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忍不住怒火,一脚踹了过去,“本王乃皇子,现在要进去看望父皇,你们这些臭奴才敢拦本王”
侍卫忍着疼,拱手道:“王爷,裴大人吩咐过,除了太医外任何人都不许入内,哪怕是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祁慎气急败坏的骂道:“他算什么裴大人他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
祁慎想到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就忍不住一阵牙疼。
那小子究竟是谁是太子的心腹还是他父皇的心腹他以前完全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如果不是太子昏过去前把事情全权交给这小子处理,现在这皇宫已经被他控制在手里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那样……他父皇和太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就可以由他说了算了。
祁慎越想越气。
他还想往里闯,周围的侍卫却都很死心眼,坚决不肯放他进去,牢牢的挡在大殿门前。
祁慎别无他法,气急败坏的将他们臭骂了一顿,转身去了太后的秀安苑。
朝臣们在大殿里被关了一天一夜,除了吃喝和如厕外都不能出去,次日清晨已经是怨声载道。
祁凌风脸色极差,周身笼罩着一股戾气,脸上再也伪装不出半丝笑容。
那等黄毛小儿竟敢关着他!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待他登基为帝,定要拿那黄毛小儿开刃!
朱红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阳光照进殿内,众人激动的抬头望去。
裴元卿抬脚走了进来,身姿高挑,眉目清俊。
老臣子们望着他背光的身影,有一瞬间竟然觉得看到了年轻时的乾丰帝,纷纷觉得自己眼花了。
众人恍惚一瞬,立即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你这小子!我等都是朝之重臣,你竟然敢把我们关在这里!”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们目无尊长!太子知道你拿他的命令这样行事吗!”
“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你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裴元卿面不改色问:“你要如何”
那名臣子哽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我就上折子弹劾你!”
裴元卿语气淡淡:“悉听尊便。”
众人:“……”可恶,这小子好会气人!
祁凌风周身压抑不住的烦躁,不耐烦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裴元卿抬眸,冷冷地望向他,清润的嗓音缓缓流淌在大殿中,“别人可以,你不行。”
祁凌风眉心一跳,眼中怒意更盛,“为何你针对我”
裴元卿抬起下颌,淡漠的看着他,掷地有声道:“祁凌风意图造反,谋害陛下和储君,罪不可赦,速速将其捉拿!”
大殿寂静一瞬,群臣哗然。
祁凌风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心底重重一沉,面上神色不改地怒斥:“你这黄毛小儿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二心!你少血口喷人!”
裴元卿讥讽的笑了一下,“好一个绝无二心。”
祁凌风继续大声指责道:“你找不出罪归祸首,为了交差就把我推出来应付了事,我看你才是其心可诛,说不定那幕后黑手就是你!”
裴元卿抬手,接过护卫递来的剑,抽剑出鞘,长剑寒芒凛凛,他咚的一声把剑摔在大殿上,冷问:“王爷,可还眼熟”
众人好奇的望过去,都有些不明所以,祁凌风却面色巨变,脸上再也不见了刚才的平静。
他当然认得这把剑,剑上还有他命人刻下的标志,分明是他私下秘密让人造的剑!
祁凌风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脑子里一片空白。
裴元卿道:“王爷,不如你自己来说说看,你在城外煤窑里秘密命人造兵器、制火药,究竟是何居心”
众人震惊的睁大眼睛。
祁凌风神色慌乱起来,试图反驳:“我不知道什么煤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煤窑是我的”
他没想到他们会直捣黄龙,连煤窑都查获了,一时间被打个措手不及,只能下意识的辩驳。
裴元卿笑了一下,风轻云淡道:“你城外别院中的护院、小厮,还有煤窑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大理寺被审问一夜了,你还要狡辩吗”
祁凌风陡然惊住,这小子竟然连他在城外的别院都知道!
裴元卿继续慢悠悠道:“对了,你府里那些门客、方士比他们还早被捕,这些人有些禁不住审问,不过是一夜时间而已,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招供了。”
大臣们听得震惊不已,目光诧异的看向祁凌风。
怎么可能厉王不是一心想求长生吗
有人忍不住把疑惑问了出来。
裴元卿看向他们,声音莫测道:“厉王府经常四处购置火法炼丹所需的硝石、硫黄和焦炭等物,几颗丹药而已,真的需要那么多吗厉王在府里养那么多方士,真的只是研制丹药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厉王求道问长生分明是幌子,那些方士研制的根本就不是丹药,而是火药!大明塔下埋的那些火药很有可能就出自他们之手!
大臣们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竟然被厉王骗了,还骗了这么久,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
祁凌风面色几变,怔然看着裴元卿,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们分明早就盯上他了!
他们连煤窑的位置都早就知道了!
那些画像上的玄奥之处恐怕也早就被他们发现,难怪昨天会事败!
他心神巨震,喉咙里泛起血腥气。
侍卫们冲上前去,将他用力按到地上。
祁凌风目呲欲裂,高大的身躯奋力挣扎,却架不住侍卫人多,他挣扎无果,被牢牢按在地上,头发散乱,额上青筋凸起,双目猩红的盯着裴元卿,喉咙里怒吼出声。
他不甘心!
他筹谋多年,不惜为此蛰伏隐忍,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怎么可能被发现!
众人心有余悸的往后退了一步,都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到了,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都觉得他现在的样子陌生极了,也可怕极了。
侍卫首领上前一步,朝裴元卿拱手道:“现在要将罪王带下去吗”
裴元卿目光扫过朝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不急,昨夜搜查一夜,收获颇丰。”
有些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目光紧迫的盯着他手里的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
裴元卿嗓音响起,“宋晖勋、赵正睿、刘九、肖鹄……”
每一个被他点到名的臣子,身体都剧烈的颤抖起来,面色变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因为他们都是厉王一党的人!
其他大臣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面面相觑,全都觉得不可思议。
裴元卿念完所有名字,那些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冤枉啊!我与罪王绝无半点干系!”
“不知道裴公子是在哪里看到这份名单的,但我绝对跟此事无关,肯定是罪王刻意陷害!”
“我对大昭忠心一片,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裴元卿冷着脸,“你们不必浪费唇舌,昨夜我与赵大人已经带人抄了你们的家。”
几人呼吸一滞,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裴元卿:“你们跟厉王的往来信件、受贿金银、诋毁陛下和太子的言论,全都证据确凿,涉事人等也已经全部送往大理寺审问。”
几人看大势已去,绝望的跌坐在地,抖着唇不断磕头求饶。
裴元卿冷眸微垂,扬声道:“来人,将厉王党羽一并拿下!”
侍卫们纷纷上前,将他们一起押了起来。
众人震惊过后,不由诧异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少年虽无官职在身,行事却沉稳果断,短短一夜竟然就已经把整个京城查了个底朝天,速度之快,手段之果决,让人不敢小觑。
祁凌风被护卫抓着肩膀站起来,他双目猩红地盯着少年冷厉如锋的眉眼,至今都觉得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
他挣扎着不愿意离去,阴冷问:“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
裴元卿看向他的目光极为厌恶,“你们一家人都是黑心肠,装得再伪善也是藏不住的。”
祁凌风脸色铁青,目光阴翳地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元卿懒得回答,抬脚走出大殿。
“诸位大臣可以各自归家了。”
刚刚还急不可耐的众人,明明已经可以离开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往外走,他们太过震惊,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裴元卿负手而立,眼睛微微眯了眯。
殿外日光清冷,落在身上也感受不到温度。
侍卫押着罪臣们依次走了出来。
祁凌风路过裴元卿身边时,再次恨生问道:“你跟我有仇”
裴元卿屈指挠了下眉心,轻轻一笑:“尹青青和虞宝琳十几年前差点害死我的未婚妻,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他虽然在笑,眼神却无比冰冷。
祁凌风第一反应是压根不信,裴元卿现在看起来也是年岁不大的样子,十几年前怎么可能会有未婚妻,可是他又陡然想起一段陈年旧事,眸色蓦地一沉。
裴元卿回头望去,祁慎扶着太后走了过来。
太后鹤发童颜,穿着暗红宫装,袖口是云纹百寿花样,裙子逶迤曳地,苍老的双目炯炯有神,一双眼睛审视的看着裴元卿,身上带着佛堂里的香火味。
祁慎扶着她,神色洋洋得意。
裴元卿望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孔,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小时候就是这样,祁慎一旦跟他发生争执,就会把太后请出来做靠山,转眼就从一只战败的鹌鹑变成一只开屏的孔雀。
众人躬身行礼,齐声道太后金安。
太后目光如炬的盯着裴元卿,神色高傲问:“你是谁”
裴元卿淡声道:“无名小卒。”
“一个无官无职的无名小卒就胆敢捉拿王爷和诸位大臣你哪来的胆子!”太后横眉竖目,扬着声音道:“哀家还活着呢,这宫里轮不到你做主!”
众臣吓的战战兢兢。
裴元卿从小被她吼惯了,只掀了下眼皮,仍然面不改色的伫立在她面前,神态没有半分变化,也不见丝毫退让。
太后不是乾丰帝的亲生母亲,她心里只有她亲侄女生的祁慎,从小到大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祁慎,对其他皇子百般挑剔,裴元卿从小就对她敬而远之。
“那轮不轮得到孤做主”祁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转头望去,他乘着素舆,一名小太监推着他走了过来。
祁烈走至太后面前,目光冰冷的看向太后旁边的祁慎,厉声斥责道:“皇祖母在佛堂清修,父皇告诫过你,不许去打扰皇祖母,你为何屡教不改!究竟是何居心!”
祁慎面色一白,自从当年他母妃被赐了白绫后,太后躲进了佛堂里甚少出来,不跟乾丰帝发生正面冲突,乾丰帝的确勒令过他不许打扰太后,其实就是不想让他们二人多见面。
太后瞪着祁烈怒斥:“目无尊长!你既然知道哀家是你的皇祖母,岂可当着哀家的面出言不逊!”
祁烈神色冷了冷,四两拨千斤道:“孤在管教皇弟而已。”
太后气得直喘。
祁烈面色沉冷,声音不容置喙道:“太后累了,送太后回宫。”
侍卫们上前,对着太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孽障!哀家不用你们送!”太后气得手抖,既然祁烈已经醒了,这朝堂的事她再难以插手,留下也是无用的。
她不愿在众臣面前丢脸,甩着袖子大步离去。
“恭送皇祖母。”祁烈道。
祁慎恼怒咬牙,他本来想趁乾丰帝和祁烈昏迷不醒,在众大臣面前呈呈威风,最好能把权力裴元卿从手里夺回来,不成想反在朝臣面前被祁烈落了面子。
他回头瞪了祁烈和裴元卿几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尤其是祁烈护在裴元卿面前,裴元卿冷冷看着他的样子。
祁慎晃了下神,挠了挠头,“皇祖母,你觉不觉得这个姓裴的小子有些眼熟”
太后不以为然,“那小子姓裴,估计是太子母族的人。”
“原来是裴家人……”祁慎恼怒地嘟嘟囔囔道:“祁烈还没做皇帝就敢这么嚣张,以后他真登基为帝,还不得把裴家捧上天去,咱们姚家以后就真没有翻身之日了。”
太后想到被贬谪的娘家,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乾丰帝当年为了祁粲那个六岁小儿,将她母族贬谪出京,赐死了她的侄女和兄长,若非她壮士断腕,舍了侄女保全自己和祁慎,现在恐怕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幸好她手里还有祁慎这个皇子,他们姚家不是全无翻身的机会。
太后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她年纪已大,恐怕坚持不了太久,是时候放手一搏了。
祁慎态度极为恭谨的把太后送了回去。
他知道父皇因为当年他母妃和姚家联手谋害祁粲的事一直心存芥蒂,不待见他,所以他只能抓紧太后这个救命稻草,如此他才有搏一搏的机会。
他想做皇帝,想把祁烈踩在脚下,想让祁粲哪怕还活着也没办法再回来。
他恨父皇,恨裴雪英,恨祁烈和祁粲!
如果不是他们,他母妃根本不会死,哪怕是他母妃谋害祁粲在先,那又如何他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要给他母妃报仇,要拥有权力!那个皇位本来就该给他!
太后离去后,祁烈让众人都散了,带着裴元卿去了乾丰帝的寝宫,路上裴元卿把查到的事都告诉了他。
祁烈得知他短短时间内查到了这么多事,不由惊愕万分,同时感到骄傲和心疼,弟弟如果在宫里长大,早就大放异彩了,他本该是天之骄子才对。
寝宫内静悄悄的,屋子里满是苦药味。
乾丰帝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扎着白布,身体微微起伏,苍老的双手放在腹部,哪怕在睡梦中眉间的褶皱也极深。
裴元卿站在床边。定定看了许久,想起那声沙哑的‘粲儿’,心中又酸又涩。
他没想到父皇竟然能一眼认出他。
明明他早就变了样,父皇怎么还能那么快认出他呢。
裴元卿垂下眼帘,哑声问:“太医说……什么时候能醒”
祁烈给乾丰帝掖了掖被角,叹道:“父皇年纪大了,恢复的慢,太医说恐怕还得两日才能醒。”
裴元卿轻轻点头,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
祁烈心疼道:“你快去歇歇,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裴元卿摇头,“我得回去。”
祁烈笑了一下,“忘了家中还有人在等你,你这么久没回去,杳杳该担心了,那我让太医跟你一同回去,好生给你检查一下,。”
提起杳杳,裴元卿狠戾冰冷的眸子渐渐恢复了几分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在乾丰帝床前久呆,也许是近乡情更怯,这一刻他无比害怕乾丰帝会突然睁开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
他忘不掉当初离宫时父皇看他的眼神。
裴元卿抬脚走了出去,望着眼前偌大的皇宫,在窄长的甬道里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大步离宫。
府里,苏灿瑶倚在门边,身上罩着宽大的斗篷,不断踮起脚尖朝门口的方向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裴元卿终于出现在门前。
她远远看到裴元卿的身影,眼睛噌的一亮,迈着步子飞快的朝他奔去,身影在游廊里穿梭,衣袂翻飞,像一只翩跹飞去的蝴蝶。
裴元卿才踏过院门,就被温香软玉扑个满怀,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熟悉的人儿拥进怀中。
苏灿瑶仰头看他,双眼泛红,眼中盈着水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裴元卿低头,在她微红的眼皮上轻吻了一下,“我没事,别担心。”
苏灿瑶上上下下的摸了摸他,“你身上哪里有伤快告诉我。”
裴元卿强忍住一声差点溢出来的闷哼,握住她的双手,不答反问道:“让我睡一觉,等我睡醒,咱们就回丹阳城,好不好我想家了。”
苏灿瑶下意识点了点头。
裴元卿扯着嘴角虚弱的笑了笑,将她抱进怀里,身体却忽然软倒下去。
苏灿瑶惊叫一声,连忙将他扶住,“来人,快来人!”
苏景毓听到喊声,快步跑过来,见此场景,赶紧一边喊人一边将裴元卿扶到屋内,把他放到床上。
苏灿瑶泪眼朦胧,忽然道:“让他侧身躺着。”
苏景毓动作顿了一下,将裴元卿扶着侧身躺到床上。
裴元卿是骑马回来的,太医在后面一辆马车里,慢了一步,闻声急匆匆的涌了进来。
苏灿瑶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剥掉裴元卿上身的衣裳,一眼望去,是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还有无数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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