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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法采)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玲琅抱了过来,至少玲琅能让他们夫妻之间不要如此僵硬尴尬... ...
今日没有玲琅,也没有西安府所有其他的人与事,只有她与他,在这半路驿站的客房窗下,在这宁静夜晚的鼓鼓风中。
她的头发没有全部湿透,他擦了一阵就干了。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她又从桌子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薄薄的被子里。
他则回了身,关上了窗,将桌上最后半杯冷茶一仰头喝了下去。
烛火吹熄,他到了床上来。
他没有穿着衣衫的胸膛此刻滚烫,只烫得邓如蕴的后背都紧了一紧。
可他这时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睡吧。”
男人将她团在被中,揽在怀里,她细细的呼吸声绕动在他耳畔。
男人定了定神,又叹了叹气,他搂紧了怀中的人。
怨侣也是姻缘。
至少在那个人回来之前都是。
但那个人不知为何,没想过将她娶进门,反而让她苦苦找了这么久,也不知怎么就舍得这般待她。
那个人也许再不会回来了,而他,或许在日复一日的强求里,能在她眼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吧。
哪怕,只就是这一席之地,也够了... ...
接着又跑了两日马,邓如蕴适应了这般跑马的节奏,没再晕眩难捱,反而越往北越清凉,风里虽然有沙尘,可烈烈地吹在身上,爽快清凉。
好像就似某个人之前说的那样,这里的风是直的。
他们一行在山间飞驰,辽阔的空中总有黑鹰时不时飞来。
邓如蕴问滕越的亲兵们,“那黑鹰总跟着咱们做什么?会不会想要趁机扑下来啄我们的马?”
亲兵们听了都笑起来,唐佐同她笑着解释道。
“夫人,那鹰是咱们自己熬的鹰,它要是敢啄咱们的马,明儿咱们就把它炖了。”
邓如蕴再看这鹰,只觉亲近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人。”
她只见鹰盘旋着,往众人停歇饮水的地方飞了过来,客气地喊了一声。
“你也要来喝点水吗?”
她问去,黑鹰却不搭理她,只有一众亲兵们哈哈大笑。
但这会儿,一阵响亮的哨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只见那鹰俯冲了下来,鹰速度极快扇来一阵疾风,邓如蕴惊得连忙抱住了脑袋,但那鹰又在临近众人时放缓了速度,最后盘旋着停在了吹哨那人的臂上。
是滕越。
男人穿着一阵黑褐色长袍,那黑鹰就停在了他臂上,一人一鹰立在高高的山坡上。
他身后山风呼啸。
邓如蕴看过去,正同男人看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莫名地,她一时没能别开去,只听见自己心跳重重响了三声。
幸好这时,有人飞马从他们的来路上赶了过来,不巧正是后面追来的沈修。
沈修见到邓如蕴没有太惊奇,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上来跟邓如蕴行礼打了招呼,邓如蕴尴尬地跟他点了头。
滕越则把沈修直接叫了过去。
“你不用跟我去宁夏了,去帮我办件事。”
沈修连忙正了身形,“将军要办何事?”
滕越遥遥往远方看了一眼,目光又收回来,在邓如蕴身上微微定了一下。
“你去一趟河南,去寻在那给霞姐看病的魏嬷嬷,从魏嬷嬷口中旁敲侧击些话来。”
“将军想要探问什么?”
滕越微顿,轻声开了口。
“去问魏嬷嬷,夫人是怎么嫁到滕家来的,老夫人找到夫人的时候,有没有同夫人商议过什么特殊的事宜。”
沈修眨了一下眼睛,他应了下来。
“属下明白了。”
滕越颔首,又嘱咐了一句,“暗中探问,莫要张扬。”
他吩咐完了事情,又问了几句沈家的事,沈修就要走了。
邓如蕴惊讶,走到沈修马前,“你怎么这就走了?”
沈修连道将军吩咐了差事,“等属下办完事,自会再回宁夏来。”
邓如蕴却不免想到了滕越之前问起“那个人”的身份之事,她不由问沈修,“他不会是让你去金州吧?”
她这话问出口,就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瞥了过来。
邓如蕴抿了抿唇,沈修却道不是。
“属下并没有要去金州,夫人若是有什么差遣,属下也可往金州去一趟。”
邓如蕴才不想让他回金州去,连连摇头。
她还想再问句什么,男人已朝着沈修开了口。
“快走吧。”
他一开口,沈修立时上了马,邓如蕴无法再问,见他同众人告辞,快马往来处又奔去了。
邓如蕴不晓得滕越吩咐沈修去做了什么事,但既然不是去金州,她心下稍安。
男人这两日言语越发少了,可她的心绪却随着连日的跑马,莫名地也飞了起来。
又过两日,在漫天的风沙之中,她看到了那座巍峨的边关重镇宁夏城,出现在了眼前。

第68章
比起西安府城, 宁夏镇城要小的多,但这里城楼高耸,旗帜高悬, 满城皆兵,辽阔的天空中山鹰盘旋。
风沙筑造高墙, 铁骑踏出长路, 这里连行人都是守关的边军, 城中来来往往不断有兵马经过。
邓如蕴从没来过边镇宁夏,她此时坐在滕越的马上,朝着城中好奇地不断打量。
男人见状, 便也松了缰绳, 让苍驹放慢了速度,由着她慢慢地左右探看。
路上行人多半是此间军户, 无不认识滕越,见他升任游击将军后重回宁夏,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道喜。
滕越比大多的武将,脾气都要和悦得多,人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他都笑着跟人点头回应,但边军们也朝着他马前带着的一个人看了过来。
那人虽是用防风沙的巾子裹了头脸,但显然是个女子。
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滕将军,这位是... ...?”
滕将军这样的人, 也会随便在路上带个美人回来吗?
邓如蕴在他马上遮遮掩掩, 滕越却直接回应。
“这是内子, 她嫌天热马车里闷,就跟我骑马过来了。”
众人一听, 全瞪大了眼,一边尴尬地给“夫人”见礼,一边连连往后退开去,不敢再胡言乱语。
邓如蕴也没想到滕越径直把她说了出来,直接说了她就是他“内子”... ...
但他怎么不说是他把她强行掳来的,竟说是她不想坐马车。
他倒是给她个马车让她坐,那她坚决不坐在他马上。
看着几日把苍驹累的,都苍老了。
可男人这几日话明显稀少下来,邓如蕴也不好主动开口跟他多言。
她偷偷扭头朝他看去,正遇到他低头看到她脸上来。
邓如蕴一顿,转回了头,错开了他的目光。
男人一默,抿唇不再言语,打马带着她回了他在宁夏的府邸。
滕越在宁夏的府邸不算很大,他之前就跟她说过,若是她愿意同他在宁夏立府别住,就把隔壁邻家空闲的院落买下来,另置一路并到如今的府中。
这会儿,邓如蕴人已经被他掳到此地。
她站在他的院中,滕越见她又好奇地打量起来,不禁开口。
“这几日我就让人把隔壁院子买下来,待翻新一遍,再等宁夏城也落定下来,就把外祖母、涓姨和玲琅都接过来。”
滕越说着,眼眸轻转地看向妻子。
但邓如蕴却暗暗一惊。
“不用。”她立时回道。
这立刻拒绝的口气落在男人耳中,似细针又往他受了伤的血肉里刺过来一样。
滕越眸色沉了一沉,口气却硬了几分。
“只要我还是你夫君,这些事便都是我该做的。”
他说着,想起她倒是痴心那人,可那人一走了之可有管她分毫?
他低哼一声,又道。
“若是一个男人,连自己心悦的女子和她的家人都护不住,我看也当不得什么痴心予付。”
他说完,就转过了脸去。
男人如雕如刻的侧脸此时被沉沉的暗怒所笼罩,邓如蕴看过去,心下又泛起杂然五味来。
但她还是道。
“那、那也不用你管。”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男人却清晰地听见了。
他只给她留个四个字就大步走开去。
“由不得你。”
男人脚下似涌起了怒涛,行走间衣袍翻飞。
邓如蕴咬咬唇,没跟他走过去,只转身问侍卫唐佐。
“将军在宁夏的府邸,可还有旁的能住人的院子?”
她这身份,跟他住去正经妻子住的正院,那是大大的不合适。
可唐佐却跟她摇头。
别说旁的院落确实没有收拾出来的,即便是有,将军也不会答应。
经了这几日在路上所见,唐佐对眼下将军与夫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崭新的认识。
他小声劝邓如蕴,“夫人还是同将军一道住正院吧,正院宽敞,冬暖夏凉,家什齐备。”
但邓如蕴却还是跟他商量,“纵然没收拾好的院子也没关系,我自己收拾就好。”
唐佐为难地皱巴了脸,却只能跟邓如蕴摇头。
“夫人... ...”
没有滕越发话,唐佐他们什么决定都做不了,邓如蕴干脆道。
“那我住柴房... ...”
谁料她话音没落,男人走到正院门口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离着这么远的距离,邓如蕴不想他耳朵还这么灵,竟一下就听见了。
但他却在此刻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你试试?”
邓如蕴:“... ...”
她愿意住柴房是她自己的事,怎么就碍着他了?
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脚下却老老实实地跟他进了正院。
只是她进了正院,见这里虽然没有什么花卉树木,但两侧厢房却都干净整齐。
她不禁又道了一句。
“那我住西厢房吧。”
东厢房是他的内书房,她住西厢房总可以吧?
然而她话刚出口,男人直接叫了唐佐。
“把东西厢房,都给我封了。”
他说这话明显还努力压着语气,但压在下面的火气邓如蕴却察觉得明明白白。
邓如蕴只见唐佐的脸色苦得像吞了苦瓜,顿觉不好意思,她实在是对不起唐佐了。
她只能道,“别封,我不住了就是。”
唐佐闻言连忙朝着自家将军看过去。
滕越自眼角朝那不老实的人瞥了一眼,见她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更是生气,但到底没说什么,默认了。
他推门,抬脚进到了房中。
倒是听见她还好心地安慰唐佐,“没事了。唐侍卫下去歇了吧。”
她待旁人可真是好,除了待他。
但他不能再跟她计较,不然只会计较个没完没了。
他眼角瞥见她,总算是跟着他进到了房里,刚要松口气,谁知她看到了侧间的一张短榻。
“这榻不错,我睡榻吧。”
邓如蕴只看着他这正院正房里的那张雕花大床,可真是好床。
若是她今次睡了,这么好的床,以后就只能扔去库房里不见天日了。
可她这提议刚出口,他忽的转身一步到了她身前。
邓如蕴下意识往后躲去半步,却还是被他长臂直抓了过来。
她不禁小小惊叫了一声,却被男人直接压到了床上。
他先前沉沉的眸色之中,此刻怒火烧了起来,他咬牙盯紧了她。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分隔开?”
这话直问得邓如蕴心头紧了一紧。
但口中却道,“我不是,都跟将军说清楚了吗?”
这话令滕越眼睛深深闭了起来,似有什么钻心的痛意,需要他拿出十分的力气去忍耐。
干烈寂静的边镇滕府,除了风斯斯沙沙从门窗地板墙角吹过的声音,此间再无别声。
男人深深地闭起眼眸,几息,才缓缓地睁开了来。
他只看着邓如蕴,忽然道了一句。
“蕴娘这会,可没有避子丸了吧?”
邓如蕴被他紧压在床上,又听到这话心下一跳。
她听见他慢声向她问过来。
“你说,若我们从此时开始,夜夜夫妻敦伦,会是那个人先回来,还是我们的孩子先来?”
邓如蕴瞬间紧闭了嘴巴,再不敢乱说一句话刺激他了。
她一张小脸绷得紧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滕越想把她的衣裳扯了,就照着他狠话说得那般办了她。
可却在她紧张的眸色之下,只能咬牙朝她看去。
她可真是狠心。
为了不要与他的孩子,竟一直在吃避子丸,她难道就不怕伤了身吗?
她怎么就对那人,痴心成这样?!
滕越死死地盯着身前的人,可又在触及她小柳叶眉下那双眸光轻颤眼眸时,心下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她就不能对他,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就一点?
他忽然松开她站起了身来,深吸了三口气缓缓吐出来,才觉自己又找回了理智。
滕越没再看她。
“我睡榻吧。”
他声音不大,嗓音低着,似幽暗墙角里滴落的夜间残雨。
邓如蕴见他说完这话,过来去柜子里拿了床被褥,往榻上去。
但那榻和柳明轩里榻不一样,只是一张小小的短榻,可他身量高挺如松,根本就睡不开。
这张床,邓如蕴到底是占了,既如此再把他赶去睡榻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他们这一路,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算了,算了。
她坐起了身朝着他叫了过来。
“那短榻睡不舒适,你还是到床上来吧。”
她的声音很轻,但就是这么轻轻地开口,就像是泠泠清泉流淌在了干裂的心头。
滕越向她看去,见她一双小柳叶眉下,眼睛眨着,又小声说了一遍。
“那小榻不是能睡觉的地方,我没得喧宾夺主。”
她的声音小的似一只偷吃粮食的小鸟。
但她说那榻不是睡觉的地方,他在上面睡不会舒服,她叫他还是回床上去,他们还跟从前一样。
滕越把被褥又收回了柜子里,默默朝她看过去。
她对他,还是有一点在意的吧?
念及此,男人心头如同被羽毛轻轻擦过,软了下来。
至少她还有点良心。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却听她偷偷打量着他,道了一句。
“我刚才,只是气你而已。”
滕越:“... ...”
她是有良心,但真不多!
可是他转过来又想。
就算不多,那也是有。有就不错了。
滕越气坐在桌边,开了窗子吹风。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竟学来了一套安慰自己的本事,或许那只是没有实际效用的安慰,可至少在此时,他沉了口气坐了下来。
她也从床上走下来,轻手轻脚地从他身后绕过来,站在窗边也吹了吹风,又瞧他。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大营带兵?”
她问正事,滕越颔首。
“近来有鞑子在边关乱窜,意图不轨,我明日去官署正式上任,之后约莫要往玉泉营去,带兵驱逐这些关外的鞑子。”
玉泉营在城外,据此还有些许距离,他没法在家中陪她,便道。
“我本想让王复响的夫人带你在宁夏城中转转,但她似是回娘家了,这几日不在。就让唐佑先陪你四下里走走吧。”
他说唐佑,见她眨了眨眼,疑惑地歪头向他看来,就好像是扑棱着翅膀停在窗边歪头的小团雀。
她疑问,“右?不是唐佐?确定是右不是左?”
她迷惑地摊了摊右手,又摊了摊左手。
滕越禁不住就有些想笑,但想到她刚才气人的行径,又忍了下来。
他说是右不是左,“唐佑是唐佐的亲弟弟,也是我的近身侍卫,先前一直留在宁夏这边的府邸,比你还小一岁。”
邓如蕴一听这小侍卫比她还小一岁,顿时觉得,若是她趁着滕越不在城中,找机会跑路说不定能成。
可她念头刚一冒泡,滕越就一眼看穿了一样。
“别想着跑出城去,更别想着回西安,我不同你闹着玩。”
他一脸的严肃,目光好像要把她钉在窗子上。
邓如蕴登时偃旗息鼓。
她说没有,从床边又绕到了他的交椅上,那交椅有些高,她坐上去两只脚悬在半空,都碰不到地,她不介意地晃着脚,“那我上街上药铺里转转总是行的吧?”
这个自然,滕越被她一双脚晃得心头又软。
“只要不出城,怎么转都行。”
但他念及此,又想起了另外的事,专门嘱咐了她。
“对了,出门多带些人手,若是遇上恩华王府的人,尽量不要同他们冲突。尤其若撞上那荣乐县主朱意娇,更不要理会。”
他说着,目光往窗外看去,“如今的恩华王府,只怕秋老虎中的蚂蚱,躁动的很。”
只是秋日一过,这蚂蚱又还能如何呢?
这事邓如蕴先前已经听他说过了,闻言也正色起来。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避着他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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