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娘子:“……”
周七娘子听不下去了,不得不下楼过来,好声好气道:“乔太太,您且消消气,今天这事儿原也是个误会,何必搞得这么难看呢?”
成安县主在旁听着,当下“噗嗤”一声,拿帕子掩着口,既浮夸,又做作,还很恶毒女配地笑了。
“哎呀呀,本来就是开个玩笑嘛,周七娘子,你向来大度,怎么这么玩不起呀,真是让我失望!”
周七娘子:“……”
张玉映如成安县主一般,用帕子虚掩着口,眉头蹙着,既娇柔,又含着一丝轻愁,很小白花地笑了:“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周七娘子太小肚鸡肠了吧?”
成安县主的嘲弄,周七娘子还能隐忍下去,但是张玉映这个旧仇人的冷嘲热讽之于她来说,威力是要翻上数倍的。
周七娘子不由得变了脸色,到底强撑着一份客气:“张小娘子,你——”
“嗯?”
张玉映柔弱又娇美地抚着心口,婊里婊气道:“怎么啦,周七娘子,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这个比你高了一个名次的神都第一美人、鲁王曾经专程登门求婚的弱女子说吗?”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周七娘子怒极反笑,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盯着张玉映的脸,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张小娘子,我只是想和你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这话都没说完,张玉映已经侧过脸去,双眸含水,定定地看了自家娘子一样。
乔翎悄悄上前一步充当护花使者,拉住了她的手。
张玉映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向前一点,靠近周七娘子,莞尔一笑,柔声祝愿:“不知道周七娘子与鲁王殿下的婚期究竟定在什么时候,或许时间上晚一些,还能赶得上下一届的神都美人录评选呢?”
“我跟左家娘子都不会再参与了,这一届总该轮到你了呢。”
周七娘子脸上的笑意短暂僵硬了一瞬,手也在衣袖之下,不自觉地攥紧了。
张玉映瞧见了,但是也不在乎,反而再上前一点,贴脸开大,附在周七娘子耳边,低声道:“怎么总是在捡我不要的东西啊,第一美人的称谓是这样,鲁王也是这样——不会是瞒着所有人,在偷偷地爱着我吧,周七娘子?”
周七娘子脑子里轰的一声:“……”
成安县主脑子里也是轰的一声:“……”
威武健壮如乔翎,都不由得叫这话震得眉毛抖了三抖。
成安县主惊疑不定,目光狐疑地在两个美人儿身上转来转去,流连忘返,若有所思。
梁氏夫人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地在店里边闲逛,听到这儿,再见成安县主瞧着场上几人,眼底倏然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也不能再做隐形人了。
从本心来说,她既不喜欢鲁王,也不喜欢周七娘子,至于淮安侯夫人与庾娘子,就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了。
这会儿知道周七娘子今日如此为之只怕另有深意,也就更加不会客气了:“常言讲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两下里都不投契,还是趁早分开的好——未来的鲁王妃、淮安侯夫人,以及庾娘子,可以请你们出去吗?”
周七娘子饶是养性功夫再好,这会儿听梁氏夫人毫不客气地撵人,好像在驱赶几个仆从似的,也不由得面露愠色。
只是梁氏夫人压根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寻了把交椅坐下,顺势往椅背上一靠,这才云淡风轻道:“几位从前不知道的话,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她伸手点了点脚下的位置,说:“附近这几条街,都是我的。”
成安县主大概早就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听到,也没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倒是乔翎与张玉映同周七娘子几人一样,都有点被梁氏夫人这冲天的豪气震慑住了。
神都向来都是寸土寸金,西市就更不必说了,整整几条街——
乔翎忍不住悄悄问了句:“婆婆,这是外婆给你的嫁妆吗?”
梁氏夫人微微摇头:“这是我出嫁的时候,太后娘娘给的一部分添妆。”
说着,她好像顺口似的说了句:“今天逛的几个铺子,都给你了。”
这得多少钱!
乔翎不能要,马上就要拒绝,嘴刚张开,梁氏夫人就冷冷地扫了过去,面若寒霜,抬手指着她:“姓乔的,别忤逆我!”
乔翎:“……”
乔翎有点虚:“哦,谢谢婆婆……”
周七娘子在这儿待不下去,强撑着最后同梁氏夫人和成安县主辞别,转而匆匆离去。
她走了,淮安侯夫人与庾娘子就更待不住了,马上也要离开。
淮安侯夫人脸上有些犹豫,瞧一眼远去的周七娘子的背影,又踯躅着去看梁氏夫人和成安县主的脸色,终于还是慑于从前爆瓜狂战士的威力,强笑着去拉乔翎的手。
她说:“越国公夫人,今天的事儿……”
乔翎不耐烦同她拉扯,下意识想要躲开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这刹那间两人视线对上,淮安侯夫人此时投过来的那个眼神……
乔翎心脏漏跳了几拍,中止了将手抽离的动作,由着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借着衣袖的遮掩,她感觉到淮安侯夫人往她手里边放了点什么东西,凭借触感判断,有点像是折叠起来的纸条。
乔翎悄悄攥住,同时面露嫌恶,甩开了淮安侯夫人的手:“淮安侯夫人,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难道你连马都不如?现在到我面前来说软话,早先干什么去了?!”
淮安侯夫人被她说得羞恼不已,涨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却又被乔翎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
她狼狈离去。
成安县主很嫌弃她:“这个人就跟脑子有毛病一样,真搞不懂她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吐槽淮安侯夫人啊……梁氏夫人立时就打开了话匣子!
“当初她那个庶子满月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哼!你是不知道……”
她们在那儿说话,乔翎与张玉映立在旁边静听,捎带着打量店里边的首饰和头面。
乔翎一心二用,已然分了一半,甚至是更多的心神往袖子里方才淮安侯夫人递过来的那张纸条上了。
淮安侯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递了这张纸条给自己?
这才是她愿意跟周七娘子和庾娘子走到一起,甚至于不惜在人潮汹涌的西市丢人现眼、近乎是唾面自干的原因吗?
她下意识扭头去搜寻那三个人的背影,然而此时此刻,她们早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周七娘子好像是蓄意要拖延时间,叫她们留在这儿,这是为了什么?
淮安侯夫人看似与周七娘子交好,却趁周围人不注意,悄悄递了东西给自己。
至于庾娘子……
乔翎忍不住想,三个人,两个都是别有用心,总不能就她一个纯棒槌,真的为了柳希贤那点事,傻乎乎地来给周七娘子做出头鸟吧?
她有什么目的?
乔翎心里边盘算着,又作观望状随意地在铺子里边踱步,走到最里边的墙边儿,借着一人多高货架的遮掩,她取出袖子里收着的那张纸条,将其展开了。
上边只短短地写了八个字。
当心你身边的眼睛!
乔翎看得心头一紧,冷不防身后有人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乔翎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条收起,继而循着自己视线的方向朝前边一指,语气无辜道:“婆婆,刚才这里有一条很多条腿的虫子!”
很多条腿的虫子……
梁氏夫人听完二话不说,便默不作声地退走了。
乔翎:“……”
这时候梁氏夫人又掉头回来拉她:“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呀!”
乔翎有点无奈,笑着应了声:“这就走这就走。”
待客的女娘们泡了茶,又备了点心糕饼过来,几个人在这儿短暂地歇歇脚,聊聊天,片刻功夫过去,几人脸上都已经瞧不出先前那一场小小混乱带来的不快了。
乔翎小口吃着手里边灌注了草莓果酱的糕饼,脑海中闪现出那行字的影子来。
当心你身边的眼睛。
这无疑是一句告诫。
乔翎心想,淮安侯夫人的意思是说,我身边存在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吗?
是她真的从某个特殊的途径获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只是诈自己一下,胡乱说句什么,来混淆视听?
如果是后者的话,当然不必理会,可如果是前者——淮安侯夫人是从哪里获得到这个消息的?
那个曾经帮助过她,却又被她背刺了的组织吗?
其实在见过赵俪娘之后,乔翎心里边就隐隐地有了猜测。
当初对年幼的淮安侯夫人伸出援手的那个组织,应该就是病梅!
在淮安侯夫人还很弱小的时候,病梅庇护了她,替她抵挡了来自于神都的老淮安侯堂兄弟们的明枪暗箭,继而又将她送到神都,使其能够出现在大公主面前。
可是就在事成前夕,淮安侯夫人背刺了病梅——同时也背刺了大公主——事后病梅并没有出手刺杀她,而是对她进行了漫长地,一轮接一轮地敲诈和勒索,而淮安侯夫人就借着这个机会,悄悄截留部分家财,几乎将淮安侯府抽成了空壳!
乔翎疑心,她是从病梅处得到了什么消息。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
乔翎不由得猜想,淮安侯夫人现在的境遇一定很糟糕!
糟糕到她不得不向自己这个昔日仇人寻求帮助,寄希望用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吊住自己,让自己去庇护她。
从当年的那场背刺一直到今天,十几年过去了,勒住淮安侯夫人脖颈的那根绳索,终于要收紧了吗?
只是,乔翎不打算去掺和这件事情。
她有什么义务要去帮助淮安侯夫人呢?
病梅这种明显不是什么善茬的组织倒是曾经帮过她,大公主也曾经帮过她,后来呢?
淮安侯夫人连病梅这种禁忌组织都敢背刺,难道还会在乎再去背刺一下她?
乔翎让自己别再去想这件事了。
几人在店内歇息了两刻钟时间,转而又出门去血拼,零零散散地逛了几家店,却听到不远处人声鼎沸,显然是有热闹可瞧。
梁氏夫人对这些闲事不感兴趣,听见之后掉头就往反方向走了。
成安县主依依不舍地叫她:“表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就去看看吧……”
见说不通梁氏夫人,又去劝说乔翎:“外甥媳妇……”
梁氏夫人回头看她。
乔翎很乖地跟了上去,又很乖地说:“我都听我婆婆的!”
梁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惬意地舒展开了。
成安县主又扭头去看张玉映。
张玉映立即便道:“我都听我们娘子的!”
三比一。
成安县主就此落败,只好示意随从去瞧瞧,晚点来说给自己听,末了,又唉声叹气地跟着那婆媳俩走了。
起初几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知道没过多久,那随从竟然又急匆匆地寻来了。
“县主,那边闹得可不小呢——听说是出了人命!”
这话落地,乔翎也好,梁氏夫人与成安县主、张玉映也罢,俱都变了脸色。
乔翎旋即起身,正色问:“怎么回事?谁死了,报官了没有?”
随从露出一副被猫咬住了舌头的纠结神情来:“说是有人死了,可那也是小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可是又没有见到尸体……”
乔翎听得讶异,叫他前边带路,同时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张某及其妻王氏在外负债累累,听说开麻油铺子的钱家夫妻俩年近四旬,至今无子,便动了心思,趁着夜色,将自家刚出生的儿子送到了钱家门外。
他们事先打探好了,知道钱老板是善人,家中资财不菲,且又没有儿息,一个齐整的儿子送到钱家门外,他们不会不管,儿子跟着钱家,总比跟着他们夫妻俩饥一顿饱一顿强。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们所想。
钱老爷收养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将其栽培成才,考中了举人,还给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这会儿连孙子都抱上了。
张家夫妻俩的心也跟着开始浮动起来了。
钱家从前住在神都城南,后来生意做得大了些,又搬到了城东,这夫妻俩都悄悄地跟着,记下,就是存了来日儿子长大成人,再上门认亲的心思。
儿子考中举人的时候,他们不敢认,怕认完了钱家一撒手,后边不肯管了。
儿子娶妻的时候,他们也没敢认,把叫儿媳妇知道丈夫原来并不是钱家的骨肉,姻缘离散。
如此生等到儿子几番考进士不成,心死不再去考,就此授了个小官,也生了孙子。
夫妻俩忖度着就算是为了孩子,儿媳妇也不会闹起来的,且儿子又做了官,注重名声,怎么可能不认亲生爹娘?
这才上门认亲。
还没敢去钱家门前认,只怕对方人多势众,把己方夫妻俩给撵走,专找了钱家在西市这边的铺子来认,就是打定主意,知道这边人多,等闲难以将消息给按下去。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夫妻俩到了钱家的铺子外边闹起来,钱家也很快来了人,只是对于夫妻俩所谓的钱家少爷是他们亲生骨肉这件事,却是断然否认。
张家夫妻俩等这一日等了整整十八年,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
他们摆出了证据——我儿子生而不凡,左脚脚底下有北斗七星般的七颗红痣!
钱家的人便使人去请了自家少爷过来,当众脱掉鞋子,露出左脚,让张家夫妻俩看个仔细——别说是七颗红痣了,一颗红痣都没有!
张家夫妻俩当场就傻了。
怎么会没有?!
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认错?!
钱少爷穿上鞋袜,告诉他们,同时也是告诉周围围观的人:“我姨母青年寡居,无力抚养几个儿女,十八年前,遂将刚满月的我过继给了母亲,我娶妻前夕,二老已经将此事告知于我。”
“我的生母是母亲的妹妹,抚育我长大的是母亲,跟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若是要对簿公堂,钱家也是不怕的。”
张家夫妻俩险些疯掉。
钱少爷是钱太太妹妹过继给姐姐的孩子,那他们自己的孩子呢?!
那个刚生下来,就被送到钱家门外的孩子,去哪儿了?!
张家夫妻俩更不肯走了,死赖在钱家铺子外边,叫对方给自己一个交待。
钱家人觉得很冤枉。
简直是飞来横祸!
谁知道你们的儿子在哪儿?
要不是你们今天忽然找上门来,他们甚至于都不知道这无赖似的夫妻俩曾经送了一个孩子到自家门前。
乔翎神色起初还算平和,等听到张家夫妇说儿子生来左脚脚背上就有七颗北斗星形状的红痣,眼底讶色一闪即逝,再听了案子的原委乃至于如今的僵局……
她终于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周七娘子想让她看见的事情。
十八年前,张家夫妇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钱家门外,结果这个孩子钱家并没有见到,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十八年后——小庄几天前才帮着一对走失了孩子的夫妇立案。
这是巧合吗?
这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
如果有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一桩绵连了近二十年的怪案!
更微妙的是张家夫妇对于自己那个儿子的形容……
乔翎就近找了间空置的屋舍,提了那夫妻二人来问话。
张家夫妻俩不知她身份,只看周围人神色,也知道她是极了不得的人物,马上就要哭嚎求助……
乔翎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先问一句:“当初那个孩子出生之后,有没有人想要从你们手里买走他?”
那夫妻俩听得愣住,面面相觑一会儿,难掩惊色:“您,您怎么知道?”
乔翎心头一沉,暗叹口气:“你们没有把他卖掉。”
王氏那张涌动着狡诈与奸猾的脸上,此时竟也浮现出几分慈爱的神情来:“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把他卖给不明不白的人……”
禽兽尚且有怜子之心,何况是人呢。
乔翎了然道:“所以,你们要给他找个好人家。”
王氏为之语滞,讪讪地,极不自在,几瞬之后,又跌坐在地,哭嚎起来:“这位贵人,你可得替我们夫妻俩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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