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喻凛坚持一两日就会离开,没想到他坚持了小半个月。
方幼眠不想见到他,有小半个月没出门了,一直在家窝着。
吕沁宜来信问她近况,方幼眠给她回了话,并在信里跟吕沁宜说,她想去做生意,只是没有想好去做什么。
方幼眠什么活都会一些,但要说起很擅长的,也没有特别擅长的,所以她没有头绪,若是再做以前的营生,又觉得太零散琐碎,未免繁累。
此外,她还跟吕沁宜提了一嘴,她想要与喻凛和离的事。
信寄出去的第二日,终于放榜了,方幼眠起了一个赶早,姐弟妹三人一道出去。
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喻凛。
小半月没见,他消瘦了不少,湛蓝色的锦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宽松飘逸。
方时缇和方闻洲就跟往常一样上前问喻凛安好,见喻凛的视线一直落在后面的方幼眠身上,两人十分识趣先上了马车。
方幼眠还没想好说什么,喻凛上前一步,“眠...”话没有说尽,他居然往下倒去!
方幼眠吓了一跳,再也顾不上许多,伸手将人给接住,喻凛顺势搭抱着她。
“你...你怎么样了?”
方闻洲和方时缇都听到了声响,连忙出来帮忙。
喻凛的亲卫不在,他又不喜欢女人近身,倒下之后便抱着方幼眠不撒手,只能方闻洲搭把手,帮喻凛给搀扶进去。
婆子去请了郎中过来。
怕耽误了时辰,方幼眠让方闻洲和方时缇先去看榜,家里有她看顾着。
“姐夫这...要怎么办?”
她估摸着喻凛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多半还是装的,只是当着人前不好戳破,方幼眠浅笑,“没事,一会郎中就来了。”
“你们先过去看榜,若有事我让人传信。”
方闻洲犹豫了一会,方幼眠朝他示意没事,点头叫他快去。
“...那我快去快回。”
方时缇本想留下,也被方幼眠支走了。
人差不离都走后,方幼眠看着床榻上的俊美男人。
“别装了。”
第一声没有反应,她又喊了一声,谁知道还是没有反应,方幼眠俯身凑近,真的晕了吗?
居然那么巧,她出去的第一天,喻凛就晕了。
很快,婆子带着郎中折返,把了脉,说喻凛这是操劳过度,亏空疲倦,又忽而欣喜上头,这才导致的晕厥。
方幼眠整个听下来的意思就是,喻凛见到她高兴过头,所以气血翻涌...激动晕了么?
听着怎么还有些荒谬……
郎中先开了方子让婆子抓方开药,随后又给喻凛扎了针,帮助回稳他的气血。
方幼眠站在旁边看着,他果真是消瘦了不少,冷白色腕骨上面的青筋比之前还要凸出明显。
本就轮廓分明的脸庞更看出眉高眼深,他的长睫垂落出一片睑影,盖住了眼底淡淡的青色。
他这段时日都没有好好休憩么,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亲卫都去什么地方了?
方幼眠蹙眉,视线一直凝在喻凛的身上,等郎中将针给拔了出去看药,他还是没有醒。
她坐在塌边等着,给喻凛掩了掩被褥的边角。
好一会,在婆子把药给端上来之前,喻凛可算是醒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动了一下,随后睫羽颤动,方幼眠喊了他一声,男人眉心微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眠眠......”他虚弱喊她。
大掌顺着床沿伸过去,碰到她的手,顺着指缝就钻了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方幼眠垂眸,看到男人不断收紧的大掌。
他不仅捏着她的手,还蹭上来,额头挨着她的手,就像是大狗狗那样蹭着她的手背,因为挨蹭到了她,所以薄唇微勾,“......”
在此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婆子端着熬好的药上来了,只因为还烫,所以暂时搁到了旁边等着晾凉下来。
婆子不好待在这里,悄然退了出去。
方幼眠问他,“你用膳了没有?”
男人摇头,示意没有。
方幼眠蹙眉,却没有过问细则,她起身要去给他拿些小食过来,但喻凛拉着她不松手,没有办法,方幼眠只能喊婆子去厨房。
很快婆子就拿了一些清淡的小粥,配着各类精致小菜,全用小碟子装着的。
又把搁在小几上给放到榻的边沿,随后再次退出去了。
方幼眠把喻凛给扶起来,她事无巨细,温柔有余,一度让喻凛以为回到了在玉棠阁,他受伤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照顾他。
抱着他的腰助力他起身,又在他背后塞了一个软枕,给他喂饭喂菜。
等用了一些饭菜,缓了一会,药都凉了,方幼眠说拿下去再煨一下,喻凛却端过去了,仰头一口闷到了底。
方幼眠皱眉看着他豪爽的动作,不知道这个郎中开的什么药方。
熬出来颜色不怎么深,但味道十分难闻,喻凛却喝得面不改色。
方幼眠给他倒了一盏茶净口,缓解口中的药味。
等做好一切,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是喻凛先开的口,他告诉方幼眠,“阿洲中了,第三名。”
方幼眠震惊,“是探花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第三名就是探花。
“是。”喻凛看着她笑。
见她展颜,他也跟着笑了。
“你怎么会知道?”
“今日吏部尚书去张贴榜单,我率先看了。”
“这才一早过来给你报喜。”
后面就是话没说两句,就晕倒了。
“你最近没有好好休息么?”方幼眠问。
“你不见我,我没心思用膳歇息。”他倒是直言,脸色略带委屈看着她,说话的语调也虚弱无力。
“少说鬼话,我才不信。”喻凛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情.爱要死要活的人。
“我如今说什么都是鬼话,眠眠再也不会信我了。”
虽然他的确是故意这样折腾自己,想要博取她的同情,让她怜惜,但也实打实没时辰用膳,没怎么歇息。
他根本就不得空处,白日里要进宫去忙碌事宜,人手分散了出去,盯着宁王,盯着朝廷,还要看着方幼眠这边。
陛下的病稳住没有两日,又开始恶化了,如今是越来越重了,龙床都下不来。
太医说陛下已经不宜再操劳,陛下命了太子暂代理政,喻凛要辅佐帮忙太子,帮他看顾着。
此次科举选拔人才,也忙得不可开交,宁王真是迫不及待了,科举的名次还没有出来,他便让人去调查科举的考生,提前做拉拢收买。
幸而被喻凛发觉,全都暗中阻拦搅黄他的局。
方幼眠看他神色寥落,“......”
她叹出一口气,“何必这样闹呢。”
“就和离罢...”她又说了。
油盐不进的喻大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把脸转了过去,好似生气了。
见状,方幼眠越发无言。
方闻洲很快便带着消息回来了,方时缇跟在他的身侧,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去打架了,跑得气喘吁吁。
方时缇叽叽喳喳跟方幼眠说,有人在榜下捉女婿,方闻洲差点就被人给抢走了,幸好她拉着他跑得够快。
“还能这样?”方幼眠觉得新奇。
“是啊,可惜姐姐没见到!”
“不过..姐夫当年中状元,有没有人打姐夫的主意?”喻凛这样出众,肯定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喻凛看向方幼眠,“有。”
她怎么神色毫无变化,听了就跟没听一样,他预备好的腹稿都不能脱口而出,不好卖弄了。
方幼眠不说话,其余的人更不好说话,气氛有些许尴尬。
方闻洲清咳一声打破僵局,又郑重其事谢了喻凛一次,若是没有他的指导,他或许就得进士,不可能会考到探花。
喻凛并不邀功,只道他没有帮上什么。
等缓过来了,他跟方闻洲说,为帮他庆祝,今夜去醉江月用膳。
方闻洲受喻凛的恩惠,不敢麻烦,他起先推辞,可喻凛执意如此,又不好再三拒绝,便看向了方幼眠。
不仅方闻洲看着方幼眠,就连方时缇也在看着,喻凛更是...视线基本上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方幼眠被看得起毛,“...行吧,不过得由我来做东。”算是正儿八经答谢喻凛给阿弟帮忙了。
“好。”
能去就好,付钱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了,喻凛在心里暗暗挑眉。
略微收拾了会便要出门,临走之时,婆子来报,说是门口有客人来。
方幼眠过去一看,竟然是宁妈妈带着小丫鬟。
多日不见,她如常笑着给方幼眠请安,“少夫人,老太太得知了好消息,特让老奴来此。”
“请少夫人带着方公子和方小姐去府上用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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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派了人过来请,这打的什么主意?
分明之前她就已经说了和离, 自那之后就离开了喻家,且再没有回去了。
喻凛翌日又去老太太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这掐头去尾的,过去差不离要一月了,期间,喻家的人一次都没有来过。
外人或许不知,方幼眠不相信喻家的人不知道她和喻凛的一些近况, 喻家人闻风不动,或许是想着她这样闹,就等着她与喻凛和离了也好。
只是喻凛强势, 老太太都被气病了,喻家也没有人敢与他作对,这才没有来烦恼她。
却不想阿洲会忽然考上探花罢?倒是一个很好上门的借口。
方幼眠思忖了片刻,柔声笑着回, “祖母好意设宴请家弟本不应辞,只是夫君早就在醉江月订了席面, 这....”
喻家的人忌惮喻凛,只好把他给搬出来应对了。
宁妈妈神色微凝, 想来喻凛的名字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她暂时没有想好要接的话,就站在原地。
没一会, 换上笑脸道, “大公子又不是外人, 不如让小丫鬟跑一趟醉江月, 让掌柜的把席面给退了, 一家子到府上吃饭?夫人今日也得了信,很高兴呢,还说要亲自下厨,少夫人还没有尝过夫人的手艺罢?”
的确是没有尝过,她做儿媳妇的,哪里敢尝婆母的手艺?
宁妈妈的话说得十分好听,甚至说崔氏主动下厨了,方幼眠乍然受宠若惊,都不好找话去搪塞。
她转念道,“夫君就在...”刚要说喻凛在里面,不如问他的意思?
话就起了一个头,眼前的宁妈妈领着小丫鬟已经行礼问安了,嘴里喊的大公子,方幼眠回头一看,不是喻凛还能有谁。
一到人前,他又恢复了冷情的模样,神色淡漠,不威自怒,让人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方幼眠站在台阶下,喻凛下来牵她,他给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方幼眠敛睫往他的身侧后站去,那就全交给他处理。
“宁妈妈过来,有什么事?”喻凛问。
后者把适才对着方幼眠说的话又讲了一遍,不过,语气之间更斟酌,更仔细了一些,细听之下,还有些忐忑。
方幼眠默默听着,莫不是喻凛上次在碧波斋闹得过分,连宁妈妈都怕他了。
思及此,她抬眸瞧了男人一眼。
他侧脸如玉,半敛目垂下,淡淡听着。
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上门的丫鬟婆子,周身萦绕的上位者气息又来了,无形当中给人不尽的压迫。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的余光看过来。
撞见男人眼底的戏谑,仿佛问她在偷看什么。
方幼眠幽幽挪开了眼,“......”
等宁妈妈说完,喻凛淡淡唔了一声,“你回去告诉母亲,往日怎么来,今日就怎么来,不必费心操持了。”
这话说得怪,还有些打崔氏的脸,表面听着没什么意思,内里却好似在讲她,寻常不见你邀约,如今又来做什么戏。
宁妈妈显然也是听出来,老脸上有些挂不住,辩驳道,“老太太的病一直不好,夫人管着家里,实在是没有空,今儿好不容易...”
喻凛却不给面子,“母亲和祖母既然忙,那就更不必说了,回去吧。”
“大公子...”宁妈妈还要再说几句。
喻凛长眸一眯,嘴角微挑,面上像是在笑,眼底却是凌然冷意,宁妈妈也不敢再造次为难,旋即便朝两人请安离开了。
人走了之后,喻凛收起身上的戾气,转朝方幼眠才是真的温升笑着,“眠眠不怕,都打发了。”
方幼眠看着他,微提着裙摆上台阶,喻凛跟在她后面,听见她讲,“都督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随时随地跟着我,今日是打发了,明日只怕还要来呢。”
“你往日总是三两头顾着,自己个都累得晕了,不如就一劳永逸,我们和离,你的家里人就再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眠眠怎么可以一逮到了机会就甩我。”
男人的嗓音转为委屈,还有些控诉。“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否则……”
“否则什么?”
“我只当做耳旁风,你说了我也不听。”
方幼眠,“......”
没见过这样耍浑的人。
一行人到了醉江月,方幼眠可算是见到了喻凛的亲卫随从,想是得了信,提前过来这边打点。
最常跟在他身边的千岭没见踪影,方幼眠猜测或许是在宫内,大内的局势紧张,喻凛却天天在她的跟前,他定然把千岭给派过去了。
因为喻凛在的缘故,醉江月的掌柜亲自过来接待,卑躬屈膝请几人点菜。
等点了菜色出去,又上了很多时兴的糕点瓜果以及茶水,屏风隔开的地方有伶人抱着琵琶等乐器过来,跑堂的上了戏本子,询问喻凛要听什么?
他把戏本子递给方幼眠,“眠眠看一看。”
方幼眠翻看了一下,没拿定主意,倒是凑过来一起看的方时缇点了一个戏,“长姐要这个《点绛唇》罢?我听人说,醉江月伶娘唱的《点绛唇》最是好听了,旁的都比不上呢,我倒是要听听有什么不一样。”
“好。”她合上话本子,回味方时缇的话觉得不对劲,“你还去哪里听过《点绛唇》?”
崔氏就喜欢听戏,方幼眠早几年跟着她出去,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这难些的戏,很是考验唱戏的功底,寻常的酒楼和街头瓦巷的人唱不来,她总不能在瓦巷里听的罢?
方时缇心里一咯噔,居然说漏嘴了。
她支支吾吾好一会,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搪塞的借口,推到了方闻洲的身上,“是喜欢哥哥的那位秦小姐带我去听的,我也是从她的口中知道醉江月的伶娘唱得好听。”
提起这位秦小姐,方闻洲十分苦恼,“让你少与她往来。”
“哥哥不喜欢秦小姐,我喜欢啊,我觉得她人不错,做个朋友也不成么?”方时缇忍不住犟嘴。
方闻洲无法可说,他的确没有办法管教方时缇交的朋友。
见弟弟为难,他明显不喜欢那位秦小姐,方幼眠说了两句,她告知方时缇交朋友可以,但不要做令方闻洲为难的事。
方时缇点头保证绝对不会。
“秦家小姐?”一直默默听着姐弟妹三人说话的喻凛在这时候开口疑问。
“是哪位秦家小姐?”
方时缇看过去,“姐夫也知道秦小姐么?”
喻凛解释道,“据我所知,秦家的姑娘差不离都许人了,只有一位秦小姐待字闺中,可她并非是秦夫人所出。”
“啊?”方时缇不解,“既然不是秦夫人所出,那是谁的?”
“哦,对了!她的名字叫做秦嘉善。”
喻凛点头,“是秦夫人的至交好友潘夫人所出。”
潘夫人,方幼眠略有耳闻,也是武将人家,潘家满门忠义,战死沙场,潘夫人后面病死了。
当时喻凛不曾归家,上喻家门的贵妇跟方幼眠提过潘家的事情。
没想到两人还有个女儿?
“潘夫人难产,生下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陛下之前要将潘小姐交给潘家的旁支亲戚去养育,因为秦夫人放心不下,所以就带到了身边,陛下与皇后娘娘疼惜,还给她赐了一个安定郡主的称号。”
“秦小姐居然是郡主?”方时缇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和哥哥都没有听秦小姐说过,她只说她姓秦。
当今陛下有不少公主,郡主也有几位,不过这些都是皇家的事,方幼眠不曾留心。
说话的间隙,开始上菜了。
话茬说到这里,除却方时缇,方幼眠和方闻洲都不怎么感兴趣。
还没动筷,方闻洲给喻凛斟了一盏酒,端端正正给他道了谢。
喻凛摇头失笑,也端起酒盏吃尽了,放下盏子道,“阿洲何必如此客气,你是我的妻弟,我自当全力扶持你。”
他看了一眼方幼眠,即便喻凛没有说,可方幼眠还是在他这一眼当中感受到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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