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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杨變这疯狗!
哪有这样的人,指着地方让别人砍自己头的?!
“你到底拔不拔?”
被人逼到南墙,季炳成却还在犹豫。
不管什么时候,下官对上官拔刀,都是大罪。以朝廷对武将的态度,是会掉脑袋的。
若只是争嘴斗殴,顶多事后各挨训斥,拔刀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怎么就落到这一步?
他明明没想发展到这样,为何就成了眼前这副局面?
一时之间,季炳成是既悲愤又愤怒又憋屈,可脑中还有一根绳儿在拽着他。
“你若是不拔,我可就拔了。”
声音风淡云轻,旁人还只当是说笑。
万万没想那杨變竟手腕一抖,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重又快地直劈向前方。
“啊!”
众人皆被惊得一声大叫。
惊叫声中,泛着冷光的刀刃在季炳成鼻尖上停下,随着汗珠的滑落以及阵阵抽气声,一缕黑发缓缓飘落下来。
“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不中用啊。”
杨變嗤笑,特意瞅了瞅对方发抖的双腿。
季炳成脸色已经是紫红了,又变白,又变青,额上青筋乱跳,脑中轰地一声,全然失去理智。
他疯狂地大喝一声,拔出刀来。
“杨變,你欺人太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徒然响起,门外围观的禁军被从中扒拉了开。
是权简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禁军军袍的壮汉,显然对方是怕杨變气怒之下惹事,去搬救兵来了。
“杨變。”权简喊。
杨變没有理他,脸色森然地盯着季炳成。
“你觉得我在欺你,那就打一场。”
“打不打?”
刀尖还在鼻子上,他能说什么?
权简的到来就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在季炳成头上,让他恢复了理智。
“既然不打,那我就说两句。”
杨變讽笑一声,将刀归鞘,又掸了掸身上的灰,看向众人。
“有本事就把我弄下去,没本事就受着,少给我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若是再有下次——”
他停了停。
“我提着找事之人的头颅去见圣上,反正我蛮横不驯之名响彻整个上京,就看看是时圣上会不会砍了我的脑袋给你们报仇,又或是那些文官会帮你们叫屈。”
文官给武将说话?
别妄想了,他们巴不得武将多死几个,也免得养太多人白吃军饷。
至于圣上是否会砍了杨變?
反正不会为了个武官就去杀功臣,毕竟权少保还在那呢。
“还有你!”
杨變目光森冷,盯着季炳成。
“今日之事不管是你主使也好,还是你背后还有人也罢,都给我记住了——再来惹我,不死不休!”
杨變离开了。
整个值院一片鸦雀无声。
掺和进去抑或是没掺和的人,皆是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见场面实在难看,李成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外面禁军都驱散了,又关上值房的大门,方转身去扶季炳成。
“季指挥,你没事吧。”
季炳成呸了一口血沫,脸色阴沉得吓人。
其他倒地的人,也纷纷都站了起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过了会儿,有人不甘道。
“那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这人不愧疯狗之名,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要不,我们去马军司告他一状,他打了这么多人。”
几人七嘴八舌争吵不休。
季炳成阴着脸说:“行了,这事不要再提,这疯狗不管不顾胆大妄为,真告去马军司,是时若当堂分辨起来,牵扯到宫里,这事你我都兜不住。”
“那怎么办?”
季炳成没有说话。
几人又见那挨了一计窝心脚的王河,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忙喊人把人抬出去医治,也顾不得再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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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权简说:“你实在太冲动了。”
不由分说,一下打了这么多人,里面还有个厢都副指挥使。
“他们都惦着让我打,我不动手,岂不是辜负他们一片用心。”
非杨變说俏皮话,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先给他设上一局,这局浅显到一眼就能看出,以他的脾气事后自然不能翻篇,必然要找事主。
而对方明知他会找来,非但不藏不躲,反而就留在值房里。
这是做什么?
这是就等着他动手。
一旦他动手,必然有人跳出来叫屈抱打不平。
季炳成就是这么个作用。
这计委实不错,先让他撞破宫里阴私,惹来圣上厌恶,他若不能忍回来动手,便可借机痛斥他随意殴打下属,让他大失人心。
他若忍下不动手,又显得没有血性,更加不能服众。
前后都是坑,一般人都得掉进去,偏偏杨變不是一般人。
他反倒其行,你让我打,我就打了,打得你们叫苦连天还手无力,还根本不给对方发挥余地,一番唱念做打,恨都泄了,还让人有苦说不出。
“就怕他们借机去马军司告你。不行,我还是先去找爹,把这事跟他说了。”
权简急着要走,被杨變一把扯住。
“告什么告,他们不敢。”
他把方才宴殿发生的事说了。
权简搓着下巴分析。
“你也是倒霉,竟会碰上这等宫闱丑事。我猜他们大概是为人所使,帮宫里某位贵人办事,正好今天你也在,就顺道把你也设计上了。”
“你这样处置也好,有他们为人办事在前,谅他们也不敢继续纠缠你打人之事,也免得牵出宫里,是时谁都跑不掉。好好好,看来你动手也是有酌量的啊!”
捋清楚后,权简也放松下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變瞥了他一眼。
“你真当我做事不动脑?”
他下手打人,乃至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含义。
季炳成等人只想到设计他这一层,却没有想到从军之人素来崇武,都被打成狗了,有点血性的谁在心里会看得上他们?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谁想当猪?
没人想,都想当狼,当虎。
杨變少年成名,领兵多年,太明白下面那些军汉的脑回路。他当众打了季炳成,打完了还让他们只管来报复,要不去圣上那告状也行。
打,打不过,去上面告状,行不通。
那么余下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臣服。
杨變来到神卫军后,观其乱象,一直无所作为。常人都以为他或是草包武夫,或是惧于局势不敢妄动,殊不知他一切在心,只待时机罢了。
今天就是时机,还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
神卫军必然不会是铁板一块,此一番后,被季炳成那伙人压了许久又不是一路人的那群人,必然会主动跳出来附庸他。
先收拢一群,再去打另一群。
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收拢整个神卫军。
“早就有所耳闻,宋家要跟宫里联亲,但也只是小道消息,宫里也没下旨。看今天这一出,显然是有人故意截那元贞公主的胡。”权简又说。
“这些宫里的妇人,手可伸得真长。”都伸到禁军里头了。
权简瞥了他一眼。
“那必然是外面有人帮忙,你以为那位那么受宠,就没人眼红?”
真够复杂的!
“倒是这位元贞公主会帮你解围,实在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杨變不自觉僵住脸。
他没跟权简提及昨晚偶遇之事,对方自然不知两人不光偶遇了,他还抓了那位公主的猫,其中还发生了一点小纠葛。
思及她非但没记恨他之前‘妄言’,反而说他是功臣,不可随意轻辱,今天又帮他解了围,而权简竟敏锐地察觉的这点,杨變竟莫名感到有些心虚,不禁蹭了蹭鼻子遮掩道:“说不定只是巧合。”
权简想了想,点点头。
“确实像巧合,毕竟都被人算计到头上了,那位也不傻,大概不想圣上的注意力被禁军分散,以至于放过罪魁祸首,才顺手帮你解了围。”
他这种说法倒也说得过去,而且还很有道理。
可莫名的,杨變心里却有点不爽。
另一边。
宣仁帝一脸欲言又止。
明显到遮都遮不住,自然被元贞纳入眼底。
她不禁揉了揉眉心,暗叹了口气,道:“爹爹,你可是怕圆圆难堪,所以才觉得为难?”
见女儿如此懂事,宣仁帝叹了口气,本想摸一摸她的头发,想着女儿岁数也不小了,遂改为拍了拍她的肩。
“你放心,此事爹爹定给你个交代。”
可真的有交代吗?
就不说其他人,只王贵妃和梅贤妃二个,都是陪伴爹爹多年的宠妃,都是生养有子女。
既然能当上宠妃,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元贞从不认为爹爹的心里只有自己这个女儿,没有其他人。
所以即使爹爹察觉背后有异,恰恰因为牵扯了太多人,最后必然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就如同梦中那般,所有的愤怒最终还是会被宣泄在安庆一个人身上。
“爹爹要给女儿什么交代?”
她笑着故做不解状,“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女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觉得谁谁谁与女儿有关,旁人沾染不得。”
宣仁帝一愣,旋即笑了。
“好!好!不过是些流言蜚语,不必放在心上!”
他又拍了拍女儿的肩,再次庆幸之前没有把此事挑明,既然没挑明,自然不为准,事后就算有异,谁能说,谁又敢说?
“你放心,日后爹爹定再给你寻个好的,更好的!”
宣仁帝承诺。
之后见元贞不想再去宝津楼,就匆匆离开了。
他身为皇帝,万众瞩目,有些场面还是必须要做的。
一行人回到流云殿,绾鸢犹豫了下,说:“公主,就这么放过她了?”
那个她指的谁,不言而喻。
元贞想了想,说:“不用我们做什么,此事就够她受了。事情牵扯了太多人,父皇震怒,为了脱责,那几家必然要把事情都推到她一人身上,此事必然还会查下去,那个引宋浦去更衣的内侍也必然会找到,但当找到内侍的那一刻,查到的结果必然是她一人所为。”
这般情况,还用她从中做什么?
梦里,她虽不知此事其中过程,但那些人能那么快事后对她进行诋毁,想来也知道没有今天这出。
那般情形下,安庆已是万般凄惨,这一次必然更甚之。
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静静地看戏就好了。
而她现在想的根本不是安庆宋浦这些事,而是——显然那梦并非她癔症妄想,而是在向她预示未来。
而未来……
一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元贞脸色暗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宫人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不好了,安庆公主悬梁了。”
元贞诧异一挑眉,旋即又放下。
都被逼到悬梁了吗?
那梦里可没有这一出,看来她改变做法,又拉着父皇一同亲至,确实把安庆逼急了。
见公主没说话,希筠上前一步问:“慌什么,人死了没有慌成这样,”在得到小宫人摇头说人没死的答案后,她又说:“把经过细说说。”
原来安庆晕倒后,吴皇后让人去找御医。
因人晕着不醒,也不好将人挪地方,就还安置在宴殿。
期间等御医来时,大概是安庆中间醒来了,反正御医来时,正好撞见了她吊在屋子中央。
希筠听得是直皱眉,挥手让小宫人下去了,这才转头跟元贞抱怨:“安庆公主未免太病急乱投医了,什么情况能让一个晕倒的公主身边没有人陪着,还掐点掐得那么好,正好她吊上去,御医来就撞见了!”
希筠都明白的道理,元贞怎可能不明白,其他人又怎可能不明白。
都明白安庆在做什么。
她在逼,逼宣仁帝逼吴皇后,拿着整个皇家颜面做赌注,逼他们让自己得偿所愿。
“你可真是很好啊,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吴皇后是个长相端庄温婉,看着很温和的人。此时她双手交于腹前,面上还是笑着的,可话音难掩咬牙切齿之意。
“我只道你从小没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疏忽了你,没想到你倒是有主见得很。”
安庆苍白着脸躺在那,闭目只流泪也不说话。
青玉抱着她,哭得凄惨。
“娘娘勿怪,公主她只是一时想不开……”
“一时想不开?我看她想得很开,就是想得太开太聪明了,才敢这样!”吴皇后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说了,对于一些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来说,说再多都是无用。
“娘娘,宋夫人到了。”一个宫人走进来说。
吴皇后没有再去看安庆,转身和宫人离开了这里。
流云殿。
元贞说:“她是怕了,没想到万无一失的事竟会出了变数,当时那样一副局面,宋浦咬着牙不认,她怕事情结果不如自己预期那样,所以就想逼一把。”
可有什么用的呢?
不过是多此一举,她悬不悬梁,吴皇后为了皇家颜面,都会妥善处理这件事,她这样画蛇添足,反而又多得罪一个吴皇后。
只能说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会晕头。
把自己后路都堵绝了,即使嫁去宋家又能如何?没有娘家庇佑的公主还是公主吗?可能到时候连平民小户女都不如。
“以后她的事不要再事无巨细报上来了,我并不想知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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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變:她为何不气我恼我恨我,还帮我解围?元贞:顺手的,忙碌中勿CUE杨變:……

圣上突然带人离开这一举动,自然没瞒过一众人精的眼。虽片刻后就又回来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女眷那边,宋夫人虽强装镇定但难掩慌乱地暂时离席,再回来时的脸色难看。
两厢这么一结合,也因此外面还在上演诸军百戏,私底下早就议论开了。
下午,宣仁帝摆驾回宫。
元贞没回去,借口琼林苑热闹,想留在这多看看热闹。
宣仁帝倒也没勉强她,正好有些事圆圆不在更好,反正明日还要来,留下就留下吧。
当晚,病了多日连开池盛宴都没露面的宋太师,悄悄乘车进了趟宫。
为此,宫门下匙的时间都推迟了。
这一举动看似悄无声息,实则恰恰印证了外界的猜测。
也因此,明明宫里还没有准信传出,但不过一日时间,宋太师向圣上求亲,对象是安庆公主的事,已被传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不管元贞出现在哪儿,都是人皆侧目。
“这些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宋家要娶那谁,跟公主有何关系!”希筠气呼呼道。
相反,绾鸢倒是沉静,可望向元贞的眼神却含着担忧。
元贞原以为有了当日那出,那些背后插手之人多少会生出几分忌惮,没想到依旧如梦中那般流言四起。
这次元贞倒没觉得根由在自己身上,大概还与父皇后宫有关,当日在安庆那事上插手的妃嫔,这几个人自然不会没有对头。
眼见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那几个嫔妃的对头自然不会放过。
这是她被人拿来作筏子了,表面上看似在说她被安庆抢了婚事,实际上是借她来让那几个嫔妃被父皇厌恶。
元贞突然想起,那梦里可不是也是如当下这般,纷扰不断,一桩桩一次次,实在让她厌烦,正好她并无想嫁人之心,遂顺水推舟做了女道。
重来一回,似乎依旧躲不过,不过这一次她不会选择避开了。
“既来之则安之,不过都是些小事。”
与亡国为奴相比,这些确实都是小事。
希筠还想说什么,眼见到了水殿门前,当即住了声。
“我可怜的十三妹,养了多年竟养出个白眼狼,这安庆平时没少仗你的势吧,怎么如今倒敢挖你的墙角了?”
今天金明池有龙舟竞标,宣仁帝在临水殿赐宴群臣。
因为人多,所以分了几处,水心五殿这边则多是各家皇亲国戚,以及各家各府的女眷们。
不凑巧,公主们又被分到一处。
打从元贞进来,淑惠公主便颇有意味地看着她,忍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
见淑惠公主突然来这么一出,一旁其他几位公主俱是目光闪烁。
至于品阶达不到这一地位、惹不起这些公主们的贵女命妇们,则纷纷顾左右而言他,仿佛没听见也似继续低声说着自己的话。
也因此明明殿中人并不算少,却无人‘关注’这里。
元贞笑了。
也是一路上被人侧目,哪怕嘴上说得再风淡云轻,实际上并不是没有影响。尤其她心里还藏着事,此时不免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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