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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灿灿(说给月亮)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
……后悔,就很后悔。
两人相对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都带着一丝紧张的颤动。
裴元卿好不容易才消化这个消息,声音低哑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问:“你早就知道”
他见过秦世忠画的那幅画像,根本就不是这一幅,他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时的情景,有机会换掉画像的只有苏灿瑶。
苏灿瑶坚决不想承认自己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试图找补,用轻松的语气道:“也许是师父那幅画没被陛下选上,这幅画可能是别人的画的。”
裴元卿沉默一瞬,幽幽问:“杳杳,你觉得你的画风我会看不出来吗”
“……”
苏灿瑶默默捶了捶脑袋,脑袋好像卡壳了。
苏小杳!争气点!
他可是最了解你的裴元卿!
苏灿瑶理了理思绪。
不对啊。
明明是裴元卿瞒着她,她何必心虚他该心虚才对!
苏灿瑶找回几分底气,挺了挺腰杆,梗着脖子道:“我知道又怎么样”
裴元卿按了按眉心,同样试图理清思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一直都知道”
他想到这里,微微一怔。
其实他一直怀疑,当他们做那些预知梦的时候,杳杳会不会也在做相同的梦境
他一直觉得他们的那些预知梦更像是一种分享,是他们跟杳杳一起进入梦乡时,杳杳不自觉分享给他们的记忆或者预知画面。
也许苏灿瑶也知道,还知道的远比他们多。
裴元卿脑海中纷乱闪过许多画面,从他跟杳杳认识起,杳杳似乎就没有纠结过他失忆的事,甚至问都不曾问过,也从来都没有设法找大夫给他治疗失忆,更没有提起过给他找父母的事,反而是苏昶一直在派人寻找,还不断找大夫给他诊治,这么多年都不曾放弃过。
以杳杳的性格,这是很不合理的。
他每次有个头疼感冒,她都紧张的不得了,怎么可能对他失忆的事毫不关心
裴元卿越想越发现许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脸色逐渐变得惊疑不定。
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他不是没有说漏嘴过,杳杳似乎每次都帮他掩盖了过去,有的时候是忽略,有的时候是岔开话题,全都仿若没听见一样。
杳杳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他失忆是假的,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苏灿瑶心脏慌乱的跳了跳,含糊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元卿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换了一种更直白的问法,“杳杳,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苏灿瑶避开他的目光,磕磕绊绊的嗫嚅道:“及笄礼后,祖父把你那块麒麟玉交给我保管了,我……我在府衙里的县志中看到过,麒麟玉是皇子身份的象征,那块麒麟玉上还刻着一个‘粲’字,况且……况且我又不傻!”
苏灿瑶说着说着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李叔、太子都说的那么明显了,我猜也该猜到了!”
她凭什么心虚啊。
这样一点气势都没有!
她就该理直气壮的问,问的他哑口无言!
裴元卿眸色微深,他曾经看过县衙的县志,他不可能记错,里面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记载,这种事一般只有京城官员才知道,平民百姓很难得知。
他看着苏灿瑶轻轻颤动的睫毛,抿着唇没有揭穿。
杳杳既然不肯说,那就一定有她不能说的理由。
裴元卿轻轻摸了下鼻子,露出笑容道:“是我忘了,我们杳杳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难怪皇兄当初能那么快找到苏家,当初是他只顾着激动,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杳杳显然是怕秦老担责,才会将画换掉。
当初如果不是他急着跑去救皇兄,不小心露馅,父皇和皇兄看到画后,只会以为是秦老听了描述成功画出了画像,不会一路查到苏府。
苏灿瑶明显松了一口气,鼓了下嘴巴,虚张声势道:“明明是你骗我,还骗了我这么多年。”
她越想越理直气壮,对啊,撒谎的又不是她,该由她来质问才对。
裴元卿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唇角弯起一抹宠溺的浅笑,“嗯,是我的错。”
他忽然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声音郑重道:“杳杳,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裴元卿只要一想到苏灿瑶这些年来一直费心帮他隐瞒,心中就无比心疼,还有浓浓的愧疚。
他曾经以为自己孤独承受的那些岁月,原来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守护着他。
她理解他、陪伴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
他尝过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幸运的是有人接住了他,没有让他一脚踏空。
她把他变得空落落的心一点点不辞辛苦的填满,让他的心变得更加柔软,现在这颗心里满满都是她。
苏灿瑶愣了愣。
裴元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突然这么郑重的道歉,她忽然又觉得不那么气了。
她正是因为理解他心里的苦,才没有怪过他。
苏灿瑶靠在裴元卿的肩膀上,轻轻眨了眨眼睛,语调轻松说:“我原谅你了。”
裴元卿声音沉闷的笑了笑,胸腔震动,声音变得低柔而温柔,“杳杳,你脾气这么好,我会变坏的。”
“怎么变坏”
裴元卿微微松开她,深邃的眼眸看向她嫣红的唇,低头靠近,贴着她的唇喃喃:“这样变坏。”
裴元卿在她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塔内显得尤为明显。
苏灿瑶心跳漏了一拍,耳根泛红,又觉得有些想笑,莫名觉得裴元卿亲的好像小朋友。
她的唇角刚弯起来,裴元卿的唇就又贴了上来,这次唇齿相抵,吻得极深,裴元卿动作虽然生涩,却无比莽撞的闯进她微张的檀口,没有章法,横冲直撞,呼吸凌乱而炙热。
苏灿瑶呜咽一声,下意识闭紧双眸。
裴元卿按着她的后脑,吻的温柔又强势,令人沉沦。
苏灿瑶大脑一片空白,被亲的迷迷糊糊。
她七荤八素的想,裴元卿看起来冷冰冰的,嘴唇却湿润柔软,带着灼人的热意。
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苏灿瑶有些腿软。
裴元卿揽住她细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唔,他怎么学什么都快啊!
苏灿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昏沉感,裴元卿好像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和感观。
……她收回刚才的话,裴元卿亲的一点都不像小朋友!

塔外传来脚步声,苏灿瑶身体一颤,陡然清醒了几分,红着脸推开裴元卿。
两人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情不自禁,待回过神来都有些窘迫,视线交错,不敢跟对方对视。
尴尬的氛围在周遭无声蔓延。
苏灿瑶抬手摸了摸唇,感觉微微有些刺痛,刚摸了一下,手指就像触电一般弹开,后知后觉的面红耳赤起来。
祁小粲,你怎么就突然这么冲动呢。
苏小杳,你怎么就任由他胡来呢。
苏灿瑶摸了摸灼热的脸颊,试图给两人找借口,“都怪这里光线太暗,气氛太好,幽静的地方就容易惹人……”
裴元卿抬头望去,苏灿瑶嘴唇比往常都要红,唇瓣湿润饱满,唇珠挺翘,他及时垂下眼,缓缓开口:“是我一时冲动,你是为了迁就我,不忍心拒绝。”
苏灿瑶觉得这个理由还不错,勉强默认了。
没错!她是不好意思拒绝,不好意思让他伤心,绝不是昏了头!
苏灿瑶转过头,看到二楼有个眺望台,转身走了出去,她现在急需吹风。
裴元卿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出来,清风拂过他们的衣袂,猎猎作响。
苏灿瑶脸上的红润还未消散,寒风一吹,热度才稍稍淡去。
她抬眼望去,从这里能眺望到整个寂静的湖泊,远处山川尽收眼中,看起来心旷神怡。
苏灿瑶看着站在身侧的裴元卿,忽然问:“你想做回六皇子吗”
裴元卿沉默须臾,望着碧波万顷的湖面,声音艰涩道:“父皇龙体有恙,朝中最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兄想让我回来。”
苏灿瑶垂下眼眸,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乾丰帝和祁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没有理由不让他回来,他有身为皇子的责任要承担。
裴元卿抬手将苏灿瑶拥进怀里,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青丝。
“给我两年时间,待你十八岁,我来娶你,往后我就留在丹阳城里陪着你,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苏灿瑶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你会回丹阳城”
“当然。”裴元卿跟她额头相抵,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丹阳城是我家,我不回那里还能去哪里”
“丹阳城是你家”
裴元卿瞧着她笑:“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苏灿瑶满意地抿起唇角,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红着脸问:“谁说要嫁你了”
裴元卿将她揽回怀中,耍着赖皮道:“反正我这辈子是赖上你了,我是苏家养大的童养婿,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苏灿瑶靠在他怀里,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塔内传来脚步声,裴元卿和苏灿瑶转头望去,远处皇家队伍缓缓而来,乾丰帝和朝臣们应该还有一刻钟就要抵达了。
护卫们走进塔内,在做最后的搜查。
裴元卿松开苏灿瑶,让她待在眺望台上,他独自拿着令牌走了出去,对过来搜查的护卫道:“这里已经搜查过了,没有问题。”
祁烈早就跟护卫首领打过招呼,护卫首领见他手里拿着东宫的令牌,便点了点头,没有进眺望台搜查。
裴元卿在附近徘徊,装作四处检查的样子,目光一直落在那十二幅画附近。
护卫检查完退了出去,只留下看守的人。
那十二幅画周围一直没有异常,也没有奇怪的人出现。
直到乾丰帝带人抵达大明塔门口,外面传来轿辇落地的声音,裴元卿才看到有两名小太监拿着灯台,匆匆走了进来,把金色的莲花灯台分别放到了十二幅画后面。
裴元卿瞳孔一缩,低声叮嘱苏灿瑶躲好,自己款步走了过去。
外面声音渐渐变得吵杂,乾丰帝一行人等逐渐靠近塔楼,其中一名小太监听到声音,急的慌了手脚,差点把灯台撞倒。
裴元卿伸手帮忙扶了一把,小太监赶紧把灯台扶稳,低声道谢,手上继续忙个不停。
裴元卿穿着护卫服,抱剑靠在一旁,仿佛闲聊一般道:“为何要在画后面放灯台”
小太监把灯台摆正,拿着火折子将烛火一一点燃,小声道:“因为塔内一层光线太暗,不便于赏画,这样贵人们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裴元卿仿佛随口聊天一般道:“这个法子不错,是谁想到这么聪明的法子”
小太监感激他刚才帮忙,几乎是有问必答,“是工部的孙大人。”
裴元卿看着晃动的烛火,装作诧异问:“为何不罩上灯罩”
“提督太监姚公公说这样更亮堂。”
裴元卿用玩笑的口吻道:“你们刚才是不是偷懒了,陛下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怎么才想起来点蜡烛”
小太监慌忙摇了摇头,“不是奴才们偷懒,是姚公公吩咐说蜡烛淌蜡油不够雅,怕脏了陛下的眼睛,要用新燃的蜡烛,在陛下进门前点燃,这样陛下赏画期间蜡油就不会淌的到处都是。”
裴元卿手指轻轻敲了敲,所谓觉得不够雅根本就是借口,分明是怕蜡烛燃的太早,画上那些字会提前浮现出来。
这位姚公公恐怕极有问题,那位孙大人也未必干净。
外面脚步声临近,小太监不敢再多说,慌忙退至一旁,裴元卿也飞快回了二楼眺望台,带着苏灿瑶躲到了竹帘后。
过了一会儿,两名护卫从外面拉开朱红大门。
乾丰帝带着众人抬脚走进塔内。
苏灿瑶微微探头,望向走在最前面的明黄身影,乾丰帝两鬓泛白,高鼻梁双眼皮,眉宇间带着几分沧桑,身上气势十足,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股压迫感,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俊朗的郎君,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眼底微微有些青黑。
苏灿瑶发现,相比起祁烈,裴元卿竟然更像乾丰帝,不止轮廓像,身形也像,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眸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灿瑶觉得,乾丰帝如果看到现在的裴元卿,恐怕不会像当年一样再生出诸般怀疑,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明晃晃就是一对亲父子。
可惜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过,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
裴元卿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乾丰帝,一眼望去差点没认出来。
乾丰帝苍老了很多,面色也大不如前,身上的皇袍看起来空荡荡的。
裴元卿离宫时乾丰帝还正值壮年,他至今都记得,乾丰帝抱着他站在城墙上,提起自己打下的江山,眼里总是带着璀璨的光芒,那个时候乾丰帝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是他仰望、敬佩的父皇。
可是不知不觉间当年英勇的帝王已经变得苍老,像一棵叶子逐渐变枯的大树,不再像之前一样强大的仿佛可以给许多人遮风挡雨。
裴元卿眼眶发红,拳头不自觉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苏灿瑶担忧的望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裴元卿压抑住汹涌的情绪,轻轻垂下眼眸,将她的手握进手里。
祁烈陪在乾丰帝身侧,身上穿着蟒袍,其他朝臣皇子们都跟在他们后面。
二皇子祁慎和祁凌风也站在其中,祁凌风穿着一身道袍,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困恹恹的,像是没睡醒一样,不时朝外张望,仿佛对这些朝事毫不在意,只一心惦记着家里炼丹炉里的丹药一般。
苏灿瑶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祁凌风真应该去戏台上唱戏,这演技简直是炉火纯青,让他做王爷分明是埋没他了。
苏灿瑶把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见大家看到画后纷纷露出惊艳的神色,高兴地弯了弯眸。
乾丰帝看到十二幅画像后,眉眼微微舒展,看起来应该是满意的。
苏灿瑶远远盯着众人,没看到有人站出来指责这些画像画的不好,也没看到画上的功臣觉得不悦,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不捅篓子就算成功!
苏灿瑶想了想,又忍不住有些激动。
出息了,苏小杳!
乾丰帝一幅幅画看过去,唇边隐含笑意,见到画上的字时,唇边的笑容却陡然一滞。
他看着有些熟悉的字迹,微微怔了怔,但若细看,字迹虽然相像,却更娴熟大气,更具风骨,也更挥洒自如,不难看出写字之人一定是心境开阔之人。
乾丰帝站在画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当年那个坐在书案前认真写字的小小身影。
粲儿的字是他握着手亲自教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那时候大昭刚立国没几年,他国事繁忙,却总会抽出时间亲自来教粲儿。
粲儿也没有让他失望,总是学得极为认真,他批阅奏章的时候就在对面放一张小桌,让粲儿在那里练字。
粲儿小小的手指握着笔,总是坐的端端正正,低头时脸颊还肉乎乎的。
乾丰帝心底泛起密密匝匝的疼来,粲儿是他投注最多心血的一个儿子。
粲儿跟烈儿不同,烈儿出生时,他正在外带兵四处征战,后来他登基为帝,就立了烈儿做太子,烈儿身为太子,他对他要求极高,很少有温情的时候,他们之间相比起父子,更多的是君臣,粲儿是他与雪英幺子,可以任意宠爱,他几乎将一腔温情都给了粲儿。
那是他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孩子,却被他弄丢了。
若粲儿能继续养在宫中,现在必然也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只可惜……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拿笔写字。
乾丰帝看着有两分相像的字迹,眼中泛起一阵疼痛。
“父皇……”祁烈见他走神,低低的唤了一声。
乾丰帝回过神来,微不可察的直起佝偻的身体,将那一瞬间的痛楚收了回来,又变成了威严而不苟言笑的帝王。
祁烈朗朗说着画上这些功臣的功绩,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很多,说的头头是道,几乎如数家珍,惹的功臣们全都开怀大笑。
太子铭记他们作出的贡献,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感到窝心了,他们的付出,大昭百姓不曾忘过,乾丰帝和太子也不曾忘过,为臣者,一生尽忠,再别无所求了。
祁慎站在旁边,盯着侃侃而谈的祁烈,妒忌得两眼通红,恨不能取而代之。
祁凌风站在人群最后,望着眼前这一派君臣和谐的齐乐景象,讥讽的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等会儿君臣齐齐色变的欢快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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