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带着杳杳去了凉亭。
寺庙凉亭周围种满了杏树,正是花开的时节,馥郁芬芳,凉亭里摆着石桌石凳,桌上还放着棋盘。
少女心不在焉的在石凳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杳杳呀。”杳杳奶声奶气问:“你叫什么”
少女眼中浮起一丝温情,“我哥哥告诉我,我出生的那日,曦光染红了满天云霞,所以我就叫……”
杳杳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你就叫李红霞。”
少女眼睛一瞪:“是李曦霞!”
杳杳爬上石凳,晃了晃腿,“差不多嘛。”
李曦霞:“……”
她懒得搭理眼前的小崽子,扭过身去看地上飘落的杏花,杏花洒满地面,随风四处飘散。
杳杳闻着周遭沁人心脾的花香,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竹筒,吨吨吨喝起蜂蜜水来,又掏出两块糕点,自己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一点都不用人照顾。
“姐姐你吃不吃”
李曦霞摇了摇头,眼睫低垂,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杏花上。
杳杳把握着糕点的小手缩了回来,自己慢吞吞吃了起来,“姐姐你心情不好吗”
李曦霞睫毛轻颤,“只是看这些杏花有些可怜。”
“哪里可怜”
李曦霞秀眉轻蹙,神色掠过一抹哀愁,“你看,这些杏花只能随波逐流,风把它们吹落枝头,它们就落在地上,风把它们吹远,它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树离自己越来越远,它们连想跟哪根树枝永远相依在一起都做不到,可明明从杏花有记忆起,它就一直跟杏树在一块,凭什么风来了它们就要分开呢。”
杳杳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觉得大人的想法特别深奥,她一点都不懂。
……绝对不是因为崽太笨!
李曦霞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你姐姐人好吗”
“当然好啊。”杳杳夸张的比了下手,“嫣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李曦霞没说话。
杳杳礼尚往来问:“你哥哥人好吗”
“好……他也是最好的哥哥。”
杳杳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嫣姐姐对妹妹很好的,你以后如果能成为她妹妹,她一定会很疼你的,绝对不会欺负你。”
李曦霞仍然没有说话,神色更暗淡了一些。
杳杳见她总不理人,便也不理她了,自顾自拿着棋子玩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寺庙里的钟声敲响,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一样。
李曦霞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在凉亭里走来走去,不时望向神殿的方向。
杳杳觉得她这么坐不住,如果是在外公的课堂上,肯定是要被训斥的!
眼看着到了晌午,李夫人终于派丫鬟过来请,让她们去斋房用饭。
李曦霞抬脚就急匆匆的走了,把杳杳这个人都忘了,幸好传话的丫鬟机灵,很有眼色的带着杳杳去了斋房。
杳杳默默叹气,看来这个姐姐一定很饿,竟然比她还着急去用饭!
等她们赶到,其他人已经在斋房里落座。
沈昔月和李夫人相谈甚欢,一直说个不停,李决明和窦嫣各自坐在她们身侧,话虽然都不多,但一直安静听着。
李决明看起来彬彬有礼,窦嫣看起来温婉清丽,两人面对面坐着,显得有几分登对。
李曦霞在门口愣了会儿神,挤到李夫人里面坐。
“你这孩子到我这里挤什么,坐到你哥哥身边去,那里不是有空位置么。”李夫人训斥女儿时脸上总是带着笑,不难看出她平时对李曦霞的娇惯。
李决明看了眼李曦霞,拽了几个软垫过来铺在旁边。
李曦霞嫌弃的坐了过去,满脸闷闷不乐。
李夫人笑道:“你们别介意,这孩子跟我们闹脾气呢,她哥哥有个用了很多年的荷包,她觉得旧了非要扔掉,她哥哥念旧不肯扔,她从早上起就一直闹脾气。”
杳杳低头扫了一眼,李决明腰间果然挂着一个半旧的荷包,隐约能看出来上面绣着一棵决明子,只是绣工很差,看起来像初学者绣的。
沈昔月莞尔,“念旧是好事,念旧的人一般都重情。”
李夫人笑了笑,显然对这份文夸奖很受用。
李决明从筷笼里抽出一双木箸,擦了擦递给李曦霞。
李曦霞闹脾气不肯接,“我才不用,谁知道这里的东西干不干净。”
李夫人斥责,“这里是寺庙,东西最是干净,你不肯用难道想饿肚子吗”
“娘,您别训妹妹了,我给她洗洗就行了。”李决明站起来,连同李曦霞的碗筷一起拿出去,亲自用清水刷洗了一遍。
李夫人对此习以为常,笑着对大家说李决明从小就懂事,会帮她照顾妹妹,以后也必然会照顾媳妇,言语间颇为骄傲。
她边说边用眼睛看窦嫣,看得窦嫣脸颊泛红。
李决明把洗好的碗筷拿进来,再次递给李曦霞,李曦霞这次勉强接了过去,只是依旧满脸不悦,兴致不高的样子。
李决明从杳杳身边路过时,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
杳杳小鼻子轻轻嗅了嗅,“是药味!”
李决明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早上捣药的时候不小心把三七粉洒到了衣服上,没来得及换衣裳。”
杳杳歪了歪头,“红霞姐姐身上也有这股味道。”
李曦霞瞪了她一眼,“是李曦霞。”
李夫人笑道:“小孩子鼻子灵敏,我们家是开药铺的,身上都容易带着点药草味,你们别介意。”
杳杳没在李夫人身上闻到这股味道,不过她没有再多问,因为一盘盘热乎乎的斋菜端了上来,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杳杳拿起小勺子埋头专心吃饭,虽然都是素食,味道也有些寡淡,她却吃得香喷喷,尤其是那道素煎豆腐,拌在饭里很下饭。
李曦霞却跟她完全相反,豆腐里的香菜不吃,鸡蛋羹里的葱花不吃,炒竹笋太酸要蘸过水才吃,喝的水里必须泡茉莉花,而挑香菜、葱花、给酸笋蘸水这些活都是李决明在做,李决明甚至随身携带着茉莉花茶,用手帕包着放在怀里,随时可以泡上一杯。
杳杳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别人家的哥哥都是这样的吗
她心里的苏小杳默默对心里的苏大毓指指点点中。
苏景毓坐在窗前看书,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起身将轩窗关上。
他肯定是着凉了,绝不是有人在背后骂他,更不可能是妹妹在骂他。
两家人用过斋菜后,添了些香油钱,然后下了山,在寺庙门口分别。
李曦霞大跨步上了马车,头也不回道:“你们回府吧,我要去听戏。”
“这孩子又胡闹。”李夫人念叨了一声,转头让李决明跟过去,“明儿,你看着她点,戏楼里人多嘴杂,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总喜欢往那跑,你这个做哥哥的看紧点。”
李决明应了一声,朝大家拱了下手,赶紧跟了过去。
李曦霞不等他,已经让车夫赶马往前走,他追了几步才狼狈的上了马车。
杳杳鼓了鼓嘴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回程的马车上,沈昔月和窦嫣都有些疲惫,斜斜的倚在靠背上,只有杳杳还精神抖擞,趴在窗上往外看。
“嫣姐儿,你觉得李公子怎么样”
窦嫣想了想,直言不讳道:“他话很少,几乎不主动开口,但性子很温和,挺有礼貌,只是太过老实。”
沈昔月担忧道:“他妹妹看起来有些难相处。”
窦嫣点点头,“但看他对妹妹那般细心照顾,应该是个性情宽厚,会照顾人的人。”
沈昔月笑道:“既然如此,就等等看李家的态度再做决定,在这期间你再好好想想,婚姻大事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窦嫣沉吟道:“我觉得他不喜欢我,李家应该会拒绝。”
“为何”
窦嫣轻轻摇头,她对感情的事一知半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令她感到吃惊的是,翌日一早李夫人就亲自来了苏府,笑盈盈的跟沈昔月商量婚事,看起来对这桩婚事满意的不得了。
沈昔月赶紧把窦嫣叫了过来。
李夫人拉过窦嫣的手,含笑打量着她,脱下手腕上的镯子,“嫣姐儿,这镯子是我婆母当年给我这个儿媳妇的,我昨日跟你一见如故,现在想把这个镯子送给你,你可愿意要”
窦嫣紧张的看了沈昔月一眼,她知道李夫人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应下这门婚事。
沈昔月轻声问:“这镯子你喜欢吗”
窦嫣思索了一会儿,看着李夫人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李夫人顿时欢喜地把镯子戴到她细白的手腕上,声音里饱含激动,“我这就回去让人准备聘礼,保证婚后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她满脸高兴,可见是真的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李夫人离开后,沈昔月担忧的看向窦嫣,“要不要再好好考虑清楚,会不会太匆忙了”
窦嫣想起虎视眈眈的潘启东,咬了咬牙,“未免夜长梦多,就他吧。”
沈昔月神色迟疑,“你喜欢李公子吗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他,不如再看看其他人,也许会遇到两情相悦的,现在阻止李夫人还来得及。”
她总觉得李决明态度不够热络,窦嫣应下这桩婚事时也没那么开心,两人都有些敷衍。
窦嫣抬眸,看着门口从外面落进来的那片光,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好的我是不敢奢望的。”
“你何出此言”沈昔月拉过她的手,“你样样都好,值得最好的男子来配。”
窦嫣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毕竟退过一次婚,虽然有您给我做依靠,但在外人眼里我终究是没有娘家可靠的,能有这样的婚事我已经很知足了。”
沈昔月给她挑选的这几位相看对象都不错,都是丹阳城里拔尖的公子,她知道这很不容易,沈昔月已经为她花费了很多心血,她不想让沈昔月再费心了。
她不求十全十美,只求安度余生。
沈昔月觉得还是应该再仔细考量一番,可窦嫣态度坚持,她又怕老太太那边再生出是非,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李家的提亲,免得再横生枝节。
婚事一定下来,两家人都开始为婚事忙碌,消息自然流露了出去。
老太太得知的消息后,气的摔了个花瓶,还要把沈昔月叫过去站规矩,沈昔月没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压根就没过去。
老太太闹到苏昶面前,恰好苏明迁也在,被苏明迁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最后老太太闹了个没脸,气得大骂三房不孝,在书房里闹了一场。
苏明迁没跟沈昔月提老太太大闹书房的事,他心中既感动又愧疚,对于窦嫣,沈昔月本来可以做甩手掌柜,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能挑出她半个不字,可沈昔月却为窦嫣做了这么多,就算是亲姨母恐怕也比不上她。
苏明迁能插手的事不多,只能尽量多跑些腿,把窦嫣成婚需要处理的杂事都接手过来,没让沈昔月再多费心思,只有需要主母出面办的事,他才交给沈昔月来处理。
成婚是大事,纳采、问名、纳吉等一系列规矩走完就得小半年的时间,一切可以慢慢来,不用急在一时半刻。
自从婚事定下来,窦嫣就一直待在府里做出嫁要用的绣品,很少出门,也不再管铺子里的生意,专心待嫁,偶尔杳杳去找她,会看到她在看着花瓶里的花发呆,情绪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杳杳懵懵懂懂,她不知道待嫁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只知道锦澜苑里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嫣姐姐的屋子里却显得有些冷清。
母亲说女子出嫁前心中总会忐忑不安,她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嫣姐姐。
幸好嫣姐姐每次看到她都会开心的笑出来,不见半分烦恼的样子,杳杳也乐意逗她开心。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
杳杳来沈府时,一路蹦蹦跳跳,身上的锦囊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哗啦啦的响。
她跑到一半突然顿住,感觉有什么砸在她脑袋上,她摸了摸脑袋,低头看去,一颗红彤彤的花生滚落在她的脚边。
杳杳转头望了望,只见沈路云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弹弓,眼中含笑的看着她。
杳杳揉了揉脑壳,颠颠跑过去,“大表哥,你是不是把要带我去看戏的事忘了”
“我没忘。”沈路云愁眉苦脸:“我把爷爷的画挂到戏楼里的事被爷爷发现了,爷爷关我十天禁闭,还有三天才到期,带你去看戏的事只能等三日后再说了。”
“怎么发现的”杳杳好奇。
“我看爷爷新写了幅字,写的正好是戏文,适合放在我的戏楼里,所以我就趁着月色……”
“你就偷偷去偷,被外公发现了。”杳杳已经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多么凄惨和沉默。
沈路云试图挣扎,“自己家的东西不算偷,最多只能算拿。”
“嗯嗯嗯,你是偷偷的去拿。”
沈路云:“……”有差别吗
杳杳爱莫能助,见大表哥被关在屋子里十分可怜,想了想,大方的掏出几颗糖,隔着窗扇递给他。
沈路云把糖接过去,放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姑母竟然允许你带这么多糖在身上。”
杳杳嘻嘻笑了起来,一脸开心道:“是嫣姐姐给我的,她说我嘴刁,让我帮她挑喜糖,看看哪种喜糖好吃。
沈路云捏着糖纸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什么喜糖”
“嫣姐姐要定亲啦!过几日还要挑喜饼,我再给你带。”杳杳脸上带着期待,她很快就能尝到很多种喜饼了!
沈路云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散去,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沿,“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杳杳小幅度的点点头,“是啊,明日就要正式纳征了,哥哥说这叫避免夜长梦多。”
沈路云怔愣片刻,“跟谁”
“李家公子,你那天看过画像的。”
沈路云眉心一下子蹙了起来,半天都没有说话。
杳杳看他不说话,圆溜溜的眼睛轻轻瞟向他手里的弹弓。
刚才沈路云就是用这个弹弓拿花生打她的,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沈路云忽然哑声问:“她在哪”
“谁”杳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道:“嫣姐姐去城北云馫坊买香料去了。”
沈路云把弹弓递给她,“送你了。”
杳杳欣喜的接过弹弓,细细看了看,弹弓通体泛着银光,只有手柄是梨花木制成的,上面刻着一个浅浅的燕子形状的图案,一看就十分精美,拿起来很轻巧,杳杳试了几下,她竟然拉得开这个弹弓。
杳杳眼睛亮闪闪的抬起头,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了沈路云的身影,只有后窗大敞四开着。
杳杳眼睛瞪圆。
大表哥……跳窗逃跑了
杳杳抻着脖子看了看,确定屋子里没人后,赶紧踮着脚尖飞快溜走了。
免得外公发现会牵连她这条无辜的小池鱼!
城北,秋风萧瑟。
一阵冷风吹过,席卷起地上的落叶。
窦嫣瑟缩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步走上拱桥,手里拎着一盒糕点,是她准备带回去给杳杳的。
她走上台阶,一人挑着扁担路过,她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心里惦记着怕糕点凉了,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挑扁担的人却突然转过身,扁担猝不及防的砸到她的背部。
窦嫣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一下,跌落湍急的河水之中。
噗通——
河水淹没窦嫣的头顶,她奋力挣扎出水面,透骨的寒凉瞬间蔓延过全身。
她惊恐的拍打着水面,满面仓惶,努力呼救。
她不会游泳!
拱桥上挑扁担的那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窦嫣焦急万分之时,隐约看到一个人从河边跳了下来,朝她的方向游过来,冰冷的河水阻挡了她的视线,求生欲让她不断拍打着冰凉的河水,朝着那人的方向呼救。
她在心里急切的祈祷,希望那人游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窦嫣身体越来越沉,心底隐隐绝望,只能迫切的盯着那人,像看着唯一生机一般。
那人越游越近,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却在看清楚那人面目的时候一瞬间如至冰窟,竟然是潘启东!
窦嫣转瞬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出必然是潘启东设的局,她根本就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潘启东处心积虑的布局,他贼心不死,还想要逼她嫁给他,刚才那个挑扁担的人肯定是他刻意安排的。
明日李家就要正式下聘,他是要在这之前坏了她的名声,毁了她的婚事。
她最近一直没有出府,所以他们才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恐怕早就蓄谋已久。
窦嫣反应过来,试图往旁边游,可惜她根本就不会游泳,身体还越来越沉,眼前阵阵眩晕,双手也逐渐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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