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是个眼尖的,只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首饰的不凡来:“这做功,打眼看着就不同寻常,不知您是在何处打的?”
虞清笑着道:“这些首饰都是内务府打造的,是贵妃娘娘前些日子赐下来的。”
三夫人闻言,不由又多看了那些首饰几眼,心中一片滚烫。
虞清又让人捧了大八件的点心上来。
点心装在红漆描金的捧盒里,无需打开,只看那捧盒的模样,便能晓得这大抵也是宫中赐下的物件。
也是,连首饰都赏了,还能少了
这么些点心?
三夫人睨了李清姿一眼,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丈夫出息,儿子懂事,女儿也嫁得好,怎么她李清姿的命就能这么好?
二夫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神色平淡。
纳吉的流程并不复杂,两位当家人也不是拖沓的性子,双方很快就签好了聘书,定下了迎亲的日子。
十月二十八,大吉,宜嫁娶。
定好了日子,几人又闲谈了几句,李清姿便带着虞清去往承安堂见顾老夫人。
定远侯夫人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顾老太太虽是长辈,却也不敢受她的礼,见人进来,忙起身迎对方坐下,半点见礼的机会也没给她留。
虞清顺势也就坐下了,以她的身份除了面对皇亲,无论到哪儿说话都是可以挺直腰板的。
顾老夫人吩咐婆子们再上些福橘和糕点来,说是要同亲家好好说说话。
顾盺是尚书府里最小的姐儿,此时正在承安堂里伺候。
见母亲将未来婆婆领了来,顾盺羞赧地上前行礼。
虞清表现地同全天下所有的未来婆婆一样,好生地打量了顾盺一番。
顾盺略低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虽是羞涩,却也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虞清看着很是满意。
打量着虞清的表情,顾老夫人也很满意。
虞清笑着问顾盺可有读过什么书。
顾盺回答:“盺儿愚钝,太过高深的书看了总不解其意,平常便只看些佛经和诗歌。”
因为寄予了不同的厚望,李清姿对顾盺和顾盼所采取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她教给顾盼的是野心,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传授给顾盺的却是平和,是随遇而安。
因为李清姿的刻意引导,顾盼和顾盺两姐妹从小就有着截然不同的喜好,她们虽不热络,却也连枝同气,姐妹俩和平相处,从未有过龃龉。
虞清又问了顾盺其他一些问题。
顾盺也都一一作答。
虞清连连点头:“样子乖巧,又懂事守礼,我瞧着就觉着喜欢……”说罢,便让黄嬷嬷给顾盺递了一个红漆雕镂牡丹花的盒子过去。顾盺捧着盒子屈身谢过,没有多说一句奉承的话。
顾老夫人见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却也不好这时候开口训斥,只得低头喝茶。
虞清却是更加满意了,明昭的枕边人,就得是这样沉稳性子的文静姑娘。
这人啊,可以多看,可以多听,但一定要少说话。因为话一多,不仅显得愚蠢,心事也会被别人给瞧了去。
虞清生平最不喜的就是多话之人。
恰巧顾老夫人就是个话多的急性子。
气氛安静了一瞬。
容不得冷场的顾老夫人当即便开口对虞清说:“我们盺姐儿是个懂事的,也孝顺,就是性子文静了些,到时过了府,还得亲家你多多指点她。”
虞清目光闪了闪,一丝几不可见的不快从她的眸子里快速地划过:“老太太您谦虚了,整个上京谁不知您家的姑娘最是出挑,我们明昭能娶到盺姐儿,是他的福气。”
虞清说话的声音平稳,语速不疾不徐,面色亦是含笑,不见一丝不耐。
谁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顾老夫人被虞清这话说得心花怒放,连连也夸了林允南好些话。
什么年少英才、相貌端正,直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话都是好话,可顾老夫人毕竟是长辈,一个长辈在晚辈面前这番作态,委实不是一个诰命夫人该有的涵养。顾老夫人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反倒是旁边陪着的媳妇姑娘们,纷纷变了脸色。
李清姿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着痕迹地打断了顾老夫人的侃侃而谈:“明昭这样优秀,可见亲家教养的好。”
虞清看了李清姿一眼,笑笑道:“顾夫人谬赞了,盺姐儿也被你教养得极好。”
微顿了顿,虞清冲顾盺招了招手,示意她再上前些来。
顾盺见状走了过去。
虞清笑着问她:“方才我在你母亲给的回礼里看到了些绣品,可都是你亲手绣的?”
顾盺颔首。
虞清拉了顾盺的手,连连点头道:“我瞧着每一件绣品的花样都极精巧,绣工也好,尤其是其中一方帕子上的青竹,很有几分意蕴在里头。”
顾老夫人闻言,正想顺势夸赞顾盺,却被李清姿先行开了口:“我这个小女儿啊,平素不喜出门,就爱呆在屋子里琢磨些花样子,让您见笑了。”
虞清和蔼地笑了笑:“我年轻时也喜爱琢磨这些,如今年岁大了,眼睛不行了,不知盺姐儿可还有别的花样子,能否给我瞧瞧?”
顾盺看向李清姿。
李清姿则转向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原本还因为李清姿截了她的话茬而气恼,此时听了这话,再见李清姿让自己拿主意的态度,当即也就不恼了,道:“这有什么好不可以的,盺姐儿你带亲家去你院子里瞧瞧。”
李清姿想了想,也站了起来,道:“母亲,媳妇也随着一道过去。”
让盺姐儿自个儿招待未来的婆婆……顾老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之言的不妥,忙道:“你自然要随着一起过去,这还用得着我说?”
李清姿:“母亲说的是。”
虞清站了起来:“那便有劳了。”她说这话的语气携着微妙的变化。
四宜院。
正厅的屋子里摆着冰盆,冰盆里放了好些玉兰花花瓣,玉兰的清香随着冰块的凉气一起飘散在屋内,沁人心脾。
虞清望着冰盆里的玉兰花,赞叹道:“这主意好,又凉快又好闻,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清静,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最后这句,虞清是问的顾盺。
顾盺闻言,迟疑了一瞬,她抿唇斟酌了会儿,还是实话实说道:“这是我从裴姨娘那儿听到的法子,觉得极好,便也这样用了。”
裴姨娘这个称呼,一听便知对方的身份,虞清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个聪明的。”
李清姿也只是笑笑,随即便吩咐顾盺去取些花样子来。
顾盺屈身告退。
顾盺刚走出没多久,周嬷嬷便指着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说:“你们几个,都陪着七姑娘一起去,要好生整理了再送来,知道吗?”
丫鬟们只当周嬷嬷是让她们帮着姑娘一起掌眼,不疑有他,纷纷应声跟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就只剩下李清姿、虞清主仆四人。
周嬷嬷和黄嬷嬷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退了下去,黄嬷嬷在中屋里站着听吩咐,周嬷嬷则候在门口,注意四周来往的仆从。
屋内,李清姿拿起茶壶,随着她的动作,上好的龙井茶汤被缓缓注入杯中。
雾气缭绕,茶香浮动。
虞清安静地看着。
李清姿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虞清接过,浅尝。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只泡茶的丫鬟手艺稍逊了些。虞清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那老婆子一直都是这样对你的?”虞清问道,声音很淡。
李清姿抿了口茶:“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即便如今披了身富贵的皮囊,也改不了她骨子里的无知浅薄,我并不放在心上。”
虞清冷嘲:“你倒是心大。”
李清姿放下手里的茶杯,定定地望着虞清:“若事事挂心,人是没法子往前走的,既已做了选择,该放下的,当及时放下。”
虞清闻言只觉脑子轰的一声,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黄嬷嬷担忧地看着上座的两人,生怕她们会争吵起来,自从少爷失了踪迹,三公主的状态就变得越发不对了……
“说起我来倒是振振有词,你若真能放下,那眼下坊间也该有你大女儿身子有恙的传闻了。”虞清淡淡说道,她一贯都是如此,越是愤怒,心里就越冷静,“明昭的婚期就定在十月,如今已是七月,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李清姿的眸底闪过一抹血色。
是啊,时间不多了……
这段时间,本是她留给盼儿,用以盼儿与苏御培养感情的,如今却要用来扶持顾夏。
这一切,都是因为慈恩寺的那一场相遇。
她当初怎么就把顾夏遣去了慈恩寺?
李清姿难得的,生出了名为悔恨的情绪来。
她艰难地闭了闭眼,一颗心在这无边悔恨中沉沉下坠,可四肢百骸却似有野火燎原。
时间不多,同时也意味着她们离成功越来越近!
“盼儿的事我已在安排,你大可放心,孩子的身份绝不会有一丁点的瑕疵。”微顿了顿,李清姿一字一字再道,“谁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无论是你,还是我。”
——无论是你,还是我。
轻如羽尘的两句话,却在虞清的心口落下重重一击。
这话,是劝诫,更是警告。
想要孩子的身份无可指摘,那孩子的母亲便不能有污点。言下之意,退婚的过错方必须得是齐星礼。
虞清被李清姿堵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这个庶女,她不仅勾走了她儿子的一颗真心,还打乱了她们所有的布局,她们却还得为她筹谋,为她牺牲自己的子女!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缠绕心头,令虞清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七月初的上京,暑气逼人,大片大片的蝉鸣在树丛里此起彼伏、竞相高歌。
李清姿只给了虞清半盏茶的时间缓和。
半盏茶一过,她便直接说起了正题:“昨日得来的最新消息,三法司已经查到了李彦邦。”
提及正事,虞清也快速地调整了情绪,原先浮在脸上的怒意散去,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从程兆、梁永忠之流,到昨日的李彦邦,我们的人已被苏御控制了大半……”
早在明昭告知武德帝令三法司彻查官场之时,虞清便料到了有些人她是保不住了。
她手里的一些人虽与黔州一脉无关,然其身不正,总会被查到蛛丝马迹。
一旦查出其中一人,抽丝剥茧,与其相关者皆难逃清算。
虞清早做好了断臂求生的打算,为防万一,她还将核心势力调离了上京城。
可事态的发展依旧超出她的预期。
程兆、梁永忠等虽也是她这一脉的人,但他们知晓的并不多,他们甚至连自己究竟是为谁卖命的也不知情。
可李彦邦不同。
李彦邦为官清廉,名声极好。他是她们姐妹一手投资培养的,算是她们安插在朝堂的核心。
且李彦邦藏得极深,也与程兆等人并无关联,却还是被苏御给挖了出来,这样的力度,若再不加以干涉,难保不会查到她们身上来。
那个人,留不得了。
虞清同李清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决断。
虞清叹了一声,似感慨又似怅然:“这事儿我会办好。”
李清姿没有多言,朝廷里的事,一直都是虞清负责的,她从不插手,这次也不会过问。
日头西斜,风里逐渐夹杂了几丝凉意。
趁着太阳尚未落山,顾夏吩咐喜儿备了温水来,她要洗一洗头。
铜盆里兑了少量的山茶露,当乌黑的长发被温水打湿,清雅的花香瞬时在屋里散开。
顾夏躺在洗发专用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任由喜儿轻柔地替她按摩头皮。
喜儿的按摩手法很专业,小半个时辰下来,舒服得顾夏都要快睡着了。
洗净头上的皂角,将头发绞得不再滴水,顾夏就挪到了廊庑下待着。
下人们在廊下摆了张躺椅,顾夏安静地靠在上面看书,略湿的头发随着晚风轻轻吹拂。她的右边还支了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新鲜的水果和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
夕阳的余晖仍在,顾夏的头发很快就干了,刚洗过的乌发柔软又蓬松,还带着股淡淡的山茶清香。
喜儿拿了梳子,又抓了把杌子过来,一下一下地给顾夏通着发。
通发是极舒服的一件事,顾夏享受地闭上了眼睛,那副慵懒的模样像极了被顺毛的猫儿。
苏绾宁就是这时候来的梧桐院。
听到丫鬟们的请安声,顾夏睁眼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乌黑的发丝如流水般从梳齿间淌过。
“妹妹怎么来了?”顾夏问道,她的脸,红润润的,
眸光潋滟,仿似盛了一弯秋水,灿如春华。
苏绾宁被她这模样给看愣了一瞬,好半晌才晃过神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旁边站着的丫鬟们,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一问嫂嫂你。”
顾夏敏锐地察觉到绾宁情绪里的不对劲,当即心下也有了计较,她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先退下。
苏绾宁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见人都退下了,便直接开口问顾夏道:“齐星礼不见了,嫂嫂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顾夏一时愣怔。
其实顾夏已经猜到了绾宁这次来寻她是为了齐星礼的事。
因为李清姿的缘故,她被前未婚夫退婚一事,再度传得沸沸扬扬,绾宁又时常外出交际,总会知晓自己心心念念儿郎的身份。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夏便设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绾宁这次是来寻她兴师问罪的。
不想对方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顾夏摇头,“我与齐公子……其实并不熟悉。”
“这样啊。”苏绾宁毫不怀疑顾夏的话,她失望地坐到了旁边的杌子上,低低说道,“他从秀山书院退学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还以为嫂嫂你会知道一些。”
顾夏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苏绾宁自己想明白了过来:“也是,嫂嫂你都多久没出过府了,哪里会知晓他去了哪儿。”
顾夏其实是知道线索的,齐星礼应该是被世子藏起来了,但她不能告诉绾宁。
犹豫了半晌,顾夏还是出言问道:“绾宁,你跟齐公子……你们……”
没等顾夏问完,苏绾宁就回答道:“我喜欢他,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心上人。”
顾夏震惊极了,她没料到绾宁会这么干脆地承认。
苏绾宁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喜欢就是喜欢,从曲水流觞宴上他为我挡酒开始,我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了,之后猎场再遇,一颗心便不自觉地陷了进去。”
晚风吹拂,少女额前的发丝随风而动,明澈美丽的眼里一片坦然。
她将自己与齐星礼间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了顾夏听。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相遇,由绾宁道来,偏就充满了宿命的意味。这是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顾夏懂,苏绾宁自己也懂。
“起先我并不知他与嫂嫂你的关系,若非坊间再次谈起你们的婚约,我大抵仍不知情。”略顿了顿,苏绾宁涩然再道,“难怪他从一开始便言之凿凿地告诉我说自己不愿与瑞王府扯上关系,我当时还当他是嫌我的门第太高了。”
顾夏抿了抿唇:“那他如今对你……?”
“他从未喜欢过我。”苏绾宁耸了耸肩,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只要喜欢上了便会热烈地将自己的心剖开,明明白白地告诉那人她对他的喜欢,也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同等的回馈。
苏绾宁端起小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酸梅汤,才继续道:“他还放不下嫂嫂你。”
廊庑外种了颗芭蕉,青翠的芭蕉树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中显得格外得清雅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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