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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


秦歧玉伺候褚卜,为他打水净面,又给他修剪胡须,同三三道:“扫帚先找不碍事的地方放好,回头我请老农重新扎一个。”
又同褚卜道:“早上肠胃弱,我们吃好消化的羹。”
而后像是知道褚卜要说什么一样,补了一句,“羹里奴会放野鸭块。”
褚卜满意了,颇为信赖地仰起下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任由秦岐玉用小刀片为他清理胡茬。
秦岐玉将一切收拾妥当,才走到院中,同坐在树下乘凉的褚时英道:“郸阳城共二十三家铺子,现在尚有五家铺子未给账本。”
褚时英略有些诧异,环顾了一圈院内还没被拉走的账本,“才五家?”
她还以为得有个十五家呢,看来鹿符还是好用,她前世不该将鹿符给出去的。
秦岐玉折身回屋拿出一卷帛书递给褚时英,“奴已经将这些铺子的流水明细记录在内,有几家亏空的厉害且做了假账,奴写在了最后。”
褚时英一双丹凤眼似天晴霞光映在他身上,“干得不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虽说她将顺叔请出了山,但他身体败坏的太厉害,巫医说需得静养些时日,她便只能留健在顺叔身边伺候。
名义上找人给秦岐玉帮忙,实则这些账本还是他一人看完的。
“那奴先去做饭了。”
“嗯,去吧。”
手里帛书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里面内容却价值千金,她仔细看着,两条眉毛越看挨得越近,险些碰上。
郸阳城作为目前褚商的扎根地,按理应是发展最好得地方,但上面流水显示,盈利逐年递减,到今年为止堪堪同损耗持平,也就是说一分没赚。
这还是她给那些掌柜的时间,让他们将账目漏洞补上之后的结果。
煊赫一时的褚商,开始呈现颓势,也不知外地和商队情况如何。
听卖布的掌柜的说,他们今日要召开秘密会议。
眼见第二个十五日之期已到,她已经给足了他们上蹿下跳拉帮结派的时间,是她该出手的时候了。
手里摩擦着鹿符,她心中大定。
“鹿符在伯英手中,我们都是褚商,自然听令于鹿符,鹿符有令,让我们将账目交给伯英,我们自然是交到伯英那,你们为什么拦我们?”
郸阳城内,几个风尘仆仆从外地而来的褚商掌柜的,被褚家商队劫拦,被迫停留在郸阳城,拉入会议中,与阻拦他们的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与他们相熟的掌柜的劝道:“伯英一个女子,她懂什么,她拿鹿符,就相当于稚儿掌国,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再说,咱们褚商靠什么立于四大商之间,靠得是商队和商路,没有商队,你铺子里有东西可卖么?!”
“豪是商队领队,让你们将账本交到他那,有何不妥?”
“哪都不妥!”外地掌柜的气愤道,“豪他也只是商队领队,说白了都是给褚家干活的,他凭什么高我们一等。”
“是,商队领队了不起,但你们也别忘了,谁没干过商队,我们可都是从商队退下来,才去了铺子当掌柜的!”
其中一个外地掌柜的道:“同他们说这些作甚,你瞧瞧他们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本地招上来的掌柜,哪是走过商路的人。”
走过商路的鄙视没走过的,那现在走商路的,自然可以碾压已经退下来的人。
山水屏风拉开,一位蓄着山羊胡须,浓眉大眼,身着宽袖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跪坐于榻上。
他道:“在我看来,商队的人重要,铺子中的人也重要,两者缺一不可,诸位不必为此产生争执。”
外地掌柜恼恨,只能跟着其余人拱手道:“见过豪。”
豪颔首,同外地掌柜道:“将账本交到我这,是主公的意思,诸位若是有意见,可以去褚宅找主公一叙。”
“诸位有何异议?”
外地掌柜敢怒不敢言:“不敢!”
“既然如此,那些账本便不用拉走了,放这就好。”说完,他又看向郸阳城已经将账本交出去的掌柜的。
“我知你们也是被鹿符逼着将账本交了上去,我暂且饶过你们,账本已经还给你们的,重新将账本交上,没还给你们的,去找伯英讨要。”
屋内气氛为之一静,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伯英说不交账本的,逐出褚商。”
豪看向传出声音的方向,卖布掌柜挺着胸板着脸,仿佛刚才的话不像他说的一样。
郸阳城交账的掌柜的大部分脸色都不好看,当他们真想交账本么,还不是有把柄在伯英手上,她查出的第一年账目的那些错漏,够他们吃好几壶了。
他们可不像跟豪走得近的掌柜的,有人撑腰,敢不交账。
不过,有人道:“伯英好似没什么动作,交账的不交账的,她都没吭声。”
有人嘲笑,“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交账的掌柜昂首挺胸,“她还真敢将我们撵出褚商?我们可都是褚商的老人了,她将我们撵走了,谁来管铺子?”
豪一锤定音,“她不敢。”
“谁说我不敢!”
突如其来的女声惊骇了众人,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屋门,只见屋门被一位身量如竹,气质出众,略带冷漠的男子推开。
不是秦岐玉还能是谁。
被秦歧玉当面打过脸,查过账的郸阳城掌柜的脸都绿了。
可这样的秦岐玉,却在转身一瞬间变得低眉顺目起来,他恭敬道:“伯英请。”
特意穿了一身大红曲裾,梳高髻,别金钗镇场子的褚时英,缓步而入,勾唇道:“诸位掌柜,许久不见,今日听闻从外地千里迢迢赶来的掌柜也在此,我便不请自来了。”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在这?
可不管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都是褚家时英,众人齐喝:“见过伯英。”
褚时英目光定在豪身上,豪起身拱手,“见过伯英。”
她微微颔首,竟是没开口理会他,豪脸色微变,就见秦岐玉已经请着褚时英来到了他身边,“伯英上坐。”
迫于无奈,他只好站在一边。
褚时英有些嫌弃他坐过的地方,便跪坐到了另一侧,同屋内掌柜的道:“诸位都站着作甚,坐啊。”
众人齐刷刷落座,反倒将没有座位的豪凸显了出来。
豪眼睛一扫,便有掌柜的机灵的请豪入座,自己站在后面。
褚时英看着那站起的掌柜的,说道:“这位就是郸阳城,掌管粮食买卖的掌柜的吧?”
秦岐玉在她身侧答:“正是,伯英,这位掌柜至今未交账。”
“哦?”她的宽袖滑出雄鹿符被她把玩在掌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雄鹿符上,不自觉得紧张起来。
只听褚时英道:“我之前说,十五日之内要见到账本,这都第二个十五日了,该是我收外地账本的时候了,怎么郸阳城的帐还没交上来?”
卖粮掌柜的腿一软,就不争气地跪下了,他看了一眼豪,强自镇定道:“是,是豪传主公令,让我,让我交到豪手中。”
“嗯……”她重重将雄鹿符拍在案几之上,吓地众人一抖。
丹凤眼挑起锐利看向卖粮的掌柜的,“苏钰,你来回忆一下,你最初查账的时候,这位掌柜的账目有什么问题。”
“小米与麦混卖,私自高抬豆价,吞没郑大刀千柄。”
谁能想到,时隔这么多日,当日还查了一堆商铺帐的秦岐玉,还能将那日查出来的问题记这么清。
卖粮食的掌柜的身体都开始发抖了,“伯,伯英。”
褚时英道:“我给你机会,看来你不珍惜啊。”
“鹿符在上,你也不听,既不听鹿符号令,又私下做假账,侵吞褚商财产,今日我便下令,将你逐出褚商!”
“还有你们另外四家没交账者,同样,你们不需要苏钰当众念一番账目问题吧?”
“扑通”“扑通”另外四家同样没交账的掌柜,瘫软在了地上。
卖粮掌柜抱住豪的小腿,“豪,你救救我豪。”
豪向褚时英拱手,“伯英此举是否太过激了?伯英可懂商?”
褚时英似笑非笑睨着他,“你是说从小被曾大父和父亲教养的我,不懂商道吗?”
谁人不知褚卜是法学大家,褚鲜是义商一道,谁敢说褚时英。
“不敢,但……”豪轻蔑道,“伯英可知,这几家商铺中,有一家打铁铺子,伯英可能不懂,铁在郑国的重要性,伯英将其赶出褚商,谁来接替他的活。”
褚时英笑:“谁说我无人可用?”
她扬声:“顺叔,您进来吧。”
“谁?顺叔?”“什么顺叔?”“顺叔怎么会在这?”稍年长些的掌柜们纷纷瞪大了眸,年轻的掌柜的不明所以看向门口。

顺叔驻着拐杖,不用健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入内。
他人尚且没走几步,就被掌柜的一哄而上给围住了。
“真是顺叔!”
有人直接爆发出了哭腔,“顺叔,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
“顺叔,你这腿怎么回事?”
“顺叔,我想死你了!”
“顺叔……”
顺叔像哄孩子一般,挨个将这些掌柜哄好,“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见了我这老头子怎么跟小时候一样,都让开,气都喘不上来了。”
这些掌柜,将顺叔围得密不透风,闻言不好意思给顺叔让出条道来,可目光还注视着他。
他们都是打小就进了褚商的,几乎每个人都被当时的商队领队顺叔教导过栽培过,要不是当时褚哲赶走顺叔太过突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等他们知道时,顺叔已经消失了。
要不然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阻止褚哲,阻止不了,大不了和顺叔一块走,可是顺叔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还以为……今天终于见到他人了。
有人还在拭泪,顺叔已经走到褚时英面前了。
饱经风霜的脸,看到褚时英时咧出了一个花,“时英,顺叔来了。”
自被褚时英接出来,在郸阳城给他请巫医治病,知道他这一把老骨头还有用,他得帮褚时英将褚商抢回来,他的精神头就肉眼的变好了。
从风烛残年的老人,变成了摩拳擦掌的老者。
“顺叔快坐。”褚时英站起身,和秦岐玉一左一右搀扶着顺叔坐下,健缩回自己的手,默默跟在顺叔身边。
褚时英美目看过在场或激动、或沉思、或铁青的脸,问道:“可用之人我给诸位找来了,诸位可还有异议?”
豪闭了闭眼,就连他,都得尊称顺叔一声叔,什么人能比顺叔更知道褚商。
至于打铁铁器,就算顺叔不懂,他也能找到能懂的人。
红着眼眶的掌柜的齐声大喊:“无!”
“甚好!”
褚时英斩钉截铁:“鹿符在上,传我之令,将逾期不交账本者逐出褚商,其身家财产全部没收,以填补店铺亏空。”
“喏!”
“还有,苏钰!”
秦岐玉上前双手托举帛书,根本不用看,直接道:“本次查账十八家店铺近五年账目,除八家盈利,其余全部处于亏损状态,其中城东干果铺、城西铜器铺与玉料铺子亏损最为严重。”
“把账目都给他们看看。”褚时英发话,秦岐玉将帛书交给豪,豪打开快速扫了一遍,将其重重砸在被点名的一位掌柜怀中。
帛书上账目详细,不容他们抵赖,被隐藏的假账都被查了出来,有人忍不住用愤恨的目光看向秦岐玉。
这个人,账查得快也就算了,怎么能连这种陈年烂账都查得出来。
褚时英道:“这三家掌柜的,掌管铺子不利,从今日起,贬为伙计。”
她用指尖转着鹿符,“我以鹿符为令,此三间铺子,同不交账的五间铺子,全部交由顺叔负责。”
“啪”鹿符没有手指支撑倒在案几上,又弹了两弹。
“可有人有意见?”
“无!”
“甚好,”褚时英微扬着下巴,又道,“那从外地而来的账本,应交到谁处,你们可知晓?”
外地掌柜的收回看向顺叔的激动目光,齐齐应声:“自是交到伯英手中。”
“嗯,”褚时英道,“之后查账我会交给顺叔负责,你们将账目悉数交到顺叔那。”
可以通过交账和顺叔再相处,外地掌柜的喏得更真情实意了。
吩咐完这些,褚时英丹凤眼光彩流转,定在豪的身上,问道:“豪,我这样安排,你可服?”
豪拱手,“伯英说笑了,伯英的安排,豪岂敢多嘴。”
轻笑声在屋内响起,褚时英掩着唇,明明是很做作风情的动作,可在她身上,你能感受到踌躇满志。
青葱玉指将鹿符往豪的方向推了推,“豪,你可认这鹿符?”
这鹿符乃褚鲜之物,见它如见褚鲜,豪四下扫视了一番见到顺叔而显露亲昵之态的掌柜们,弯下腰,“自是认得。”
褚时英道:“那我以鹿符之令,命你交上商路图,你可交?”
豪脸色倏地变了,商路线路图乃是褚商立商根本,那是用鲜血浇灌,用人命填出来的安全之路,也是他手里最大的倚仗。
他道:“伯英,你未走过商路,也未掌管过褚商,不知它的重要性,非主公亲口说出命我交出商路图,恕我难以从命。”
“也就是说,你不交,”褚时英紧紧盯视着豪,“看来我这鹿符,还是不好用啊。”
健在顺叔身后刚唤了一声,“伯……”褚时英就抬手将他要说的话压下。
她自嘲一笑,“也是,一个生死不明的主公,怎么比得上就在褚宅待着的主公。”
此言一出,屋内掌柜的,但凡跟过褚鲜的老人,纷纷对豪怒目而视。
豪猛地抬起头,对上褚时英幽深又别有深意的眸子,莫名打了个寒颤,听到她问:“你是郑国人吧?就生于郸阳城?”
豪整个人僵住,只见褚时英脸上笑意消失不见,她指指自己,“我是赵国人。”
又指了指身边的顺叔,“顺叔是赵国人。”
洞虚真人
然后她指向屋内的掌柜们,“他们,大部分都是赵国人!”
“我们赵国!”她扬声,隐约能听到她愤恨地磨牙音,“我们赵国虽没了,但我们心里记得自己是从哪出生的!”
“你那宝贝万分的商路图,是我们带着亡国之恨书写的!”
“什么?主公?也是,你没陪着我们走过那条惶恐不已的路,怎么知道我父亲为我们做了什么!”
“我告诉你,褚商只有一个主公,那就是褚鲜!”
说着,她将鹿符狠狠扔在豪的脸上,她怒而起身,“捡起鹿符,给我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弧度,你要知道,没有褚鲜就没有褚商!”
“我父亲虽不在,但我褚时英还在呢,我虽不是他亲女,但我已经过继给他了,自会继承他的衣钵。”
“你们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们也得问过我同不同意!”
“这商路图,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不是要问过褚哲么,去问,问完之后,亲自给我交上来!”
豪脸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他捧着鹿符,能够感受到身边掌柜对他的不满,那一双双刺人的目光,险些要将他刺穿了。
只能咬着牙回道:“喏。”
“滚下去吧,”褚时英冷冷看着这个前世背叛了褚哲,卷走褚商一半财产的领队豪。
说道,“下次若再敢背着我召开这种秘密会议,我看我就要同褚哲好好说道说道,这商路,也不是非你走不可。”
“喏。”豪弯腰,努力克制着自己,眼睛都充血了。
一双修长的手突地出现在他眼前,“鹿符。”
他后牙都要咬碎了,将鹿符交了出去,秦歧玉收起鹿符,同褚时英微微颔首。
褚时英对身边顺叔道:“顺叔,我们一起去查抄那几户掌柜的?”
顺叔颤颤巍巍起身,“走。”
褚商的家事,无人会管,背叛了主子,没被打死都是好的。
以褚时英为首,顺叔和秦歧玉陪伴她左右两侧,一行人浩浩荡荡抄了那五家掌柜的家,找出黄金数十斤,金银珠宝无数。
在众人面前,立下褚时英之威,肯定了顺叔回归。
事情已了,众掌柜询问了顺叔如今的住处,在褚时英说顺叔身子还需要将养后,才恋恋不舍离去。
四人上了牛车,先送顺叔回家,褚时英道:“顺叔,日后就麻烦你帮我看着了。”
能看出顺叔非常高兴,脸上全是笑出来的褶子,“小时英就放心交给顺叔。”
健在一旁扶着顺叔,问道:“伯英,你要是要商路图,亲父那里就有,这些年褚哲将亲父赶走后,并未扩大商路,依旧还是从前那条路。”
褚时英倚靠在车壁上,有些乏,本想强打精神解释,秦歧玉却看出她的劳累,给她递上水袋,同健道:“伯英此举,意在打压和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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