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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凝棠(一枝嫩柳)


若是果真没有,何必语调凝噎,避开他的眼睛。
他都不明白自己拐弯抹角问这些许多做什么,都已经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了,有何作假。
方氏心里惦念旁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作为她的夫君,知此消息,心中本就不悦,何必又再追问,倒给自己找不愉。
“...歇息罢。”
又看了她一会,男人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落下三个字,随后便收回了他的视线,很快背过身,只留个背影,不再看她了。
“......”
方幼眠被他喜怒无常,莫名其妙的语调和行径搞得不明所以,无所适从。
瞧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一会,她也转了过去朝里面,阖上眼皮,眼睑处落下一片长睫的影。
这一夜,两人背对而眠。
许是今日累了,方幼眠睡得娴熟,待她转醒过来之时,天边鱼色吐白,身侧空荡荡的,早没了人。
怔愣了一会,方幼眠连忙起来,叫来雯歌,“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若是困倦,不如多睡一会。”她告知了方幼眠,快要到早膳时分。
“这样迟了,你如何我不叫我起来。”方幼眠皱眉。
“奴婢本来是要叫您的,是大人吩咐了说您的身子还虚,病既没好,便多多休息,因而不用叫您。”
居然是喻凛的吩咐,往常他倒也嘱咐她好生休息,可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直接叫丫鬟不喊她,由着她睡,不免想到昨日夜里男人的反常问话,心里的疑云久久不曾散去。
“除却这些,还说了些什么?”
雯歌回想了想,“没有。”
“除却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夫人,让您多休息之外,大人不曾说什么,梳洗过后,便带着侍卫走了。”
“只是...”雯歌欲言又止。
方幼眠看过去,“什么?”
“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虽说喻凛往日也总是神色寡淡,没有什么表情,可今日就能明显感知,他的心绪不大好,周身都阴沉沉的。
随从侍卫们小心伺候着,小丫鬟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进出里外收拾打点的时候,小心翼翼到蹑手蹑脚,头都埋得低低的,就怕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挨了处罚。
“可有知道缘由?”
雯歌摇头,“不知,或许是因为官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曾解决罢?”
左右看了一眼,雯歌伺候方幼眠穿靴的时候低声与她讲,“昨日走得隐蔽,没有人瞧见姑娘离开回来,大人又在后面归家,想来不会察觉的。”
“姑娘且安心,您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保养好身子,早些与大人亲近,怀了身孕才是紧要的。”
雯歌又来了,方幼眠皮笑肉不笑,不理会她,起身去穿衣。
雯歌跟在后面,“奴婢说的话,姑娘可不要觉得不中听,这到底是最紧要的事。”
她压低声音,“昨日便也罢了,日后可不能再背地里出门与人吃酒,还...说那些话,真要是被人听见,传到府上,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呢。”
什么风波,左不过就是和离,昨日她说的和离并非是戏言。
眼下为了安抚雯歌,方幼眠到底是应了她一句话,“是我酒后失言,日后不会了。”
“姑娘往日里谨慎,昨日怎么忘了。”雯歌接着道。
能为什么,自然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密友,又出了门去,高兴的。
方幼眠不再搭话,雯歌还在她身边絮絮叨叨。
听得方幼眠都有些烦了,一直到宁妈妈过来,雯歌才停下她的叮咛不休。
用过了早膳,又看了一会账目,方幼眠打磨着她做的布偶人,嘴边轻哼着她谱出来的新曲,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没等她探出头去看,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千岭带着太医过来了,给方幼眠看身体。
她手一顿,险些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昨日夜里,喻凛说,要递帖子去宫里给她找太医来看旧疾,她几乎把这事抛诸脑后。
雯歌也是惊诧,可又不免担忧,毕竟方幼眠的病是装出来的,想问问方幼眠怎么办?就怕露馅,只见她神色如常,雯歌还没有说什么,她便已经清楚了,摇头暗示无妨。
宁妈妈很快便笑着将太医迎了进来,隔着屏风给方幼眠把了脉。
不愧是宫内的太医,把脉过后,没有问方幼眠,便说出了不少她旧症发作的情状,基本符合了,确认了病症之后,最后又给开了一个方子,叫底下人去抓来煎吃,叮嘱了一些事项,由着千岭给送了出去。
离开之时,千岭道这两日刑部有事,喻凛要留在刑部跟审,不能回来用膳了。
方幼眠心里巴不得如此,面上婉约淡笑,让千岭帮忙转达谢意,多谢喻凛请太医来给她看病,而后又叫小丫鬟给收拾物件,以备喻凛在官署当中欠缺什么。
谁知,千岭道,“少夫人不必麻烦。”
“大人只是不回来用膳,夜里还是要归家的,因而不必备办细软了。”
他竟然还要回来住,之前喻凛很忙,好久不回来,眼下却...
方幼眠脸色几不可查愣了一会,旋即很快便调整,道好。
千岭听从喻凛的吩咐,将太医带去了刑部,给他回话,听到太医说她的确有旧疾,只是最近没有发作,男人眸色微不可查顿了一下。
听罢,喻凛摆了摆手,面色无波轻嗯,叫千岭把人给送回了宫里。
待下属带着太医离开之后,他脸上的不悦与冷意才缓缓流露出来。
方氏当真是愚弄他的,这还有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求证?
看着眼前堆积的卷宗公文,喻凛生平第一次走了神,只觉心烦意乱,不想理会。
不禁又回想起晨起时瞧见的,睡在身侧那抹玉颜小脸。
他心中愤意难抑几乎彻夜不眠,她呢,倒是睡得很好。
饱满诱人的唇边挂着笑,又是梦到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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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难言的心绪。◎
意识到不能再想, 喻凛丢下手里的卷宗,捏着眉心往后靠入椅背, 闭目养神。
将脑海当中令他繁思扰神的玉色娇脸给抛出脑中,努力平息了一会繁乱不爽,晦暗难言的心绪。
他掀开眼,随手从侧面抽出一本常静心经,翻看了几页,小半柱香后算是缓和过来了。
放下经书之时,喻凛自嘲, 果然,但凡是肉体凡胎总免不了会受到七情六欲浸染,无论是谁, 都不能免俗,从前倒是他自负了。
“......”
甩开脑中思绪,喻凛继续着眼于公事,刑部这边的事情倒也不算是太难处理, 奸细已经抓到了,尽管从那人的口中撬不出什么, 可到底抓着了人,拘在刑部的死牢里, 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手上,不愁暗处的人不心慌。
表面上不动声色松缓放任,喻凛背地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涉及刘应一案, 接手沾染的刑部官员, 他都派了暗卫监视其行踪, 不论是饮食起居, 亦或是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着人一笔一划记录在册,再一一查看。
起初三日,还是没有动静,想来对方沉得住气,也是,这关口谁敢动,喻凛威名在外,匍一回京又办了几桩漂亮的案子,是个厉害的角色。
原先着手于刘应在刑部撕开的口子,那贪污的案子已经是几年前的了,虽说有大臣在其中搅弄浑水,可到底遮掩得很好,顺利过了大理寺和督查司的眼睛,顺利在有司衙门结了案子。
积年的案子,人证物证都难找,愣是被喻凛给查得无比干净,捉住了逍遥法外,处置了替人遮掩的户部侍郎以及大理寺师爷所有知情不报的人。
这桩案子结了之后,他去了靖州捉人,直接把那边与山匪勾结的官员也给一锅端了,谁不怕他,全然是玉面包公在世啊,这些事情扔到别人的手上,无一不是棘手难以理清的,他却在短短的时日处理得漂亮。
刑部里面的刑犯受了酷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此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靖州一行剔除了山匪倒也不算是徒劳而返,只是他就这么死了,线索就断掉了,喻凛干脆设了一个局,走了一些风声,好叫暗处的人得知他在死牢的情况,又命坚守的官差漏出些“岔子”,事急从权,本来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将人给捉住。
谁知暗处的人还是有所动作了,派人在饭菜当中下毒来杀死牢当中的刑犯,被喻凛早布置下来的人捉了一个正着,竟然是从前致仕归家的前刑部尚书手底下所用之人。
前任刑部尚书是宁王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这就有些微妙了。
谁知喻凛把案子进展书写折子呈上去的当日,宁王在他之前自写了一封陈情错漏认罪书,便说是他昔年纵下不严,使手底下的人生了事端,正巧,他拨出来的那人便是前刑部尚书的门生,是喻凛上奏查找的人,就这么出来了,这是要弃卒保车啊。
他禁不住冷笑,不过一日的功夫,宁王就已经得到了风声,做了应对,刑部看来还是不干净。
有了宁王在前面自述过错,到底是皇家的人,手上又有权势,眼下太子才坐上储君之位,底下可用之人不多,不比宁王厉害,不能与之交恶,又要维持体面,这事宁王用“贼喊捉贼”算是把他自己给摘出去了。
宁王被罚了两年的俸禄,他拨出来的那门生,如今官任吏部通政史,被皇帝给挑了官职,下大狱蹲着,等着刑部肃查与他勾结的官员,一一处置。
朝政忙碌,心绪不稳办事是大忌,儿女情长只会耽误公事,喻凛原本说要回家,怕见到了方氏又不免想到那些扰人的场面和话,他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方幼眠等他第一日,不见人来,便是连千岭都没有过来传话,她提着心夜半无眠,过了三更起身看向外面静悄悄的庭院,方才知晓,喻凛是不回来歇息了,便叫人将特意留下的三盏琉璃灯盏给吹灭。
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也没有叫人通传,方幼眠不曾深思一二,她无法左右喻凛的想法,更不能管束他几时归家来去的自由,倒头翻身便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喻凛都不曾回来,方幼眠睡得越发安心。
她自若舒坦,倒是雯歌一直在耳边念叨,“大人前儿还说回来,后又不回来了,也不打发身边的侍卫随从回家说一声,姑娘好歹叫人去问问啊。”
方幼眠挽着袖子,打着算盘,过几日便是月底,该对几房的账目,又要过开支确认无误拨发月钱,她低着头,语气淡淡,“夫君身居高位,自然有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啊?”雯歌替她分析,“前儿大人才回来,处理了靖州的事,得了恩赏,还有空陪邀陪您去上神节,隔日就忙成这样?”
雯歌越发觉得不对劲,“奴婢觉得有些蹊跷了,大人往日再忙,必然会差遣身边的千岭侍卫给家里传话的,这连个影子都没有,还不奇怪么?”
“姑娘。”雯歌催促。
“今日若是做不完账目,过几日耽搁了给家里长辈人发放月钱,又要生事惹不快,你嘴边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快来帮忙。”
“宁妈妈已经对过账目开支了,姑娘便是慢些,也能做完账册,何必着急忙慌。”
“那你又慌什么,夫君忙完手里的事,总会回来的。”方幼眠以话还话。
雯歌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不是提醒她和喻凛亲近,就是暗示她与喻凛亲近,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倘若她不是蜀地嫡母派过来的人,必然要将她给打发了出去,此刻要是动了雯歌,走了她,只怕嫡母不安心,又要派一个过来,因而方幼眠心烦也只得忍着。
“姑娘用话搪塞奴婢,奴婢这样三令五申还不是为了您,不说您嫁进来有几年,大公子回京有几个月,您与大公子相处通房又有几日呢?”
接下来,雯歌又要说孩子了,方幼眠蹙眉,“孩子的事情急不来。”
“奴婢知道急不来,老太太体恤,总送补品给您调养身子,宫内太医开的方子已经抓药吃了下去,您的旧疾也差不离要断根了,您是孝顺又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好辜负了老太太还有各房长辈送礼,以及大人请医的心意罢?”
前几日虽没有下去,可时气冷了,身上都添了褙子小袄,总是吹风也不见方幼眠咳嗽,这不是好了么,“姑娘如今气色红润,身子也好,又得空,养个孩子在膝下,岂不是好?”
好什么好。
方幼眠算好了四房的账目,合上账簿,翻开三房的帐,顺着开支往下清点,“你整日里不是孩子就是孩子,莫不是想嫁人了?”
雯歌嘶了一声,“奴婢好端端给姑娘出主意,何故提到奴婢的身上来。”
“既不想嫁人,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总把这些房中事挂在嘴边做什么?你要是瞧上了谁有了心仪之人,也不必害臊,只管告知我,我必然给你准备一封丰厚的嫁妆允你出门嫁人。”
“奴婢家中事多,没什么心思嫁人,只想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做事伺候。”
方幼眠听了只笑,她抬头看去,“你不想嫁人,我也不想那么快怀孩子。”
雯歌欲要反驳,两者不同,怎可混为一谈相提并论。
方幼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对着她道,“雯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此,雯歌也不好再说孩子,换了口风,“上次打点送去给大人的细软物件只怕不够穿戴使用的,姑娘不如再收拾一些,着人送去,也好叫大人在官署中住的舒坦些,不至于缺东少西的。”
本来方幼眠要拒绝,便以喻凛不喜人碰他内务的借口推掉,转念一想,最屈服于雯歌唠叨不休的口舌,若是不应了她的话,只怕她又要念叨。
她便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去备办细软,就跟上次一样的,又找了随从送去。
雯歌想要去探探口风,自作主张要一道跟着送去都督府上,谁知细软包袱是送到了,喻凛的面没有见到不说,就连贴身侍卫千岭也没见到,无功而返,恹恹跟方幼眠说起此事。
方幼眠听了倒是淡然,看来喻凛是真的很忙了,雯歌有意去找,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她倒是不认为喻凛刻意躲避不见。
又过了几日,喻凛还是没有回来,收到了细软物件也不曾派千岭来传句话,雯歌更是急了。
等方幼眠看着管事媳妇们分了几房月钱,又给几房派过来的丫鬟们复了秤,送人出去之后,她找借口把小丫鬟给打发出去,“姑娘,奴婢觉得事情只怕有些不对了。”
“你又察觉到什么了?”方幼眠兴致不高随口反问。
“您说大人是不是知道您外出的事了?”
方幼眠手一顿,没说话。
可事情做得隐蔽,没有人察觉啊。
雯歌接着道,“上神节那日,出门的时候大人还好好的,回来...倒是也好好的,离开府上之时,只有脸色不对...”雯歌不断回想,问方幼眠,“莫不是那日晚上,姑娘和大人起了什么龃龉?”
方幼眠眼观鼻鼻观心,的确是有些不愉快,可她不知道是因什么不愉快。
喻凛吃了一些酒,却说没有醉,可那天晚上总是一直在问她许多事宜,她也都一一回答了,最后他忽而转身背对,方幼眠能感知到他的情绪落了下来,不知为何事找不到缘由,或许是她什么话说得不中听,叫他不悦罢。
“......”
她沉默不讲,雯歌还在兀自猜测。
“大人脸色虽是冷了下来叫人害怕,可出门之时,叮嘱小丫鬟们不要吵到您,让您好生休息,还派了太医过来给您把脉,这分明是疼惜....”
但大人脸色不对,雯歌思前想后,觉得无迹可寻,想不明白。
“你整日里还不够忙的么,少往这些事情上.操.心罢。”方幼眠起身离开。
雯歌追着出去,后话没说,外面小丫鬟来报,“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静谷庭一趟。”
“婆母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方幼眠问了一句,小丫鬟摇头道不知。
一个月过去,崔氏的禁足已经解除了,二房倒是还被拘束着。
方幼眠忍不住想,崔氏找她是有什么事呢?怕她又是找了什么错处来与她发难。
许久没去静谷庭,过去的路上,方幼眠的心里略微沉沉,不过面上不显。
匍一进入静谷庭便听到了妇人嬉笑吵闹还有抓牌的声音。
原来有客人在。
一进去,便见到几家贵妇与崔氏一起围着紫檀方桌在打牌,祝家母女也在,许久不见了,祝绾妤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乖巧坐在祝夫人的身边帮着她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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