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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法采)


白春甫说着当即又转了身去。
邓如蕴见他竟然又要走,且大步都迈了出去,她一着急,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她的手就这么攥住了他的袖口,有那么一瞬,白春甫想反手握住她在手心里。
可这念头也只一掠而过,就被他止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孙巡检的小宅子外面,她着急忙慌地去拉了滕越的袖子。那人占着些不能言明的优势位置,她对那人还是要亲近许多的,但今日,她也拉了他的袖子... ...
白春甫心头微缓,目光又在抓着他袖摆挽留的手上多看了一眼,他道。
“若你真不待见我也没关系,大不了就让我被他们绑去就是。”
他用了“绑去”这两个字,邓如蕴莫名有种他是那从土匪窝里跑出来的良家妇人,土匪正到处找他,要把他抓回去折磨一顿呢。
邓如蕴:“... ...”
人家话都说成这样了,她也不好再让他离开了。
“那、那你别走了,我给你涨工钱好了。”
白春甫却道不要,这才叫着她又在桌边坐了下来。
“先前秦掌柜给我多少,你就给我多少就行。”
白春甫不让她为难,说实在想要给他涨钱,“先等铺子赚到钱再说,若是赚了钱,我定然不会拒绝的。”
邓如蕴心道这样也好,说起来她仔细看了账本,慈辛堂这几月进账突飞猛进,不光是她供的药物美价廉,也有周遭百姓认可白春甫,口口相传都来寻他的缘故。
她心里已经定下了,等赚了钱给这位白六爷一大笔酬金,但不免也想起他在躲人的事情来。
大长公主是他母亲,派人来寻他,他却避而不见,还改头换面地躲在小巷坊里。
他总不能是逃婚出来的吧?
只要被大长公主的人发现,就立刻把他绑回京城,准备成亲?
邓如蕴偷偷打量了白春甫几眼,这会又有病人来寻他,他让她先坐着喝茶,一会再过来。
但邓如蕴见他对于他自己家中的事,并不想过多提及,也就没再问。
正如她自己也有诸多秘密,也无法说于旁人听... ...
她在慈辛堂转了一圈,吩咐了接下来铺子买药经营的事宜,期待着年前年后能好好赚上一笔。
顺便跟秦掌柜敲定了个好日子,将慈辛堂的旧牌匾换下来,换成崭新的玉蕴堂,这是她早就给自己的药铺起好的名字。
等这些事情弄完她回了滕家,滕越还没下衙,邓如蕴坐在书案旁看账本,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不妙的事情。
滕越是想让白春甫走的,可她去铺子里转了一圈,白春甫反而稳稳当当地留了下来。
这可怎么交代?
待下晌滕越回了家,邓如蕴就主动去帮他换了衣裳。
男人见妻子主动,不禁目露喜色,刚要问她句什么,忽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蕴娘不会... ...没舍得把白六撵走吧?”
邓如蕴:“... ...”
她干笑了一声,只见滕越脸色瞬间青了。
... ...
不光是她没让白春甫走,还有白春甫托她给他带了话,道是身份事情,“还请滕将军替我保密一段时间。”
滕越不给他爆得满城皆知就不错了,还给他保密?
但这人狡猾得很,不跟他直说,偏让他的妻子带话。他若是言而无信,岂不会要让蕴娘看不起?
滕越没把他撵走,反被他反将一军,再见妻子还帮那人说好话。
“... ...我看白六爷也有苦衷,就先让他留一段时日吧。”
苦衷?!
滕越有口难言,若说破了那白六暗藏的心思,少不得要反而替白六给蕴娘提了醒;若不说破只纠缠,又显得他这做正头夫君的,没有容人之量。
滕越干脆不说了,双唇抿着不言语,但到了晚间床帐之内,却拿出了他正头夫君的派头来。
邓如蕴见他一脸的执意,不能不给,可不想他浑身气力惊人。她像是被扔进了药碾子里,被来来回回碾了八百遍一样,等到他结束稍歇下来,邓如蕴只觉自己骨头架子都散了。
好在他今晚没有再来一次,邓如蕴洗过直接一闷头昏睡了过来。
然而到了黎明时分,她正迷迷糊糊睡着,却被他滚烫的手指拨下了肩头的亵衣,他掌心发烫得握住她肩膀的时候,邓如蕴一下被烫醒了过来。
他已顺着她的肩,将那薄薄的衣衫顺势褪落,露出水波起伏的圆,而他带着茧的指腹自那滑过,摩擦着她的腰线。
邓如蕴一惊,半哑的嗓音止不住道。
“天都快亮了,别闹了。”
可男人沉着的脸过了一夜还没和缓过来,他只听着她这般开口,低着嗓音闷闷道了一句。
“蕴娘不知道么?我也有苦衷。”
邓如蕴:?
... ...
这次闹完,天都快大亮了,邓如蕴一夜拢共没睡几个时辰,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偏偏年前事多。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只能强撑着精神做事。
邓如蕴气得两天没跟这人说过一句完整话。
但左右都是难缠的人,她干脆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也没去铺子。
滕越在临近过年的几天里休了假,他还是想带着邓如蕴出城一趟,但邓如蕴不要去,反倒是滕箫想要出城去玩。兄妹两个连同孔徽,往沈言星落脚的城外庄子转了一圈,不想这年节前后,沈言星竟然没在家,道是有事出门去了,只留了个句不必担心的话。
他既然不在,滕越他们当天就打了来回。
滕箫很是高兴,从沈家带了两本书回来,是沈言星的姑母沈润给她的。
沈氏一门都是制造机巧兵甲器械的良匠,沈言星的姑母自幼有弱症,一辈子都不曾嫁人,苦心钻研机关之术,连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都说自己在机关暗器上,不如这个妹妹良多。
而滕箫先前在制造暗器机关上的启蒙,正是因为曾跟着沈润一起住过一段时日,自在沈润处见了这些机巧,便再也不能自拔,还想要拜沈润为师。
但沈润晓得林老夫人希望女儿能正经走高门贵女之路,不该一味研究这些机巧,于是不肯让滕箫拜自己为师。
滕箫因着拜师的事情,跟林老夫人没少争吵,还是沈润说自己身体不济,恐也活不了几年了,就算拜师也教不了滕箫什么。
但她确实喜爱滕箫的天分,偶尔送两本机关术书,让滕箫“娱乐”一番。
这次滕越和孔徽虽然没见到沈言星,但滕箫见到了沈润,整个年前都兴高采烈。
林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暗叹气,却没舍得扰了女儿兴致。
这个年过得还算平顺,除夕夜里,邓如蕴本是跟着滕越一起守岁的,但岁守到一半,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他怀里来。
他则用被子拢了她在怀中,坐在小榻上一边抱着她,一边倚着窗子看舆图。
见邓如蕴睁开了眼睛,他低头在她发间轻啄了一下。
“再睡会吧,离着天亮还早呢。”
邓如蕴哪能就这样睡在他怀里,她动了动身,“我这会醒了,还是去桌边坐一会吧?”
可是滕越却用手臂圈了她,不放她走。
“去桌边坐着?再把脑袋磕到桌子上去?蕴娘不嫌疼,我还怕磕坏你这小脑袋。”
邓如蕴惊讶,她刚才已经困到在桌子上磕头了吗?
滕越见她这惊呆了的表情好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让她靠到他胸前来。
“你就在我这儿睡吧。”
他突然道了一句,“今夜我与你守下一夜的平顺,今岁这般,明岁亦然,年年岁岁皆如此,岁岁年年直到白首相伴。”
除夕夜的西安城里,不知谁人噼啪放了两颗炮,远远地传来又炸在邓如蕴耳边。
他低头,亲吻在她脸庞。
滕越连着在家歇了好几日,本还想着再歇几日,等到邓如蕴的玉蕴堂挂上了新牌匾,重新开业热闹一番,他也跟她一起过去看看。
谁想到这年还没过完,年节的热闹安稳还没落幕,北面竟然有三股鞑子突袭。
西安府是离着北面边关尚有距离,但滕越却是刚从前线下来的军官,陕西都司不免将他调派了过去,连同三处同时作战抵御鞑子大军,一时间连邓如蕴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他忙碌了起来,邓如蕴倒也没得闲。
玉蕴堂正式换掉了慈辛堂,全然成为她邓如蕴的药铺了。
玉蕴堂的名号一亮出来,就有不少街坊邻里前来捧场,邓如蕴当即让秦掌柜把新药都推了出来,又把之前畅销的几类常用药都打了折扣,钱几乎是赚不到什么了,但玉蕴堂的名声却很快在周围传播开来。
待到了上元节这日,边关打仗不影响西安府内的花灯争奇斗艳,城里提前两日就来了好多人,邓如蕴这小药铺在巷坊的小老百姓间名声正盛,竟把外乡来人也引了些过来。
邓如蕴让秦掌柜把防止晕马车的药,顺道分送了许多出去,玉蕴堂的名声也顺着这些药丸往外传播开来。
正月没过完,她的生意就比从前药铺在孙巡检手里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秦掌柜说自己就没见过这么多人,但也如实告诉邓如蕴,“药虽然没少卖,但咱们这个月半卖半送的,倒也没挣到什么钱。”
邓如蕴笑笑,说不亏本就行,“好歹是打出了些名头,以后自然有挣钱的时候。”
卖药是个良心生意,先同邻里围好关系,只要药材不次,自然有起来的时候,若再有市面上不多的成药支撑门面,生意早晚能做起来。
但年她父亲就是这般把药铺从小镇上,开到了金州城去的。
她凑着春节开业,生意确实红火了一阵,但刚出了正月,秦掌柜就跟她说,“有人来问咱们这玉蕴堂卖不卖?可以出比市面上高许多的价钱。”
邓如蕴的生意才刚铺开,就算多卖了银钱,转眼换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做生意,也没那么容易。
她说不卖,但问了秦掌柜,“是什么人来问的?”
不会又是研春堂吧?研春堂就这么想要这铺子?
不过秦掌柜说不是,“是城北一家老字号,叫老万和的。”
邓如蕴听说过这家老万和药铺,在城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药铺,但玉蕴堂在城东靠南处,老万和经营的地界在城北,两边相距不近,老万和倒还看得上她这小药铺。
邓如蕴又问了问价,说是老万和愿意在市价上,再添四百两拿下玉蕴堂。
四百两不算少,但邓如蕴还是不准备赚这个差价,先把手上的钱赚稳赚好再说。
她没答应,不想过了两天再去玉蕴堂的时候,秦掌柜面色有点古怪地来回了她。
正好白春甫也在旁边,秦掌柜苦笑道。
“白六爷也听听,这是个什么说法。那老万和的掌柜听说咱们不准备卖,加钱也不想卖,直接把话说到了我脸上,说咱们这是不知好歹。”
他学着老万和掌柜的口气。
“我们这可是在市价上加四百两,你们这般不知好歹,回头来找我就是降四百两我也未必要了,我劝你们再好好想想,这几天再来找我,我仍旧还是愿意给你们加钱的,但从今日算,晚一日减一百两,想好了可就尽快过来吧。”
这话一出,邓如蕴惊讶得不行,白春甫也是一愣,旋即笑了一声。
“呦,这老万和口气可够大的,这是要强买强卖吗?”
他问了邓如蕴,“我们偏不卖,你意下如何?”
邓如蕴也被老万和掌柜的口气惊到了,她听这话里颇有些意涵,而且还是敲打的意涵。
但她还就是来了劲。
她点了点头,“好,那就不卖,看看他们想怎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小柳叶眉都扬了起来,白春甫在旁看着,唇角微勾地多看了好几眼。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杨二夫人年前本还想着找机会来寻她表姐林明淑一趟,可婆母杨老太君有些身子不适,大房一家尽心在床前伺候,她这做二儿媳妇地也不敢跑远了去。
大房的大哥本就官衔比自己夫婿高,大嫂也比她出身强,关键连大房的长子杨纪都比她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虽然比不得滕越,但也在军中颇有名号。
她这二房处处占不到上风,若是还不伺候好婆母,以后婆母西去,名下的诸多产业可就没二房什么事了。
杨二夫人不能因小失大,打起精神跟着大房伺候了老太太半个多月,眼下才算完全消停下来。
这些日边关和鞑子越打越凶,正到了紧要之时,滕越连着五日没回家了,杨二夫人直接上了滕家的门来。
她都上了门来,林老夫人也不能再把她撵走。
恰滕箫缠着邓如蕴陪她去街上耍玩,家中只有林老夫人一人在家,就请了这位表妹到了沧浪阁里。
她让青萱奉茶,青萱刚把茶水端上来,杨二夫人就挥手连忙让她退去了。
堂中瞬间只剩下了表姐妹两人。
林老夫人连茶盅也没端,只看着这位表妹。
“你想说什么?”
杨二夫人直言,“你不会还没查觉吧?滕越都已经同邓氏那小妖精好上了,你不把她除掉,还想娶我们杨家的侯府外甥女?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急急开了口,林老夫人挑了眉。

这话杨二夫人从年前憋到了年后, 这下一口气说了出,只觉呼吸间都畅快起来。
她见表姐挑了眉,哼了一声, “你没想到吧?”
可她说完却听见她表姐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好上了?”
杨二夫人连忙道, “我一个明眼人还能看不出来吗?滕越去花市抓贼, 竟还带了邓氏在身边, 贼没抓到,他倒是紧着邓氏,只怕贼人伤了邓氏, 好像那丫头是什么宝贝似得。”
林老夫人听见她这么说, 反而笑了一声。
“那怎么着?邓如蕴在遇川眼里是他的妻,他还能放任贼人伤了他妻子不成?”
她问杨二夫人, “倒是你,邓如蕴怎么就惹到了你,人家姑娘够不容易了,你还想让我这就把她撵了?”
杨二夫人讶然,她这话可憋了整个年节, 只等着说完之后石破天惊,没想到表姐竟然没当回事。
“你怎么还说起我来了?”杨二夫人一恼,“行, 你跟你儿子一样,也只看重那契妻, 既如此, 就别惦记我杨家的外甥女了!便是外甥女月余来了, 我也不跟你说!”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林老夫人却听见她最后这句话, 连忙拦住了她。
“我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大气性?我若是看重邓氏做遇川的正经妻子,还扯这一出做什么?你别生气了,先坐下喝口茶。”
她连忙拉着杨二夫人又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过去,眼见着表妹哼着出气却承了她的意思端了茶盅,这才又问了一句最重要的。
“听你话音,贞慧那孩子要回西安来了?孝期不还没过么?”
她问完,杨二夫人自是拿了一会架子,不肯跟她说,林老夫人没办法只能道,“我先前从五台山回来给你带了套大同玉的头面,尤纭和尤绫都有,你要不要先瞧瞧?”
这话直说得杨二夫人意动起来,她这位表姐素来在钱财上大方的很,此番给她带回来的东西,必然不会是次品。
她说不必看了,嘴上嘀咕着“我难道是贪你的东西”,又道,“实在是你家那契妻,反正恩华王府的事解决了,我看她是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说侯府外甥女章贞慧要回西安。
“原本在孝期里是不合适,但我家老太太这不是病了吗?而贞慧年前派人来看望她外祖母,听说外祖母病了急得不行,连番派人过来不说,还写信给她两位舅舅,说能不能让她回来一趟,哪怕回来照看她外祖母两日就走也成。这孩子也真是孝顺,我家老太太听了她这话,眼泪咣咣地掉个不停,只让人快快把她接来,反正一年热孝也要过去了,接回来也没什么。”
林老夫人一听,不由眼睛亮了亮。
“已经派人去京里了?”
杨二夫人说过些日就启程,“正好赶在她一年热孝守完,对侯府那边也好有个说法。”
但杨二夫人话锋一转,“可你家这契妻还跟个宝贝似的留着,不赶紧趁着没什么人知道,早早打发了,贞慧是知道邓氏这契妻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看见她同滕越亲亲密密又是另一回事了,你还真要留她三年不成?”
这话确实给林老夫人提了个醒。
恩华王府的事情过去,那位县主被贬庶人也不可能来逼婚,滕越的难关已过,确实不必再等三年之期了。而且邓如蕴那边,她那对叔父婶娘也被摁了下去。
她想了想道,“我会早早跟邓如蕴解了契,让她离开的。不过眼下成亲还不到一年,恰这几月滕越又调回了西安来,就算是你说的,滕越同她正好着,也不能这会就让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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