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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


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停下了扇风的手,默默去了车厢角落观察。
褚丽周还在喋喋不休,一边晃着褚时英的胳膊,一边撅着嘴道:“昨日亲父回府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委屈死我了。”
“阿姐,我向你发誓,我真的与郑季姜什么事都没有。”
褚时英心里回着:对,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到,明晃晃在我面前秀恩爱。
她欲抽出胳膊,被褚丽周箍着不放,褚丽周仰头,一副孺慕的表情撒娇,“阿姐,你别生我气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往她这样软软一撒娇,褚时英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能怎么办呢,是自己的亲妹妹啊,只能宠着。
可现在,褚时英道:“我不原谅。”
“阿姐你最好了,我就知道……嗯?”褚丽周讶异撑起身子,瞪圆了眸子看向褚时英。
褚时英眼角下压,属于丹凤眼的凌厉显露了出来,她再一次重申,“丽周,我无法原谅你。”
只要想到自己娇宠的妹妹,干出勾引自己夫君,彻底背叛她的事情,她就无法原谅,是的,她很恨,很怨。
明明是她的妹妹,为什么要站在外人那一边。
想要郑季姜,跟她说啊,她甚至可以把他让出去,但是褚丽周你不能,也不该,为了个男人,不顾姐妹亲情。
这让她情何以堪。
褚丽周磕磕巴巴道:“可是,阿姐,你不是要与郑季姜退婚了?亲父今日都去宫中寻郑王了,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了,怎么还因为这点小事,不原谅我了呢。”
褚时英反问:“小事?”
她道:“这不小,至少在我看来不小。”
褚丽周有些迷茫,“阿姐你,难道还喜欢郑季姜?所以嫉恨我与他同游,导致你二人退婚了?”
褚时英目光幽幽,当即回了一个,“对!”
对???
褚丽周与秦岐玉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个惊愕到下意识攥紧了褚丽周的袖子,一个微微抬头,仔细观摩她的神色,又垂眸暗自思考。
“阿姐?”褚丽周忍不住道,“你们已经退婚了啊!”
褚时英伸出手抓住褚丽周光滑的下巴,纤纤手指锢住她,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她眼底压抑着声声质问,褚丽周到底有没有心,打小开始,凡是她有的,褚丽周也要有,她什么时候没让过。
这一次,既然褚丽周这么喜欢郑季姜,那她就让她抢。
她说:“退婚而已,又不是不能再选择回来,反正只要曾大父在,我不管做多出格的事,郑王都会同意的。”
她凑近褚丽周,对上她乱颤的眸子,笑道:“所以,丽周,乖乖离他远点好么?阿姐啊,喜欢他呢,就等着他违逆郑王,重新求娶阿姐呢。”
褚丽周不敢置信,小嘴都瘪了下来,猛地推开褚时英,不开心的闷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阿姐不理我了吗?不原谅我了吗?”
褚时英不语,褚丽周眼眶中迅速充满了泪,大声哼了一下,“阿姐,你讨厌!”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扎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嘤嘤哭了起来,可这次,再也没有阿姐来哄她了。
她哭得愈发凄惨,小脸通红,眼里全是怨毒,喃喃自语,“郑季姜!郑季姜!”
终于,有人碰她了,她猛地抬头,入目的却是秦岐玉的脸,根本不是她的阿姐。
环顾一圈,小小的车厢内根本没有褚时英,她急道:“我阿姐呢!嗝!”
秦岐玉没有掏出手帕为她拭泪,只是恭敬道:“回叔周的话,我们已经抵达郸阳城,伯英先下了车,特令我在此等候。”
褚丽周推开他,急急跳下牛车,搜寻褚时英的身影。
褚时英就在路边,正凝神注视着这座飘满了铁锈味,充满了热度,狂野又热烈的城市。
整座郸阳城宛如一个巨大的冶炼炉,街边随处可见打铁铺子、卖陶铺子、卖铜器铺子。
与铁相配的,总逃不开酒,是以街边酒肆也非常多,写着酒字的旗帜高悬,随风飒飒作响。
可你若以为到处都可以见到赤膊上身,三两句便要与人争吵干架的男子,那便又错了。
郑国冶铁工艺居四国之首,铸铜、制陶工艺也分外发达,经济繁荣之下,律法便更加严苛,尤以王宫所在郸阳城最甚。
律法规定,无论男女均不许街边脱衣、吵架、干仗,做出任何有损郸阳城对外形象的事。
所以,俊男美女,着宽袖长袍、曲裾帏帽,行走在冶铁背景下的街道,一点也不突兀。
褚时英侧目,在她左手边便有一间打铁铺子,而右手边则是一间卖布的铺子,可见在郑国郸阳城,打铁是和布匹、粮食同等重要的事情。
前世,秦国最后方才能统一郑国,与郑国会冶铁脱不了干系。
在这个铁被严格管控的年代,偏偏郸阳城以打铁为生,能铸造出一柄柄锋利的兵器,足以让敌人胆寒,所以久攻也攻不破。
而被二叔带领闯出来的褚商,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做生意的机会,褚家也有打铁铺子,握有冶炼方法。
但这种东西,是被郑国严格管控的,乱世不起,方法只能握在手里,但可以利用商队将铁具、陶器、铜器贩卖到别国,再将别国的东西高价售回郑国。
褚商的标识是鹿角,是二叔及冠成年那天,猎到的雄鹿角,雄壮又霸气。
眺目远去,在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半的商铺上都有鹿角标识,就她身旁的卖布铺子上,便有。
褚时英转身进了店,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褚丽周,她也没理。
店内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挑布看衣,正说着褚时英要退婚一事。
“这褚家时英哪有女儿家的矜持。”
“也不知,她又会换成谁嫁,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仲清,还是孔武有力的公子西元。”
“要我说,娶妻娶贤,不管谁娶了她啊,都够糟心的。”
店里的伙计显然认识她们两位,立刻唤道:“叔英、季周,你们怎么来了?”
顾客听闻赶忙禁言,装做还有事的模样,速速离去了。
褚时英只瞥了她们一眼,倒是褚丽周气愤不已,想要为她打抱不平,被她制止住了。
她目光在伙计身上衣衫流连了一会儿,那是一件粗布麻衣,可微微露出的袖口里,却藏着绸,他将绸布缝在了麻衣中。
郑国法律规定,人的衣服要根据阶级而来穿,绸缎那是上等人才能穿的,只有大商人才会偷偷将绸缝在衣服里穿。
可她家店里小小一个伙计,都敢在里面穿绸,而且他竟然也穿得起绸。
她嘴角微微上挑,原来褚家的伙计,这么早就开始中饱私囊了,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便道:“来看看衣裳布料,对了,日后称呼要改了,当唤我伯英,唤丽周叔周。”
褚丽周在她身旁急道:“阿姐,这么叫不就生分了?”
褚时英睨了她一眼,“我不是早就被过继了。”
说完,她扬扬下巴,示意伙计将新衣裳放进后间,她要换上试试,便走了进去。
褚丽周咬着嘴唇,随意挑了身衣裳便要跟着一起换,却被褚时英隔帘喝退了。
她委屈不已,在原地跺了跺脚。
帮着车夫停完车进来的秦歧玉进屋没瞧见褚时英,便问向候在一旁的伙计,“伯英何在?”
这一句便招了褚丽周恨,她恶狠狠道:“你个奴仆管谁叫伯英呢!”
之前都没反应过来,他竟然一直叫褚时英伯英,唤她叔周,当即气恼不已,扬起手便要打他。

第八章 快给他道歉
秦歧玉眼里闪过暗芒,他虽名义上是褚卜身边的奴仆,却被褚卜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以说,早就不是简单的奴仆了,就连褚卜的众学子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
唯独褚家人,对他呼来喝去,动辄打骂。
在褚卜身边时,他们不敢表现出来,离开褚卜,便原形毕露。
他轻轻抬眸,眼角瞥见换衣的帘子被掀开,露出褚时英的半截衣裳,藏于袖中的手刚伸出个指甲,又迅速缩了回去。
一个巴掌没有任何阻碍的重重落下,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惊得店内一片寂静。
褚时英就是在这时出来的,都来不及喝止,眼睁睁看着褚丽周盛气凌人的朝秦歧玉扇巴掌。
小小的手,劲儿却是挺大,直接将秦歧玉的脸扇到了一侧,活像恶霸女郎欺负良家白面郎君。
再观秦歧玉,身形单薄,静静偏头立在原地,发丝震落,荡在鼻梁处,轻轻眨着长睫,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挨打了。
褚时英快步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本就带着病弱苍白的皮肤,此时上面快速浮现出了手印红痕,如同一个浮雕印在脸上。
看得人心惊肉跳,在生出同情与怜爱时,又猛地记起他的真实身份。
褚丽周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打得是谁!他可是秦国质子,秦国未来的王!
褚时英质问:“为何打他!?”
褚丽周却是红着眼眶,生气的看着褚时英下意识将秦歧玉护在身后的举动,恶狠狠道:“自然是他说错了话,该打!”
褚时英丹凤眼瞪了她一眼,问秦歧玉:“你说错什么话了?”
秦歧玉低垂着头,让人瞧不见眼中翻涌按捺的暴戾情绪,语气委屈,“奴不知,奴只是唤了伯英与叔周,叔周便生气了。”
他看似没有告状,可褚时英何其聪明,当下便反应了过来,“褚丽周!是我让他们这般称呼的,你欺负苏钰做什么?”
“再者说,这称呼早在我被过继的那一刻就该改了!”
褚丽周梗着脖子道:“阿姐!你是我阿姐,永远是我阿姐,永远是叔英!”
褚时英冷淡道:“不,我不是叔英,褚丽周,你记好,我日后只会是伯英。”
说完,她一把将秦歧玉从身后薅了过来,“褚丽周,给苏钰道歉!”
褚丽周险些被气疯,反问:“你让我道歉?”
秦歧玉在一旁,“好心”开口,“算了伯英,叔周说奴唤错人,那便是奴的错。”
“不能算,她今日能这般对你,明日就能这般对别人,”褚时英看着褚丽周喝道,“道歉!”
“阿姐!”褚丽周气得眼都红了,“你让我一庶民道歉?他不过是一奴仆……”
褚时英手高高抬起,丹凤眼中跳跃着怒火,褚丽周就站在她面前,眼泪刷就涌了出来,却倔强地看着她的手。
这一巴掌终究是没落下来,褚时英失望道:“庶民?谁都能说庶民不是,唯独你我不行,褚丽周,我便是这般教你的?”
“给苏钰道歉!”
褚丽周大喊:“我不要!”
喊完,她擦着眼泪就冲了出去。
褚时英眉头紧蹙,若是以往,她必定要追出去,再哄上两句,将人哄好。
但现在,她只是看着褚丽周跳上来寻她的牛车远去。
自己侧身看向秦歧玉,安抚道:“今日委屈你了,她是心里有气,没处撒泼,全朝你身上发了。”
秦歧玉已经将看向褚丽周跑出去的那冷漠眼神收回了,乖顺道:“伯英已经为奴出气了,奴不委屈。”
褚时英看着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高肿起来的脸颊,终究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让店里伙计去巫医那买些伤药来。
又对着满店的布匹衣裳扬了扬下巴,“去挑挑,看上哪些,咱们直接装车。”
秦歧玉这回是真得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小心问道:“伯英让我挑?”
“嗯,”褚时英看着他打着补丁的衣衫,催促道,“去挑吧,便当是我的赔礼,不用有压力。”
本来今日带他出行,便有给他置办些行头的念头,祖父是个不通俗物的人,只管将人带在身边教授学识,却忽略了他衣食住行。
堂堂一个秦国公子,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说出去,都是丢他们褚家的脸。
还想着突然给他东西,不好找由头,如今丽周打了他,她替丽周赔罪,倒是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秦歧玉站在众多布料前微微出神,也不知是不是在感慨他秦国公子多舛的命运。
而后他十分克制的选了一匹结识耐用,多为农家人会选的便宜布料。
对她十分满意的浅笑,“伯英,便这匹吧。”
褚时英望着他光润感激的眸子,再瞧他狼狈的模样,心底一软,上前摸了摸粗糙的布料,眉随即又皱成了一团,这料子怕是会将他肌肤磨伤。
便招手另一个伙计过来,指着墙上新进的昂贵布料道:“将这些都拿下来我看看。”
“喏,伯英。”
褚时英招手,“过来挑,天青色、绿松色、月白色,都比较配你,你觉得如何?”
秦歧玉站在离褚时英一步远的距离,只需微微垂头便能瞧见她的高髻,她换了一身橘红的曲裾,整个人像是一只饱满多汁的橘。
他随口道:“什么颜色都好,伯英也别忘了给主公拿上两匹。”
“你倒是有心,”提到祖父,褚时英神色缓和了下来,说起自己的安排,“无需顾忌这些,我打算给祖父直接拿成衣。”
说完,她也知道了秦歧玉不会再多做挑选,便手一挥说道:“这些布匹全装车。”
而后她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指着自己早就瞄上的黑色布匹,状似随意道:“将那匹也装上吧。”
秦国,以黑色为尊。
秦歧玉诧异,微微凝视褚时英,褚时英却什么都不懂一般,随意说:“黑色耐脏,你回去穿。”
他收敛神色,认真道谢,“喏,谢过伯英。”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旁边伙计面色微苦,这些布匹价值不菲,褚时英一来就带那么多走,恐不好和掌柜的交代。
又看她选了黑色的布,脸更皱了,别看郑国没人爱穿黑衣,故而黑色布匹卖的少,可这料子相当昂贵,在秦国非富即贵不能穿,当下磨磨蹭蹭起来。
褚时英睨了他一眼,催促道:“快着些,再把给我祖父制的成衣一起装车。”
伙计无法,低头道了声喏,见另一名伙计取药归来,忙不迭叫他一起帮忙,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其中一人就以腹痛为由跑了。
须臾,一名身材圆滚的掌柜就滚了进来,进门就开始对褚时英二人阿谀奉承,用因肥胖被挤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着褚时英。
神情十分恳切,“叔英,不不不,该打,该唤伯英才是,伯英见谅,伯英挑的布料整个郸阳城也就这么几匹,伯英要不挑挑其他的?”
他就差说,给一奴仆,用不着那么上好的布料,随便哪匹都行,却对上了褚时英似笑非笑的脸。
她能不知道那些布料昂贵,要是便宜,她还不挑了呢。
先不说她与秦国恩怨,只论秦岐玉陪伴在祖父身边照料多年这份情谊,他就值。
只要他真心对祖父好,她就能忽略他刻意来褚家的目的。
别说几匹布,他就是想上九天揽月,她也能盛碗水把月亮捧到他面前。
她这人,很是恩怨分明,她家的人,自然由她护着。
丹凤眼挑起,说出的话很不客气,“掌柜的是说,我自家的铺子,拿两匹布都不行了?”
掌柜的额上汗流得更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完,真是奇哉怪也了,以往褚时英也没这么不好糊弄。
他道:“伯英说的这是哪里话,只是怕不好记账。”
闻言,褚时英顿时笑了一声,这不是正中下怀。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查账!查他们个措手不及,她要看见最真实的账本。
上辈子,他们伙同褚哲给了她一份虚假的账,让她只得到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却将最关键的商道、铺子悉数捏在他们自己手里。
紧接着又出现了,褚家商队领队背叛褚哲之事,她二叔打下的商业版图险些毁了。
如今,他们休想再骗她。
便道:“掌柜的说得很对,那不如将账本拿出来,也让我瞧瞧,你们是怎么记账的。”
掌柜的擦汗的手一顿,眯眯眼都睁大了些许,“伯、伯英要看账?”
“怎么,看不得?”
“不不不,”掌柜疯狂摇着手,人却是道,“只是今年的账,已经给褚家主看过了。”
褚时英嗤笑了一声,眼眸缓缓对上掌柜的眼,“给他看?那你是褚家主的人,还是我父亲褚鲜的人?”
褚鲜,她二叔,亦是她过继后的父亲。
掌柜的面如纸色,“这,自然是,伯英父亲的人。”
褚时英:“那我,能不能看账?”
掌柜地频频点头,“能,能,这自然是能的,就是,伯英可会看账?”
对于他们来说,褚时英不是郑国的王后,只是一个天天爱梳妆打扮,娇蛮任性的女郎,她会干什么,只怕这查账都是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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