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嫣喝了半壶温酒,微微有些醉意,却依旧不吵不闹,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沈路云看她如此却觉得心疼,这样把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定是因为长时间寄人篱下才养成的,哪怕是喝醉了她也不敢有片刻的放纵。
杳杳看着前面窦嫣纤瘦的身影,瘪了瘪嘴,情绪很是失落。
“难道我的眼光真的很差”
怎么她挑中的两幅画像都不是好人选呢!柳成狂妄自大,李决明心有所属,幸好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就糟了。
苏景毓道:“只能说明人不可貌相。”
杳杳郁闷:“关键他们长得跟画中也不一样啊!那些画像究竟是谁画的,简直是误人姻缘!”
裴元卿道:“画师更追求审美,画出来的人像难免比真实的更俊朗几分。”
杳杳摇头晃脑,“可见世间的画是不应该一味只追求美的,追求真实也不失为一种画技。”
她说完眼睛一亮,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让秦姐姐转告给秦爷爷听!秦爷爷既然觉得画画无用,那他就追求真实的去画好啦。
秦诗萝听后点点头,表示今晚就回去告诉爷爷!
夜色浓稠,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回到九曲巷,行人才渐渐变得稀少。
几人来到苏府门前,正好遇到从府里走出来的程文荣。
自从程文荣和窦嫣解除婚约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程文荣看起来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手里拿着一筐石榴。
程文荣看到他们面色一暗。
窦露现在怀有身孕,脾气愈发骄躁,他今晚才刚躺下,窦露就吵着闹着要吃石榴,还非要让他亲自去买,他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到街上买石榴,可大晚上的根本就买不到,满街也没有卖石榴的,他折腾一趟,空着手回了府里,窦露见状却气的不让他进门,怪他无用,将他骂了一顿,还说她姑母这里有,逼得他这么晚到苏府来讨石榴。
程文荣满身疲惫,既烦闷又觉得丢人,看到众人下意识把石榴往身后藏,眼睛却忍不住瞟到窦嫣身上。
他早就后悔了,成婚后每一次跟窦露争吵,他都忍不住想起窦嫣。
在令人烦闷的婚后生活里,窦嫣在他心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对比的对象,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起窦嫣的好,渐渐忘了解除婚约时的不快。
他以前觉得窦嫣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女,现在却觉得如果窦嫣没有娘家可依,也许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那样窦嫣就可以完全倚仗他,任由他拿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窦露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他发脾气,偶尔还会闹着回娘家,每次都要他去请才肯回来。
他既要忍受窦露娇纵的脾气,还要忍受窦家时不时从他家讨好处,实在是苦不堪言。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自私,可是这种想法总是控制不住的冒出来。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里,他每次想起窦嫣,都会觉得后悔恼恨。
此刻见到窦嫣,他忍不住露出一丝向往,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嫣妹妹,好久不见。”
沈路云冷眼望过去,往窦嫣身边挪了挪。
杳杳见到程文荣,立即跑过去牵住窦嫣的手,像个小小的护花使者一样护在窦嫣周围。
窦嫣掀起眼皮,冷淡的看了程文荣一眼:“有事”
程文荣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放柔,“嫣妹妹,你何必对我这么生分,你我毕竟曾经有过婚约,还差点成为夫妻,现在就算婚约解除了,情谊也还在,你如果有事,只要叫我一声,我肯定是随传随到的。”
“不需要。”窦嫣抬脚往前走。
程文荣拦住去路,“嫣妹妹,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多说几句话……”
沈路云用折扇抵在他的胸前,将他推开,“离远点。”
程文荣横眉一竖,“你是什么人”
“好狗不挡路。”沈路云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烦。
程文荣嗓门顿时大了起来,“我跟嫣妹妹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跟你无话可说。”窦嫣面色冷凝,抬眸直视着他,因为醉酒她说话比平时稍微慢一点,却字字清晰,“请你离我远一些,不要像只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
杳杳诧异抬头,忽然意识到嫣姐姐是真的醉了,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对于这种坏人该骂就是得骂,不然他就蹬鼻子上脸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惹人烦。
程文荣被当众打脸,顿时气急败坏起来,“窦嫣,你别不识好歹!”
他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没有人是好拿捏的,这跟有没有娘家可依无关,他把窦嫣想象的温柔如水,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欺压窦嫣,窦嫣不敢反抗罢了,而这一刻窦嫣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恼羞成怒。
杳杳抬起小手扇了扇,“他说话好臭。”
窦嫣牵着杳杳往后退了一步,对程文荣冷道:“你熏到我妹妹了。”
“又不是你亲妹妹!小孩子就是要好好教,你不会教我来教。”
闻言,沈路云和苏景毓一左一右站了出来,齐声怒吼:“是我们的亲妹妹!”
程文荣声音滞了一下。
窦嫣咬牙道:“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不要牵连我弟弟妹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文荣压抑了一晚上的火气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大声怒吼:“你在这里装腔作势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孤女,你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你连家都没有,早点认清现实吧,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如果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苏景毓握紧拳头,满面怒容,“不止杳杳是我妹妹,表姐还是我的亲表姐!谁说我表姐没有兄弟姐妹我就是我表姐的弟弟,我的兄弟姐妹就是我表姐的兄弟姐妹!你再敢来打扰我表姐,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文荣本来就在窦露那里受了一肚子气,霎时憋不住怒火,抡起拳头就想往苏景毓身上招呼。
这时苏景毓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窦嫣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一根木棍,举起木棍就朝程文荣冲了过来,“让你们都欺负我!”
窦嫣一棍子用力砸了下去。
本来准备出手的苏景毓和沈路云:“……”
本来做好打架准备的裴元卿和秦诗萝:“”
大家齐齐愣住,只有杳杳兴奋的挥舞起小拳头,“嫣姐姐加油!打他,使劲打他!”
窦嫣双目猩红,手里的棍子一下下砸在程文荣身上,打得对方嗷嗷直躲,石榴滚了一地。
“窦嫣!你敢打我!你是不是疯了!”
程文荣目呲欲裂,举起拳头就要抡过去。
杳杳眼疾手快的掏出弹弓,又摸出一块饴糖,瞄准打在程文荣的眼睛上。
程文荣捂着眼睛痛呼一声,一脚踩在一个圆石榴上,摔了个大马趴。
窦嫣抡着木棍一下下砸在他身上,“烂人!都是烂人!”
沈路云惊奇的看了一眼杳杳手里的弹弓,“行啊,这么几天就能练得这么准。”
杳杳骄傲的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她最近可是每天都在用弹弓打树上的山楂吃!
好吃的崽都是勤劳的崽!
程文荣被打的还不了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一直不停骂骂咧咧。
“你这个疯子!有病就赶紧去治!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再敢欺负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大不了谁都别想好过!”
窦嫣一棍子打在程文荣的腿上,他再次摔了回去。
程文荣痛的面容扭曲,只能抱头鼠窜。
苏明迁最近又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几位相熟的好友,久违的约他们出去喝酒,大家既为他失忆的际遇感到唏嘘,又为他平安归来感到高兴,忍不住都多喝了几杯。
一群人拎着酒壶,勾肩搭背的往回走,一路兴致高昂,回忆起往日一起读书的岁月更是聊个不停。
“对了,你女儿过百天的时候我们还去了,那小丫头长得又白又可爱,可惜我们当时都以为你不在了,心里实在难过,就没有过去逗那小丫头。”
“我记得小丫头那双眼睛长得极为像你,现在已经四五岁了吧”
提起家中女儿,苏明迁忍不住满眼笑意,“是,过完年就五岁了。”
“乖不乖”
“特别乖巧懂事。”苏明迁笑了笑,努力忽略宝贝女儿每天晚上都勤勤恳恳推屏风挡在他和沈昔月之间的事。
虽然小棉袄漏风,但那也是小棉袄啊!是又暖又贴心的小棉袄!
“那你可得好好培养,以后保准是名才华横溢的小淑女。”
苏明迁点点头,想起自家女儿心口一片火热。
一名朋友嘿嘿笑道:“长大嫁给我儿子怎么样我有好几个儿子,任你们家挑,送去给你家做赘婿也行。”
不等苏明迁拒绝,另一个朋友就道:“滚,要轮也轮不到你,人家杳杳已经有未婚夫了。”
“有未婚夫了”那人惊讶不已,询问道:“是个怎样的孩子”
苏明迁想起裴元卿,笑道:“长得很好,性子外冷内热,虽然看起来有些冷,实则心地善良,与人和善。”
那人还不甘心,想了想道:“听说你府里还住着位表姑娘我娘子说性子也很不错,我还有个弟弟……”
苏明迁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那侄女秀外慧中,素来温柔懂事,不过马上就要定亲……嗯”
苏明迁瞳孔一震,脚步顿住,如遭雷劈的定在原地,震惊的看着眼前自家门口的一幕。
只见他口中温柔懂事的窦嫣,一闷棍打在了程文荣的腿上,而他长大后会成为‘小淑女’的宝贝女儿,像个炮弹似的一下子弹了出去,扑到程文荣身上,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最后,他口中与人和善的裴元卿,把杳杳扶了起来,揉了揉她泛红的小拳头,语气和和气气道:“何必亲自动手呢,你若想打他,用你手里的弹弓去打就好了,省得手疼。”
那语气颇有股不管程文荣死活的味道,听得程文荣呲牙咧嘴,躺在地上直嚎。
苏明迁缓慢的揉了揉眼睛,“……”他是不是眼睛花了!
苏明迁望着眼前的情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旁边的朋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笑了出来:“几个小孩子在你门口打架呢,嘿,这小丫头真威风,约莫才四五岁大就敢拿拳头揍人,也不知道谁家竟然能养出这么虎的丫头。”
苏明迁仰头无语望天,目光里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我家。”
朋友笑容一僵:
另一个的朋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
“怎么样还敢把你那几个儿子送去给明迁做女婿吗”
苏明迁一听不乐意了,果断表示小孩子活泼一点怎么了完全没问题!他家小丫头只是比一般的孩子更活泼一些罢了。
谁家小子打不过他闺女,那才该觉得丢人呢!你们都回家好好教儿子去,免得以后被他闺女欺负了,还得回家告状!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以后如果他们儿子被欺负了,就是他们没把儿子教好,怪他们儿子自己太弱,怨不着他闺女!
瞅瞅这人,都是当爹的,怎么他就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讲理呢。
有人忍不住揶揄,“你的目标不是养个小淑女吗”
苏明迁清了清嗓子,“谁说的我的目标明明是把我女儿养的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大家没想到以前一心只知道读书的苏明迁,有一天也会变成女儿奴,忍不住抖着肩膀笑了出来。
苏明迁微微窘迫,硬着头皮把看热闹的朋友们赶走,快步走回自家门口。
给小崽子们收拾烂摊子!
窦嫣已经收起棍子,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怒瞪着程文荣。
程文荣抱头倒在地上,一阵龇牙咧嘴,心里懊恼至极,早知道他就不一个人骑马过来了,现在连个能帮忙的小厮都没有!
苏明迁低头看了一眼嗷嗷直叫的程文荣,沉着脸朝杳杳走了过去。
杳杳看到突然出现的苏明迁,小眼神忽闪忽闪:“……”爹爹刚才没看到她打人吧
苏明迁对上她黑溜溜的小眼神,轻叹一声,把她抱了起来,“手疼不疼”
杳杳立马顺杆爬,把红彤彤的小手举了起来,“杳杳拳头好痛!”
苏景毓斜睨了程文荣一眼:“都怪他皮太厚了。”
程文荣:“……”瞅瞅这说的是人话么,难不成他还得把皮肤养的嫩一点送过去给她打
苏明迁从程文荣身上跨过去,顺便踢了程文荣一脚。
都怪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把他宝贝女儿的手都打疼了!
他踢完人又面不改色的蹲下去,关切道:“程公子你没事吧小孩子下手虽然没轻没重的,但你一个成年壮汉应该受得住吧”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成年壮汉程文荣:“……”滚啊!
苏明迁慰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就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让人赶紧把程文荣送回程府去,顺便请个大夫,告诉程家人药费苏府全包了。
程文荣骂骂咧咧的被人扶走了。
夜色已经深了,苏明迁看了看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头疼的按了下眉心,问明白事情原委后,没有责怪他们,让他们赶紧各自回去休息了。
回到屋里,苏明迁担心沈昔月知道这些事会睡不好,就没有主动提及,杳杳也默契的守口如瓶,沈昔月只以为几个孩子玩得兴起才这么晚回来,也没有多问。
次日醒来,苏明迁才将一切都说了。
沈昔月听后忍不住面色发沉,还没等她发作,李家就吹吹打打的来下聘了。
沈昔月和苏明迁相携走了出去。
李夫人和李老爷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堆满了笑,身后的小厮们抬着聘礼鱼贯而入,全都喜气洋洋。
李老爷和李夫人走近,看到苏明迁和沈昔月脸色,却是一愣。
李夫人笑了笑,走上前问:“沈夫人,昨夜没睡好”
沈昔月脸上覆着寒霜,看也不看那些聘礼便冷道:“你们把聘礼拿回去吧,我们家不能收下你们家的聘礼,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李老爷和李夫人一下子皱起眉心,脸上浮起怒容。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婚事取消,请你们把聘礼拿回去。”
李夫人不解道:“这都是说好的事,你们为什么突然变卦你们如果有哪里不满意就尽管说出来,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何至于直接把话说死。”
两家人之前一直和和气气的,没有生过龃龉,如今沈昔月态度突然转变如此之大,她难免感到费解。
沈昔月正在气头上,看着满院子的聘礼只觉得十分碍眼,愠怒道:“这门婚事已经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你们还是快些把聘礼带回去吧。”
李老爷怒气冲冲地吼了起来,“你们是在戏耍我们家吗婚姻乃是大事,如今我们聘礼都送来了你们才拒绝,这不是让我们家颜面扫地么!如果传扬出去,让我家明儿以后如何娶妻!”
沈昔月强压着怒火,“我们这是为了你们好,及时止损,至于你们儿子……他恐怕是不愁娶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昔月怒甩袖子,“你们如果想不明白各中缘由,就回家问你们自己的儿女吧!”
李老爷和李夫人同时愣了一下,眉宇间隐隐带着不安。
这时,一名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老爷、夫人,不好了!少爷和小姐留书离家出走了!”
李老爷和李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难以置信问:
“离家出走他们一起离家出走”
小厮气喘吁吁的点头。
李老爷和李夫人看了看沈昔月和苏明迁,脸上神色惊疑不定,片刻后,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明迁叫来管事,吩咐道:“派人跟着他们,看看李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有李家少爷和小姐的消息,就快些回来禀明。”
管事躬身应是,飞快派了两名小厮跟过去。
沈昔月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子去看望窦嫣。
窦嫣坐在桌前,慢吞吞的喝着醒酒汤。
她昨夜酒意上头才那般没有顾忌,敢用木棍打程文荣,现在清醒过来,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诧异,却没有后悔,反而觉得通体舒畅,胸口一直压抑的那团浊气好像都随之宣泄了出去。
此时她坐在屋子里,心情还算平和,看到沈昔月走进来,牵着嘴角强撑着笑了笑。
沈昔月看到她这样只觉得心疼,不由恼恨李家因为自己家的腌臜事差点毁了窦嫣一辈子的幸福,若非发现的及时,他们一旦把聘礼收了,可真是悔之晚矣。
“这次多亏了沈公子。”窦嫣感激道。
“是,幸好阿云这次够机灵。”沈昔月握住窦嫣的手,若有所思道:“其实你跟阿云年纪相当,他只比你大两岁,你如果能嫁进沈家,就是我的侄媳,我必能护住你,不让你受委屈,我兄嫂也都是性子宽厚之人,绝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刁难儿媳妇,可惜阿云还不定性,一直不肯成婚,再者我担心你因为我的缘故不好意思拒绝,之前才没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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