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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你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元贞问。
“你是谁?她们叫你公主,你是圣上的公主?我只知有成康徽禾庆阳懿康几位公主,竟不知还有你。”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钱婉仪,颇有些坐立难安,手脚不停地动来动去,显然是很紧张的。
“我是宜春苑宫人红鸳,敢问公主是哪位娘娘所出?”
元贞瞧着她脸色,似乎真是傻了。
怪不得绾鸢说她是傻了,不是疯了,此时的钱婉仪似乎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自己当初在宜春苑,利用差职之便,在父皇酒中下了药,得来了一次临幸。
她是侥幸怀上了龙胎,父皇则是自那后就对宜春苑这处皇家别苑厌恶至深,甚少踏足了。
“你既连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会知晓我母妃是谁,在此就不多说了。”元贞淡淡道,转头看向一旁脸色复杂的萧杞,“其实她能忘了也好,到底单纯些吧。”
萧杞点点头。
之后元贞就走了。
走到外面还能听见屋里萧杞叫小娘,以及与她解释自己是谁的声音,她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
绾鸢道:“公主,你说她真是傻了?”
“我昨日不就说了,我们信不信不要紧,关键萧杞信了就行。”
元贞淡淡道:“不过一跳梁小丑,不足为患,她此时装疯卖傻,为的不过是找个台阶下,抑或是赖上我们,给自己找个未来的居所,毕竟曹家那可不会再管一个无用之人。”
又道:“行了,不说她了,说说希筠的事,她和贺虎之间拖得也有些久了,正好最近天不错,把他俩婚事办了,就当是再添一份喜。”
萧杞走了。
等他走后,钱婉仪被红叶领去了屋里。
见只剩二人后,钱婉仪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你说他们应该都信了吧?”
红叶不敢苟同,但又能说什么。
“公主信不信我没敢看,不过皇子好像信了。”
钱婉仪骂道:“皇子肯定会信,我肚子里出来的,我难道不知?我要的是萧元贞也信!我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还没主见的窝囊货,这里又不是当他家,我们要想继续留在这,肯定要萧元贞相信。”
红叶一时也被骂慌了,道:“公主既然没说什么,肯定是信了。”
钱婉仪想了想方才场景,觉得自己也没出什么纰漏。
“信了最好,信不信也只能这样了。”
装疯卖傻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却很难,心力演技缺一不可,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不信也没办法。
“不过以萧元贞霸道的性格,她若不信,定是当场就让人把我扔出去了,既然没说肯定是信了。”
如此一想,钱婉仪也放松了下来,去床上躺了下。
方才装了半天,她也有些累了,这会儿便又叫红叶给她捶腿,又让红叶给她拿点心吃。
之前在曹家那些日子,说起来还是世家大族,竟沦落到连点心都没得吃。
自打钱婉仪当了妃嫔后,嘴都被养刁了,被元贞养在颖昌时,也是好吃好喝的管够,谁知跟曹家人走后,竟沦落到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零嘴点心都没有。
她也不想想她是谁,又不是曹家自己人,尤其曹家经过这次迁徙,又人口众多,日子也不好过,餐点都是缩减了又缩减,怎会去便宜一个外人。
不过这些她即使知道也不会管,她只知道自己这回装傻装对了就行。
“餐食衣裳这些,就用我的名义去要,若是不给,我到时候再寻七皇子,总之就不能亏待了自己。”她絮絮叨叨吩咐红叶。
对此,红叶早就习惯了,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门外,长远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杞一眼。
萧杞僵硬着身子,许久才放松下来。
他没有多留,一边苦笑一边往外走去。
之前阿姐还安慰他,说是赵御医医术不错,这病不算什么大病,就是受了些刺激,应该过阵子就好了。
彼时,他对小娘秉性深感怀疑,却没多说什么。
来之后,他观察了又观察,发现小娘真是傻了,竟然连他都不记得了,他还唾弃自己之前的猜忌,觉得自己枉为人子,竟因为小娘有时品行不佳,就质疑她的病。
之前走时,他还忧心忡忡,质问自己那番所为可是对的,成全了所有人,却逼疯了小娘。
哪知,他不过遗漏了些事忘了交代红叶,转头又回来,却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我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还没主见的窝囊货,这里又不是当他家……’
没主见的窝囊货!?
真是好啊,极好!
阿姐说的对,小娘就是书中所说的那些小人,但凡见到有利可图,必然锲而不舍不会放过,挖空心思、手段用尽都要得到。
若是一辈子地位低下,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可一旦身居高位,这样的人会闹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皇子,你没事吧?”
长运小心翼翼道:“那什么,钱婉仪的性格不素来就是如此,你也是知道的,实在不用为此伤心难过。”
“素来如此?”
长运忙解释道:“小的并无侮辱之意,只是钱婉仪在宫里名声一贯不好,娘娘们也就罢,她在宫人内侍里,名声也不太好。除了是因为圣上那件事外,也因她一贯是捧高踩低,逢上比她得势的娘娘,她多是趋炎附势,逢上地位卑下的宫人内侍,她一贯颐指气使。动辄斥骂。”
他声音越说越低。
“下面人都说她小人得势,不体恤同样出身的其他人,也不如别的娘娘宽厚,就是仗了公主的势,才敢如此。这不是小的说的,都是听来的。”
“是啊,她不素来就是如此。”萧杞喃喃道。
他又想方才钱婉仪所言,缺了什么就找七皇子要,更因此想起幼年的一些事。
大娘待自己亲厚,见自己衣衫旧了,或是其他皇子有的他没有,就会悄悄添给他。每次他去金华殿回来,身上总是要么多个玉佩挂件,要么出门一身旧衣,回来一身新衣。
见此,后来他每次去金华殿,小娘都会专门给他换身旧衣。
那时他还小,不懂这样做是为什么,等后来才明白其中意思,却羞于人前提起。
还有后来,阿姐每次得来什么好物,总会送一份与他,但凡小娘能用上的,她都会巧立名目要去,还怂恿自己再找阿姐要就是。
那时,他已经读书了,懂了一些道理。
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小娘是以前苦够了,所以有些贪小东西,他还费尽心思为她遮掩。
由小见大。
其实她素来就是如此,只是他以前总为她解释罢了。
长运还在劝着:“其实皇子你也不要多想,钱婉仪性格素来如此,也许就是有口无心的。她这番作为,大概也是实在没地方去了,才会故意装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许她过阵子就能好了。”
也许过阵子就好了?
萧杞却突然如释重负。
就这样吧,之前她在上京,上京城破,他担心她出事,后来证明不管何时何地,她总能如鱼得水。
既如此,以后也不用他为她多费心思了。
这是大变后,元贞办的第一场喜事,因为场面还算盛大。
临到要上花轿时,一身嫁衣的希筠哭哭啼啼,硬拉着元贞的手,说不愿意嫁了。
可把贺虎给急的,差点没当场把人扛走。
还是元贞将她哄好的,说过的不顺心就回来,反正地方给她留着。
又说她这不是不愿,只是出嫁之前都会慌,因为要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当初她也是,这才把希筠哄好。
不提这些,宋浦和罗长青再度启程。
这次他们奔赴的是荆湖、两浙,其实也不光二人,纪光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老资历官员,一直在外奔波。
随着京东两路和淮南两路归附,这几地已经有松口迹象了,想来这次的事应该不会太难。
宣仁二十七年,也是上京城破的第三年,更是新历一年。
大体上,整个南方已全部归附,除了挨着大理有两个小地方的土司有自立为王的苗头,其他地方一片河清海晏。
杨變并未称帝,对外的名头是镇北王。
镇北王统管所有军务,而政务则是以尚书省为主的三省六部。暂时并未设立九寺,一应事宜都被三省六部管辖。
至于地方官制,还一如既往,只是官员调任选拔,采用了之前已被元贞用顺手的招贤纳才考。
如今的招贤纳才考,比之前划分得更细更规制,分为了匠考、差考、吏考、明法科、明算科、明经科以及进士考。
前两者取底层公差,比如匠考,选的都是手艺出众的匠人,你打铁手艺好会做铠甲弓弩你就去军械局,你会做烟花造火药,可以去火器局。
差考范围更广,涉及到各个衙门的公差、衙役,乃至巡检司。
吏考则是以时务为主,考的是文字及时务,对应的是各衙司底层吏员。
明法科则考的是对律法的熟知,对应的是刑名典狱类的差职。明算考的是算法,可以去户部,以及各地常平司、漕运,用的上算法的地方极多。
至于明经科和进士考,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遭得中,不管你通不通时务,就能鱼跃龙门。
而是主要以时务为主,经义次之,词赋暂罢,日后可能会启用,但启用之日不知。
前几科考中之人,若是还想精进至更高层位的官职,可再试明经科和进士考。
而明经进士两科若得中后,想被授予官职,还需在明法、明算、明书这些中常科之中选一科,同样也中了以后,才会被授予实职。
常科每年一次,目前还在增加科类,想来以后会更全面。
而明经和进士则是制科,三年一次,取的人数极少。
这是由新历一年第一次开制科,观察所取人数得到的结果。只取了一百人不到,要知道往年有个三百进士的说法,顾名思义就是要取三百人。
且不管什么官职,都不再免税赋。
最后一点才是主要,夹杂在热闹轰烈的制科考常科考里,其实元贞主要是对税制下手了。
如今她在尚书省,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尚书令。
按理说,历朝历代以来,对税制下手的人,结果都不会好,一般都会无疾而终,毕竟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可惜如今王朝崩坏,战火并未平息,从西北、北边往南迁徙的人,大多都刚遭了难,别说税赋,属于自己的田地都没了,还谈什么税?
而南方各地至今安泰,虽是不愿,但架不住没有兵权。再加上新启用的常科考和制科考,是对士大夫阶层一次摧毁式的打击。
往日他们只需要欺负民便好,如今民也可成为官,不再被界定在某一圈层里,他们若是反对,面对的就是新的利益群体的共同抵制。
种种原因结合下,暂时还没因为这事闹出什么乱子来。
也是元贞考虑到既然不免税了,所收的田税极低,暂时还没让这些人感觉到肉疼,没到必须要爆发的界点。
同时也把赋税中对普通百姓来说,甚为沉重的徭役给免了,改为了官府以钱粮募用制度。
尤其是后者,往日每年还要给官府做两三个月不等的苦力,如今竟然不用干了,即使去干,也是拿钱干。
这一行举迎来了各地百姓的拥护,人数之多之广,你要是敢反对这个赋税制,估计明天家没了人也没了。
另一边,由于新朝廷这收缩了防线,改为以汉水长江淮水为界,而北戎骑兵不通水战,屡屡挫败于江前。
前线战事逐渐减少,似乎北戎也打算暂时修身养息,想先把占来的地方经营好,再图谋继续南攻的后事。
只有慕容兴吉依旧锲而不舍想打到河对岸,却由于杨變这的火器花样频出,竟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吃了几次闷亏。
再加上北戎在原上京城建立了副都,用以管辖中原地带的事务,从都城那过来了许多人。
人多嘴杂,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言堂了,于是双方便僵持在这了。
所以曾经被掳到北戎都城的那些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上京,这其中就有宣仁帝。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命运。
“你也算不得是个什么枭雄,只能算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废物,只可惜你费尽心思留了一个儿子在外头,却未曾想被女儿女婿挟天子以令诸侯,反倒夺了你的基业。如今那人还未称帝,怕是还顾忌着你还活着吧。”
坐在高位上的慕容兴吉,看着下方的宣仁帝,缓缓说道。
宣仁帝穿着一身布衫,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以及两次长途跋涉的迁移,他如今比之前更瘦了,也更佝偻了,头发花白了大半,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明明慕容兴吉讽刺意味明显,他却只讷讷不言,仿佛已经失去了帝王之尊,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皇子问你话,为何不说话?”
一旁的侍卫推搡了宣仁帝一下。
推得也不重,只让他踉跄了下,不过倒也让他开口了。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外界如何,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了,皇子又何必与我说这些。”他苦笑道。
侍卫骂道:“我什么我?当着皇子也敢自称我?你不过是个阶下囚,是个贱民,几日不骂你,你似乎又忘了这些。”
慕容兴吉抬了抬手:“行了,带他下去吧。”
等他走后,哈擦十分好奇皇子为何让人把他带来,如今话没说到却又让带下去,却又不敢询问。
慕容兴吉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他到底做过皇帝,自然不像我方才所言是个真正的废物,有些话多说多错,让他察觉出什么端倪来,怕是会有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第97章
哈擦很是不甘心, 道:“皇子,难道真要照着那些人说的那样,挑一个有昊国皇家血脉的人放回去?”
“之前这里都是皇子做主, 这些人从都城来后,就各种指手画脚, 明摆着是想夺皇子的权。那完颜家,明明大皇子的死与皇子无关,完颜家自己人也是能作证的, 偏偏他们就是硬按在皇子头上, 如今竟投向了四皇子,与皇子做对。皇子耗费了那么多, 才做下这样的局面, 陛下不记皇子功劳, 反而纵容这些人给皇子添乱……”
打从哈擦开始说, 慕容兴吉就一直蹙着眉。
哈擦是从小就跟他的亲卫, 其家族本身也是他母妃乌古伦家的亲从一族, 关系自是不同一般。
若是换做别人, 如此多言多语,慕容兴吉早就发作了。
他知道哈擦是在替他叫屈, 这阵子哈擦跟着他看到的太多, 偏偏又不能随着性子发作, 只能隐忍,眼下也是一齐都爆发了出来。
“父亲并非有功不赏,只是他年纪大了, 便也开始学汉人的那一套。”
慕容兴吉缓缓说着。
“父亲总说汉人多思虑, 不如戎国人骁勇, 男儿当以武立世, 可英雄也会迟暮,当年勇猛无敌带着族人南征北战的虎,现在变得年老羸弱,而早年幼小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已长成,成了可以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为了不让这群年轻力壮的儿子抢夺自己的权利,自然要让他们彼此相斗。”
“父亲总说汉人善于内斗,才给我们戎国制造了机会,可即便明白又如何,他也在走同样一条路,一条谁都明白,谁都依旧会走下去的路。”
所以戎国的人都说三皇子路走偏了,跟汉人接触多了,也学起汉人那一套。实际上不过是慕容兴吉早就洞悉了这一切,便去观中原王朝的历史,以史为镜来照己身。
旁人都说三皇子越来越深沉,殊不知这也是他背靠着八大贵族中早已垫底、甚至差点被剔除八大贵族的乌古伦家,走到今时今日地位的原因之一。
比他背后势力大的兄弟大有人在,却远不如他今时今日的位置。
哈擦听不懂这些,但并不妨碍他知道皇子有这么做的道理。
“那放一个人回去,真就能让昊国自己内斗起来?”
慕容兴吉想了想,说:“那昊国的皇帝先前留了一手,留了个年纪小最不受宠也是最不惹眼的儿子在外,因此我们当时竟忽略了此人。”
其实也是宣仁帝既然这么做了,自然在其中做了手脚,所以当初北戎按照昊国玉牒点名拿人时,竟把萧杞就给遗漏了。
而而当时事从紧急,慕容兴吉虽有前世记忆,但他只知被萧元贞放走的那个皇子是信王。
具体姓名不知,甚至连面相都记不清,因为此人当初在北荣军营里,实在太不显眼,他偶尔在元贞帐中见到对方,对方也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
又急着要撤离,所哪怕他心中有些质疑,在遍寻‘信王’也不见时,便也没有继续为此事再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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