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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的卢)


他微微弯着腰,说话时姿态谦卑:“殿下,皇后娘娘有小半个月没见着您,想您想得厉害,您若是有空,不妨去娘娘那儿请个安。”
竺玉轻轻吐了口气,既然躲不过,就只能迎难而上。
陈皇后就算怀疑了她,也不敢和她撕破脸。
这条船若是翻了,她不一定会被处死,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绝对保不住。
陈皇后至多对她起了杀心,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杀了养在自己名下的“亲生儿子”。
太子之位,是他们陈家的仰仗。
不然当年,陈皇后也不会铤而走险。
“母后的心意,我知道了。”竺玉板直了背脊,整张脸看起来冷冷的,端出了储君居高临下的态势,冷眸淡漠的扫过去,颇有威严气势:“公公先回去吧。”
掌事太监方才被觑了这一眼,心中竟是一凛,接着他却又笑了笑:“奴才…”
刚张了口,就被她冷冷打断:“怎么?孤使唤不懂你们了?”
掌事太监唇角悬着的笑变得有些僵硬,敛了敛神,奴颜屈膝:“奴才这就去回话。”
竺玉淡淡嗯了声。
掌事太监转过身去脸色就变了,他是皇后宫里得力的大太监,除了皇后娘娘,多少年了不曾被这般冷斥过。
阉人心里总归不太正常,过卑过亢。
他这会儿心里起了恨,冷笑了声,心道这些瞧不起阉人的主子,总有一日要靠到他们阉人手里。
掌事太监到陈皇后跟前,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末了,迟疑半晌,吞吞吐吐:“奴才感觉太子同从前是截然不同了。”
陈皇后眼神冰冷:“仔细说说。”
毕竟太子是太子。
皇后娘娘是他的生母。
掌事太监就算有怨气也不敢多说,不然稍有不慎,他就成了挑拨离间的恶奴,他试探性地开了口:“殿下如今好像那放到林子里的鸟儿,有了野心。”他讪讪的笑:“不过娘娘,殿下有野心是好事。”
陈皇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何尝没有感觉到太子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她摆了摆手:“下去吧。”
掌事太监不敢揣测主子娘娘的心思,下眼药的话也只敢点到即止,不敢多说。
过了会儿。
陈皇后看向嬷嬷,眼底深深,意味不明问道:“补药备好了吗?”
嬷嬷会意,点头应道:“备好了,娘娘放心。”
陈皇后嗯了声:“殿下身子弱,补药得常喝,叫他们不要忘了往东宫送药。”
“奴婢晓得。”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过了晌午,竺玉才不紧不慢到了芳圆殿。
陈皇后坐在窗台前的小榻旁,里头穿了件素锦衫裙,外头罩着件素色杭绸兰花绣褙子,指尖清瘦,漫不经心斟了两杯茶。
陈皇后的容貌亦是素净的那般,少了几分艳丽,瞧多了就如寡淡的凉开水,没什么味道。
竺玉的脚刚踏进屋子,就闻到了屋子里弥漫的暖香。
栀子花混着橙香,味道有些腻。
她恍惚了下,上辈子临死前,陈皇后身上都是这股子腻的叫人厌烦的暖香。
她回过神来,挤出乖巧的笑:“母后。”
陈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唇角的弧度好似都专门练过似的,笑容淡淡,眼含慈爱:“你来了。”
竺玉垂着脑袋,装出低头看脚尖的窝囊样,生怕陈皇后看不出她的局促不安。
陈皇后对她招了招手:“坐。”
竺玉露出几分懦弱,小心翼翼坐在小榻上。
陈皇后将热茶推到她面前,笑着问道:“你同我说说,你为何要替宋岿言求情。”
竺玉路上就想好了说词,她抬起怯怯的小脸,咬了咬下唇,看着好像很怕母后的责怪,她说:“母后,我觉得宋大人说的也没有错,要活人血祭着实残忍,会激起民愤民怨,于朝政不稳。”
“而且…”
她顿了顿,露出轻轻的笑来,眼中有几分狡黠:“我帮宋大人说话,传出去,百姓也会感激我的。”
她故意透出自己是为了博取一个好的名声,才选择出手相助。
陈皇后望着她,目光缓缓的、一寸寸的扫过她的脸,过了会儿,唇角含着笑:“可宋岿言毕竟是站在周家那边的人。你这回不应该替他求情。”
她虽然还是笑着,说的这句话却非常的冷漠。
竺玉低着头,事情既然已经做成了,陈皇后有再多不甘也没有用,她即便低头认错,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她刚想卖个乖,就被陈皇后打断,女人唇角的弧度已然回落,面无表情,话语冰冷:“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况且这件事你并未同我商量过。”
女人凤眸锋利,冷冷盯着她:“你是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吗?”
一声声冰冷的字句淬着杀意。
竺玉听得出来陈皇后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小脸,蹙着眉头,“我…我…我不想再让母后事事都为我操心,我想为母后分担一些…”
陈皇后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她,一时片刻竟然分不清她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怯懦、愧疚,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她不应该做的事情了。
陈皇后先前还只是半信半疑,如今对她可真就是半分信任都无,翅膀硬了,是会有野心了。
陈皇后养她这么多年,可不是要让她和自己作对的。
“你是在给我添乱。”陈皇后心里烦躁,自是装都不想再装,冷冷看着她说:“先前你祖父遭难,我让你去你父皇面前求情,你百般推辞,就是不肯。”
陈皇后嗤笑了声:“宋岿言还是周洅的学生,你还能不计前嫌的去你父皇跟前跪着,你安的什么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家的人才是你的血亲。”
“母后,我…”
陈皇后厌倦了她这种无辜至极的神色,遏制不住蔓延的怒火,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护甲上的尖锐划伤了少女细嫩的皮肤,落下一道醒目的淤红。
竺玉偏过了脸,疼是疼的,但也没有到不能忍受。
陈皇后这是在警告她,往后做事要掂量着后果,她一直是如此,只想要一个能为陈家谋取利益的傀儡。
忤逆了她,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陈皇后打了这巴掌,也收着力道,没有太重。
她看着她落下红痕的脸,好像白嫩的豆腐破了一道口子,看着是叫人惋惜。
“我不想养出吃里扒外的东西。”陈皇后说着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膏,挖出一小勺,慢慢的涂抹在她的伤处。
打了一巴掌,立刻就给一颗糖来安抚。
这些年,她一直是如此的手腕。
就好像她打你,也是为了你好。
化开的膏药沁入皮肤,冰冰凉凉的缓解了大部分的痛意。
陈皇后边给她上药边说:“往后你不要擅作主张,要做什么事都要同我商量。”
竺玉垂下眼睫,眼睛红红的,染了几分泪意,这几滴示弱的眼泪是她努力挤出来的,她闷声地说:“可是父皇总嫌我…没有主见,您知道的,小世子已经进京,他们都说父皇将来是想要…”
陈皇后拇指一顿,打断了她:“你才是他唯一的儿子,陛下再怎么疼爱小世子,那也是侄子。”
她为她涂好了药,接着说:“你不用胆子自己坐不稳东宫太子的位置,只要母后还活着,太子就只能是你。”
竺玉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满眼感恩看着她:“有母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陈皇后心道难怪她昏招频出,原是怕自己被废弃了。
她抬手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还疼不疼?”
竺玉摇头:“不疼,我知道母后也是为了我好。”
陈皇后叹息了声:“你能体谅我,我再是欣慰不过了。”
说着陈皇后看了眼嬷嬷,叫她端来了温在灶上的补药,她状似无意间说:“你来之前,我就叫他们给你煮了支人参,你读书辛苦,好给你补补身体。”
竺玉哪能不知道汤里有毒。
她眼睛里的感动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母后待我是最好的了。只是我吃饱了肚子才来,这会儿有些喝不下了。”
陈皇后面露不虞。
她紧接着就将平宣叫了进来,“将汤药端回去,可不要洒了,晚些时候记得提醒我喝药。”
平宣卑躬屈膝,脑袋都快埋到了地上:“奴才知道。”
陈皇后见状没说什么,东宫里有她的眼线,喝没喝药,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同她说。
竺玉从芳圆殿出去之后,紧绷着的心弦才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她绕了路,特意经过了御花园。
亭台水榭,春日韶光慢慢。
周贵妃一身月白色花纹对襟轻纱衫,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显出几分淡色。
周贵妃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她,多日不见,贵妃的气色比起上回,多了许多生机。
眉眼的黯淡,逐渐消散。
人活了,也就有神采了。
不再死气沉沉。
后宫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周贵妃知道她方才去了皇后的宫里,她盯着她的脸,忍着脾气:“她打你了?”
竺玉一时笨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对。
周贵妃深吸一口气,绷着冷淡的脸:“这贱人,给我等着。”
竺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贵妃娘娘还有…这一面。她从前连话都不多的,兴许连骂人都懒得骂。
竺玉不敢在这里多留,能瞧上一面,说两句话就已经足矣。
周贵妃虽然随心所欲惯了,但也知道分寸,临别前,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那日你说的话,我是信你的。”
竺玉心里酸酸胀胀的,有点想落泪。
她想,如今的局面总归比上辈子好。
当天,周贵妃就派人给她送了治伤的雪肤膏,送药也未避着人,生怕后宫里其他人不知道。
周贵妃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心。
竺玉涂了雪肤膏,第二天脸上就瞧不出来什么痕迹了。
她去国子监,也没人看出来她前一天才被皇后给打了。
挨了这么一下,情绪多多少少有些不好。
一整天都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苦读,发奋用功的学习,铆足了劲头,好像要把书给读烂了。
中间休息的间隙。
她小心翼翼的去解手,陆绥陪着她一道去了净室,既能掩人耳目,也能帮她多看着点。
竺玉以前打死也想不到,陆绥会帮她守在净室外头。
她起初两次还扭扭捏捏,不大好意思,到后来…,脸皮厚了就不在意那么多了。
她这个“知交好友”对她是越来越好,把规矩看得极重的人,如今也会徇私枉法偷摸着给她塞一些垫肚子的糕点。
竺玉受宠若惊,吃着陆绥塞给她的雪片糕时,不禁觉得他待朋友是真好。
楚汉河界,泾渭分明。
被收拢在他这边的人,他极力帮衬,处处照顾。
从前她和他没那么要好的时候,陆绥是连冷眼看她都懒得看的人。
竺玉偷吃也是躲起来吃的。
陆绥守在一旁,微垂眼眸看着她吃。
粉嫩温热的舌尖探了出来,软软的,湿湿的。
齿尖轻轻咬下去,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咬到舌头。
她吃的很慢,咬的也很小口,舌尖粉粉的,吃的时候细小的喉咙慢慢往下咽。
春光艳艳,太阳晒得他好像生了火。
陆绥气息一紧,缓缓静下心来,而后冷静的挪开视线,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朝她瞥去。
她还在那样小口的咬着吃。
他忍无可忍:“吃快点。”
接着男人就又问:“吃饱了吗?”
竺玉咽下最后一口,光顾着吃,也不知道身边的男人被她撩出了压不下的邪火,她点点头:“吃饱了。”
陆绥盯着她,抬起指腹,轻轻蹭了两下她的唇角,刮得有些用劲儿。
竺玉愣住。
他若无其事的解释:“有碎屑。”
她点点头:“哦。”
不过她觉着这样不好,毕竟男女有别,他可以提醒她的。
但是竺玉没有开口把这句话说出来,好像心里隐隐知道他听了这句话不会高兴。
秦衡等了两天才等到机会。
他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自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只不过对方毕竟是太子,秦衡便是要出气,也不能大张旗鼓,唯有背地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思来想去,也只有在她放学回去的路上能见缝插针算计一番。
她每天到国子监里来,一个马夫、还有一个忠心耿耿伺候她的小太监,还有两个暗卫。
秦衡手里也养了人,这回刚好能用上。
他吩咐了死侍:“把太子车驾往死巷里堵,你再派几个人把那两个暗卫调开。”
“是。”
计划有条不紊,也无比顺当。
竺玉还不知道前面有陷阱在等着她,马车好端端的被人给吓得四处乱窜。
马夫都被发颠的马匹给震到了地上。
平宣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横冲直撞的骏马,只得眼睁睁看着马车带着车里的人跑了。
平宣追得气喘吁吁,一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顾不得再往前追,咬了咬牙,只能回头去找人。
竺玉在马车里被颠得脑袋发晕,扶着两边的把手才坐得稳,不知过去了多久,受惊吓的马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
周遭静悄悄的。
有些骇人。
正当她准备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的时候。
忽然间,一双大手猛得捂住了她的口鼻,她蹬着腿挣扎了好几下,捂在口鼻上的手帕沾了蒙汗药。
没过多久,秦衡臂弯里还在扑腾的人就昏迷了过去。
他冷笑了声,随手收起手帕,低头看着晕在怀里的人,泄恨似的在她脸上捏了两下。
皮肤滑溜溜的,比豆腐还嫩。
秦衡手边还带了一套少女的衫裙,他这会儿就要亲手给怀里昏迷不醒的人换上裙子。
等她醒来,定然又惊又怕,又觉得没脸。
这样,这件事也就扯平了。
秦衡的手指搭在她的衣襟系带上,指尖轻挑,才发现系带上打了个死结。

这小子防备心还挺强。
秦衡用力扯了两下竟然都没能扯开,衣襟上的死结系得牢牢的,若是要解开得耗不少的耐心。
秦衡这会儿其实没有多少耐心,等会儿太子那个蠢奴怕是就要带人找过来。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暗地里出口恶气而已。
秦衡身上带了匕首,刀刃锋利,白刃映着男人乌黑冰冷的眼瞳,情绪冷漠。
他刚想一刀将她衣襟上紧紧拢起来的系带给划断,想了想,还是将匕首收了起来。
秦衡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她打了死结的系带,少年身上的衣裳顿时变得松散又凌乱。
她用来束发的白玉发冠,方才也不小心剐蹭了下来,掉在他的膝盖上。
她安安静静的枕着他的腿,漆黑浓墨般的长发缓缓铺开,发梢细腻,几分垂散在他的指尖。
秦衡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盯着怀里这张被衬得有些浓艳的脸,皮肤是细腻的雪白,剥了壳的荔枝也不过如此。
五官精致,脸又小小的,柔媚的眉眼透出被滋养的精贵。
长得是真漂亮。
也难找出比她还是好看的人了。
不仅好看,还对他的胃口。
秦衡忽然觉得自己对她假装出来的少女一见钟情,变得没有刚开始那么难以启齿。
他还是心怀芥蒂,无头苍蝇似的找了这么久,这把火也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秦衡回过神,继续脱她的衣裳。
太子身上的衣衫穿戴繁琐,如今都已经是暖春了,还层层叠叠一件添着一件。
秦衡知道她骨架小,人也瘦,除了屁股身上就没有多少肉,但他不脱她的衣服还真想不到她竟然这么瘦。
穿了这么多,看着还很纤弱。
脱了外衫,还有里衬。
里衬依然的打了死结。
秦衡瞧见这个死结的时候,默了半晌,差点就要怀疑太子是不是提前就知晓了他要做什么,特意防备着他。
这守身如玉的姿态,好像生怕别人来脱她的衣裳,玷污她的清白。
秦衡耐着性子解开里衬,脱一个男人的衣裳,他心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负担的。
即便男人袒胸露乳,也没什么可看的。
秦衡费了点时间才脱到最里面这件里衣,交领窄袖,倒是没再打死结。
秦衡的耐心也几乎到头,直接干脆利落的将这件衣裳也扒了下来。
他还没这样伺候过一个人脱衣服,早知道这么麻烦,方才就叫别人来把太子给扒干净了换上裙装。
秦衡觉着自己还是对她心慈手软,不忍心她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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