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夏这个角度看去,那颗芭蕉正正好立在苏绾宁的身后,苏绾宁今日穿了一身金线绣凤穿牡丹的绯红蜀锦褙子,与她身后那株翠绿的芭蕉对比鲜明,浓烈的色彩之下,越发衬得她那张脸细腻白皙,俏丽可人。
这样美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所爱非人了呢?
“我很抱歉。”顾夏移开目光,小声地说道。
苏绾宁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咧咧地笑了:“嫂嫂你这是道得哪门子歉?又不关你的事。”想了想,苏绾宁又说,“也不关他的事,说起来还是我们王府对不起的他,你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却被兄长给抢了去。”
即便没有世子,她与齐星礼也成不了夫妻,她甚至还会死。
当然,这些话顾夏并没有说出口。
“嫂嫂你不用担心我。”苏绾宁放下茶盏,站起身,“我爱的起,也放的下!既然嫂嫂你不知他的行踪,我便再去问问别人,婚约之事,并非他的过错,便不该由他来承担这个后果。”
顾夏还想再劝,可看着绾宁眉眼间的坚定,她又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顾夏也算是了解绾宁的性子了。这姑娘就是这般,一旦下定了决心,便会勇往直前地去做,她是劝不住的。
就是不知会不会坏了世子的计划。
顾夏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色,一抹残霞尚未燃尽,遥遥挂在枝头。
夜里苏御回来,顾夏便将这事告知了他。
苏御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处理。”
见他这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顾夏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嘱咐道:“绾宁性子倔,您好好劝她。”
苏御沉默片刻,才又颔首道:“等时机一到,我就找她好好谈谈。”
时机?什么时机?难道不是马上就跟绾宁谈谈吗?
顾夏诧异,旋即又想到了齐星礼为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顿时明了。
李清姿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坏了她的计划的,当她知晓绾宁也在寻找齐星礼的行踪时,定会加快手上的动作,好让自己这颗“棋子”能顺顺利利地取代顾盼,成为苏御的继任世子妃。
绾宁的身份太特殊了,她的介入不仅不会坏了计划,反而能加快计划的顺利进行。
顾夏一时五味杂陈。
都是因为她,才会多生出这么些事来。虽然世子爷说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可顾夏清楚,若非为了让她清清白白,不招任何事非的上位,世子爷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干脆的手段来解决李清姿一党。
她是既得利益者。
见人突然沉默,苏御揽过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顾夏努力克制住心中涌起的酸意:“绾宁可会有危险?”
苏御闻言,笑着揉了揉顾夏的脑袋,说:“这你无需担心,绾宁身边不仅有御赐的亲兵百名,暗处也有暗卫跟着,况且眼下局势紧张,她们也不敢对绾宁动手。”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御叹息了声,“你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我,等这事儿告一段落,还不知她会怎么折腾我。”
“该,本也是您先算计的她。”顾夏可不站他这边。
苏御无奈:“计划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也料不到绾宁居然会和齐星礼扯上关系,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顾夏想了想,也明白这事确实不能怪他,这样大的一个计划,定是早早就绸缪好了的,各方皆准备就绪,即便世子是主事之人,也不好再做更改。
“好啦,你就别担心了,我还能害了绾宁不成?真论起来,她可比你要安全。”苏御说着侧过头,嘴唇轻轻地贴了贴顾夏的鬓边。
顾夏闭起眼,细细地感受苏御的呼吸轻拂在鬓边额角,热热的,微微有些痒,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我让小厨房给您炖了盅蹄花汤,一直在灶上温着,您最近也累了,先用些再休息吧。”顾夏轻声对苏御说。
苏御“唔”了一声,将她又往怀里揽了些:“你以后莫再等我了,我这些天忙,回来的晚。”
苏御好几次回来,都看到顾夏在罗汉床上等他等到睡着,还是他将她抱回的床上。
“这会子天气热,我就是在罗汉床上睡一晚也不会着凉的。”顾夏笑着说。
她是特意在罗汉床上等他的。
若是等到了,两人便能如今日这般说说话。等不到也无妨,起码她能知道他是否回来过。
顾夏在通过这种方式感知他。
苏御这一阵真得太忙了,每日早出晚归,顾夏已经好久没见着他了。若非知晓每日都是他将自己抱上的床,她都不知他是否回来过。
“胡闹。”苏御低声轻斥。
顾夏也不怵他,扯着他的袖子对他笑了一下。
“……”苏御顿时就没脾气了,罢了,他便劳累一些,每日都回来抱她上床好了。
两人又静静地依偎了好一会儿,才分了开。
顾夏唤来喜儿,吩咐她去厨房将蹄花汤端来,转回头,就看到苏御坐在罗汉床上翻书。他今夜穿了件苍青色的袍子,广袖宽衫,衬得他眉目如画,俊逸非凡。
顾夏明眸轻眨,一时挪不开眼,好半晌才回神到他身边坐下,拿起桌几上的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这橘子是从南边来的贡品,个头很大,金灿灿的橘皮仿佛打过蜡一般,油亮亮的。顾夏剥的小心,却还是被橘皮溅了满手的汁水,那味儿闻着格外清爽。
剥出来的橘瓣儿再掰开,顾夏先喂了一瓣给苏御。
苏御正翻著书页,没有伸手,只是转过脸来。
顾夏见状,笑着将橘瓣儿喂进他的嘴里。
喂他一瓣,自己也吃一瓣,一个橘子就这样被两人给分食了。
顾夏起身净了手,蹄花汤还是没有送上来。
无事可做的顾夏干脆就靠在那儿,认真地打量起苏御来。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愈发得俊逸,尤其他还穿了身青色的广袖袍子,那袍子松垮地搭在他的身上,虽然该遮的都遮了,却没了平日那股子肃整的威仪,颇有些放浪形骸之状,很是赏心悦目。
顾夏正瞧得起劲,苏御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顾夏下意识移开目光。
苏御轻笑了声,施施然放下手中的书册,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顾夏红着脸支吾:“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蹄花汤怎么还没送来。”她说完就要出门查看,却在经过苏御身边时,被拉住了手腕,一个趔趄,整个人就这么栽进了苏御怀里。
顾夏惊呼出声,下意识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为何放开?”苏御懒洋洋问道,“你不是想看我吗?这样靠近了,不是更方便你看?”
“我哪有想看?”顾夏气短。
“真的不想?”苏御慢悠悠道,“那刚刚盯着我都要流口水的人是谁?”
她哪有流口水!
“我没有!你先让我起来……”顾夏脸色通红,挣扎了两次试图爬起来,都被他轻轻一扯,跌了回去。
“你别再动了。”苏御低声告诫。
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顾夏顿时不敢再动。
“真乖。”苏御笑了一声,嘴唇寻到她的耳垂,轻轻地舔、弄。
酥麻之感通便全身,顾夏一时僵住。
愣怔之际,她的衣带被他解了开,手也随之摸了进去。
顾夏这才反应过来,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臂阻止:“爷,不行的,您还没喝汤呢,喜儿很快就会送来……”
“不着急喝汤,我先吃肉。”苏御说着,便翻身将顾夏压在了身下,整个人笼罩住她,喷出的呼吸尤为炽热,“在罗汉床上……也不会感冒的。”
中间的那个字,几乎是被苏御喂进顾夏的耳朵里的。
顾夏又气又恼,想到喜儿很快就会回来,整个人更是紧张得不行。
苏御却是毫无自觉,他一手扣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娴熟地解开她身上的衣衫,轻柔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顾夏的气息也被这一连串的亲吻给搅得紊乱起来,意乱情迷间,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不要紧张,没人会进来的,你放松些。”
从小厨房回来的喜儿就这么端着个托盘站在了门口,这汤到底还要不要喝了?
想着世子爷以往的战绩,喜儿转身将蹄花汤送回了厨房。
待她忙好一切回转,又看到定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世子爷睡了吗?出事了。”
定安一向稳重,也从不踏进梧桐院,能让他这样失态的事……喜儿当即也顾不上许多,硬着头皮就上前通传。
“世子爷,出事了。”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是大事!”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才传出苏御冷冷的声音:“让他去院外等着。”
梧桐院外,定安满脸焦灼地踱着步,一瞧见苏御的身影,便疾步迎了上去。
“爷,林玮一死了。”没有二话,定安直接说出了重点。
苏御闻言,足下一顿,问:“长安呢?”
定安:“他在书房等您。”
话音才落,苏御便跨着大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定安提着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书房里,长安已等候多时,见苏御进来,忙躬身行礼。
苏御摆了摆手,出口的声线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人是怎么死的?”
长安:“是酒后失足坠楼。”
苏御一怔:“哪座楼?”
“飘香楼。”长安抬目觑了苏御一眼,见他依旧淡淡的,便继续说道,“林玮一今日下值后没有回去定远侯府,而是约了赵庆到飘香楼小聚,他们在包间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有余,其间分三次,陆陆续续叫了三坛子酒,时至亥中,林玮一才醉醺醺的从包房里出来,飘香楼的伙计见他喝得烂醉,欲上前搀扶,却被其呵斥。他是下楼时不慎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的,脑袋刚好砸到了楼梯拐角处的铜瓶上,当场就溅血身亡了。”
“可有寻大夫看过,是怎么说的?”
“就近寻了厚朴堂的大夫看过,说是饮酒过量,导致血气逆乱上涌,再一撞脑袋,而引发的颅脑损伤。”
“那赵庆呢?”
“赵庆醉倒在厢房里,被叫醒后得知林玮一坠楼身亡,当场就吓地中了风。”
“被吓得中风了?”一旁的定安听了,满脸不可置信,“那这赵庆也太不中用了吧!”
苏御和长安齐齐转头看向他。
定安见状,吞了吞口水,尬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苏御收回目光,挪步至书房的漏窗前,背着手,望着月色下的谦和池。
水廊回转,荷花满塘,美轮美奂。
身后的长安还在继续禀报:“属下查实过了,林玮一和赵庆极少单独聚会,他们上一次单独约见还是三年前,而这一次是林玮一约见的赵庆。”
“那间包房可有什么异样?”
包房?飘香楼是五爷的产业,能有什么异样?长安狐疑,但还是细细思索了起来。
苏御静静等着,也不出言催促,定安捧了杯峨眉雪芽给他。
斜月将沉,寂静里,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今夜的风,很是有些大。
定安猛地抬起头,道:“香炉的位置不对!”
苏御:“香炉?”
定安点头:“那香炉被摆在了靠窗的高案上,里头燃的……是线香。”定安越回忆越感觉不对,“那香炉是正对着窗子的,风一吹,香灰便吹得到处都是。”
正常人哪里会在用膳的时候将香案设在窗边?这不得吃下一嘴灰?
苏御闭目想了想,再问:“林玮一当时的样子,可还算清醒?”
“据那伙计的说辞是神志不清,而且十分激动,碰都不让碰一下。”
苏御沉默着,半晌,笑了起来:“我还是小瞧了她们,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更加心狠些。林玮一汲汲营营半生,为了权势谋害兄长,背叛家国,却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长安:“爷,您是怀疑……”
“不是怀疑,是肯定。”苏御转向长安,“你再去一趟飘香楼,仔细看一看林玮一的靴底。”
长安闻言,当即也明白了苏御的意思:“可需要属下想法子寻些香灰回来?”
苏御摇头:“今夜风大,那么一炷香灰只怕已散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你不必浪费时间。”
长安想了想,应道:“属下明白。”
长安走后,苏御又让定安唤来了周管家。
周管家详细地向苏御汇报了府里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宜。
王府的一应事体都是王妃在管,但世子爷作为家主,有些事情难免还是要知情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周管家都会亲自过来向苏御汇报。
苏御认真地听完,才问:“我之前交代你注意的事情可有进展?”
提及此事,周管家正色道:“世子爷您料的一点儿不差,顾府及笄宴后不久,就有人来打探世子妃的消息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世子妃在王府的实际情况一点点透露了出去。”
苏御“嗯”了一声,道:“做的严谨些,莫让对方发现我们是有意透露的消息。”
“这个您放心,消息放的很自然,每一步都有迹可寻,他们不会发觉的。”周管家说的笃定,顿了顿,他笑着再道,“传消息的那丫头半推半就地拖了半月,才陆陆续续将消息放出去,这期间,她可收了不少好东西。”
苏御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其他一些细节,才示意周管家下去休息。
书房再次归于沉寂,苏御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定安见状,轻声问道:“爷,可要回去梧桐院?”
苏御没有回答,而是交代道:“你去一趟长郅胡同,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定安一听就懂了:“明白,那属下这就过去。”
“将绾宁在找他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他。”苏御说罢,又沉思了半晌,才摆了摆手。
定安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梧桐院里,顾夏也还没有歇下,她正在和朱嬷嬷说话。
两人说的是中元祭祀的事情,都是朱嬷嬷在说,顾夏听得很认真。
“……中元太庙祭祖是由礼部主持的,要祭整整一日,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需得等慈恩寺的高僧们诵够四十九遍经文方算完事。”
瞧见苏御进来,朱嬷嬷笑着福了福身:“您总算回来了,奴婢这就去将蹄花汤端来,主子可一直记挂着呢。”
顾夏也走上前来,关切问道:“今晚还出去吗?”
苏御摇头:“方才是在说中元节的事?”
“嗯。”顾夏笑着点头,“马上就要到中元了,不知以往府里都是怎么过的,便问了问朱嬷嬷。”
苏御闻言,拉过顾夏的手,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只这一次,夏夏,就只这一次,以后每年中元我都带你一同过去太庙。”
“好。”顾夏知晓他在内疚,也不多言。
大应风气开明,没有妇人不准入祠堂这一规矩,但也只有正妻才有此殊荣,顾夏眼下还不是。
见他依旧沉着张脸,顾夏有意哄他,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袖子,问:“中元节夜里是可以放河灯的,妾身想去看看,等您从太庙回来,陪我一起去放灯好不好?”
顾夏说这话的时候,唇畔轻抿,露出一抹淡笑。
苏御看着她唇角轻浅的笑容,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的意图?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道好。
作为大应的八大年节之一,中元节的热闹可半点也不比旁的节日少。
顾夏幼年时,顾云之曾带着她和裴姨娘一起去护城河边游玩过。
放河灯、游夜船、唱祭词,护城河边人流如织,那场景简直就是场祭祀往生者的生者之乐,很是热闹。
因此每到中元这日,朝廷都要派出大量的士兵来维护治安,免得出现踩踏事件。
不一会儿,朱嬷嬷就领着三个手捧托盘的丫鬟回了来。
除了盛有蹄花汤的暖盅,另外还多了两个暖盅。
顾夏看向朱嬷嬷,朱嬷嬷示意其中一个丫鬟上前。顾夏拿抹布垫着,将那丫鬟手上捧着的盅盖揭开,里面是嫩生生的三鲜蒸蛋,上面还洒了切碎的虾仁和葱花。
这是苏御离开后,顾夏特意吩咐厨房备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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