既没什么用处,就扔了吧。”
“可是、可是我喜欢。”
竺玉骗人骗得如何炉火纯青:“我喜欢这个样式,才花了银子买下来。”
她朝他伸出手:“李裴,你不要抢我东西,还给我吧。”
柔软的声音。
听着还有几分可怜。
李裴握紧了这根簪子,妒火烧心,他脸色却平静:“我收起来,当作你我的定情信物,留以纪念。明儿我给你送个更好看的。”
什么烂东西,也配留在她身上。
她是金枝玉叶,什么都该用最好的。
李裴没有当着她的面捏碎这根簪子就已经是极其隐忍了,按照他翻天覆地的性子,在知晓她骗了他、心中另有其人的时候,就该闹得不死不休了。
李裴最恨欺瞒,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骄纵的脾气也是他养出来的!
怎么能让一介草民,身份卑贱的布衣给捡了便宜。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她似乎也没有发现,她这人就需得严密到透不过气的爱和管制,才能叫她收敛了三心二意的性子。
李裴望着她的眼,懵懵懂懂,无情无义。
他忽然起了些恨意,又爱又恨的感情将他折磨的脑仁作痛,他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接着低头亲了下去。
小狗又开始吃人了。
火急火燎的吃。
吞没了所有的声音,这次还有点凶狠。
敢躲就更凶。
小狗总是这样,赤忱却焦躁,舔来舔去,浑身都是他的口水,还不满足。
胡闹到了傍晚。
李裴才出宫,他走的那会儿,她不肯搭理他。
李裴还是拿走了手里这根破烂簪子,他脸色瞧着不好看,府上的人,见到小郎君臭着脸,纷纷噤了声,怕招惹了小郎君的不快。
李裴将自己关进屋子里。
他知道陆绥不可能有那么好心,他该沉住气,按兵不动。
可是他忍不了。
生性如此。
难以改变。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难不成他还动不得了吗?越想他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忍不住。
李裴随便寻了个什么借口,去了翰林院。
隔着一道门,他瞧见了长廊那头的男人,一身官服,肩头落了几片花瓣。
一张脸,清清冷冷。
瞳色似琉璃,的确很好看。
李裴看清了严忌的脸,他静静打量着那个男人,也未靠近。
平静的过了会儿。
李裴将手里快被捏断的玉簪扔给了身后的随从:“将这东西还给严大人。”
随从拿着东西就跑了过去。
严忌接过玉簪,仔细摩挲了两下,随即抬头看向李裴的方向。
李裴见他收到东西也不诧异,脸色冷了几分。
果真是他送的。
李裴已经起了杀心。
他连陆绥都敢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难不成还杀不得了?
李裴也不想再废话什么。
他这人做事本就干脆利落,待除了她之外的人,都是铁石心肠。
李裴既动了杀心,就会去做,不会考虑更多。
回府便面无表情吩咐了下去:“别叫他活到第二天。”

陆绥未得召见,却还是轻车熟路进了宝成殿。
他手里拿着一块被布包起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泰然进了殿。
陆绥打开了布匹,里面包着把带血的长剑。
竺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绥说:“昨夜李裴派了人去杀严忌。”
竺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陆绥见她变了脸色,不动声色敛起眼底的不虞,他继而面不改色的同她说:“我早同你说过,你喜欢严忌这事,瞒不住。不是我,还有别人。”
他告诉她,严忌昨夜归家时路遇隐姓埋名的匪徒,差点被杀。
虽没伤及性命。
但也受了些轻伤。
李裴派出去的人没有得手,并非是严忌运气好或是命大,而是陆绥暗地里叫人守着他归家的路,才救下他的一条命。
竺玉怔怔听着,她忽然想起李裴昨天莫名其妙拿走了她的簪子,好似故意同她那根簪子过不去。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
原来…原来真的是被他知道了点什么。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分明藏得那样好,有了陆绥这个前车之鉴,她在没有办法护他周全之前,根本就不敢再让其他人看出来。
“李裴、李裴他怎么知道的?”少女的睫毛动了两下,她抬眸看向陆绥,起了疑心,但是又无法确定:“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陆绥并未回答她,而是反问:“陛下觉得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吗?”
他近上前,步步紧逼,嗓音听起来利落干脆:“我能看得出,他也能看得出来。谁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陆绥捉住她的手,逼近她的目光,四目相对,眼眸黑沉:“陛下总是喜欢装傻,谁都好处都想占尽了,又对谁都不愿意交付真心。”
“僧多肉少,你死我活。陛下总要做个抉择。”
“这世上哪有日日防贼的?”
“陛下不选,他们会逼迫你选。”
她想摇摆不定。
绝无可能。
陆绥不着急着要她的回答,他接着缓缓道:“我能等得,旁人等不得。”
“陛下不要等到人真的死了,再来后悔。”
他要她,只能选他。
也不得不选择他。
弱小的人,只能选择更强大的人才能保护自己。
竺玉心里已经被吓唬的有些怕了,控制不住的回忆起那天夜里,陆绥在严忌身上落下的两剑。
生死面前,由不得她犹豫。
她颤颤地说:“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你。”
陆绥说:“我母亲也不喜欢我父亲。”
他有些倔强的望着她,告诉她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相互扶持过了大半辈子。”
陆绥觉得自己也可以如父亲那般。
在一定限度里忍耐下来。
母亲心里没有他。
却一辈子都得留在他身边。
陆绥看得出她的害怕,她本身胆子就不大,经不起吓唬,几次提心吊胆的经历之后,怕是要夜不能寐。
日日夜夜都要担心,严忌的性命。
哪怕人不是她杀的,却因她而死,她会愧疚、会懊悔。
她不会舍得看着严忌就这么死了。
甚至舍不得他受了伤。
严忌当然也不会看着李裴真的杀了严忌。
死了的白月光。
当真就是一辈子、想忘都忘不掉的白月光。
陆绥要她看着严忌日后娶妻生子,要亲手将她心里这片余情给挖出来。
她可以不爱他。
但也不能爱任何人。
陆绥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抵死缠绵般的亲密,他低声地说:“陛下,我能替你做许多你做不到的事情。”
这是交易。
不是爱。
但是没什么所谓。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不过是两家合适罢了。
陆绥见她还举棋不定,心思纠结的在摇摆,他抬起她的脸庞,动作轻柔:“我能帮你。”
“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
“对我的忠贞。”
“就足够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像会蛊惑人心似的:“你这般摇摆,总有一日,他会死在你面前。”
“你也不想他为你而死。”
沾了血的长剑还在地上。
她垂眸,就能扫见。
血迹干涸,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她怔怔望着地上那把剑,好像受够了那样深的颜色,浑身都在抖,慢慢的、颤颤的。
她感觉自己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也是深渊。
陆绥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挣扎,不急不缓:“我要的是他们之中最少的。”
贪婪的野兽已经学会了退让。
不再贪图要一口吞掉自己的猎物,只要她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领地,让他搂着、抱着、舔上几口。
哪怕他真的饿了,也舍不得吃掉她的肉。
舔舔就能解馋。
可是其他的凶猛野兽,就不会有他这么大发善心。
他们都是得寸进尺、胃口大开、不知收敛的兽类,吃了她的肉,就想喝干她的血。
抽筋扒皮,什么都不会给她剩下。
她没有更好的抉择。
她是君王,也要是他的妻子。
晨光烈烈。
她好像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得脑袋都发懵,沉重的脑袋,刺目的鲜血,还有耳边低低的嗓音。
她脸上还有些迷茫。
手指不由自主攥紧了,指甲掐得发白。
在陆绥轻轻掰开她的五指时,她并未挣扎,好像已经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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