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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


郑王恭恭敬敬将褚卜送出王宫,转头就安排人去查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查到他两个儿子,当着褚卜的面破坏麦田的事。
合着他被老师教导是受了儿子们的牵连。
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作妖就是太闲。
有他们这么讨褚时英欢心的吗?都给他去干活!什么,干不明白,被大臣们嫌弃,那就滚去上课,反正别碍眼。
郑季姜、郑仲清、郑西元忙得脚打后脑勺,每日有干不完的活,看不完的书,无暇来寻褚时英。
而郑王最后一个成年儿子郑夕川,整日里以郑季姜马首是瞻,绝不会同郑季姜抢女人,连面都没在褚时英眼前露过。
褚时英身边一下清净下来,她开始理解前世选择郑季姜的自己了,不是她眼光差,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的,实在选不出来。
她回忆郑王四个儿子,前世种种不堪入目的壮举,并认真反思,自己想重新挑选一位嫁了,扶持对方当王的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了。
让她嫁这些玩意。
总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她不会嫁了之后,当不了两年王后,就又亡国了吧……
“哎。”
“伯英怎么又叹气了,这些账本放哪?”
三三怀里抱着巨大的红木箱子,箱子太高,将她的小脸都挡住了,让人生怕箱子将她压塌了,结果她是真有劲啊,稳稳当当的听褚时英的话,将箱子摆在秦岐玉的身边。
如今未到十五日之期,就开始有掌柜的陆陆续续给她送账本了。
一车车的竹简拉到小院,将院子摆得满满登登,全是等待查账的账本。
三三又抬起一个红木箱子,穿过众多账本,走到屋中,放在秦岐玉对面,“钰,伯英说这都是一家的,需得一起看。”
秦岐玉手拿竹简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
院门口,褚时英正指挥着卖布掌柜的,将属于自己家的账本,摞在树下。
三三见状赶忙过来帮忙,看着又一堆的账本,她惊呼,“这么的多的账本,钰何时才能查完,院子都快装不下了,伯英你要不跟他们说,过几日再送账本吧。”
褚时英还未说话,卖布的掌柜的先激动了,赶忙道:“钰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这些账本,那几天就能看完,看完就不用堆积了!”
笑话,当日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查完一年的账了,五年的账再麻烦,还能用上他半天了。
他拱手道:“伯英,可千万别让我们把账拿回去,这要是逾期了,鹿符在上,我们可不想被逐出褚商。”
褚时英收下他的投诚,说道:“你放心便是,去搬账本。”
前脚卖布掌柜的将账本全堆在树下,后脚就有掌柜的收到信,过来拿自己家已经被查完的账。
从他们放下账,再拿走,短短三日的功夫,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之快的查账速度,而这还是因为需要查账的铺子太多,所以又耗费了一些时间的缘故。
卖布的掌柜的帮忙拉了一车账本走,两人坐一辆牛车。
“好哇,嘴上骂骂咧咧说自己绝不送账本,我看你速度挺快,十五日期限未到,你账都被查完了。”
“哎呦,你也不慢啊。”
两个掌柜的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商队已经归来,伯英又在这个时候查账,有掌柜的已经不打算听从伯英的话,将账本交出来了,你怎么想的?”
卖布的掌柜吐槽,“豪才领着商队出去过几次,当年咱们跟着主公开商路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呢,现在有褚哲撑腰,走着咱们开辟出来的商路,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反正不管他们如何斗,我只听鹿符的。”
鹿符约莫有成年男子半个手掌那么大,拿在褚时英手中,她的小手堪堪能握住。
这是今日有掌柜的想看一眼鹿符,褚时英特意拿出来的。
她将鹿符塞回袖中,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堆得满满登登的账本,朴素的小院现在变得异常拥挤。
三三忙碌地跑来跑去,因为秦岐玉在查账的缘故,所以家里的活计全落她一人头上了,把她忙得不可开交。
只见她飞奔到秦岐玉查账的窗口,询问道:“钰,给老牛喂多少草料?”
秦岐玉翻竹简的动作未停,闻言回了一句,又垂眸继续算数,在一旁记下了些什么,几次下来都是如此,可见三三的询问,并没有打断他的计算。
此时日头西移,澄净幽蓝的天空被染上红晖,好似酱稠又黏腻的光掉落在秦岐玉手上,修长的手指自光中起落,不沾分毫。
褚时英看着这一幕,焦躁的心平静下来,突地觉得,前途好像也没那么黑暗。
许是被注视久了,秦岐玉似有所感抬起眸,对上褚时英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垂了下眼睑避过,方才开口:“伯英,有何吩咐?”
褚时英挑起唇角,“没什么,别算了,我晚间想吃你做的炙羔羊了。”
秦岐玉隔着众多账本与褚时英对视,默默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方说道:“炙羔羊易上火,伯英要不再点个别的?”
本来也是随口一说,褚时英就道:“那你晚间看着做吧。”
三三从后探头,在心里为秦岐玉流下同情泪,啧啧啧,白日要帮伯英看账本,这么忙还要做饭,可怜,可怜啊。
眼见着秦岐玉眼下的青乌愈发浓重,就连褚卜都看不下去了,对褚时英道:“曾大父出钱,你去郸阳城请几个账房来,同苏钰一起查账,这满院的账本,只靠苏钰一人,得查到何时?”
褚时英直接用褚商账本不能让外人看为由拒绝了,好笑的看着秦岐玉眼底的光,“啪”得灭了,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他这就不行了?
她这是给他机会提前锻炼,让他回秦国查账的时候,游刃有余。
“好啦,开玩笑的,”褚时英笑吟吟道,“孙女是在等十五日之期,这期间不好去郸阳城露面,会让掌柜的觉得我威逼他们交账本。”
“孙女想看看谁敢不交账,如今期限已到,孙女这就去请人帮着查账。”
外出商队归来,去面见了褚哲禀告,却没来见她,可见得了褚哲的令,不将她放在眼中。
估计这段日子,褚哲也是气愤得紧,却拿她没办法,她住在祖父这,祖父虽不通俗物,却是打算将二叔产业全交给她打理的,她说查账,祖父绝不会阻拦。
再加上前有两个公子当众求娶一事,褚哲不好明着和她抢夺对商铺的管理权,自然只能暗着来,不让商铺交账本。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想看她的做法,这第一仗她绝不会败。
那些不交账的,既然不听话,那也别怪她。

说要请人帮着一起查账的褚时英,因遇到大雨,又拖了三日才动身。
郸阳城内的商队见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彻底不将她当回事了,有不少交账的掌柜的都暗自后悔,账交早了,早知道商队会归来,等他们撑腰好了。
一个立不住的伯英,不必放在眼中。
这种情况褚时英早有预料,待骄阳将地面湿气烘尽的时候,她便告诉秦岐玉套牛车,准备出发去郸阳城请账房。
秦岐玉就如那地里随风摆的弯头麦穗,即使查账、做饭、掌管家里大小事,让他累得疲惫不堪,但还是能强打精神,用带着点委屈的声音问:“伯英,可是奴账查得不好?”
褚时英睨了他一眼,他这副哀怨的语气怎么回事,“这还只是让你查郸阳城的账本,等外地账本一到,你想一直窝在屋中查账?”
她这样说,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若是这次郸阳城查账的事都处理不好,对没交账本的掌柜的没有处罚,外地掌柜的不可能会送新的账本来。
一连多日没能睡好觉,秦岐玉憋回一个哈欠,眼里蓄满了泪,看着水光荡漾,惹人心怜。
表完忠心,见褚时英给递了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伯英英明。”
“那便走吧。”
此行去郸阳城,只有褚时英与秦岐玉二人,秦岐玉听从褚时英吩咐,进了城直奔城中最破,破到城中士兵都不去巡逻,所有人默认那里的人自生自灭的聚集地。
牛车停在巷子口,秦岐玉声音传进来,“伯英,再往前,牛车便进不去了,需下车步行。”
褚时英掀开车帘,探头一看,只见前方巷子内,因地处阴面所以路面泥泞不堪,且巷子过于狭窄,牛车只会卡住。
秦岐玉就候在牛车旁,修长又干净的手伸到她的面前,似有些羞涩道:“前面路面难走,望伯英见谅,奴抱着伯英过去。”
褚时英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掌心干燥的手掌,又看了一眼他瘦削的身体,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跳下了牛车。
没料到她直接下来,本想圈住将她抱起的秦岐玉,垂下头,“是奴鲁莽了。”
和泥泞路面格格不入的俊美公子,微微垂眸,让人想将他拉出这脏污的环境。
然而褚时英只是分给了他半个眼神,“行了,你身子骨本就弱,而我也不是那娇气的连路都不了的人。”
说完,她便弯腰提起裙摆,将裙摆在膝盖处系了结,一马当先往里走。
秦岐玉跟在她身后,收起自己楚楚可怜的神情,冷漠地盯视着坐在道路两边,每一个垂涎褚时英的人。
褚时英抬起袖掩住口鼻,越往里面走,气味便越不好闻,地面上随处可见排泄物,每一步都需谨慎。
“伯英,我们要在这里请账房吗?”
在险些踩到黄色粪便时,秦岐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年头,识字会算数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但凡展露才能都能被铺子重金聘去,怎么可能住在此处。
褚时英没回答他,站在一处同周边相比,要干净许多的屋子前,示意秦岐玉上前敲门,“就是这里了。”
躺在屋外草杆上的人沙哑着嗓子说:“你们是找健的?他做工去了,不在这里,若你们给我一个郑大刀,我便带你们去寻他。”
两人未理会,秦岐玉抬头敲门,刚敲一声,门就开了。
屋内的人显然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苍老至极,连背都挺不起来的老人,用浑浊泛白的眼睛盯视着秦岐玉,“健不在,你们留下名字,我会告诉他你们来找他。”
只是短短一句话,他说得都十分费力。
褚时英走到秦岐玉身边,看着老者满头白发,心酸难耐,她说:“顺叔,我们不找健,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老人听到她唤自己顺叔,明显怔愣了,已经,许久,许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褚时英,“你,你是?”
“顺叔,不如让我们进屋说。”秦岐玉跟着叫了顺叔,用身体阻拦三三两两过来盯视褚时英的人。
顺叔腿脚有些不便,慢慢挪动着步子让开了路。
门框不高,褚时英与秦岐玉低头进了屋,关上门,屋内昏暗的很,仅有从窗边透出一条缝隙照明。
再观屋内,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对这个屋子的夸奖,地面上摆放着大大小小接水的盆,靠墙处有两张榻,很显然,有一张已经坏了,上面盖了个破门。
屋内狭小,也不分什么厨房卧房,顺叔打量了一圈,都不知该让他们坐在何处,只好烧壶水招待他们。
见墙脚堆积的柴火都要用完了,而屋内还十分寒凉,便知这点柴火都是平时舍不得用的。
褚时英连忙制止了顺叔,她道:“顺叔你便别忙了,都是一家人,用不上那些虚礼。”
曾几何时见过她跟外人这么亲近,秦岐玉打量了老者片刻,也想不出褚时英来此的目的。
顺叔身子不好,摸着榻坐下了,“我这腿脚年轻时受过冻,老了老了遇到阴天下雨,便疼得不行,实在是站不下去了,两个娃娃你们到底是谁啊?找我这个老不死的何事啊?”
褚时英蹲下身,“顺叔,我是时英啊,褚时英,那个被你和父亲褚鲜抱着举高高,骑小马的时英啊。”
说到最后,她声线不稳,带着些哭腔,“顺叔,你可还记得我?”
顺叔费劲去看褚时英,看了好半晌,“时、时英啊!你长大了,顺叔都认不得你了。”
“对,是我啊顺叔。”
褚时英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吸了吸鼻子。
顺叔是跟在二叔身边的老人,是二叔身边的副手,跟着二叔走南闯北,便是他们从赵国逃难至郑国时,顺叔都一直跟着。
二叔将全家托付给了顺叔,顺叔不负二叔期待,将他们安全带到老郑王面前,顺利得了救。
那时,二叔失踪,祖父要将她过继给二叔的时候,顺叔还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哭得泣不成声。
初到郑国,即使有老郑王照拂,一切也都很难,二叔的褚商在郑国更是没有任何根基。
是顺叔,一手让褚商在郑国扎了根,结果,桃子被褚哲摘了去,人也被赶走了,一个郑大刀都没让他拿走。
没有哪个铺子敢重新聘请顺叔,一穷二白的顺叔,就这么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前世,她嫁给郑季姜,嫁妆被郑季姜悉数拿走,二叔的产业被褚哲抢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是顺叔的儿子找到了她,说,让他帮她,是顺叔的遗言。
她也只听顺叔儿子说过那么一嘴,他和顺叔曾住在哪,重生回来后,她让小乞丐们帮着自己留意。
今日,她终于可以将顺叔找回来了。
顺叔已经是泪流满面,“小时英啊。”
“我在呢,顺叔。”
她看着顺叔颤抖着手想摸她,又将手缩了回去,就将头凑过去,让他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摸摸她的头。
“顺叔,我来找你回家。”
“回家……”顺叔拍拍她的头,“使不得,我已是半条腿迈进了棺材中,别拖累了你。”
“怎会呢,顺叔,你可是褚商的心脏,上能出商路,下能管铺子,再没有人能比顺叔厉害了。”
“时英,也就你觉得你顺叔好,顺叔已经老了。”
“顺叔,”褚时英从袖中掏出鹿符,祈求道,“顺叔,你来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让父亲的心血被他们糟蹋。”
看见鹿符,顺叔动容了,他小心又呵护地拿走鹿符,泣不成声,“但我已老矣啊时英!顺叔已老!”
“顺叔怕,帮不了你什么。”
褚时英接过秦岐玉递来的手帕,为顺叔擦着泪,肯定道:“只要顺叔你人跟着我回去,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顺叔是褚商的老人,是褚商曾经的另一个主子,不少褚商的老掌柜,对顺叔那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顺叔接过手帕,他哪能让褚时英帮他拭泪,他仔细摩擦着鹿符,突地道:“时英,我有两子,我让他们跟你回去。”
两子?褚时英愣了愣,她前世只知道顺叔有一子。
“我次子健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收拾东西跟你走,至于长子,”顺叔叹了口气,“他不爱归家,但我知健与他一直有联系,我让健去通知他跟你一起走。”
褚时英摇头,肯定道:“顺叔跟我们一起走。”
两人正推脱着,秦岐玉听见屋外动静,“伯英,屋外有人。”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健硕的人推门弯腰而入,正是顺叔的次子健,也是前世帮过褚时英一把的熟人。
他手里紧紧握着棍棒,眼神凶狠的看着屋内的陌生人,“亲父,他们是何人?”
秦歧玉呈保护的姿态护在褚时英身前,宽袖垂落,“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不得无礼!”顺叔急地连连咳嗽,一张脸都犯红了,“这是时英,臭小子,过来跟我见过时英。”
健收起棍棒,“时英?”
褚时英在秦歧玉的宽袖后探出个头,“是我,我是褚家时英,今日特意来请顺叔出山。”
秦岐玉亲眼见证刚刚还凶相毕露的男子,撤去狠辣,顶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又问了一句:“褚家?”
“对褚家。”褚时英回道。
两人交谈上,秦岐玉目光在健那熟悉的脸上打了个转,眼眸渐渐幽深起来。
想起来了,这不是后来鼎鼎大名的赵商健吗?

《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重生)》/ 南珣著
清晨,沉睡的大地逐渐苏醒,厚重的编钟声从王宫向外传出,声浪扩散到田野处停止,却有傲人的公鸡鸣叫接力。
褚卜的小院也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呼唤秦歧玉的声音。
三三嗓门最大:“钰!我把院子扫了,牛喂了,但是扫帚让我折断了,你看咋整啊?”
褚卜是最淡定的,一边张开双臂让秦歧玉给自己穿衣,一边问道:“今儿朝食吃什么?”
另一边褚时英踢踏着鞋,伸着懒腰隔门问秦歧玉,“苏钰,你账查完了吧,都到了外地商铺该交账的日子,郸阳城还有有多少家铺子没交账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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