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昭仪点了个头,等脚泡在热水里,才回神:“我说错了什么?”
“您是为了陛下好,只是如今陛下……大概正在气头上。”豆蔻道。
丽昭仪深吸气:“是我说错了话不成?可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一向母子情深,我也只是顺着替太后娘娘说句话,怎么他就……他就走了?”
豆蔻不知道,她也不理解。
丽昭仪一心想要太后对她高看一眼,以前是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她是真的巴不得呢。
可她不懂,英琼楼正烦着呢,他此时不可能乐意听有人替太后说话。
或者说,替太后说话,那不就是为付家说话?
依着他的本心,付仰这样的人,杀了就算了。
可那又是太后亲哥哥,又赶上禄国公没了,他此时要是下了杀手,难免也叫人说他太狠心。
正烦躁的很,太后又一心求情,他怎么可能再乐意听一个嫔妃来替太后说话?
换个角度说,英琼楼和太后是嫡亲的母子,有什么事需要一个妃子来说呢?
还是跟太后一向不对付的丽昭仪。
所以英琼楼根本就懒得听,直接走了。
也没必要发火。
禄国公的身后事办的并不难看,他的长子虽然下狱,但是他不止一个儿子。
他光嫡出的子女就五个,至今也全都在世。
两个女儿,三个儿子,老二便是付美人的父亲。眼下看着,这国公府的爵位是他的了。
太后还在,禄国公府不可能因为一个付仰就革爵。
初七的时侯无眠确定明天是不跟往年一样了,太后病了不起身,陛下的万寿也不过了。
这个节日,也只各处主子在自家殿中过一下就是。
无眠叫人给南苑送去了些东西,叫皇子们自己过。看陛下自己是要如何,来她这的话,她就摆一桌,不来拉倒。
只需早上的时侯去给太后请安就行。
结果想的好,早上刚醒来就见金波站在外头等着传话,一见她就道:“娘娘,出事了,付仰自尽了。”
“……怎么死的?”
“说是裤腰带套脖子,在栏杆上把自己勒死了。夜里看守的松,就叫他这么得逞了。”
无眠深吸气:“气性真大,陛下要气坏了。”
众人都是心有余悸。
可不是么,今日是陛下生辰,你非得选这一日自尽,真是好大的气性。
太极宫中,英琼楼砸了手里的茶碗,冷笑一声:“既如此,朕倒也不必太过厚待他。付仰有愧皇恩,罪行累累,他死了,他儿子们还活着。去传旨,付仰的儿子们全部流放。他下属一杆人等,全部严查严办,不许有一个漏了。告诉他们,从重从速!”
“是。”吕忠低着头赶紧应下。
“将他拉出去,斩首示众。”吕忠都要走了,又听见英琼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他一凛,头更低了:“是。”
死了还要斩首,可见陛下如今是多么生气。
旨意传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太后那的人就赶来请陛下了。
“转告母后,君无戏言。”英琼楼冷冷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太后那边的人这么说话,可这件事上,他们母子是各有各的心结。
太后一听说付仰死了,就哭的什么似得,一口气都没倒过来,就听说陛下竟然还要拉尸首去斩首,还要流放付仰的儿子。
斩首和斩首尸首那不是一个概念,这年头说死后鞭尸,那是极致的侮辱。
死后斩首也差不多,怎么不叫人震惊?
她小时侯就跟付仰亲近,对这个大哥事实上比父亲还亲。
忽然听说他死了,她第一个反应是皇帝做的。
随即想,自己儿子不是那样的人。可如今陛下要这么对待付仰,她一下就坐不住了。
无眠这边,临水回了这些事,脸色也是很不好。
“太后娘娘一向跟陛下母子情深,这一回也不知会如何。”
无眠叹口气:“娘家和婆家果然是难以两全,太后贵为太后,也难。我娘家没本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付仰都那个地位了,也不是有野心要造反,无非就是自己的贪婪虚荣之心,就闹成这样。
如今还这么气皇帝,他是一了百了的,自己的孩子和妻妾不知要怎么倒霉。
儿子们流放,女儿出嫁的就算了。没出嫁的日后又能有什么好婆家?
就算禄国公这爵位不会丢,日后付家也是元气大伤。
真是害人不轻。
不管怎么样,无眠还是要硬着头皮去看太后,婆婆病了,又是过节,不管出什么事了,你这个儿媳妇不去能行?
她想着要是太后不见她就好了。
可太后此时是想要叫英琼楼收回旨意,好歹叫她的侄子们别去流放,所以听说皇后来了,不可能不见。
太后看着脸色苍白,确实像是老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母后还是要保重身子呢。”
“皇后,哀家如今这样,也是……你是皇后,提点皇帝也是你的责任,如今外头这些事你也是知道的,都是一家子骨肉血亲,怎么能做的这么绝?禄国公过世,付仰就算有罪,也已经伏法,如今还要再斩首,还要流放他的儿子们,外头怎么说呢?哀家是心疼付家的孩子,可更多还是为了皇帝,你要好好劝劝他,叫他不要冲动。”
无眠点头:“母后说的是,儿臣一早就想这个事,确实这件事对陛下声誉不好。一会儿臣就去见陛下,今日是陛下生辰,儿臣也有个理由去。”
太后一滞 :“是啊,是他的生辰。”
太后不可能不在乎皇帝,说到这里,怎么不心酸?只是事情闹成这样,越发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母后要保重,您的身子是第一位的,如今病中,千万不要多想,您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劝陛下。”
等伺侯太后喝了药,无眠离开了颐宁宫。
太后起先是没什么大病,如今接连打击下来,是真的病了,一时半会只怕是难缓过来。
上辇的时侯,临水小声道:“您真劝啊?丽昭仪之前就是劝陛下,陛下生气了。”
无眠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无眠确实从太后这里出来,就直奔了太极宫。
被请进了后殿,英琼楼此时没见大臣,见她来了,也不算意外。
“我刚从母后那来。”
英琼楼嗯了一下看着她,像是问她母后如何。
“母后伤心惊惧,是有些不舒服,脸色看着不大好。总是要休养些时侯了。”无眠坐下来。
“有劳你了。”
“你我夫妻一体,这话说的就客气了。母后叫我来劝陛下,我也不好拒绝,惹她更难过,就都应下来了。”
英琼楼继续看着她,不说话。
无眠自顾自道:“咱们是小辈,再是皇帝皇后,也不能不顾母后的心情。陛下就只当我求过情了,过一阵子母后自己就想开了。”
“你不劝了?”英琼楼似乎是笑一下,不甚明显。
“有什么好劝的,付仰身为皇亲,如此行事,按照我的心思,就是死几次也不够。还这么恶心陛下,难不成陛下还冤枉了他?逾制建府,占据民田,贪赃枉法,逼死人命,欺男霸女,这些事做了多少年了?不知害死多少人,坑了多少人。陛下对他够好了,我想着外头的老百姓们受了委屈的时侯,也要骂他。可大概老百姓也都知道,这是皇帝的亲舅舅,倒是带累坏了陛下名声。”
英琼楼没有就此回答什么,但是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太后如今就想把侄子们留住,好歹叫陛下免了他们的罪过,可惜没用。
无眠也没在太极宫待很久,很快就走了。
中午的时侯,太后又叫人来请陛下,可陛下还是说政事繁忙,不肯见。
一连三日,陛下都不肯见太后,而外头付仰的尸首已经被斩首,也不许他入祖坟。
还好禄国公早一日抬出去了,要是时间再晚个一日,送葬都没人去,谁敢呢?
十二这一日,付仰的八个儿子也被带走,最大的今年比英琼楼大,三十有二了,最小的四岁。
与此同时,付仰的下属以及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一众涉事人员已经全部拿下,还在审,但是皇帝的舅舅都这个下场了,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
听闻消息,太后昏厥,这回是真的起不来了。
无眠传话叫嫔妃们这些时侯不必来请安,她得侍疾了。
儿媳妇给婆婆侍疾,就的从早到晚陪着,这也没法子,不愿意也得来。
不然一个不孝就压得你这辈子难抬头。
太后瘦了很多,这几日陛下不来,她也不再去请。
事已至此,她也死了心,只是心里对儿子的怨恨也滋生了出来。
腊月二十这一日,无眠刚伺侯太后吃了饭,太后今日精神略好些,就起身在屋子外头坐坐。
天冷的很,昨日又下了雪,太后也想一看。
就在屋外廊下,盖着厚厚的毯子坐着。
正这时侯,有人来回话:“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李良仪发动了。”
这主要是无眠的人来传话,不过是在太后的人手里倒了一下。
不然一个太后是不会关注一个良仪什么时侯生孩子的。
“临水,你去看看。”
进了腊月开始,无眠就一直注意这件事,此时也只是叫临水去,她知道临水明白怎么做。
那就是,要保住李良仪的命。
这孩子不管送给谁养着,生母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日后不就没了牵制?
“也是个没福气的,但愿孩子好好生下来。”太后淡淡的。
“是,李良仪,许良仪,欣良仪,贵妃都胎相稳固,母后很快就有几个小孙子孙女了。”无眠道。
“皇后也要加把劲。”
“儿媳没福气,不过不管她们谁生下孩子,都是儿臣的。”无眠道。
太后点点头,瞧着远处树上的白雪,不知想了什么。
下午时侯无眠提前回来,太后说今日寒冷,就叫她明日不必来了,这几日辛苦,叫她休息一日。
太后身子骨不错,底子又好,这几日过去,人已经好多了。
李良仪是头胎,年纪还小,一时哪里那么轻松能生出来。
无眠回来都睡了一觉,起来时侯天都黑了,这孩子也没落地。
“说是一切都正常的,就是一时半会的宫口没开。”雁鸣伺侯无眠起身。
“嗯。”无眠点了个头:“许良仪那呢?”
“暂时没什么消息,前日里太医看过,她就派人来传话,说是一些都好。只等着瓜熟蒂落了。”
无眠吸口气:“这几日累着我了。”
“是啊,娘娘您也还在吃补药呢,日日奔波,实在是辛苦。还好太后娘娘看着好多了。”如今临近过年都没几日了,娘娘不光是要忙太后那,还有过年的事。
一个皇后,岂能什么都不过问?
累狠了,人就只想躺着,倒不一定睡得着,但是懒懒的不想动。
吃了晚膳,外头又开始飘雪粒子,无眠穿着一身舒服宽松的衣裳靠着外间的软榻,盖着毯子听着临水她们说话。
她们也看出来了,娘娘此时不想睡觉,又不想做事,就想听她们说些琐事。
她们于是找了个话题就说闲话,说雁鸣的家乡趣事之类的。
此时的紫烟阁里,李良仪正汗津津的生孩子,她其实没感受到太多疼痛。大概是恐惧压过了一切,所以感觉不到疼。
只是一阵一阵的用劲儿叫她感觉脑门都是胀的。她嘴里咬着软木,不知谁的手握着她的手,她拼命一般用力。
眼泪也跟着她的动作不停的流。
再没有比此时更清楚,这孩子她拼命生下来也不是她的。
她还年轻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不甘心,她恨!可害她的人已经死了,她还能去怨恨谁?
怨恨陛下无情吗?她进宫才几天,陛下对她有什么情?
可再想想,她为他生孩子啊,他人都没有来。
她哭着,想喊出来,可这是不被允许的。于是只有眼泪断线珠子一般滚下来,可没人在乎。
所有人在乎的都是她肚子这个不知男女的孩子,是这一块肉,而不是她本人。
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个活人。
只是一个会喘气,会说话的物件儿。
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她仰起脖子,大喊了一声。
别人也只能听见她发出呜呜的声音,随即就是孩子落地的哭声。
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欢喜,也不是轻松,而是一种空茫。
明明身边围着许多人,她们都在说话,有人笑,孩子哭。
可她此时却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仿佛隔着一层,像是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就连从她肚子里刚掉出来那个孩子,她也没有多少真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又回到了人间,这个时侯她才感觉肚子空荡荡的钝痛,下身也是火辣辣的疼。
才听见嬷嬷们说话。
“小皇子的脚上再擦擦,去报信吧,小皇子哪都好。”
也不是没人管李良仪,只是相比起她,绝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小皇子。
她才想,哦,我生了个儿子。
不,这不是我的儿子,他很快就会被抱走。
他不是我的儿子……
凤仪宫中,金波和临水回来了。
“娘娘,李良仪生了,是个皇子,眼下看着都好。”临水进门叫了一声。
“先去更衣,别冻着了。”无眠道。
临水哎了一声去换了身上的衣裳和湿了的鞋子来回话:“太医和生产的嬷嬷都说了,没什么问题,还没见陛下派人去。”
“李良仪呢?”
“她也好,奴婢叫太医专门给她请脉,她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要安心坐月子,奴婢已经嘱咐下去了,务必叫她好好养着。”临水道。
“那就好。”无眠轻笑:“陛下有很久没去丽昭仪那过夜了吧?”
“是,自打她出了小月子,陛下真就没去几次,如今也是赶上了付家这些事,陛下进后宫都不多了。”临水眼睛亮亮的。
无眠轻轻摇头:“没事,看看陛下怎么办。”
“其实要是您愿意,也可以为姜昭容争取一下的,眼下奴婢看着丽昭仪真是大不如前了。”想压过她并不费劲。
“人的习惯不是一下改掉的。”无眠道。
临水不解。
无眠也没解释。
没必要。
姜昭容是一心向着她,但是姜昭容眼下也没太大用处。她会帮她,但是不需要急在一时。
现在出手,或许是能争赢,但如果皇帝本心是要将李良仪的孩子给丽昭仪养着,她就没必要非要争。
为这种好处不多的事去跟皇帝过不去?尤其是又在皇帝处理付家的事心情烦躁这个档口。
“丽昭仪眼下,不是什么敌人了。”她能平安过度都是好的,再起波澜她眼下是做不到。
“是。”临水点头。
消息传到了御前,英琼楼当然也高兴,终于又添上了一个皇子,他当然是欢喜的。
只不过欢喜之余,又有些踌躇。
“丽昭仪那最近如何?”
吕忠知道陛下这是动摇了,也就实话实说:“这些天冷,丽昭仪娘娘也没出门,说是身子不太爽利呢。”
英琼楼不置可否,坐下来继续忙政务。
夜深了,英琼楼收了笔起身。
“陛下,不早了,您快歇着吧,明儿还早朝呢。”规矩是过小年的前一天封笔,这还有两日呢。
“明早,你亲自去紫烟阁,将那孩子送去含凉殿。告诉丽昭仪,好好养育四皇子,四皇子好,她就好,四皇子不好,她也不会好。”说着他又顿了顿:“李良仪……晋位美人吧。重赏她。”
“是,奴婢遵旨。”
这一夜,英琼楼也没进后宫。
一大早,消息传到了各处,今日难得休息,无眠也没叫众人来请安。
她起来的时侯就知道了这件事:“这会子,四皇子已经抱去含凉殿中了,李美人也已经晋位,赏赐都送去了。奴婢按着规矩也整理了一份赏赐,您看就送去吗?”临水问。
“送去吧,含凉殿也送一份,贺喜嘛。”
“是。”
“先吃饭,睡太久,饿了。”无眠起身打了个哈欠道。
含凉殿这边,丽昭仪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惊喜难以克制。
她自己未必不知道自己日后想要怀孕是千难万难了,如今陛下给她一个孩子,怎么不叫她感动?
先前生出的种种怨好像一下子就都没有了。
根本没有仔细听吕忠说的那句话:日后四皇子好,丽昭仪娘娘就好,四皇子不好,丽昭仪娘娘也不会好。
亦或者她也听到了,只是觉得这就是一句嘱咐,她没能入心。
再或者,得到孩子的这份惊喜,已经叫她顾不得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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