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会移山填泉的人,就在她眼前,她看谢无镜的眼睛都开始放光。
“你什么时候填的,我怎么不知道?”
“带你回来的时候。”
“怎么填的呀?”
“附近有巨石。”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泉池旁的山是一整座石山,削一块。”
哇,真的是移山填海!
织愉兴奋地问了谢无镜很多,他都一一回答。
可若论实际说了什么,其实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
在废话中,时间流逝得很快。
等到肉烤好,织愉还是很兴致勃勃。
谢无镜把她叫到火堆边。
她提着裙子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削好的肉吃。
不是什么入口即化、多汁鲜嫩的口感。
就是普普通通的烤肉,用了很重的香料掩盖腥膻味。
但是她记忆里独一无二的味道。
织愉吃得很开心,时不时喂块肉给谢无镜吃。
吃饱了,她惬意地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歇了会儿,织愉困倦了,起身漱口,回到躺椅上要睡觉。
谢无镜脱了外袍过来,以和昨夜一样的姿态在她身旁躺下。
织愉抱住他,在他怀里安然入眠。
翌日天光熹微,又要起来赶路。
谢无镜总是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织愉跟着他起时,还有很多人在睡。
昨夜虽睡得不沉,但时间够长。
织愉不像昨天一早那样困得睁不开眼。
她在躺椅扶手上摆好镜子。梳好发髻,簪上珍珠杨柳簪,浅云飞雀步摇。
待梳妆完毕,乾元宗修士与鲛族陆续醒了。
众人留意到织愉今日的打扮。不免想起昨日,织愉着装轻便,就已经走不动路。
今日穿成这样,怕是不到中午就又要闹了。
可是仙尊没说什么,他们都不方便开口。
三名长老斟酌如何提议,叫织愉趁还没出发换身轻便衣裙,免得走在路上不方便换。
就见织愉走到谢无镜面前,兴奋地摇他的手,“马,我的马,快放出来。”
众人没反应过来。
一匹高大健壮的玄马出现。
玄马通体黑中透红,在场没有修士不认识:
它名明心化厄,不受魔气妖邪侵染,啸声震慑万兽。是随幼年谢无镜一起送来灵云界的天马。一直作为战马伴谢无镜征战四方,斩退妖魔大军。
当初谢无镜落入凡界,它亦随谢无镜一同历劫。
后来谢无镜回归仙尊之位,自然也将它接了回来。
鲜少有修士能训养灵兽,这讲究机缘。
能驯养灵兽的,也不会驯养作为坐骑的灵兽,这太消耗资源。
是以每次进入秘境,从没修士乘坐骑的。
谢无镜也从不会把明心化厄单纯当赶路的坐骑,这太侮辱天马了。
然而——
此刻众人看见仙尊夫人惊喜地欢呼,“藏锋!”
织愉雀跃地摸摸马头,激动地对谢无镜道,“你竟然把它也接来了。”
它低下头任她摸。
织愉好感动。
这就是被他俩卖掉换通关文牒的马。
呜呜呜,它没有记恨他们。
“藏锋,我们以后再也不卖你了,一定好好地给你养老。”
织愉伸手要抱住马头亲亲它。
谢无镜手掌伸过来,盖住她的脸把她往后轻轻一推,挡在她和马之前,“它叫明心化厄,是随我一起去凡界的。”
织愉一听,顿时没那么激动了。拍拍马背,扁嘴道:“好哇,你也是灵云界本地的,就我一个外地的是吧。”
明心化厄打了个响鼻。
织愉对它哼了一声,笑嘻嘻道:“你名字太长了,我还叫你藏锋。”
明心化厄沉默地目视前方。
织愉从它的马脸上看到了无语。
好!真不愧是通人性的马。
织愉更喜欢了。
不过看到马身上的战甲,她又生出担心,迟疑道:“我要是骑久了,把腿磨破怎么办?”
谢无镜:“侧着骑。”
“我侧着坐,没坐稳岂不是会摔下来?”
“我接着你。”
“我若是坐久了,屁股会痛怎么办?”
“骑一会儿,下来走一会儿。”
“我不想走。”
“我背你。”
众修听见谢无镜和织愉在认真的一问一答,集体像马一样沉默。
孟枢真的很想大骂:能骑天马你还挑三拣四,真是不知好歹的凡人!
但这念头一出,他几乎已经想象到织愉会对他翻白眼,骂他:关你屁事,臭老头。
孟枢顺着自己心口背过脸去忍耐。
眼不见为净。
却见他的大弟子李随风,望着仙尊与仙尊夫人的方向,略显踟蹰。
孟枢问:“随风,在想什么?”
他已经知道,仙尊夫人昨晚睡的躺椅是他的大弟子贡献的。
因为躺椅能堵住那个娇纵凡人的嘴,没有让她闹腾,所以孟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李随风抱手欠身,“师父,弟子做过一辆凡界的车舆,可以用马拉的那种。”
“你要让天马拉凡界的车舆?!”
不等孟枢开口,一旁的长老都一脸:你这是大逆不道!
李随风深深低下头,“弟子知错。”
孟枢瞟了眼还在耐心地和夫人一问一答的仙尊,头疼摆摆手,“拿去送给仙尊。”
长老谭十方大喝:“孟枢!”
孟枢:“天马给凡人当坐骑,和天马拉凡人坐骑,有区别吗!”
不都是在侮辱天马吗!
李随风应声,按下心中一点莫名涌起的激动,跑向织愉。
孟枢嫌烦,闭着眼嘟囔,“待会儿那个凡人坐进车舆里,你我看不到她,还能清静些。”
两名长老喉咙一堵。
不得不承认,孟枢说得有理。
而且他们觉得侮辱了天马也没用。
天马已经注定要成为那个凡人的代步工具了。
两名长老学孟枢一起背对织愉,眼不见为净。
织愉这边在考虑给明心化厄上面套软垫,余光瞥见上次给她送躺椅的人来了。
她预感他又是来让她过上舒适生活的,脸上洋溢喜悦,喊他:“李随风!”
李随风愣了下,难以抑制嘴角的笑,先对谢无镜与她行礼,“仙尊,夫人。”
而后道:“夫人,您还记得我。”
“当然,我们同姓,你还给我送了躺椅。”织愉期待地问,“你这次来是给我送什么的呀?”
她一开心,声音都变得更软,撒娇似的。
一旁收拾东西的香梅睨了眼李随风,脸上浮现出和看到钟莹时同款的排斥。
她偷瞄仙尊。
仙尊正面无表情地凝视夫人。
而夫人此刻顾不上仙尊,在听到李随风说是来送车舆的后,惊喜地又蹦又跳。
如果李随风是匹马,香梅毫不怀疑,夫人会产生刚才和对待马一样冲动,因为激动和感激想要冲上去抱住他亲亲他。
香梅觉得空气变得有点冷,仙尊的眼神也有点冷。
织愉的注意力全在李随风身上,对此毫无察觉。
她拉着谢无镜后退,让出空位给李随风。
一辆在凡界规格为六马舆驾的车舆被从储物袋里放出来。
车身全灵木结构,雕刻精美,都是凡界的祥纹。车角还挂有手工做的葫芦缀饰。
车上帘幕用的布料虽比不上织愉所用,但对于一个弟子来说,也是力所能及的最好。
织愉看得出,这车舆做得很用心。
李随风真的很喜欢凡界的这些东西。
织愉甚是感怀:
在灵云界这样的环境里,她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真心热爱她故乡的事物。
织愉微微欠身,真诚道:“谢谢。”
李随风连忙还礼,“夫人喜欢就好。”
织愉抚摸车身,“你做得很好。在凡界,这是帝王规格的马车,和画师曾为我父皇母妃画的共乘图上的马车很像。”
在灵云界,除了夫人不会有第二个人夸赞他做得好了。
李随风感到满足,“多谢夫人夸奖。”
只是从澎湃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李随风留意到夫人身后的仙尊瞥了他一眼。
他有一瞬的心虚和慌乱。
原因为何,他说不清。
织愉转身想问谢无镜:藏锋一匹马,能不能拉得动这六匹马拉的车?会不会太为难它了?
却见谢无镜神色淡淡,如局外人般沉默地注视她。
这让织愉想起,那天她收下躺椅后他的表情。
后来,他就开始不高兴了。
那时她母妃刚刚去世。
当看到从小关照自己的莫姑姑抱起在她宫门前摔倒的皇弟,皇弟赏了莫姑姑一袋金瓜子,她忍不住大发脾气,叫莫姑姑扔掉。
在那年中秋宴上,看到父皇不再如往年那样第一个接受她的恭贺,而是去听皇弟祝贺。
她再次难以忍受,拿东西要砸皇弟。
后来她自然是被罚了。
公主当众失仪,欲打皇后所出皇子。
皇后要她挨板子、抄经书、去太庙静修半年。
但父皇那时仍是维护她的,最后拍板只要她在宫中禁足。
随着长大,她慢慢明白过来,那时她为何如此:
因为她想她认定的人只能和她玩,不该拿别人的东西,更不能和别人比跟她关系还好。
一不顺心,就要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织愉注视谢无镜一会儿,噗嗤笑出声,要他附耳过来。
他俯身。
织愉贴着他的耳朵调侃,“谢无镜,我九岁以后就不闹这种小性子了。”
她笑话完谢无镜,对李随风道:“真的谢谢。不过我们只有一匹马,我怕它拉不动六马的车舆。”
李随风没想到会被拒,正斟酌措辞,便听谢无镜道:“拉得动,留下吧。多谢。”
仙尊最为人赞颂的品行之一,是即便对待他这样默默无名的弟子,礼数也十分周到。
然而此刻李随风迎上谢无镜的目光,却觉倍感压力。匆匆留下车舆,行礼告退。
织愉疑惑地对谢无镜笑着歪了下头。
谢无镜默然走向明心化厄,它不喜外人靠近,香梅不得近身。
他亲自动手,将车舆栓到明心化厄身上。
织愉跟在他身后喊他:“谢无镜,为什么留下?你不是不高兴?”
谢无镜:“没有。”
织愉一听他否认就想到昨天吵架,一想到昨天吵架就来气。
她拧了他后腰一把。
谢无镜牵缰绳的手抖了下,回头看她,“乘马车会舒服些。”
织愉笑弯了眉眼,在他拴马车时,从他身后抱住他。
其实她有一瞬间,冲动地想亲他一下。
就像她之前很想亲亲明心化厄那样。
但她忽然想起,在凡界时,她其实亲过他。
在两人终于得以在一处暂时定居,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小院子后。
她激动地蹦起来亲了他脸一下。
然后,他们尴尬得两天都没说话,出门都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后来是谢无镜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在一天傍晚带了鱼回来,叫她一起出去吃烤鱼。
待谢无镜把马车栓好,织愉松开他。
他搀扶她进马车。
马车内没有软垫,香梅上来帮她布置。
谢无镜作为仙尊,当以身作则,不能同她一样享受,在马车旁步行。
马车行得很稳,一点也不颠簸。
香梅布置时,瞧见织愉坐在车窗边、撩起帘子和谢无镜说话,惬意又快活。
她想夫人与仙尊果然是夫妻。
夫人激动的时候,对别人只是会露出那种想抱一下亲一下的表情。
但对仙尊,夫人真的会去抱。
而仙尊,瞧着也没有不高兴了。
布置好马车,在车内小几上放好春花粉圆和解腻的茉莉茶,香梅下来跟在马车后随行。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有鲛族快步靠近。
不是那位南海公主,但香梅一视同仁地不给好脸色。
她拦住鲛族。
那鲛族竟身形一转,快步绕到马车边去,对谢无镜行礼,“仙尊。”
谢无镜:“何事?”
织愉手撑脸趴在窗框上看鲛族。
她记得,这是钟莹的武侍。
“公主先前中毒,至今尚未恢复。这两日走下来,实在疲惫。我看夫人乘坐马车,此马车空间大,再加一人应当不会挤。特来斗胆请求仙尊允公主同夫人共乘。”
鲛族说罢,观察了眼织愉的神色。
织愉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若是钟莹,拖着病体行走,昨天一早就要闹着想回家了。
她欲答应。
谢无镜先她一步拒绝:“此车舆乃六驾车舆,仅明心化厄一马来拉,已颇为吃力。再加一人在车舆上,恐会出事。抱歉。”
织愉瞧着不吃力呀。
但谁养的马谁心疼,听谢无镜这么说,她也不想藏锋太劳累。
她默认了谢无镜的回答。
鲛族脸色不大好看,欲言又止。
谁人不知,明心化厄乃天马,曾在战场上牵制魔族数十只魔兽。
那些魔兽随便拿一只出来,都比这马车重得多。
拉不动,只是拒绝的借口。
僵持片刻,谢无镜仍不松口。鲛族只得道:“是我强人所难,多谢仙尊与夫人。”
她缓步离去。
织愉好心建议:“南海公主若是走不动,你可以背她。”
鲛族闻言恼怒地回头,见织愉已经在和仙尊交谈,没把自己当回事。更认定:仙尊夫人这是在出言嘲讽。
鲛族忍下怒意回到钟莹身边,将发生的事回报给钟莹。
钟莹略显不悦:“我不曾要你为我做这样自取其辱的事。”
鲛族认错:“属下听公主说疲惫,这才擅自行动,请公主责罚。”
其他鲛族帮着说话。
公主一向能吃苦,说累了,那必定是真的很累了。他们也是不忍公主难受。
钟莹没计较,吩咐他们不要再擅自行动。
视线落在马车上,轻叹一声。
他们离马车不远,说话声音随风传入周围人耳中。
织愉隐约听见了,但听得不清楚。
她问谢无镜:“他们在说什么?”
“在演戏。”
谢无镜布下隔音阵,“让仙侍同你详说。”
他往前几步,在马车前探路。
香梅快步走到车窗边,将鲛族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阴阳怪气地点评:“之前不喊累,偏偏夫人坐上了马车,南海公主就开始喊累。这不明摆着在暗示她的武侍来问夫人,能不能给她让个位置嘛。”
“今天她敢叫夫人让马车的位,明天她指不定还想叫夫人让什么位呢。”
织愉远远望向钟莹。钟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时不时擦擦额角的汗,脚步沉重。瞧着确实是走得很吃力。
她不认为钟莹一定是骗人。
但她的好香梅说的话,她当然要认同啦。
织愉已经找到了弥补自己有时不够恶毒的诀窍——顺着香梅的话说,“原来是这样。”
“夫人心善,不要被骗了。”
香梅表忠心,“不过若是夫人喊累,别人有马车,我哪怕不择手段也会为夫人弄到手。”
她这“不择手段”四个字,让织愉冷不丁地回想起之前,谢无镜让香梅去封口酒坊老板的事,心里突突了下。
她那时没细问,现下状似无意地提起。
香梅:“仙尊给了一味迷幻香,有让人产生幻觉的功效。我用了香,让那些酒家把问话听成了别的。”
那时仙尊把她叫过去,给香时吩咐:“店家无辜,不必取他们性命。待乾元宗弟子询问完,此事下了定论,便算过了。”
“但倘若店家之后打探消息,在未下定论之前,追上来提夫人,那便是别有用心。让他们闭嘴。”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这番话,香梅觉得没必要向夫人交代,便没说。
织愉闻言放下心来。
香梅和她是蛇鼠一窝。香梅若为她杀了人,那也算是她杀的。
她可不想害死无辜的人。
织愉放下帘幔,侧躺在马车内的软垫上休息,时不时吃口粉圆,喝口茶。
她吃饱了犯困,就放下遮光的竹帘,合眼假寐。
这着实太过惬意,她不知不觉睡过去。
待一觉睡醒,对镜理了理睡乱的鬓发,她忽然意识到,马车不走了。
织愉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日悬中天。
入目一片枯黄,仿佛大地失去了生机。
荒芜之中,隐见枯地上泛红,似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香梅正守在马车边。
谢无镜正与乾元宗三名长老以及南海公主站在不远处,商议些什么。
乾元宗弟子已经布好大阵,提剑在大阵内分散巡逻,神情肃穆。
“夫人。”
香梅见她醒了,对她行礼。
织愉:“这地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香梅将织愉睡着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行至此处,周围的草木瞬间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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