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处理好积压多日的家事之后,特意准备了晚膳等陈文宴回来,她还是想知道陈家的答案,否则坐立不安。
可她并未等来陈文宴,只等来了他连夜回京述职的消息,不仅是陈文宴,甚至连陈家的老太爷都一道入京。
大清入主中原后,沿袭明制,规定地方督抚每三年朝觐一次,以听察典。
此时却恰逢太子爷被废的敏感时期,也不知陈家的掌权人此时入京,究竟是福是祸。
作为当家主母,年若薇只能呆在家里等消息,朝堂上的事情,她又不方便写信给陈文宴,只日日让繁杂琐事的家事填满焦躁不安的心,免得闲下来就胡思乱想。
在烦闷忐忑中,她迎来了康熙三十七年春。
陈家有官职在身的子弟,今年都留在了京中过年,是以今年陈家几乎都是女眷留守,往来的宾客也少了许多,年若薇乐得在棺材里多躺着歇息。
不觉间已到了清明时节,这日年若薇正在准备清明祭祖的事宜,忽而瞧见老太太院里的陈妈妈,领着个小厮急急忙忙来寻老太太。
作为当家主母之后,她才知道陈家谨慎到让人叹为观止,难怪能屹立百年仍是江南第一名门望族,陈氏家规中明文规定,凡是涉及到敏感之事,绝不准用白纸黑字书信往来,而需专门的信使八百里加急来报。
那些信使自小就学不同的秘文,包括信使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表达的内容是什么,只陈家位高权重之人,才知道信使表达的是何意。
方才那小厮正是陈家的信使之一,年若薇一颗心顿时吓得提到了嗓子眼,肯定是出大事了。
她当即就拔步前往老太太院里,才踏入院内,就听见老太太压抑的哭声。
“祖母,出何事了?”年若薇看到老祖母悲痛欲绝的样子,顿时吓得胆战心惊。
“出大事了,康熙爷要复立太子!”
“祖母!我们陈家拥立的储君人选到底谁!”
年若薇看到祖母慌乱的神色,暗道不妙,她猜测陈家拥立的储君,定不是前太子,而是另有其人,显然此人如今处境不好,老祖母才如此绝望。
“康熙爷让满朝文武推举储君人选,我们陈家推举的人选,是八爷...”
“怎么会...”
年若薇顿时傻眼,可忽然想起来历史上八爷在江南的势力本就根深蒂固,深受江南举子的爱戴。
陈家本就是江南的望族,世代簪缨,拥立八爷为储君本就无可厚非。
世家大族最怕站错队,陈家俨然犯了大忌,年若薇顿时忧心忡忡。
“不成,你速速与我一道入京!”
谢氏自十六岁嫁入陈家,如今已有五十余载,她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陈家面临的最大危机,关乎陈氏一族的生死存亡。
听到要去京城,年若薇很想拒绝,可如今陈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她身为当家主母,又岂能置身事外。
老祖母老当益壮,决定连夜出发去京城,又将家事暂时交给了年若薇的婆母崔氏,并叮嘱她一定不能耳根子软,遇事不决之时,必须飞鸽传书来京城。
康熙三十七年清明时节,无边丝雨细如愁,年若薇心情忐忑,踏上了赶往京城的陈家楼船。
一路上京城惊心动魄的消息纷至沓来,康熙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八爷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勾结党羽谋害胤礽,将其锁拿治罪。
向来与八爷胤禩交之甚深的皇九子胤禟和皇十四子胤禵,竟然乱了分寸,一同带了毒药前去康熙爷面前阻谏。
十四爷胤禵于言语间冲撞了康熙,竟惹怒康熙爷拔刀相向,欲诛胤禵。
亏得五爷胤祺跪抱劝止,众皇子叩首恳求才勉强作罢。
而八爷最终被革去贝勒,沦为闲散宗室。大力举荐八爷胤禩为太子的重臣纷纷被整治,其中不乏有佟国维和马齐等肱骨之臣。
当年若薇听到刑部侍郎张廷玉在举荐八爷之列,顿时诧异凝眉,紧接着她又听到了隆科多和她弟弟年羹尧的名字,还有鄂尔泰。
这些人暗地里分明就是那人的朋党,怎么会大力举荐八爷为皇太子。
她顿时愤怒的紧抿着唇,那人分明就是在捧杀八爷。
他贵为雍亲王,为何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举荐他为太子,那人阴险狡诈,是朝中为数不多力荐复立二阿哥胤礽重为皇太子之人,他借力打力,彻底将八爷踢出了夺嫡之路。
年若薇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太子复立,只是迟早的事情,待到太子复立,那些曾经拥戴八爷为储君的臣子,定会被太子打击报复,包括陈家。
她夫君陈文宴,更是此次拥立八爷为太子的中流砥力,如今更是被贬为了刑部从六品主薄,夫君的顶头上司,正是那人,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夫君。
年若薇愈发细思极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七月初六,陈家楼船停靠在了京西码头,年若薇踏上京城地界那一瞬,只觉得万念俱灰。
回到陈家在京城的府邸之后,陈家二老本想带着她在京中相熟的权贵间游走,借机让她接手家族在京城中的人脉势力,可她却吓得以来月事身体不佳为理由,婉拒了祖母。
她曾经是雍亲王侧福晋,更是年家嫡女,见过她的京中权贵们,可能比陈家认识的更多,她不敢冒险。
而此时陈家老夫妇得了相熟的权贵提点,来到了雍亲府邸拜会。
如今陈家在夺嫡党争中失势,另寻靠山迫在眉睫,雍亲王与太子交好,陈家必须不计代价攀附雍王府。
此时陈家老夫妇被雍亲王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领到了雍亲王的书房。
“二老请稍候片刻,王爷还在批阅奏折。”苏培盛将茶盏亲自放在了那陈家二老面前。
“有劳苏公公。”谢氏悄悄将一叠银票塞到苏培盛跟前,却见苏培盛笑了笑,并未伸手去接。
谢氏诧异,方才她将银票的面值展露在了苏培盛面前,足足有十万两,可苏培盛却不接,那只能说明他主子雍亲王不喜欢陈家,苏培盛才不敢接。
陈氏夫妇顿时骇然的对视一眼,悄悄将目光落在了正在批阅奏折的雍亲王身上。
此时陈老太爷忽而凝眉看到王爷身后挂着一副美人图,画中美人的容貌,赫然与他的长孙媳生氏一模一样。
谢氏也注意到了那画像,端茶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不待二人继续细看,苏培盛又笑着来到二人面前。
“二老,王爷还需处理政务许久,听闻二老喜欢听折子戏,杂家让人在戏楼准备了几出好戏,请移步来瞧瞧。”
此时谢氏握紧了老爷满是冷汗的手,二人颤颤巍巍的跟着苏培盛去听戏。
来到戏台前,苏培盛忽而扯出一丝笑容,幽幽道:“二老,今儿这出好戏,名字叫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说的是汉宣帝与发妻许皇后感天动地的佳话,佳音难觅,您二老且听仔细了。”
陈氏夫妇战战兢兢的坐在戏台前看戏,那出折子戏翻来覆去都在唱着隅园遗爱,而非南园遗爱。
而故剑情深,是汉宣帝昭告天下找寻故剑的名义,以寻故剑暗指寻回发妻许皇后,隐喻结发夫妻情意浓厚。
陈氏夫妇终于确定雍亲王的意图,心中虽愤怒堂堂亲王竟想不顾伦常染指臣妻,但如今陈家式微,二人只能强压下怒火。
直到淡月微云之时,陈家二老依旧在听着重复的戏文,最后甚至不曾见到雍亲王,就这么被苏培盛请出了雍亲王府邸。
陈氏夫妇只如丧考妣的回到了马车上,直到马车疾行许久,陈家老祖母谢氏才忍不住叹气:“我早该猜到如此出色的女子只能落入皇族,压根不可能是孤女。”
“文宴那混账东西闯下了弥天大谎,陈家要灭族了!”
......
陈文宴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府邸,可他才下马车,忽而被祖父身边的常随请到了祠堂。
此时祖父和祖母正满脸怒容的站在陈氏一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
陈家老太爷扬手抡起戒尺,狠狠的砸在了混账嫡孙的膝盖上,迫使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赎罪。
“二老何故如此动怒!”陈宴莫名其妙被家法伺候,只觉得懵然。
“我的好孙媳,到底是生氏,还是年氏!”陈老太爷怒喝道。
陈文宴满眼错愕看向二老,他们竟然知道了!
陈氏二老如果初时还不确定那生氏的身份,如今看见孽孙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们已然确定,生氏就是雍亲王侧福晋年氏。
陈家老太爷面色难堪,压根无法承受这难以置信的真相,他又惊又怒,只觉得气血翻涌,气得用戒尺狠狠的砸在了让陈家走向覆灭的不肖子孙后背。
“陈家都已毁在你手里了!孽障,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陈文宴被祖父盛怒之下打的趴在地上呕血,他艰难爬起身继续跪着,又被祖父砸来一封书信。
他打开那书信,赫然发现那是一份秘密誊抄的吏部准备在秋日调动官员的折子。
看到折子上密密麻麻的陈氏子弟名讳统统都在降职或发配边疆,或撤职之列,他顿时如遭雷击。
“混账!你要拿陈氏全族的命,与年氏谈儿女情长吗?你若如此自私,那我们就陪着你一起下地狱吧。”
“后日晚膳,我会在府邸宴请雍亲王!陈氏一族是否覆灭,只在你一念之间!”
陈家老太爷深谙自己的嫡长孙向来顾全大局,尤其涉及到陈氏全族的身家性命,他定不会如此任性。
二老留下后日在府邸里宴请雍亲王之后,只留陈文宴一人独自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思过。
这一夜,陈文宴只觉得摧心剖肝,一夜无眠。
他粒米未进跪在了陈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直到第三日傍晚,陈文宴忽而朝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重重的磕头,无助嘶哑的呢喃着对不起。
.......
这几日陈文宴都在刑部当差,陈家二老也不在府邸里,年若薇做了好些菜,此时正拎着食盒,准备去刑部探望陈文宴。
此时看见仆从们正在来来回回的忙碌,她赶忙将孙妈妈唤来。
“妈妈,今日府中要宴客吗?你可知来的是什么客人?”
“回少夫人,老太爷方才说大公子即将归家,让我们张罗一桌丰盛些的席面。”
“大公子在何处?”年若薇有些纳闷,陈文宴回来都不曾回屋。
“回少夫人,奴婢也不知。”
年若薇应了一声,拎着食盒回到了屋内,陈文宴既然回府,她也就不必再去刑部看他了。
她回到屋内,竟然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套满女的旗装。
此时孙妈妈跟了进来,笑眼盈盈说道:“少夫人,老夫人让人裁剪了一身时下京城里最为风靡的旗装,她说过几日要去赴宴,您且试试看合不合适。”
听到要去赴宴,年若薇有些抗拒,但碍于情面,只能乖乖的脱下汉女装束,将做工精致的旗装换上。
许多年不曾穿过满人的旗装,她甚至连花盆底鞋都穿不稳了,此时在孙妈妈的搀扶下,依旧走不动道。
“孙妈妈,你去换元宝底鞋来,这花盆底鞋太难驾驭了。”
孙妈妈似乎早就准备,没过多久,就拿来一双粉蓝色的元宝底绣鞋。
年若薇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孙妈妈又将她搀扶到了梳妆台前说,三两下就将她的汉女妇人发髻,换成了满人的小两把头。
年若薇看着镜中陌生的装束,忽而有些不安,她伸手就要解开衣衫盘扣,却被孙妈妈拦住。
“少夫人,老夫人特意交代了,说您换上装束之后必须要让她瞧一眼,免得不合身的话失礼于人前。”
无奈之下,年若薇只能在孙妈妈的搀扶下,往二老所居的东苑走去。
“孙妈妈,你可知老夫人要去哪个满人勋贵家赴宴?我先了解一番,免得闹出笑话,丢了陈家的脸面。”
年若薇小心翼翼的刺探孙妈妈的口风,倘若孙妈妈说出她认识的勋贵,她定要让陈文宴帮她脱身,否则后果定不堪设想。
“回少夫人,奴婢也不知。”孙妈妈只毕恭毕敬的说道。
年若薇哦了一句,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去往东苑之时,老祖母尚在沐浴,年若薇只能乖乖的在前厅里等候。
老祖母屋内的香薰今日用的有些香腻,年若薇只觉得那香气暖人,于是单手支着脑袋开始闭目养神。
她渐渐的愈发困顿起来,于是索性眯瞪着眼睛,趴在桌案上小憩片刻。
孙妈妈站在门口观察里头的动静,直到看见少夫人趴在桌上不动,她又试探性的唤了好几声,这才捂着鼻子将屋内的香薰泯灭。
她又着急又打开了门窗通气,待到屋内气息渐渐消散,这才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公子,成了。”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西洋座钟咚咚的走钟声,陈文宴面色煞白走到被迷晕的年氏面前,他痛苦咬紧牙关,绝望的眼泪无声滑落。
“对不起,夫人...”
年若薇将脸颊埋在桌案上,无助的死死咬着唇,从孙妈妈让她换上旗装,她就发现不对劲,于是愈发谨慎的面对孙妈妈的一举一动。
方才她嗅出那熏香是迷香,只能顺势假装被迷晕,此时听到陈文宴站在她身边,痛苦嘶哑的对她道歉,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没关系。”她忍不住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句。
“夫人....”陈文宴此刻满眼愧疚,没想到年氏竟然没有中计。
“夫君,谢谢你曾经对我那么好,珍重。”
其实她本打算等陈文宴回来,就告诉他,她想与他好好过日子,携手白头到老,她想说等她的身子骨好些,她要给他生儿育女,为陈家开枝散叶。
可终是宿命不可违。
她有些不甘心,于是小心翼翼鼓足勇气,伸手抓住了陈文宴的袖子。
“可不可以让我逃?我不想回去,我会死..求你...”
“对不起...我不能...”
陈文宴含泪伸手,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子,可她的手却死死攥紧了他的袖子,此刻她浑身都在用力,边无助哭着,边指节泛白的攥紧他的袖子。
“年氏,这辈子是我负了你,可我不能让陈氏全族冒险,下辈子我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陈文宴伤心欲绝,伸手开始用力掰开她每一根纠缠的手指。
咔嚓咔嚓数道骨碎之声响起,他只觉得锥心刺骨的剧痛弥漫全身,但想到陈氏一族,他终是狠下心来,一节一节的掰碎了她的指节,他的心也跟着碎裂成齑粉。
孙妈妈站在一旁,遵照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嘱咐,从袖子里悄悄取出一个小盒子,用火折子引燃了盒子里淡粉色的熏香,她将熏香放在角落,就悄然离开。
年若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而感觉到浑身莫名其妙的开始涌动情.潮,她顿时涨红了脸,偷眼看向陈文宴。
此时陈文宴眸中亦是欲色翻涌,呼吸急促。
“不好,有问题...”
可她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间被人从身后打晕。
......
年若薇被一阵难以启齿的汹涌情.潮裹挟,她呼吸急促的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看见端坐在马车内,正伏案批阅奏折的那人。
看着他镇定从容,道貌岸然的样子,她愈发恼怒,此时被情.欲折磨的生不如死,她一咬牙,起身冲到那人面前,一把将他推倒,罢了,就当她去楚馆玩了只鸭子吧。
面对年氏突如其来的攻势,胤禛毫无招架之力,在她触碰到他那一瞬,他已然丢盔卸甲。
他顷刻间就猜测到陈家为献媚于他,又担心年氏宁死不从,对年氏下了欢好之药。
若是旁人,早在靠近他那一瞬,他已然将人斩杀,可眼前的女人是她,他对年氏素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此时胤禛担心年氏误会他趁人之危,只克己复礼张开手臂,不敢触碰到她分毫,直到她蛮横的褪去他的衣衫,猛然坐在他身上,他彻底占有她之时,他浑身都在隐忍的颤抖。
最后被久违的欢愉侵袭,他终是控制不住相思之情,忍不住与她沉沦情爱之中。
坐在马车前的苏培盛没想到这场情事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他吓得赶忙将马车赶到附近荒僻的暗巷里。
今日用的马车只是寻常马车,此时王爷正哑着嗓子一遍遍缱绻呢喃小年糕的闺名。
可直到三更天,只除了极乐之时,小年糕几声抑制不住的低吟,她不曾如从前那般,温柔呼唤王爷的名讳,反而时常发出愤恨的冷哼。
几场情事之后,年若薇浑身黏腻,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四爷烙印下的气息。
此时她累的甚至说不出话来,只无奈的任由他用了事帕子替他清理身子。
他如从前那般,用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她,绵密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肩胛一路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