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喘吁吁,额头上染了些薄汗,头上的簪子歪斜下来,一缕秀发顺着飘到了耳旁,面上显而易见地见了疲惫,唯独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随着她跑进来,一缕花香飘进屋子里,顾长泽在黑暗中扬眉。
“阿瑶就寻了一朵花糊弄孤?”
“那才没有,殿下就看吧,一定比玉葫芦好。”
她将东西藏在背后的动作有些拙劣,顾长泽一眼就瞧见了。
那是一张卷起来的宣纸,还有藏在手心里飘飞的红线。
他探头想去拿,谢瑶却后退了两步。
“再等一等。”
等什么?
顾长泽不明白她的意思,谢瑶却也不肯答,只目光巡视了一圈,问他。
“殿下晚上用膳了吗?”
“用了。”
顾长泽面不改色地点头。
谢瑶委屈地抿嘴。
“我还没吃呢,殿下等会再陪我吃一些可好?”
顾长泽想起她一日都在书房里忙活,顿时蹙眉往外吩咐。
“备膳。”
“再等一等嘛。”
谢瑶摇头喊停了外面的人,伸手扯了扯顾长泽的衣袖。
她的衣袖上还有花香,细白的指尖落了些迎春花的颜色,显出一种别样的美。
顾长泽瞥她。
“孤看你还是不饿。”
饿,其实早饿了,但谢瑶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是摇头。
“就等一会。”
顾长泽耐着性子点头。
“那太子妃给孤准备了什么比玉葫芦还好的东西?”
提到这,谢瑶小心地将手中的宣纸放在一旁,昏暗的灯光中,另一只手攥着一缕飘飞的红线,映入顾长泽眼帘。
“殿下瞧一瞧,喜不喜欢?”
谢瑶拿着那一串红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眼中满是高兴。
看到东西的刹那,他一向平和的目光陡然泛出几分错愕。
那是一件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
“红线在大盛素有平安线的说法,我在家中学过针织女红,便也会编平安扣,殿□□弱,近些天又时常病着,我便做了这样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祈愿殿下,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谢瑶抿着唇,灯盏下那精巧编成的平安扣在她掌心泛出光亮,顶上用红线坠着,轻轻随风晃动,她口中一句句吐着真挚温柔的话,顾长泽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他早病败不堪的四肢内骸。
他身形晃了一下,珍而重之地伸手接过那平安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瑶瞥见一旁的沙漏马上要到了子时,又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拿出那一张宣纸。
“方才那平安扣便算抵了昨晚的玉葫芦,虽不知道殿下是否满意,但我这还有另一份东西要送与您。”
顾长泽攥紧手中的平安扣,抬头看过去。
她沾了花汁的手还来不及清洗,将干净的宣纸上都染了颜色。
随着素手将宣纸摊开,顾长泽看见了平生仅见的绝美画像。
那是一幅烈日下鲜艳夺目的迎春画,用嫩黄色的花汁一点点渲染上去,谢瑶画功极好,浓淡相宜,一簇簇花朵迎着烈日争相竞放,是春日里最耀眼的一幅景色。
“迎春花素有长命花的说法,又是春日里最先开出的,我早间见东宫有下人在此摆放,才想着取巧送与殿下。”
顾长泽紧紧盯着那幅画,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一人见过太多冬日的雪,却是头一回有人,想他看看春日的花。
“春日花,长命扣,此画赠与君,愿君久长寿。
殿下,生辰大喜呀。”
第35章 35
那干净的小脸上扬起明媚的笑, 手上染的花汁与宣纸上的画相得益彰,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 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
“殿下还问我呢?生辰的日子,您不该亲自与我说吗?”
谢瑶看着手中的画,想着但凡再早一天,她也不会今日这么忙活。
偏生是早上才听见的。
“我……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自己的生辰,他更想从谢瑶手中名正言顺地得到一个物件。
不一定非要比萧琝的好,只要是她送的。
谢瑶往前走了两步,仰面看着他笑。
“明年我可记住这日子了, 四月初三,殿下对生辰礼可满意?”
顾长泽看着手中的平安扣和迎春花画,说不出丝毫不满意的话。
于是只能垂下头, 再一眼一眼地看她。
她实在太好,好到昨晚才被他那样吃醋折腾了半宿,早起被他为难却也乖巧地在书房忙碌了一日。
送了这样大的惊喜给他。
顾长泽克制不住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一下一下地抚她的秀发,亲她的眉眼。
还在仰头等着夸奖的谢瑶忽然被他抱进怀里, 温热的唇落在眉心,她本以为又是如昨晚一般的情天幻海, 甚至做好了准备将画卷扔到一旁,等着被他抱去软榻。
却没想这人只是低头轻轻亲她,那手揽在她腰间,再无一丝多余的动作。
只有吻越发珍视。
她忽然心头一跳, 原本笑着的嘴角渐渐拢起, 谢瑶眼皮动了动。
她与他明明连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然而到头来, 最令她心头一颤的,却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吻。
她贴近在顾长泽胸膛前,手上的花汁染在他衣袍上,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
片刻,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殿下,娘娘,晚膳备好了。”
那是谢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便喊人备下的,是一些寻常的小菜,和两碗长寿面。
外面钟声响起,已过子时,到了新的一天,两人却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着昨晚的长寿面。
这晚顾长泽并未折腾她,谢瑶累了一日早早睡去,只剩顾长泽坐在灯下,看手中的迎春花和平安扣。
那平安扣被他贴身挂在了腰间,迎春花画也命人裱了起来,挂在他的主屋。
挂好了之后,顾长泽看着手中的木盒,忽然抬手将玉葫芦扔出了窗子,又将那信笺放在烛前燃尽。
“殿下!您就这么扔了?”
“太子妃亲自为孤作画,又送了平安扣,比劳什子玉葫芦好多了。”
顾长泽的声音愉悦。
“他萧琝算什么?也值当孤嫉妒?”
第二天谢瑶醒来,便瞧见顾长泽坐在床榻边,腰间挂着那昨晚她才做好的平安扣。
那抹红实在太鲜艳夺目,出了东宫只怕便会被无数人追问,谢瑶总是脸皮薄。
“殿下怎么挂在身上了?”
“阿瑶用心做的,孤想日日都戴着。”
顾长泽说完弯唇一笑,起身拉了谢瑶道。
“早些用膳,孤带你出去走走。”
算起来大婚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宫去游玩。
顾长泽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褪去太子蟒袍衣冠,如同一个贵公子般清润,只腰间的红线实在显眼。
还格外喜欢招摇。
才走出了东宫,迎面碰见了江相。
“臣见过殿下……”
“江相怎么知道孤要出宫?昨儿太子妃给孤做了块平安扣,孤今日便带太子妃出门走走。”
谢瑶硬着头皮谢过了江相礼貌的夸赞,拉着顾长泽往外走了。
越过螽斯门,又瞧见了惠妃。
“惠母妃今日起这样早?是啊,儿臣腰间的饰物是太子妃给做的。”
惠妃瞧着顾长泽声音温华却眉眼得意的样子,很是给面子地笑道。
“你倒好福气,娶了这么手巧的太子妃。”
“惠母妃说的是。”
寒暄不过三句,谢瑶看着惠妃面上的揶揄觉得脸上一热,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她一路拉着顾长泽,再不准他停下跟别人说话,有惊无险地出了长街,路上瞧见顾姳在茶楼听戏,顾长泽还偏要慢悠悠地以“打个招呼”为由,拉着谢瑶上去见了顾姳。
“竟这么巧在这碰见姳儿了?这是你皇嫂给孤做的平安扣,你也来看看。”
走了一路顾长泽便“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他们今日要去游玩的钟萃园,谢瑶总算松了口气。
“夫君。”
出了宫不能以殿下相称,谢瑶小声喊了一句。
“您也太招摇了。”
“很过分么?”
顾长泽似不解地看着她,声线温和勾唇道。
“只是出于礼貌,江相和母妃都关心我,我总不能避而不答。”
谢瑶顿时嘴角一抽。
钟萃园里正有人泛波湖上,衣着华丽鬓影飘香,四处热闹,两人来到早早准备好的画舫上,刚要上去,忽然不远处一道粉色的身影直直地朝着谢瑶扑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长泽已将她拉到了身后,抬手摁住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姐姐。”
谢颜皱着小脸,苦巴巴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拦着。
自从上回谢瑶回门,敲打暗示过她堂叔之后,谢颜在家中的日子便好过了些,虽不说锦衣玉食,也算不愁吃喝了。
她今天好不容易从家中出来,听说钟萃园有了春会,便早早让婢女带着她来凑热闹,一来瞧见了站在这的谢瑶,谢颜赶忙扑了过来。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谢瑶回过神,连忙看向顾长泽。
“夫君,是我妹妹。”
“姐夫。”
谢颜小脸皱成一团。
顾长泽松了手,有些尴尬地抵唇咳嗽了一声。
“原来是妹妹。”
这小姑娘瞧着比谢瑶小了太多,他还以为是哪家五六岁的孩子,再知道是谢瑶妹妹之后细看,发觉两人眉目间还真有些像。
小姑娘扒拉着谢瑶要她抱。
“姐姐怎么出来了?这些天我可想你了。”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带着对谢瑶的依赖和喜欢,亮晶晶的眼看得她心都化了,蹲下身将谢颜抱起来。
“这些天在家中可适应?
今日来了,便与我和你姐夫一起玩一玩吧。”
他们准备的画舫大又华丽,谢颜一看见便眼前一亮,吧唧一口亲在了谢瑶脸上。
“好,我要与姐姐一起玩!”
三人一起上了画舫,早间的钟萃园还不见热,碧波荡漾,山清水秀,当真是极美。
谢颜上了画舫便四处跑着,惊奇地左看右顾,谢瑶也不担心她,由她往画舫的另一边跑,自有下人跟着,而她与顾长泽站在画舫上,看了一眼四下的船只。
“今日是民间春会?”
“嗯,钟萃园是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来的地方,到午时会有人在后面的台子上准备春会,这会来的人,大多是四处品尝赏风景的。”
钟萃园极大,有山有水,说算另一个上林苑也不为过,谢瑶久不出宫,此时听着外面的吵嚷烟火气,还真有些怀念。
“殿下每年都出来吗?”
“很少。”
顾长泽摇头。
只是她从嫁入东宫,还从来没有出宫来过,上回扰了她与顾姳的热闹,顾长泽便想着有机会再带她出来一次。
“你瞧那边的水,接着另一处假山……”
顾长泽低头与谢瑶说着话,下人陪着谢颜闹腾地跑了过来,谢颜跑得脸上红扑扑的抱住了谢瑶,她蹲下身,顾长泽递过去一方帕子。
“别乱跑了,在这跟姐姐瞧一瞧热闹吧。”
三人站在一起如诗似画,这一幕很快被人回禀到了另一只画舫上。
“你说太子和太子妃带着他们女儿出宫了?”
萧琝大步走了出去,猩红的眸子在看到三人的刹那,面无表情地踹了侍卫一眼。
“太子妃嫁入东宫还不到两个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话如此说,萧琝看着他们三个站一起的样子还是觉得刺眼极了。
上回他脸上的伤养了足有一月,直到看不见丝毫伤疤才敢入宫,本想瞧一瞧她,但顾长泽将东宫守的固若金汤,让他没有一丝机会。
能在这看到谢瑶,萧琝心中欢喜得很,腰间的玉葫芦随着他跨步离开的动作一闪,很快,两艘画舫接了边。
谢瑶抬头看见了来人。
顾长泽嘴角的笑在看到萧琝的刹那就没了,他轻将谢颜拨弄到一边,揽住了谢瑶纤细的腰身。
“萧公子,怎么贸然打扰孤与太子妃游玩?”
“遇见便是缘分,殿下不请臣进去喝杯茶?”
萧琝寸步不让地与顾长泽说着话,目光自始至终没从谢瑶身上离开。
谢瑶只看了萧琝一眼,身子便僵住了。
他腰间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那她那晚在东宫看到的又是什么?
许是她目光看得久了,顾长泽蹙眉瞥过来一眼,眼中有些不安。
萧琝心中激动,挑衅地瞥了一眼顾长泽,再望向谢瑶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柔软,语气有些可怜示弱。
“阿瑶,我这些天在病中,一直想着你当时送我的这个玉葫芦,便拿出来贴身挂着,多半是你当时求的时候心意太诚,这回我养病不到半月便好了。”
他说着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玉葫芦,故意让顾长泽看到。
“你当时挑选了这么好看的物件,这玉葫芦在病中陪伴我这么久,如今病好我也舍不得拿下来,当真是要谢谢阿瑶。”
谢瑶蠕动了一下唇还没说话,忽然腰肢一紧,她回头见顾长泽浅浅一笑。
他伸手拿起腰间才挂上的平安扣,眯着眸子意味不明地道。
“巧了,这平安扣也是太子妃亲手所做,孤戴上就已觉得病好了一半。
孤觉得这东西比萧公子的玉葫芦要好看些,毕竟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阿瑶?”
萧琝抿唇看她,顾长泽也看了过去。
“太子妃,你说孤与萧公子的,哪个更好看?”
第36章 36
谢瑶的目光落在萧琝身上, 他便敛去了在顾长泽面前的针锋相对,目光温柔缱绻地盯着她。
她转头又看向顾长泽, 那年轻的公子玉冠锦袍,笑意流连,亦是一错不错地等着她的反应。
谢瑶觉得头都大了。
她正想着怎么答,一旁的谢颜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瑶如获救星一样抱住她。
“怎么了?哪不舒服?是觉得外面热了吗?姐姐带你回屋子里待着。”
她说完就要抱着谢颜转身离开,哪想还没走一步,顾长泽笑意盈盈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太子妃,这样的小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
他喊了下人抱走谢颜, 又道。
“两件物事都是太子妃送的,你还是来说一说,觉得哪件更好吧。”
顾长泽修长的手拢着她的指尖, 两人十指相扣,站在一起称得上一句天造地设,悠闲自得又炫耀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刺痛了萧琝的眼。
高大的身形也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谢瑶的另一侧, 手几乎是有些抖的将那玉葫芦捧到她面前。
“你说过的,这当年是你亲手挑选的。”
她抬头对上萧琝期待的目光。
两人认识十多年, 每逢萧琝有什么想从她这得到,想盼她心软的时候, 便用这幅极期待又可怜的神色看她。
谢瑶张口想说话,忽然另一边手一紧,顾长泽轻声叹息。
“孤心中很是感动太子妃辛劳,但孤对这玉扣是否满意, 就全然取决于太子妃是否喜欢了。”
谢瑶顿时脸皮一僵。
昨儿早上的话还历历在目, 他口中说过不满意的“惩罚”是什么,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脸上忽然有些燥热, 她站在原地说不出话,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萧琝目光寸步不让,顾长泽亦是毫不示弱地揽住了谢瑶的腰身。
腰间的大手箍得她有些疼,谢瑶轻轻咬唇。
“夫君。”
她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声,萧琝听见称呼眸光黯淡,顾长泽却是弯唇一笑。
“太子妃昨日编玉扣累着了,孤担心你站不住。”
谢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知道今儿躲不过去,索性心一横,先看向萧琝。
“玉葫芦是天明坊所出,我自然是相信天明坊的手艺的。
至于病见好这事,自是萧公子洪福齐天得上天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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