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牧野不会拿荣雪来当礼物。
苏佥笑起来,少年的笑容阳光明媚:“好,不提你姐,就送我一套木偶怎么样?不过我要亲自去你家选。”
金牧野瞪他一眼,说来说去,还是要看雪姐姐!
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苏佥的好奇心还没有一点减少的意思,反而是越来越浓,对只见过一面的雪姐念念不忘。
金牧野清楚,苏佥是侯府世子,婚嫁之事自然有侯爷夫人作主。
雪姐只是一个外室女,哪怕回崔家也是庶女当不得正妻,嫁进侯府都得受气,娘和玉嬷嬷不可能答应。
只是这小孩子的一时新鲜,也不能逆着,还得顺着他来。
“好,我赢了就送你一套孙大圣,不过不能你选,我带来!”
苏佥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也不气恼,眉开眼笑:“下午你就放心吧!看我大将军出马,打遍他们全部。”
另一边,小厮们已经过来了。
要端着茶水赶路是很难的事,金豆子和小七脚下不停,还是被人从后面赶上。
蒲团提着食盒大步绕过假山,一下就出现在金豆子和小七身后的游廊边:“嘿嘿,我终于追上你们了!”
他追是追上了,可整个人有些狼狈。
手中的茶水早就不见影子,就连食盒的盖子也没有了,露出一碗白生生的米饭翻着白眼暴露在早春的空气中。
蒲团对自己的失误毫不在意,反正世子也不在乎这顿饭,还有鸡腿可以吃。
金豆子把自己提着的食盒藏在身后,指着蒲团怒道:“我马上就要到了,你别乱来!”
蒲团憨憨笑:“你去吧!我替你挡着他们!”
此时,后面已经有小厮们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虽然还隔着一条曲折回廊,金豆子也不敢大意。
这次有准备,自己跟小七已经到了校场外,手上的茶水还滴水未撒。
要是能送到暖阁,那可是书院几年来头一茬,值得夸奖的完美无缺。
蒲团的话不能全信,金豆子扭头对小七道:“我们不理他,走!”说罢拎起食盒就跑。
在回廊穿梭时,金豆子清楚看见蒲团丢下食盒将廊道入口堵了个严实,不由心中诧异:这傻子是在来真的!
有金豆子成功送餐,金牧野不仅吃上饭,还喝上茶,再不是一年前身上带伤只吃上一个饭团。
苏佥就没这样幸运,蒲团丢下茶水勉强保住一菜一饭。
下午骑射比试时,苏佥也没有食言,在竞速时骑马跟在金牧野后面,替他挡住几次冲撞。
主仆二人的努力没有白费,竞技比赛结束,金牧野对苏佥的态度大有好转,就把荣雪的年纪和家景关系大概说了。
苏佥听到荣雪是金牧野的表姐,也就是霓裳乡君的远房亲戚,只为庶民,他感觉没什么不对:“皇上都有几门穷亲戚,我府里也有表姐妹,你表姐也很好啊!”
这是不嫌弃荣雪民女身份了。
第二日就是休沐日,金牧野先回了官帽胡同的金府。
又是十天没有见到弟弟妹妹,他想念得紧。
看着房间里两个已经变得粉嘟嘟的奶娃娃,金牧野乐呵呵傻笑着抱完这个抱那里,把龙凤胎弄醒了又是满屋哭声。
安春风哭笑不得,不得不让奶娘抱走。
金牧野看不成奶娃,这才安稳下来。
他就把自己通过升班考试,马上就要进入乙班准备童生试说了。
安春风对科举制度不是很清楚,只感觉是小升初考试那般。
下衙回来的金湛却是点头称赞:“十岁考童生虽然不是最小年纪,但牧哥儿才读书三年,有这进度实在不错!”
他早就听陈槐说了,金牧野有状元之资,但天性有些阴鸷小意,不够爽朗。
随时帮他开拓心胸,畅舒郁气,以后定能出人头地。
金湛跟陈槐都明白金牧野内心那股阴鸷是从哪里来的,开导起来也容易。
等金牧野说完升班考试后,金湛才道:“金牧野,你可想见见他?”
这话是当着安春风说的,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金牧野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淡去,摇头道:“不想!”
他从踏出唐家门,就再没有想过跟唐家有任何关系。
只是不明白继父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提起这个人。
安春风淡淡道:“唐玉书和孙如意要走了,以后恐怕不再踏入京城!”
唐玉书要走了,话是唐景瑞送过来的,想让牧哥儿见最后一面。
毕竟是父子一场,路途迢迢、车马很慢,一别之后就是殊途,再难相见!
金湛特意问金牧野,也是不想他以后留下遗憾!
现在金牧野明确表示不再相见,金湛自然不会勉强,只将回答转告唐大郎。
唐玉书离京并非突然。
事还得从年前孙如意跟宋含姝挑事说起来。
借着孙如意到金府来找安娘子的麻烦的机会,宋含姝直接找到唐玉书,想要他做面首。
唐大郎撞破两人私情,深知此事的危害有多大,而且孙如意还上门挑衅乡君,必须有个交代。
可还没等他想出如何处置孙如意,唐玉书就出事了!
正月里的一天,唐玉书还在户部当值就被人叫出去。
在一间民房里,他看见一个脸颊长着酒窝的男子,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锦衣的壮汉。
唐玉书认识那汉子,是宋含姝的兄长,武安侯世子宋亚泰。
还没等他上前行礼,宋亚泰阴沉着脸,对旁边侍立的随从一挥手。
一条麻袋兜头罩下,随之而来的就是如雨的拳脚相加。
初时还有几声闷闷的惨叫,可转眼间唐玉书就晕厥过去。
宋亚泰跟裴俊就这样冷冷看着,没有喊停。
唐大郎的担心终于是发生了。
一封密信,宋含姝跟孙如意的事就捅到了武安侯世子面前。
宋亚泰根本就不相信世间有如此荒唐的事,他找了宋含姝来问,自然没有结果。
但他自此留了心,提醒妹婿要多关心妹妹,少出门应酬,早些要个孩子。
裴俊新婚燕尔,有舅兄如此一说,自然是对宋含姝如胶似漆,黏得更紧。
没想到宋含姝撒谎骗过自己兄长,感觉无事胆子也跟着肥了,竟然写情书给唐玉书,还被裴俊抓住。
有白纸黑字为证,宋含姝在丈夫面前只说是唐玉书跟妻子孙如意作局勾引自己。
裴俊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马夫、随行婆子都纷纷说出实情,说宋含姝经常跟唐夫人来往。
而孙如意每每跟宋含姝聚会,总有唐玉书在场。
俩妇人喝茶,一个男子屡屡出现是何意。
一次可以是巧合,次次皆如此,定有猫腻。
在知道自己的妻子婚前就认识唐玉书,若不是宋含姝新婚之夜尚是完璧,裴俊都要怀疑武安侯府是在骗婚。
再想到宋亚泰提醒自己,裴俊脑门差点喷出火来,这顶绿帽子可真是戴得憋屈。
在世家勋爵眼中,唐玉书这样的草根官员如同蝼蚁一般,竟然还想染指侯府嫡女。
宋含姝是贵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惩罚也仅仅是送回裴家老宅,不许随便进城回娘家。
要她天天跟着裴家老太太住在乡间,比杀了她还难受。
宋含姝有错,为了安慰裴俊,武安侯府默许他可以现在纳妾。
唐玉书就真正遭殃了。
武安侯府才不管他是不是被冤屈,没有给唐玉书辩驳机会,反正跟女眷不清不白就是洗不干净。
这一顿打还只是前奏。
当晚唐玉书被送回唐家,不仅鼻青脸肿,断了一根肋骨,而且脸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口子,他引以为傲的容貌毁了!
武安侯丢下两百两银子当药费,直接道:“限一月内辞官离京,不许再入官场。否则就要上报京兆府,以品德败坏为由,革去功名,贬为庶民。”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强行要唐玉书滚出京城,若不是他尚有官职在身,恐怕性命难保。
十余年寒窗苦读,一朝辞官归田。
高楼未建起,就见楼塌了!
唐玉书自己心术不正,而且孙如意又是罪犯之女,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把柄,无处申冤。
唐景瑞只感觉心累,事到如今再无回旋之地,他也就帮唐玉书在户部报了病,勾去职位辞官归乡。
好在还有进士功名在身上,回去在当地县学也能谋上一个教习的差事。
唐玉书成在女人,败在女人,他的朵朵桃花终究腐败成臭泥,将人淹没。
临走前,大伤初愈的唐玉书作了决定,他将武安侯府赔偿的银子,连同一岁多的唐远托付给唐景瑞和严氏。
“入京三年,恍若一梦,如今梦醒才知痛彻心扉。
孙氏非贤妻良母,远哥儿跟着她只会学得勾心斗角小肚鸡肠。
家里老母也已经年老神昏,更无法抚养孩子。
路程艰难,幼子体弱不耐远行,还望大哥跟大嫂能念一姓之宗收养,教导唐远能读书识理,能辩世间善恶,再不重蹈覆辙走上我的老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这一走就是永别,唐玉书拖着伤痛跪地相求。
唐景瑞唉声叹气,已经没有任何话语。
那孩子可怜啊,从娘胎里就没得好好调养,被孙如意带得像小鸡崽似的弱不禁风,出京恐怕就要死在路上。
严氏眉头紧锁:“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唐远日后问起身世,我该如何回答?”
唐玉书道:“就说父母双亡,他是孤儿,再无其他亲人……”
话说到此,声音陡然哑住,唐远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是……唐玉书脸上的伤疤抽搐了一下,才低声道:“要是唐牧能相认……”
严氏叹息一声:“那孩子不想见你!但他会在明天出城赏花,你远远看一眼吧!”
唐玉书点点头,他愧对那对母子,走时能远远看一下就足够了。
至于孙如意如何惩罚,唐景瑞没有问,严氏也没有问。
这一场灾难唐玉书固然错在心有污垢,可归根结底还是孙如意的阴毒算计和胆大妄为。
唐玉书若留在京城,种种原因不会轻易休妻。
可现在离京回乡,广安伯府这一条路是再也用不上了,孙如意再无一丁点价值。
而且唐远交给严氏抚养,她就连当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没有用途的罪人,可能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半道上换成几两银子。
孩子成为孤儿,母亲被卖,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原来的轨迹,只是命运颠倒,换成不同的人。
阳春三月,到处桃红柳绿,踏青的人流如织。
一架灰不溜秋的马车停在城门口的路边。
马车里,唐玉书靠在车厢壁上合眼静静等待着什么。
孙如意陪坐一旁却在四处张望。
惹出大祸却没有受到任何打骂,她觉得是自己一个月来衣不解带伺候唐玉书的功劳。
现在唐玉书要回乡,她也乖乖听话。
但是她不想走,不想离开繁华京城到穷乡僻壤的地方。
况且孩子还留在京城,她是母亲,真的是舍不下。
要是能遇上熟人,自己一定要想方法留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城门出来一群翩翩少年,高头大马,锦衣华服,小厮随从前呼后拥,引得路人纷纷让行。
孙如意一眼就看见马队里被人簇拥的俊秀哥儿,顿时眼睛瞪大,张口就喊:“唐牧!”
话才出口就被身后的唐玉书捂住嘴,呜呜不得。
人群里,金牧野闻声回头,正跟唐玉书四目相对。
马蹄如急雨,声声不停,转眼少年们就旋风般消失在路的尽头。
孙如意差点憋死,使劲掰开唐玉书捂嘴的手喘息道:“那是你儿子,你就要走了,为什么不喊住他?”
唐玉书漠然看她一眼,没有丝毫解释,只起身来到前面驭座,扯缰扬鞭,驾车起程。
血脉相连的两人,一个奔向如景春色,一个回归暮气沉沉。
交错而过的何止是道路,还有人生。
另一边,金牧野心中思绪万千。
曾经的苦痛像是一把丝线在他心间萦绕不休,可此时随着唐玉书和孙如意的离京,丝线根根崩断,他感觉自己彻底跟前世了断。
骑在马上,暖风拂面,金牧野忍不住放声大喊:“我好开心!”
在他旁边,少年们哈哈大笑。
苏佥嗤笑:“金牧野,你天天就知道念书,还是出来玩得太少了,以后我每个休沐日都带你出来玩。”
他说到做到,果然每个休沐日都会跑到梨花巷安宅“陪”金牧野。
出门玩当然是不可能的,金牧野要习武,要去陈槐那里,充实而忙碌。
没想到苏佥也要跟着学,金牧野的同窗好友,金湛和陈槐也不好拒绝。
苏佥身为侯府世子,生性顽劣但也懂规矩礼仪。
他只说是金牧野好友,没有提自己定远侯世子身份。
金牧野和黑豆几人也不说,反正苏佥是自己赖皮来的,休想要人尊着敬着。
安春风和玉嬷嬷,还有徐静见金牧野有好友登门,哪里去管人家世如何,自然是欢喜,每处都会盛情款待。
金湛跟苏侯爷经常朝会见面,从苏佥和蒲团练习的武术套路就看出他的身份。
既然全家人都在装糊涂,他自然不说。
现在苏佥跟着牧哥儿来家里,练功时他也指点几次。
荣雪认得苏佥,在他提着一大盒礼物登门赔礼道歉后,也就原谅他了。
不过每次苏佥上门,她都不见外男,不是闭门学习,就是直接去作坊跟女工们在一起。
可苏佥却是乐此不疲。
他感觉金牧野的生活比定远侯府有趣多了,就连表姐都比侯府的好看聪明,懂得也多。
侯府各房的小娘子们就跟妹妹苏敏一个得性,除了讨论吃食打扮,就只有法海白娘子,每次说起没完没了,听得他头晕。
荣雪不理他,他偏偏上赶子找荣雪,看她学医,就帮着找医书,也不管是不是需要的。
荣雪去服装作坊,他也跟去,和女工混在一起也不嫌烦,看那些机器跟什么新鲜玩具似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金牧野的十岁生日。
白天夏日炎炎,傍晚微风凉爽,庙会前的大戏台灯火明亮,台下人山人海。
今天是生日,也是筹备大半年的《西游记》新戏开演。
这是安春风给牧哥儿的生日礼物。
唱腔依然不是寻常戏剧,还是半白半唱,词句朗朗上口,普通人听几次就可以学会。
旁边凉席上,金牧野抱着已经五个月的小妹金珠,看台上孙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苦苦等待救赎。
歌声起:“五百年沧海桑田!顽石也长满青苔,只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幸福生活,向往着自由安康……”
演员唱功不错,声音苍凉悲愤,动人心魄。
哪怕他已经看过几次排练,曲子也早就熟悉,可此时也眼眶湿润。
金牧野也曾经躺在破絮堆里仰望天空,期望着幸福生活,期望着父母双亲,期望了两世,期望成为心祟执念。
这一世,他终于等来救赎,等到娘的到来……
只是还没有等金牧野感慨太多,双腿上一股熟悉的温热就将他拉回现实,他跳起来喊道:“娘,娘啊!快!珠儿又尿在我身上了!”
安春风带着奶娘赶紧过来:“让你不要带她来这里,你偏不听,金珠最怕吵闹的。走吧!回去换衣服。
唉!今天你都被他们俩尿两次了,就这尿法,你要是一棵树,每天都要浇灌得长高一尺!”
金牧野抖着湿淋淋的衣摆,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坨,嘟囔道:“今天被珠娘尿一次,峰哥儿尿一次,这生日礼物倒是均匀!”
他说完却又哑然失笑。
这对龙凤胎一个喜静一个喜闹,偏偏尿自己每次又是一致的。
新戏上演,有《白蛇传》的经验,生产销售一条龙已经成熟,工作人员涉及到各行各业方方面面上百人。
绘画、雕板、国子监刊印话本子、戏册子,面具,玩具……
木工师傅雕出各种各样的手办模型,有师徒成套的,有孙大圣、猪八戒各自为政的,还有剧场版情景再现的。
一剧一幕,一幕就是几个玩偶。
啊!有趣的太多啦!买不完,根本买不完!
………………………………………………
金府这边春风得意,梨花巷却遇上难事。
对是否回崔府,玉嬷嬷明确表示拒绝,崔相很不高兴,也只是不高兴,就没有再提。
服装作坊是霓裳乡君的产业,有玉嬷嬷管着,回不回崔府,对崔相的仕途影响不大。
不过一次在梨花巷,崔相无意间遇到苏佥,情形就有了变数。
崔相没有开口,登门的是崔夫人。
崔夫人已经五十岁,含饴弄孙知天命的年纪,心胸开阔,对情情爱爱早已经看淡,眼皮子底下就是妾室姨娘几个,她对玉嬷嬷的存在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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