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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禁廷(芋孚)


“不必你残着一只手再去厨房,别把另一只也弄残了。”笑意已经收了,目中恢复了以往,男人淡淡说着。
连梨:“好。”
今日已经要过了,他说了她也赶不及做给他。至于明年……她在他身边应该也待不到明年,所以连梨道好。
回到北院,连梨回了房中。
寰叶伺候主子洗过漱,被挥退下去时,忍不住望着正房的方向叹气。
大人今日还是不宿在姑娘屋中?
不过好在,也没见大人叫别的人伺候,真论起来,还是连姑娘在大人跟前露脸最多。
寰叶收住叹气声。
连梨睡至半夜,忽地被一阵猛然的力道摇醒,尚没睁开眼,只听一道又颤又怕的声音靠近,“姑娘,姑娘您帮我妹妹求求情,她真不是故意的。”
连梨刹那惊醒。
一醒便是跟前一道哭得稀里哗啦的身影,对方死死抓着她的手,指甲都已经戳进了她的肉里。
连梨右臂一疼,想先抽回来,但对方跟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又抓紧,还往床前跪下,“姑娘,您帮帮奴罢,奴是真没法子了。”
连梨勉强忍着疼,先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但月秋只一个劲的说求她帮帮她,也不说是什么事。
连梨因此也不敢乱应,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她自己尚且是寄居人下。
“你先冷静些,告诉我是什么事。”
月秋语无伦次,“我妹妹真的没做什么……”
“她那般胆小,又一直安分守己,怎么敢干偷东西的事。”
“姑娘,您帮夏吟说说情,她真的没有坏心的。”
连梨:“她现在人呢?”
月秋脸上的泪又是一落,“正被霍大人手下擒住,说……说要打死了她。”
声音一哀,她垂头在榻前磕的咚咚响,“姑娘,您帮忙说说情,夏吟手脚从来干净,真的没干过偷东西的事。”
只要姑娘肯说情,大人肯定会留情的。
连梨为难皱眉,她有什么本事说情呢,但看她哭成这样,似乎她不答应就要一直磕下去,叹气,道:“我,我去看看罢。”
“但最后如何还得据实来。”她妹妹若是被冤枉,可能还能央人重新查清,但若是不是,她也没办法。
月秋满心满眼只有前面那句,她只知道姑娘答应去看了,这在她眼里便是肯答应帮忙!
她感激涕零,“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连梨快速穿衣,让她领她去看看。
一路出了北院,到达霍谡院子时,就见他院里灯火通明。
上回在北院养了两天伤口慢慢愈合后,霍谡就已经回到这处他一开始住的院落。
连梨一眼看到站于最中的崔厉,以及他身旁站着的霍谡应恂等人,甚至连周媱也在。
连梨心口一跳,觉得情形好像不是她想得那般简单。真如月秋所说,何至于惊动崔厉。
这时霍谡等人也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哭红了眼的月秋。
霍谡皱眉,这丫鬟什么意思?她去请连梨来想干什么?
崔厉淡淡抬眼,面无表情看向这边。
连梨硬着头皮走过来。
月秋焦急跟在她身后,一到跟前,她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正跪在妹妹夏吟旁边,“几位大人,夏吟肯定不会偷东西的,还请饶她一命。”
但这厅里的人没人在听她说话,眼神都在看连梨。
连梨背后差点要冒冷汗。
而之后,在霍谡突然不悦的一声里,心神紧了一下,“姑娘跟着这丫鬟过来,是想求情?”
紧跟着,声音不仅带着不快,还有点讽,“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就心软求情?”
连梨被说得抿唇。
她并不是要说情,她只是看月秋实在哭得厉害怕有冤情,才想着好歹走一趟。
她下意识看一眼崔厉,便见他眉目淡冷瞧她,神情中没有不悦,可她知道他应该也是和霍谡此时冷唇相讥的态度是一样的。
她敛了敛思绪,“月秋妹妹真偷了东西?”
霍谡冷哼,“还能冤枉了她?”
月秋神情着急,赶紧辩解,“霍大人,许是有误会,我妹妹不会偷东西的。”
霍谡脸色更加不悦。
他的人当场抓住的,她和他说她妹妹不会偷东西?
冷冷呵一下,扫一眼抓住夏吟的二人,命他们把当时情形再说一遍。
护卫依言。
“三更过后,我二人发现她深夜鬼鬼祟祟,后来,便见她一路到了西
梢间,而后便借口送东西,推门进去。这已经不是第一天我等发现她喜欢三更半夜乱走进主子们的房间了。当时,觉得她不对,我们便入内擒住了她,同时派人去她屋里搜,果然搜到了府里主子们的东西。”
这话其实说得是含糊的,因为当时的情形出入很大,去她房里搜东西,搜到的仅仅是无关紧要勉强可以算她盗窃的东西,是他们故意掩饰的借口。因为她真干的事,可不是一个偷盗的罪名就够抵的,她屡屡夜里在宅子里试探,似乎是在找陛下暗地里的那些暗卫,这是暗卫跟了几天,才得出的结论,也是确定了,今天才忽然发难以偷盗的借口拿下她。
月秋不信,“我妹妹没有胆子偷主子们的东西的,她小时被人吓唬过,最怕深夜出门了。”
呵呵,霍谡撇了下嘴,没胆子?那这些日子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屡屡爱往各个房间试探的人,是鬼不成?
懒得和她再说,只冷冷看着夏吟,“还是不说为何偷东西?”
“这府里可还有你亲姐姐,你就算有胆气一死了之,你姐姐呢?她也不怕疼不怕死?”
夏吟死寂的脸色终于有了波动,她紧紧咬着牙。
霍谡:“说!”
话音刚落,手上锐剑戳向月秋脖颈,面色冷寒。夏吟眼神剧烈挣扎,嘴巴几次张了又张。
霍谡等着她说真话。
但没想到她挣扎几番,最后竟狠心一闭眼,不看不听。
霍谡皱眉,都如此了,她竟然还不说。
月秋眼神呆滞。
从最开始霍谡以她威胁夏吟,她对妹妹的担忧,再到此时见夏吟竟然宁可她死也不肯吐露,神情变得呆若木鸡。
她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狠心,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的啊。
眼中唰的又流了一汪泪,“你不是我妹妹。”
夏吟怎么会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
嗯,她肯定不是她的妹妹!月秋哭得稀里哗啦,心痛难言。
倒是崔厉,眼风变了一瞬。
他皱眉看向夏吟,月秋哭喊的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他。
招来应恂,低语吩咐他几句,让他去办。
应恂神色一凛,低声说好。
他看一眼夏吟,先着人把她带进屋里,之后,他把月秋和连梨也带进去。
陛下说了,让连梨也一起去。
是她把月秋带来,月秋此时精神不稳,见她在场,之后若发现不对应当会如实说。
夏吟好像明白了应恂的意思,瞳孔骤缩,忽地剧烈挣扎起来。
旁边压制着她的武婢面无表情,一层层扒她的衣裳,同时示意月秋看仔细了,她和夏吟是亲姐妹,自然最清楚她身上一切特征。
月秋其实没觉得她不是她妹妹,喊出那一句只是因为心痛而已,但此时被舞婢们架在这,也只得打起精神看。
夏吟的衣裳少了一层又一层,正当裙摆脱落,要除了她亵裤时,月秋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盯着她亵裤,总感觉那里比寻常女子要鼓。
武婢们也发现苗头了,隐约意识到什么,眼皮猛跳。
她们一下子全部抬头看连梨,她可还在这呢!
不敢继续往下脱了,先遣一个人去屏风外和应恂说明情况,看看还要不要连姑娘继续在这看着。
应恂听人说了,反应没比她们好到哪去。
心想,当然是不能让连姑娘再盯着看的!可这事也不是他能擅自做主的,便脚一抬迅速到陛下跟前。
崔厉听完,脸色一黑。

手掌下意识动了动,莫名想揍人。
应恂连忙摇头,“尚未,武婢们察觉不对,先行停了动作,出来和属下说了一声。”
崔厉脸色好些了,冷冷的道:“让她出来。”
“是!”应恂快跑回房。
霍谡在听到陛下又让连梨出来,眼神动了动,怎么又让她出来了?
眼睛忍不住看陛下。
崔厉却没那个闲心现在就和他说,视线盯着房门,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应恂不再忌讳,直接进了屏风走到连梨身边,“连姑娘,您出去罢,不必在这看着了。”
连梨瞄他一眼,点点头。
她也看出不对劲了,夏吟亵裤里鼓出的东西明显不是女子该有的。
一个男人扮成了夏吟。
那夏吟去哪了?连梨叹气,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应恂亲自送她到门口。
连梨推开房门,一出来,便看见崔厉看着这边的眼睛,他冷冷皱着眉,这回是明显的不悦。
连梨心想,他果然是对她过来有不满的。脚步慢吞吞的走,打算随便找个角落站着。
但这时,听到他凉飕飕一声,“过来。”
连梨微顿,改而往他那去。
到了他身边了,等着他训话。
但他盯她一下,却是不说什么,只晾着她。
连梨抬眸看他好几眼。
崔厉有心想晾着她,瞎好心,别人哭求几句就心软过来,他的主意并不会因她过来而改变,她真来也只是白走一趟。
而且,那丫鬟就值当到她特地过来惹得他不悦?他不喜别人干扰他的决定。
现在想到刚刚应恂说的,心里更加不快。
忍不住指骨一弯,举着在她脑门磕了下。
“下回可还烂好心?”
连梨嘶一声,他这一手可真没省劲啊。
她不禁揉了揉额,同时小声辩解,“没烂好心,若是夏吟真偷了东西,我不会说一句话的。”
崔厉冷讽,“要是那丫鬟直接跪着磕头磕到你开口说情呢?”
连梨:“……你肯定不会任由她一直磕下去的。”
崔厉指骨再曲,作势弹来,凉声,“是,只我心狠,你是那个活菩萨,滴血不用沾。”
连梨连忙牵住他衣角,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真到那境况,你就算不制止,我也不会被强逼着听她所求。”
“是是非非我分得清。”
“呵。”崔厉声音依旧凉,睨着她的目光也凉。
连梨又扯扯他袖子。
崔厉目光不变,手往下一动,又碰上了她脑门。
连梨却笑了笑。
因为他这一下明显没用力。
崔厉轻哼,撤回手,背在身后,目光望向房门。
连梨又笑了笑,同时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房门。不过她的目光中途顿了顿,因为她发现霍谡的目光在打量她,而且他看到她发现了,视线倒也不收,只若有所思的模样。
连梨不明白他思索什么,只朝他轻轻点头致意,目光跟着崔厉望向房门。
霍谡在她眼睛撇开后又看了她两眼,心中忖度。他没猜错,陛下确实对于她过来是不悦的,刚刚陛下说连梨那几句,已经足以证明。但陛下又好像并没有动真火……他皱眉想着。
那额头的两下磕碰,哪里像处罚。
他挑了挑眉,余光淡淡又瞄一下她身影。但也只瞄了一下,因为应恂出来了,提溜着脸色铁青的夏吟。
“陛下,此人是男儿,不是夏吟。”
霍谡:“!!”
眉头一皱,“男儿?”
应恂:“是。”
崔厉已经早就知道,面上没有任何震惊。
盯着假夏吟,冷冷问:“夏吟呢?”
假夏吟咬死了牙,不答。
同时眼神凶狠的刮了两眼连梨,都是她,要不是她多事的把月秋带来,他也不至于因为她没头没脑的一句此时就暴露了身份。
恨不得杀了她。
但盯了两眼,头皮忽然一痛,他唔了一声。
原是应恂以为他在瞪陛下,扯着他头发狠狠一拽,给了他一个教训。
崔厉没有阻止他,只冷冷盯他一眼,“还想死撑?”
假夏吟眼睛血红,愤怒满面。
崔厉嗤笑一声,行,敬酒不吃吃罚酒。
“应恂,带下去。”
应恂:“是!”
月秋忍不住追着跑了两步,他还没有说出她妹妹的下落!但才跑了两步就被护卫毫不留情拦住,应大人去的地方不是她该去的。
月秋被挡的心急,不过她也知道她这一晚上已经坏了太多的规矩,僵硬站在那不敢再动。
崔厉这时已经迈步离开。
事情交给了应恂,他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走出院子时,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到身后有人,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她还要留在那安慰那丫鬟不成?
嘴唇冷掀,目光一凉,回头不欲再看。
连梨跨出院门时正好看到他回头的动作,她加快两步,跟上来。
崔厉听到了声音,但他没有再回头。
连梨也就静静跟在他身后几步。
这般一直到了北院,他进了正房,身影消失在门中。
连梨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才方踏进门,便见寰叶撑着膝头坐在一矮凳上,听到响动她看过来,见是她,腾的从小凳上起来,几步跑来,“姑娘,您总算回了!奴起夜去屋里剪烛芯时发现您不在,快要吓死了。”
连梨笑笑,拍拍她的手,“莫担心,我就是出去一趟有事。”
“你去睡罢,时辰已经不早。”
寰叶睡不着,大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屋里没人,什么困劲都消了。
嘴巴张了张,有心想想再问问是为着什么事才出去,可有她帮的上忙的地方,但话还没出口呢,忽然见门外一道人影过来,来人在门上敲了敲,恭敬有礼,“连姑娘,大人叫您去侍墨。”
寰叶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心头涌过一阵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瞅连梨。
大好事啊!

虽门口护卫只说大人是叫姑娘去侍墨,可哪有深更半夜侍墨的!
大人这时叫姑娘过去,意思不是明摆着的!
但跟着护卫去了崔厉房里的连梨知道,他确实是叫她过来侍墨的。
从她进来起,便叫她拿着墨锭一板一眼的磨。深更半夜,他还真是叫她来磨墨的……
连梨默默转圈磨着手中墨锭,忍不住回忆了下刚刚进来时的情形,他在她进来时连头也没抬,只在她在书案前站定时,抬眼淡淡看了她一下。
之后便语气微沉朝砚台点了下,“侍墨。”
连梨依言拿起墨锭磨起来。
可他在叫她侍墨后,原本提笔写字的手反而放了,随手拿了张白纸盖住写了一半的东西,便只靠到身后,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看。
连梨:“……”他是故意叫她过来挨罚的罢?
他也不写字,却叫她在这磨墨。
“大人,时辰不早了,您还不歇?”没办法,他罚她她也只得受着,连想知道他要她这般磨到什么时候,也只能委婉的问他什么时候歇下。
崔厉不紧不慢翻开下一页,“时辰尚早。”
连梨心苦。
行罢,一板一眼的继续磨。
两刻钟后,突然见他起身,去了内室。
连梨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张望,他走了,怎的也不说一声让不让她停。
捏着墨锭的手偷懒,慢慢停住。
偷懒之时,眼睛时刻望着通往内室的那道门,怕他突然出来。
又两刻钟,见那道门久久没有动静,连梨戒心渐渐放了,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会儿的时辰是真不早了,再过些时候都快到平旦时分了。她平时这时候早已睡下,此时便忍不住犯困。
可没想到时运这般不济,才打过哈欠揉着眼角泪花,便见他的身影跨门而来。
连梨哂了哂,默默又捏上墨锭。
崔厉平淡看来,“见我不在,便躲懒?”
连梨驳也没法驳,谁让她被抓了个正形。
但看着已经有了一层浓浓墨汁的砚台,忍不住还是张了口,“您还要罚我磨?砚台都快满了。”
崔厉讽的一笑,走来。
随手卷了一本簿子便往她手背一打,凉声,“倒也知我是在罚你。”
招她来的确是要罚她。
瞎掺和惹的他不快不说,后来回来时还不知道在霍谡院子里磨蹭什么,他今晚事忙,又怎能放她安心呼呼大睡。
所以叫人把她喊来侍墨。
嘴角一扯,淡淡睨她,“继续磨。”
说着,已经重新落座,长腿落于狭窄的书案阴影中。
连梨:“……”认命继续磨。
但屋里太安静了,磨墨又不是个什么需要时刻盯着的活,她磨着磨着眼皮就不由自主打架。
起先还能撑着些,让自己收束精神,可后来不知不觉手就停了,腰上抵着书案,眼皮下耷。
崔厉从她第一回 眼睛打架时目光就望了过来,眉心微皱,才这么会儿,她倒是就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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