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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凝棠(一枝嫩柳)


谁知, 他又忽而开口, 还提到方才的那个男人。
本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方幼眠握着银筷的手微顿,“......”
喻凛留意着她的反应,自然察觉到她的动作。
只怕是吓到她,令她觉得自己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男人,清咳一声,坦白解释,“并没有要与你翻账责备的意思,就是聊聊闲话。”
聊闲话?方幼眠怀疑自己听错。
喻凛要与她聊闲话?
他不是最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嚼弄舌根了?前些日他在家,玉棠阁的丫鬟婆子们,做事规矩了不说,方幼眠耳边清净不少,她觉得奇怪。
是雯歌讲,后厨房的婆子说,喻将军出事那边,满城风雨,喻家也时常有人议论,被喻凛发觉了,他面色阴沉,直接叫人拔了那个婆子的舌头,还打了板子,手段残忍,但震慑力度十绝,再没有人敢议论纷纷。
喻府清净了很多年,喻凛不在家,她嫁进来之后,没人管束,才时常有人讲,喻凛回来后,但凡他在家,下人们都提着心气神。
实则,喻凛不出手,单凭着他那张清冷的俊脸,凛然煞煞的气势,谁敢贸贸然上前与他说话,别提在跟前造次了,上一次查账,他一出现,开口便是道理,二房的人吓得即刻请辞。
方幼眠没具体应下一个想听的声音,抬头看着他。
根据喻凛几次观察下来的结果,方氏如此反应,便是愿意听。
他启唇淡道,“他原名唤作纪存,打娘胎里便带一些弱症,因为自幼身子弱,多年前,翰林侍读曾领着他带了一些礼品上过喻家门想要祖父收下他做门生,传授一些武艺,好强身健体...”
喻凛说话间,那盘笋鸡丝里的红椒已经被他挑拣干净堆放到了一侧的小碟子里,他又把笋鸡丝以指推到了方幼眠的面前。
见状,她再次微愣住,喻凛是为何察觉留意到她不喜欢吃红椒,原以为是他自己不喜欢吃,所以才挑挑拣拣,适才方幼眠都曾想了想,不若趁此,让雯歌或者他的随从过来帮忙,也好避免相处尴尬。
谁知,竟然是挑给她的?往常她也没有露出什么。
见身边人意外,喻凛岔开了有关纪家的话茬,转而道,“在家里用膳时,见你似乎不喜,故而记下了。”
方幼眠不挑食,但凡摆上桌的膳食几乎都会吃一些,只是她每次夹有关于红椒混着炒的菜时的份量,会少于其它菜色的份量,夹菜也会特意避开红椒,偶尔吃到了,黛眉微蹙。
因而,喻凛猜想她并不喜欢红椒。
今日见她神色,的确没有猜错。
“多谢夫君。”
“不是说了,夫妻之间无需言谢来去,过于客套生疏。”
“嗯。”她颔首,夹了他挑拣的那盘笋鸡丝来吃。
喻凛嘴角微扬,又接着讲方才未完的闲话。
他说起那翰林侍读二公子纪存,祖父收下他之后便开始教导了,起初几日还好,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亦或者岔子。
有一日纪二公子扎马步,扎累了又不敢出声,硬是扛着扛着,最后居然失了禁,随后还大声哭了起来,方幼眠听到之后,眉头肉眼可见蹙了起来。
虽说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措辞比较文雅,她也已经搁了碗筷,没有再吃了。
可到底觉得有些不好且尴尬,方幼眠问了一句,“是因为祖父定下的扎马步时辰过长了么?”
“起先不清缘由,原以为是这样,可祖父清楚他的身子,定下的时辰是算好的,觉得不应该,后来才弄明白,原是见了蔷薇角洞门里跑出来一只猫,吓到了他。”
“原来纪二公子怕猫?”倒是少见男子会怕猫的。
“嗯。”他点头。
这件事情出在喻家,看见的下人有些多了,虽说喻家呵斥下人封了口,到底没有传出去,可纪存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被纪家的人接回去之后,当天夜里起了高热,梦中支支吾吾念叨着。
经过纪夫人盘问,才弄清楚原委。
后来纪家的下人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取笑了他一阵子,纪存心绪不好,那段时日吃不下饭又睡不好,总是一阵阵犯了病,险些就这样去了。
再然后,请了大师来家里看,说他是七魂丢了一魂,命格本是姑娘家,奈何投了男儿身,那法师在纪家做了一个月的大道场,又给他在本名后面加了一个思字,唤纪存思。
纪二公子养了许久,这些年渐渐好了。
“没想到,祝家的场宴他会来。”
纪家大郎与京中不少公子有往来,过去的宴会,都没见这位纪二公子上门吃酒。
方幼眠听罢,纪存思,存思,倒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儿。
鬼魂之事玄学不可辨,方幼眠不做表态,人力无法回天,不可更改之事,世人多喜欢寄托于鬼神,妄图能得庇佑。
便是姨娘也是如此,犹记得她走时,拉着方幼眠的手与她哭着话别,说是苦了她,怪她心软信了男人,自己身子不好,无法照拂她便罢了,还给她留下了弟弟妹妹拖累。
说了许多,到最后之时,她告知方幼眠,不要为她点往生灯,她来世不想为人。
姨娘走后,父亲没有来看过,上方家的门还被嫡母身边的丫鬟一盆水泼过来,骂着晦气赶了出去。
方幼眠四下借了些散碎银子,终于给她安葬了,又找了庙里的小沙弥给她念经超度。
她敛下睫,神色一如寻常。
话说尽,喻凛吃了一盏茶。
他以往是不喜欢说旁人的事,也从不说旁人的事是,可又怕方氏对适才那人有些期待,若是私下里寻丫鬟去打听...
不如由他来告知她。
方才喻凛忽而问起她要不要听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念头,他希望方氏回绝不听,但她愿意听了。
愿意是不是想呢,是不是有些兴趣?
关乎小女儿家的心思,喻凛多是从喻初那里得知,喻初欢脱,时常去赴各家的宴,什么喜宴,糕宴,赏花宴,吟诗宴,见到的人多了,也常跟喻凛打听她瞧见了,感兴趣的公子哥。
因为对方为男子,喻凛在京城的人脉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即便是不知道的,也可以托付千岭去查。
方氏处事沉稳,可到底年岁小,瀛京要比蜀地大,人情多而广,万一她真的看到了有兴趣的...
心中想想又觉好笑,方氏都嫁给他多年了,眼下两人也算浓情,假以时日有了孩子,能有什么变故。
总之,一并告诉了她了事,喻初对感兴趣的公子哥了解甚少时很有兴趣,知之深广,很快就没了意味。
喻凛心里稍定,取了小盏子。
给她倒了果酒,“是花酿,夫人要尝尝么?”
方幼眠本不想喝,念及往事,还是接了过来尝了一口。
花酿虽说酒味淡,可吃不得酒水的姑娘,一两盏下去脸也是会红的,她倒喝得平淡如水。
喻凛想起她上次吃酒,不动声色问了一句,“你往常吃过酒么?”
喻凛又忽然这样问,方幼眠心下不定,抬眼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心事。
她在斟酌着话,喻凛不欲叫她过分深想,“见你会吃酒的样子。”
什么叫会吃酒的样子?
方幼眠含糊道,“原些在家中吃过一些。”
她说的家中,应当是方家?
还想再问得细一些,却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好不容易哄得她多说了几句,不好打破了场面,只默默品着花酿酒。
往常觉得这酒没滋味,甜得腻人,今日倒是觉得。
嗯...还不错?
“......”
却说这边,纪存思吓得满身冷汗,去了侧厅寻了个没认人处冷静,跟在他后面的随从,自然是晓得了缘由,也跟着急了。
“不是小的说公子,您纵然是想与那姑娘说上两句话也不该如此急迫呐...”
什么有意,什么交个朋友,打听打听身家都不错了,哪有这样的。
这下好了,触到了老虎须。
追问追到了喻大人的内门院上,若是那位大人触怒,只怕夫人老爷都不够他开罪的。
“我也是多年不出门,一时嘴笨心急,便没顾上,这可如何是好?”
纪存思也是后悔不已,“怪我一时没分得清她的身份,只是她年岁瞧着小,谁知道会是都督大人的内眷?”
那姑娘,乍眼看过去,就跟家里小妹一样的年岁罢?比他都要小的样子,那都督大人可是跟兄长一辈的人了。
两人的样貌倒是登对,旁的哪里登对了?
原来她就是喻家娶的那位远房蜀地的姑娘,难怪十分眼生,如此大的场面,唯独一人生涩安静站着。
纪存思心里后悔遗憾,脑中闪过适才安静幽莲,面带愁容的姑娘,她好似并不愉悦。
喻家门第高,她的日子或许不舒心罢?
“哎哟,公子哎,您可快别说了。”
“都督大人就算是上了年岁,只怕也是有前仆后继的小美娇娘要跟着嫁的...”
这排挤话叫人听去那还了得?!
【📢作者有话说】
互相在背后蛐蛐的两人~
纪二公子:他不讲武德!专门挑人的黑历史讲!哪有这样的(摔桌)(给作者加钱要求赠戏份)
喻大人:呵呵,说我年纪大?!(冷眼瞪作者你敢给他加戏份吗!)
女鹅:两个男人一台戏。
(呜呜呜我今天食言一下 只有三千因为临时出了点问题,主要是昨天发了低烧猛咳嗽,今天降下来了,那个药吃了贼晕,不过很快就能调整,就这两天堆起来字数,追过我文的小宝都知道 我v后更新很勤快哒!)感谢在2024-05-29 23:52:39~2024-05-30 23: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夫人生气了?”◎
“便是都督大人学富五车, 举世无双,我瞧着那姑娘的样子, 也不像是真心要嫁给他的。”
否则她怎么这样冷淡,漂亮的脸色见了喻凛也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是避让。
照理说,都督大人喻凛手握重权,名满瀛京,多的是人惦记着要嫁,嫁得喜悦的儿郎, 应该会很开心的罢?
回想起喻家这门亲事,纪存思即便是多年不出门也有耳闻,因为喻凛在瀛京着实太出名了, 比殿下世子的名头还要响亮。
他成亲的事一出,几乎整个瀛京都沸腾了。
家里小妹躲在闺中哭了许久,因为喻凛也是她的意中人,虽说两人年岁相差有些大了, 她还想嫁给喻凛,甚至求过母亲上喻家的门多与喻夫人走动走动, 好能够拉近关系。
“听说她原本要嫁的人不是都督大人,而是喻家三房的公子?”
随从一听这话, 便知道他家公子还在念念不忘,没有歇心思,并不回复他想要知道的信儿, 只提醒道, “公子, 您少想东想西, 怜悯这些了。”
“什么姑娘, 那是都督夫人,日后见了她,您最好离远些,还得恭敬行礼,今日的事情不知都督大人会不会计较,总之日后不能再犯。”
纪存思还要再说,随从哎哟一声喊着祖宗抢在前面。
“您也甭管那姑娘喜不喜欢都督大人,明眼看着,都督大人是喜悦他夫人的。”
他噎声了。
是的,能从方才的交锋当中,感觉到喻凛喜欢他的夫人。
“我知道了...”
千岭领着侍卫,并没有找到方幼眠的银镯,无功而返回去复命。
方幼眠道,“或许真是被人捡走了,没事,丢便丢了。”
喻凛淡声:“我让人照着你说的样式,重新给你打一只来。”
怎么又要送?
她不想要,推诿道,“我的首饰还有,且夫君之前也送了不少,着实不再烦夫君破费了。”
“无妨,你只管收下,若不想穿戴,存放在你的妆奁台子里也好。”
总归应该有的,何况他想送,也不废几个钱。
为他财大气粗的语气所动,方幼眠多看了男人清淡的神色一眼。
他前儿不是才训斥喻初说,州郡水灾,国库吃紧,各世家大族都在节俭用度么?
只怕一而再再而三推拒会惹恼了喻凛,方幼眠也不再开口。
两相静默好一会。
侧边的小径簇拥着,大步走过来几位华服公子,是今日接亲的队伍,为首的正是一身红服喝得有些醉醺的祝应浔,还没到湖心亭,便已经听到了他的呛声。
“好你个喻云瞻,难怪让人寻遍前院左右找不见你,敢情是到后厅躲酒了!”
喻凛的酒量就好似他这个人一般出众,没有他在,接亲的队伍根本喝不过对面岳家的人,祝应浔也是失策了,没有想到岳家的人那么能喝,不仅如此,岳家公子还找了不少能喝的人过来撑场。
祝应浔没有法子,只得说去小解,连忙来找喻凛救场。
后面的几位公子倒是没有祝应浔这样敢调喻凛的笑,喊他的表字,尊敬喊他喻大人。
他打了个酒嗝,忍不住埋怨,“还是不是兄弟?明知我今日成亲,定然有人要灌我酒,也不去帮忙拦着点,太不够意思了你,你便放任我吃个烂醉,夜里叫我如何入洞房,你说你是不是嫉...”
口无遮拦埋怨着,走近之后,众人才发现面色微沉的喻凛身后还有个妙颜绝色的姑娘。
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的小夫人。
众人一时哑然肃声,连忙分开站好,朝着她作揖补足礼数。
前面的祝应浔舌头打结,脸色十分尴尬,连忙道歉,“少、少夫人,在下口无遮拦冒犯了,着实不好意思。”
瞧瞧,那喻云瞻的脸色都难看到家了。
祝应浔恨不得打嘴,谁知道喻凛居然和他的夫人在后花厅躲清净,两人独自在这边吃酒。
搅和了两人共处,又说了那话,无怪喻凛的神色寒沉了。
众人一靠近,方幼眠便闻到了很浓烈的酒味,且看他们的脚步虚浮,便知道喝了不少。
“无妨。”她点头浅笑示意,起身福身回了众人礼。
众人皆知喻凛的小夫人生得极美,还以为她今日没有过来呢,毕竟没有见到人,原来是跟着喻凛过来这边了。
适才惊鸿一瞥只觉得无比惊艳,有人吃了酒,胆子也大了一些,偷看方幼眠。
喻凛不好发作,眉际紧缩,他起身站到方幼眠的前面,将她娇小的身子挡了一个严严实实,偷看的人连个裙摆都窥不见了。
余光所及,只见喻大人的湛蓝色衣袍,又听到他磁性的声音控得温柔,正与他的小夫人说话。
“我且过去前院一会,千岭留在你的身侧照顾,若有事可叫他解决。”
他做什么要把侍卫留下?方幼眠只以为是因为方才纪家二公子的事。
她没有抗拒,柔顺点头,“好。”
喻凛的确是有那么一些意思要让千岭挡住“不知好歹”的人,另一方面也是怕方幼眠被人欺负,毕竟前几日他不在,总有人来寻她的错,她的性子又温柔似水,不懂得替自己辩驳,故而将人给留下好。
千岭是他用惯的贴身侍卫,京城的人基本都认识他,有千岭在,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少夫人,且先借喻云瞻一用,改日祝某再谢过少夫人。”
“祝公子客气了。”她求之不得祝应浔把喻凛给带走。
临走之时,喻凛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去,喻凛许久都没有过来。
方幼眠在湖心亭坐了许久,喻凛走之后,她兀自品着花酿,没有人打搅,觉得心里畅快舒意。
两刻过去,崔氏身边新提上来的贴身丫鬟过来找方幼眠,说是崔氏叫她去前院听戏。
方幼眠整了整裙摆起身,崔氏这边的席面已经吃好撤了桌,众人挪到了侧厅边沿的流水小筑听曲。
崔氏身边有一个空位,丫鬟领着她过去入座,见到方幼眠姗姗来迟,她皱眉问,“你方才去哪了?”
说话间,见到了跟在方幼眠身边的千岭,又把后话给噎了回去,听了方幼眠回话说去后院找不小心遗落的镯子,她倒是没有责备她蠢笨,这样的场面都能弄丢了物件,只叫她,“坐下罢。”
各家夫人都带了媳妇过来听戏,崔氏总不好落单,喻初跟着祝家姑娘不知疯去了什么地方,她本就要强,即便是觉得方幼眠做派小家子气,不想与她坐在一处,却也叫人去喊了。
一场戏快要听完之时,丫鬟拿了戏本子过来给了头座上几位夫人点戏,又接着唱。
在场的人多是瀛京的贵眷,少有外地远嫁过来的,即便是有,身份够不上到前面坐,多半在后面末尾站着听,除却方幼眠,年轻一辈的小媳妇里,因为喻凛立功无数年纪轻轻官任要职,故而她的位置也是少夫人里最靠前的,她的容貌又显眼出挑。
便有贵妇来寻她说话,问她蜀地的戏和瀛京的戏两相比比有何差别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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