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岸边已经有人围了过来,还越聚越多,她心里咯噔一声,如果被人看到是潘启东把她从水里救出去就遭了。
窦嫣挣扎无果,眼看着潘启东已经游到近前,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趁着最后一丝清醒,任由自己彻底陷入冰冷的河水中,一点点随着水流飘走。
黑暗袭来,窒息感将她一点点湮灭。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宁肯死也不要嫁给潘启东,绝不让他救她。
潘启东如果敢过来,她就拽着他一起淹死,也算为这世间除害了。
黑暗彻底将她吞噬的那一刹那,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拽出了水面,她愣愣睁开眼睛,对上了沈路云愤怒的目光。
“你不要命了!”
窦嫣睫毛颤动,直直的看着他,水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让人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珠。
沈路云胸口愤怒的起伏,一脚踹飞靠过来的潘启东,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把话都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拉着她往岸边游。
窦嫣用尽身上仅剩的力气抓住他的衣摆,冲他摇了摇头。
沈路云看了眼岸边聚集过来的人群,剑眉蹙起,沉默了两息,抱住她的腰,转而往桥对面没有人的地方游。
窦嫣感觉到他禁锢在她腰间的臂膀,苍白的脸上透出两分红润,伸手推了推。
沈路云没好气道:“在最近的地方上岸或者让我抱着你游,你自己选一个,不然对面那么远,我带着你游不过去。”
窦嫣抿着下唇,悄悄松了力道。
潘启东不甘心的追了过来,怒瞪着沈路云,“又是你!都怪你三番两次坏我好事!”
他在赌坊里欠了一笔银子,要债的催得紧,还要废他一只手,所以他才使出这些阴险手段,急需窦嫣丰厚的嫁妆救命。
沈路云在水里用力一脚蹬过去,“滚!再敢打她主意,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倏然这样正色起来,面庞显得有些冷峻。
窦嫣昏昏沉沉的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安心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任由他抱着自己一点点游向岸边,脱离彻骨的寒冷。
窦嫣苏醒过来时,看到了熟悉的床幔,一时间有些今夕不知是何夕。
她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杳杳乖乖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到她苏醒过来,眼睛明显亮了亮。
“嫣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窦嫣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问:“我怎么回来的”
杳杳爬到床上,给她抚了抚背,“大表哥送你回来的,不过你别担心,是从后门进来的,没有外人看到。”
窦嫣微微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脸蛋,此时才有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实感。
杳杳忽然抱住她,把脑袋埋在她颈窝。
“怎么了”窦嫣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细语的哄着她,“我没事,杳杳乖,别担心。”
“表哥说你宁死都不愿意让潘启东救你,母亲气哭了,杳杳很害怕。”
窦嫣面色白了白,心中愧疚又不安,但如果让她重新选一次,她可能还会这么做。
杳杳闷闷不乐问:“名声是什么,重过你的性命吗”
窦嫣正想回答,杳杳的下一个问题却让她哑口无言。
杳杳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懵懵懂懂问:“也重过杳杳的性命吗”
窦嫣一下子哑口无言,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双手痛苦的抓紧身上的衾被。
她不想这样教杳杳,不想在杳杳心底种下这样的思想种子,不想让杳杳长大后被名声、清白这些东西所束缚,可她偏偏做了一个不好的示范。
“不是那样的……”她浑身打着哆嗦,声音像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语气却越来越坚定,“这世上再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名声就是狗屁!”
杳杳靠到她怀里,紧紧贴着她,“杳杳以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应该努力活着。”窦嫣声音干涩却坚定,“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努力活下去,他想救便任他救,只有活着才能给自己讨个公道,不是被他救了就一定要嫁给他,名声、清白都是别人嘴里的东西,婚姻才是自己要过一辈子的。”
沈路云站在门口,屈指扣了扣门,“你可不能骗小孩,说到就要做到。”
窦嫣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没想到他一直守在门外,更没想到这些话会被他听去。
“听到没有以后就把名声当狗屁,凡事保命最重要,你不想嫁谁也不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嫁,至于旁的人,谁爱说三道四便由着他们说去,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窦嫣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仍然虚弱。
“行吧,你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沈路云顿了顿,侧过身道:“李决明非良配,我已经让姑母借着你落水着凉的由头推迟下聘的日子,你若信我,过几日我来接杳杳去看戏的时候你也一同去,我会证明给你看。”
窦嫣目露诧异,抬头去看,门口已经没有了沈路云的身影,地上徒留下一圈水渍。
他回来这么久,竟然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一直守在门外。
窦嫣看着地上那滩水,怔然了许久。
杳杳握着小拳头,“大表哥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候很靠谱的,嫣姐姐信他。”
窦嫣抱着她轻轻点头,“这次是姐姐做错了,杳杳千万不要学姐姐。”
“那你以后也不准做这种傻事哦。”杳杳拍了拍她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娘亲已经去找老太太吵架了。”
窦嫣一愣。
窦嫣当时全身是水的被背回来,冷得瑟瑟发抖,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沈昔月听说事情的始末之后,直接奔去了寿安堂。
杳杳没说错,沈昔月的确在跟老太太大吵架,孔宜和窦如华两个人都没拦住。
苏明迁听闻消息匆匆忙忙的赶回来,直接派人将此事报官处置,无论老太太怎么拦都没拦住,气得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沈昔月回到锦澜苑里还余怒未消,坐在椅子上低头揉着眉心。
苏明迁走过去给她按了按头,低声道:“等我的调令下来,我们就搬出去住吧。”
沈昔月怔然了一下,“父亲尚在我们就搬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我去跟父亲说,他会理解的。”
沈昔月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不想让杳杳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长大,与其跟他们争来斗去,不如直接搬出去来的痛快,何况苏景毓和裴元卿读书也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能搬出去住是最好的。
“你不怪我今天太冲动吗”
苏明迁笑了笑,一脸欢喜道:“你今天发怒的样子很好看。”
沈昔月摸了摸他的头,怀疑他脑袋磕坏了还没好。
窦嫣受了风寒,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杳杳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呆。
裴元卿和苏景毓从沈府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气愤之余见杳杳闷闷不乐的,赶紧坐了过来。
他们习惯性的在杳杳两旁一边坐一个。
“怎么了”裴元卿问。
苏景毓道:“是在为表姐的事不开心吗”
杳杳靠到哥哥的肩膀上,眉眼耷拉着,拽过裴元卿的手,低头把玩他的手指。
“我只是觉得大家看起来过得都好,其实各有各的苦。”
苏景毓低声问:“这话怎么说”
“爹爹虽是无心,却让娘亲心里很苦,不得不强颜欢笑,每天有处理不完的琐事,祖父尊崇孝道,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让祖母夹在他和公婆、妾室中间,不得不做一个孝顺、明理、心善的当家主母,秦爷爷一心专注作画,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不曾留意过秦奶奶的压力和心情,终究是一世夫妻,徒留遗憾。”
杳杳声音低低的,带着几丝沉闷,“表姐也是同样,这世间总是对女子有许多赞美,贤良淑德、心地纯善、出身清白……从小就教导女子要注重闺名,名声坏了那就是天大的祸事,可是何谓名声不过是口口相传的那只言片语罢了。”
“我渐渐意识到,那些赞美就像一张张无形的网,把每一个鲜活自由的灵魂都笼罩其中,世人只是用各种美好的词语将女子束缚了起来。”
她虽然年纪小,却逐渐明白,大家看似过得都好,其实只是在那张无形的网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娘亲总是让她不要像她一样活,她以前不懂,现在却渐渐明白了。
裴元卿和苏景毓听后默默了许久,都觉得心里有一股压抑的沉闷,他们虽然不在那张束缚的网里,他们最爱的小姑娘却在里面。
苏景毓抱紧杳杳的肩膀,“哥哥们一定不会让你那样活。”
裴元卿轻轻点头,默默抓紧了杳杳的手。
杳杳牵住他们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们,“杳杳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成为那种会让家中女子过得很苦的男人。”
裴元卿和苏景毓郑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也绝不让杳杳遇到那种会让她过得很苦的男人。
窦嫣感染风寒,一连咳了三天。
纳征的事暂时耽搁了下来,李家怕错过吉日,只同意拖延五天,五日后就是这个月仅剩的大吉之日,李家会在五日后正式下聘。
窦嫣精神振作起来,身子好了一些,不再咳嗽,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
杳杳牵着她在院子里散步,阳光透过树阴斑斑驳驳地落下来,树下的秋千随风微微摇晃。
裴元卿和苏景毓从外面走进来。
苏景毓一回府就钻进了书房,神色间带着股紧迫感。
他下个月就要参加童试了,最近一直躲在屋子里读书,可也没急迫成这样。
杳杳不由好奇地转过头看向裴元卿,“哥哥怎么了”
裴元卿把回来的路上买的灌香糖递给她。
“外公怕他参加童试信心不足,让他明天去参加一场斗诗会,这场斗诗会是几所书院联合办的,会有不少学子参加,他正好可以去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
杳杳剥开一个灌香糖,开心的嚼了嚼,栗子软糯又香甜,她递给窦嫣尝尝,又剥了一个喂给裴元卿,两只小手忙个不停,“你明天用参赛吗”
“这次比赛是以书院为团体的形式参赛,我、你哥和思晚都要过去。”裴元卿轻轻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说:“外公让你也同去。”
杳杳眼睛瞪圆,“……”
嘴里的灌香糖一下子就不香了!
崽委屈,但崽没地方说。
窦嫣看到杳杳震惊得回不过神的样子,忍不住露出这几日来第一抹微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姐姐明天陪你一同过去。”
杳杳乖乖点头,嫣姐姐这几日都闷在家里,能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反正就算他们输了,前面还有两个高个的顶着,丢脸也轮不到她和思晚来丟!
杳杳马上把裴元卿撵去看书,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裴元卿睨着她,好像在问‘你怎么不用磨枪’
杳杳假装没看到,抱着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窦嫣,继续哄她开心。
读书这种事怎么能是幼崽做的呢!现在正是哥哥们为她这个小苗苗遮风挡雨的时候!
裴元卿看着她们亲亲热热的热乎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果然哥哥们都是捡来的。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有点安慰,毕竟亲哥、表哥和他这个捡来的哥哥待遇都是一样的。
……一视同仁的嫌弃。
翌日,几人乘着马车去了春福楼,今日的斗诗会就是在这里举行,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秦诗萝听闻消息也一块跟了过来,小伙伴们一路畅聊着抵达春福楼。
杳杳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停在春福楼门口的沈家马车。
沈路云坐在前面,马车里坐着沈思晚,沈懿不想给小辈们压力,就没有亲自过来,免得他们会紧张,所以只让沈路云跟过来照看几个小的。
杳杳蹦跶着跑过去,脆生生的喊:“大表哥,新戏排好了没”
沈路云把她抱起来举高高,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窦嫣,见窦嫣面色红润了几分,浅笑道:“排好了,等会参加完斗诗会就带你们去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去戏楼听戏。”
杳杳满意的抱了抱沈路云,果然只要有大表哥在,吃喝玩乐等一切事宜肯定安排的妥妥的!
窦嫣微微握紧手里的绣帕。
春福楼里十分热闹,聚集着许多书生,全都穿着各式书院的衣袍,楼上楼下少说也有几十人。
沈路云抱着杳杳走进去,打量一圈,带着大家上了二楼。
裴元卿和苏景毓按规矩去楼下登记造册的地方投递书院的名牌。
其他人找位置坐下,沈路云让小二上了壶茶,又让小二端了几盘糕点瓜果过来。
隔壁桌围坐着一圈书生,都穿着浅色的衣袍,看起来是同一间书院的,正在吟诗作对。
他们听到几人的笑声,都转过头来,露出诧异的神色。
其中一名国字脸的书生竖起眉毛,不悦开口:“怎么会有女子来这里”
他眉毛极粗极黑,身子偏瘦,因此显得头有些大,站在一群人当中十分醒目。
窦嫣抬眸,声音微冷,“这里是茶楼,女子为何不能来这里”
“今天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了,来这里的都是参加斗诗会的人。”男子得意地摆了摆手,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高傲,“你们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杳杳双手一叉腰,奶声奶气道:“我就是来参加斗诗会的!”
隔壁那一桌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越笑越大声。
“小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吃奶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子得意洋洋,“你如果实在闷了,不如回去跟你娘学学女德。”
杳杳两条小眉毛皱了起来,觉得这人说话好生讨厌,长相都变得面目可憎了。
隔壁桌的人再次大笑起来,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样子。
秦诗萝面色冷凝,把手边的茶杯用力摔在他们脚下。
所有人笑声一滞。
“枉你们还是读书人!竟然远不如边关的将士懂礼貌,我跟我爹学打拳的时候也没有人像你们这般满口胡言。”
“那些粗人岂可跟我们相提并论我们可是读过圣贤书的!”
沈路云端起茶盏嗅了嗅,“这茶明明挺香的,怎么喝到你们嘴里那么臭”
一群人纷纷气得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呢!”
店小二闻声慌忙跑过来,看到地上的碎片,直呼心疼。
秦诗萝掏出钱袋,“你这青瓷杯多少钱我赔。”
旁边传来一声轻嗤,先头挑衅的那名男子阴阳怪气道:“那是仿龙泉釉,连这都不知道竟然还敢来参加斗诗会。”
秦诗萝拳头收紧,脸上浮起一丝窘迫。
她平时喜欢舞刀弄枪,对这些的确不够了解。
杳杳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那名男子,反唇相讥:“仿龙泉釉本就是青瓷的一种,秦姐姐哪里说错了难道白马就非马吗”
男子面色僵了僵,气急败坏起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窦嫣淡淡道:“不过是一个茶杯而已,你处处显摆的样子反而显得你十分无知。”
男子气急,站起来指着她们,“有本事你们来跟我比一比!看看究竟是谁无知!”
秦诗萝是个急脾气,当即一拍桌子怒道:“比就比!谁怕谁!”
周围的人不知不觉都聚了过来,密密匝匝围了一圈,裴元卿和苏景毓闻声也赶了回来。
男子见有人围观,神色愈发狂妄,“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等会输的哭鼻子可别说我不够怜香惜玉。”
秦诗萝下巴一抬:“少废话,说吧,怎么比”
男子略一思衬,“这样吧,免得有人说我欺负你们,为了公平起见,我一个人对战你们三个。”
秦诗萝嗤笑:“不用,我们三个可以对战你们一桌子人。”
男子面色阴沉,“行,你可不要后悔!我们一人出一题,谁答不上来谁就输。”
秦诗萝眉梢一挑,“比试之前先说说你姓甚名谁,省的我们连自己赢了谁都不知道。”
“好大的口气。”男子一声冷哼:“我乃城南柳家柳成是也!”
杳杳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抬头看向窦嫣,发现窦嫣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她才倏然反应过来。
她当时看中的那两幅画像,除了李决明之外,另一个就是柳成!
杳杳看着面前的柳成,实在是无语凝噎。
这……跟画像也不一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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