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璧合(法采)


可滕越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了。
他看起来是他们这些领兵作战的将领里,最好温和宽厚好说话的,但一个温和宽厚好说话的人,怎么可能凭自己本事,从一个无名小卒,短短几年的工夫就立功无数,一路升至三品将领?
这让孔徽想起两年前的一桩旧事来。
那会滕越才刚在宁夏军中站稳脚跟,多亏得当时擅长研制军械的沈家军造得一批新火器,让他立了功。
可沈家却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副总兵而被打压,他们家的火器不被重用,哪怕是立了功,功劳也不曾算在沈家头上。
沈家老爷子一门心思都在研制器械上,与人情世故多有不善,他得罪了副总兵还不自知,眼见着麾下士兵辛辛苦苦研制、练成的火器阵营,立了功却得不到半点奖赏,反而到了寒冬腊月里,连棉袄火炭都领不到,不免当众骂了那副总兵几句。
这几句骂很快就传到了副总兵耳中。
那年年节未过,就有一股鞑子来袭,副总兵手握权柄,直接点了沈家军去关外应战。
那副总兵不怀好意,暗暗隐瞒了军情,沈家军甫一出关就遭到了鞑子埋伏,沈老爷子当时就被乱箭射死在了关外的沙山里。
其子沈言星靠着自制的火器才堪堪带着一队将士脱身,可却被鞑子困在了山里。
消息传回来,那副总兵直接说他们没得救了,按照全员阵亡报去朝廷,如此还不算,还要告沈氏父子延误战机,输了战事。
宁夏军中人人皆知是怎么回事,有缩着头不敢出声的,也有替沈家不忿的,但这种时候,谁人敢逆着副总兵的意思,带兵去把沈家军剩下的人救回来?
没人敢去,直到滕越从关外打了另一路鞑子返回城中。
他听闻了此事,几乎连马都没下,只让人给总兵报去了消息,转身带着兵马便往关外支援沈家军去了。
他这一去,宁夏军中的将领们但凡看不惯副总兵所为的,无不因此激动了起来。
但那副总兵怒到两眼发红,滕越还没回信,他就要给他扣一个私自出兵的重罪。
总兵压了他三日,不管怎样先等滕越回来再说,众将无不替他捏了把汗。
然而滕越三日后返回宁夏,不光把沈言星等人全都带了回来,竟然把那群滋扰边关的鞑子将领的头颅也带了回来!
这一下,他直接立了大功。
那副总兵还想要再为难,总兵却把军功报到了朝廷里,兵部连发奖赏为滕越升迁,沈家也就此保住了最后一脉。
那副总兵自是恨得不行,但因果自有报应,祸福惟人自召,那副总兵身后的人突然身死,他没了庇佑不就被贬调了下去。
这一劫,沈家总算是渡了过去,从此归到了滕越麾下。
但滕越可就一战成了名。
原先旁人只当他是个运气好的小将,这下都知道他那股子不要命的血性劲头。
要知道当时的沈家处于那等状况,谁敢出头?
偏他记着沈家的恩情,偏他看不惯那副总兵的仗势欺人,偏他一股子血性未灭,连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带兵出了城去... ...
孔徽想到从前的事,又想到了他眼下。
那薛登冠欺凌滕越新娶的小妻子,他怎么能放过此人?
而孔徽看到他手边那一摞医书药典,突然想起滕越的妻家,好像就是金州做药的人家。
他这些药书,莫不是都为家中的妻子买的?
这么一想,之前王复响写信给他,说滕越在宁夏身在曹营心在汉、只顾着回家的事情,他也记起来了。
但滕越新娶的妻,不是临时寻来的乡下姑娘吗?
孔徽也算出自陕西名门,家族男女从来都是联姻,他不知道娶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乡下姑娘是怎样的感觉?
他之前料想滕越这婚事,恐怕不会多相合,但眼下看来,好像和他之前料想的不太一样?
他不由地细细打量了自家兄弟几眼,眼见他眸色越发柔和,理着手里这一摞书同他道,“薛家的事我心里有数,随便他们折腾去。我家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家了,不请你吃酒了。”
孔徽:“... ...”
不用这么着急吧?
原本孔徽还替他想过,若是同那乡下姑娘的婚事不和,最后到了休妻和离的地步,他可以再帮他相看门当户对的贵女。
可如今看,他是不是认准了这位姑娘了?
他认准的人,多半和他认准的事一样,哪怕万千阻挠,他亦一路往前不会再回头了... ...
孔徽恍惚了一会,突然想见见滕越的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他要莫名提出这话,滕越怕不是要跟割袍断义?
孔徽也只能好奇不已,却不敢多言。
不过滕越和薛家的事,大不了他先替他盯着就是了。
只是滕越回了家,发现邓如蕴去了城东还没回来,他倒不急,将今日淘来的这一摞书,全都摆在了书架上。
邓如蕴也没在城东的小宅里。她和秀娘又扮成了男子,去了慈辛堂里送药。
她之前已经让长星送了一批药过来,补上了之前卖光的那一部分,眼下这一批药多是些冬日里的常用药,似治疗冻疮的紫草膏之类。
白春甫见了这些药里大部分都是紫草膏,便道,“看来梁师傅接下来让我帮你卖的,就是这紫草膏了。”
邓如蕴见他挺有眼力,便直接道,“这些紫草膏分三类,分别是给做粗活的男子、老人孩子、已经有了身孕的妇人。”
紫草膏的制法多样,配方上多有变化,但一家药堂里多半也就卖一种,大药堂里才有多种,她在慈辛堂这样的小药铺里,就分出了三种来。
且白春甫看了一眼定价,三样都不高,他心里暗暗点头。
她这药做得够细,但若不是这般细致,一个外地来的制药师傅,想要在人才济济的西安府站住脚,可真是难。
白大夫看着药,也顺着药将目光往这位小梁师傅身上定了定。
一场雪下过,西安府里冷得连木头架子都打晃,她今日不光穿在了厚实的袄子,还戴了一顶街上男子常见的棉帽。
但这男子帽子戴在她头上,好像有点大了,帽檐几乎罩在了眉毛边缘,将这一张本就不大的脸,压的越发小巧,若不是脸色黑黄,眉毛也粗黑,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白春甫忽的他想起她制的药,思量的细致不说,似乎多有为女子考量的意思,就似这一次治冻疮的紫草膏,她还专门为有孕的妇人分了一份出来。
一般的男子制药,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可巧就在这时,有人撩了门帘进来买药,门帘一撩开,门外的猎风裹着地上的沙石呼啦一下吹了进来。
她正好站在门口,被这风吹了一脸的沙石。
她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堪堪把那沙石揉出来,但满身满脸都挂满了这沙土。
男人见状,走到一旁沾湿了一条巾子给她递了过来。
“风沙大,梁师傅擦擦脸。”
他递了巾子,也看了过去。
他见她下意识接了过来,却在湿巾擦到脸上的瞬间,手下忽的一停。
“不用了,其实没吹到什么。”
她不敢擦脸。
难道是怕擦掉了脸上的黄粉和画在眉毛上的黛色吗?
白春甫心下笑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她很是警惕,一抬头也瞧了过来。
邓如蕴方才差点自己拆了自己的台,这下一眼向旁边这人看去,忽然怀疑旁边这人,是不是故意给她递毛巾的?
但他只一脸的无辜模样,没提这点小插曲,只跟她说起了接下来卖药的事情。
邓如蕴有些狐疑,但也不好问什么,只暗暗瞥了他,应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她一走,白春甫就低头笑了一声。
还挺警惕。
... ...
邓如蕴离开的路上,回想方才那什么傅大夫递来的毛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人莫不是在试她?
她还觉得这人来路不正呢?
穷得叮叮当当的,毛驴养得倒是油光水滑,举手投足间也不像是个寻常百姓。
邓如蕴暗暗琢磨了一阵,不能让这个人拆穿了她,她却无有反制吧?
不过今日她脸上颜色没掉,与那人尚且相安。
她不时回了城东,换回自己的衣裳又回了柳明轩。
滕越已经回来了,在外院。邓如蕴则回了自己房中。
但她一到房中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房中书架上面的书换了一整排,她走过去一一看了过来,大吃一惊。
“这怎么有一整排医书药典?”
她这话只是自己疑惑罢了,谁想到说出口,身后突然有人接了过来。
“蕴娘不是不识字吗?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医书药典?”
邓如蕴一回头,他真的跟鬼一样,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我、我路边的大字,还是识得的。”她给自己找补。
男人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邓如蕴一下子回想起前几日那本江南药典,是怎么回事了,合着本就是他在试探她。
最近怎么那么多关,躲过了一个还有一个,难不成,是她带在脸上的假面太多了,终是有被扯下来的一天吗?
可邓如蕴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她梗着脖子,滕越见她这模样,只想将她拉进怀里来捏两下。
但也没舍得非要把她戳穿得干净,反而给她找了个看书的由头。
“这些书是我买回来看的,但一时也看不了,蕴娘先帮我收拾收拾吧。”
他说完,只留了她与这一整排书在房中,笑着又回外院去了。
邓如蕴在书架前呆了一下,可一转头看到这么多药书,忍不住就拿出几本来看上一看。
她这一看,人都钻到了书里面,要不是秀娘给她点灯,还不知道天都已经黑了。
秀娘见她有了新药书可看也高兴不已,可看着那么多书册,不由地就同邓如蕴道了一句。
“将军待姑娘和之前可真不一样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心里有姑娘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刚点燃的烛火晃了一下。
灯火明灭之间,邓如蕴拿着书的手顿了一顿。

灯火明灭之间, 邓如蕴拿着书的手顿了一顿。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秀娘还以为她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又笑着到了她身边, 看着她的眼睛道。
“将军待姑娘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心里, 多半是有了姑娘了... ...”
从前姑娘多喜欢他呀, 偷偷跟在他身后, 偷偷捡来他射的捡,偷偷地收集了满满一篓。
可那会,小姑娘萌动的心思一句都不敢说出口, 那么能说会道的人, 到了他面前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红了一张小脸, 可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他立功升迁离开了金州,邓家也遭了难,她就再不曾听姑娘提起过半句与他有关的事情了,哪怕是阴差阳错做了他的妻, 姑娘也再没有表露过一丝心迹,好像从前她那么热切喜欢他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不说, 秀娘也不想提,可心里总还有些替她惋惜, 也替她希冀。
这些日, 她明显看着滕将军待姑娘一日比一日不一样了, 尤其今日看到这整整一排的医书药典。
若是将军心里没有姑娘,为什么要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秀娘说这话的时候, 眼角眉梢都扬起了笑意来,她还想跟姑娘逗逗趣,瞧瞧姑娘是什么反应。
谁知她这话没说完,邓如蕴突然站了起来。
秀娘被她吓了一跳,再看她,明灭不定的灯火下,却见她脸色全然沉了下去。
灯花里噼啪响了一声,秀娘闭了嘴巴,却听见她少有这般严肃冷沉地道了一句。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以后不要乱说了。”
她这话说完,直接将手里的药书也合上了去。
合书扇起来的风,扇得案上灯火幽暗了一时,房内的气氛在冬夜的寂静中低低压了下来。
秀娘再看不清自家姑娘的神色,只见她什么也没再说,把药书俱都放回到了书架中,转身离开房间,往跨院制药去了。
秀娘愣住,站在通往跨院的暗门前恍惚了半晌。
当晚军中出了些状况,滕越带人出了门,之后又派人回家捎了信,说去了下面的卫所,晚间不能回了。
入夜后城里刮起了大风,廊下的气死风灯都被刮灭了一盏,但风太大了,仆从也不好再点了挂上去,幽暗似被裹进了风里,从廊下游走在柳明轩的各个角落。
将军没回来,姑娘在跨院制药到很晚才回了房中歇下,秀娘想跟她说两句什么,但她似乎心绪不高,只安排了几句接下来制药卖药的事情,就不再多言。
这场北风直到翌日上晌才消停下些许,将军还是没回来,秀娘则跟着姑娘去了一趟城东小院。
邓如蕴先叫了长星,把打听来的周围不远的私塾先生都盘点了一遍,其中那些收的学生多的,她就不作考虑了。
有两位经年的老举人束脩颇高,但学生不多,邓如蕴准备抽时间带着玲琅去拜访一下,但今日只能先让长星去递了帖子,等着人家的回音。
她吩咐问了这事,替外祖母把了脉,见她老人家一切尚好,就开始收拾院中的草药。
涓姨先跟她说了几句话,但转了身就叫了秀娘到一旁。
“我怎么瞧着蕴娘不怎么想说话?在滕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滕家倒没发生什么事,但秀娘低了头,“是我一句话说得不好,把姑娘说成了这样。”
涓姨惊奇,蕴娘从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她连忙问秀娘都说了什么,秀娘便把昨日的事都同涓姨讲了来。
涓姨听完,也默了一默。
再转身看向秀娘,也道,“你那话当真不该说。”
秀娘目露几分委屈,涓姨长叹了一气。
她目光落在院中蹲身收拾草药的邓如蕴身上,过于明亮的日光映着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她还是把石板上晒得药草,一一数着,一捆一捆地扎了起来,那么地认真,就好像拉扯着邓家难过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要把这个家养好一样。
以她眼下的处境,她只想把这个家养好,旁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那些事在蕴娘心里早就过去了,蕴娘不提,我们还提这做什么?”
她看着蕴娘忙碌的身影,问向秀娘。
“若你从前也曾那么喜欢一个少年将军,他从不曾知道,也不曾有过任何回应。如今签了契约做了他的契妻,他却在这契约里心里有了你,你该是怎样的感觉?”
涓姨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可蕴娘确实她奶大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儿,蕴娘是什么样的心思在她心里清清楚楚。
涓姨说着,幽幽又叹了一气。
“蕴娘不是不守契约的人,彼时那情形,她也确实感激林老夫人拉了咱们一把,这般,她更只想把这契约,照着林老夫人的意思完成好。你觉得林老夫人,会想让滕将军心里挂上蕴娘吗?”
涓姨一连几个问题,把秀娘问得心下完全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提,”她懊恼地垂了头,“我怎么那么笨,跟姑娘说这个干嘛?”
涓姨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也不要太在意,“将军要如何咱们也管不了,以后能怎样,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们只盼着蕴娘顺心就好。”
可只怕是连她,也不能完全顺从心意吧?
如若不然,又何必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想说话?
涓姨想了想,给邓如蕴泡了一杯茶送过去。
邓如蕴正收拾完药草站起了身来,见涓姨给她送了茶,笑着说正好。
“我正口渴,您就把茶水送我嘴边来了。”
只是她一口喝下去,眨了眨眼睛,“涓姨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好的茶叶?难道咱们这里,还能经常招待客人吗?”
涓姨也笑了笑,却道这上好的茶叶不是她买的,“是滕将军让人送过来的。”
她这一说,就见蕴娘身形定了一下。
涓姨却接着道,“我如今觉得小事上,确实能看出人品来。”
“有些品行不好的人,哪怕是想对人好,但细微处总还能流露出轻视粗陋、自私自利;而那些品行好的人,即便只是寻常待人接物,一言一行也令人心暖,哪怕只是随手送包茶叶呢?”
涓姨说完这话,心知自己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笑着摸了摸邓如蕴额前的碎发,把她刚收拾好的药抱走了去,只留她一人坐在檐下,端着茶水陷入了沉思之中。
绿茶嫩芽在热腾腾的水中悠悠旋转着。
邓如蕴耳中响起秀娘昨晚说的话的同时,也反复回响起涓姨方才的言语——
滕越应该就是这样。
他是什么性子,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待人接物一直不都是细心温和又宽厚吗?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