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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他性子素来如此,别人就得忍着他让着他?
莫名其妙跑出来质问她,明知说错了话却不知低头认错扭头就要走,怪不得恶名都传进她耳里了!
到底有这么多人在场,元贞即使心中有气,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僵着嘴角敷衍地点了下头。
双方正打算就此别过各行其道,这时四周却突然响起阵阵喧哗声。
“是如烟姑娘!”
“如烟姑娘出来了。”
却见不远处一处彩楼——
那楼整体为木制,虽为暂时之用,却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很是气派。约有一层半楼那么高,迎着街面的是一座高台,高台三面敞开,围有栏杆,一面留作后台之用。淡紫色的薄纱帘幔从顶棚上低垂下来,随风飘荡着,又有无数彩灯及时令花卉装饰各处,将整个高台妆点得美轮美奂。
此时,彩楼上已是乐声奏起,正从帘幔后走出一妙龄女子。
这女子身穿水蓝色高腰襦裙,肩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张芙蓉面被半截鎏金面具所覆盖,只露出半张侧脸,在那鎏金色的呼应下,更显肤若凝脂,眉目如画。
她发髻侧挽,其上簪着一朵山茶,几缕青丝自然地垂在脸颊旁,露出纤细的颈子,娉婷婀娜地怀抱着一把琵琶。
元贞一愣。
其他人也都下意识一愣。
无他,这鎏金的面具实在太眼熟了,都是看过那日诸军百戏的人,自然知道这般装饰手法出自谁。
虽两张面具样式不同,明显这位如烟姑娘所戴的面具要简陋许多,不若元贞的出自宫里御用雕工精细,但只要形似味儿对了就行。
只从周遭人群的反应就能看出——
“元贞公主!”
“如烟!”
“如烟姑娘……”
喊什么的都有。
周围的人们仿佛着了魔也似,纷纷往此处涌来。
元贞呆住了,抬眸就撞进一双颇有兴味含着嘲讽的眼睛,一股恼羞成怒之感顿时上了心头。
“你看什么看!”她斥。
下一刻,被大量涌来的人群,转移了注意力。
只一瞬间,人群就变得拥挤异常。
即使如此,人们也仿佛没有察觉,你推我我搡你地都往前方去挤,很快元贞等人的前后左右便都是人。
杨變皱起眉。
元贞微微变色,正想叫了蒋尚等人赶紧离开此处,可这时已经晚了,蜂拥而至的人群直接将几人围堵了个严严实实。
“公主……”
“贞姐姐……”
嘈杂的人群中,隐隐有人在尖叫,似乎有人摔倒了。
可这声音实在太渺小,混在这嘈杂喧嚣之境,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人群依旧往这边涌着。
“是元贞公主来了吗?难道今晚的烟火会是宫里放的?”
“元贞公主怎会来这种地方?”
有些人根本没看到前面是何场面,只凭听到的声音,见大家都往这里挤,就都挤了过来。
人越挤越多,挨山塞海一般。
几人想走,却根本脱身不得,反而被不断涌过来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想站稳都有些困难。
“都别乱,把身边的人护起来!”杨變喝道。
突然——
轰地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随着火星四溅,隐隐有人嚷喊着‘楼塌了’、‘砸死人了’、‘着火了’等字眼。
瞬间,人群便仿佛进了水的油锅炸了开。
这次不再是往着一个方向挤,而是四面八方地冲撞搡挤,人们你搡我我推你,纷纷惊叫着想离开此处。
可越是推搡越是乱,不断有人被推到在地,又被后来人踩踏,有人在人群里哭喊着‘别挤了’,也有人在惨叫。
不过几息之间,场面就乱成了一锅粥。
察觉到情况不对时,杨變下意识将身边人扯进怀里,又示意其他人各自护住身边的人。
可再一抬头,熟悉的人都不见了。
他皱眉观察四处情况,如定海神针一般,任人推搡也屹立不动。
元贞被箍得腰间生疼,却碍于此时状况没有吱声,心急如焚地在混乱人群中寻找绾鸢蒋静她们的踪迹。
“杨将军……”
“噤声!”
杨變冷着脸,仗着个子高,认准一个方向后,便一手护着人一边往人群外挤去。他力气大,常人根本挤他不动,很快挨山塞海的人群便被他分出一道缝隙。
两人顺着缝隙往外挤,耳边全是惊叫声和哭嚷声。
“杨将军……”
“我让你闭嘴。”
元贞忍着心中的气,“我的侍女……”
杨變不理她,如铁般铸就的手臂一个收紧,便勒得元贞顿时一声痛呼。
这人实在太讨厌了!
她的腰肯定青了!
元贞气得去拧他的胳膊。
一下,两下,别说拧了,掐都掐不动。
杨變嗤笑一声:“公主有功夫在这冲我撒气,不如担心下此时场中的百姓,这么多人发生这般大规模的推挤踩踏,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元贞顿时面色一整,也顾不得生气了。
人群实在拥堵,根本不是单个人力可抗衡的,等杨變带着元贞从人群里挤出来,两人的模样都十分狼狈。
衣裳乱了,发髻散了,元贞还丢了一只鞋,她又被人群里的气味以及实在被箍得难受,脚下刚落到实处,就弯腰干呕不止。
“真是麻烦!”杨變低咒了声。
元贞心中愤恨,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一边擦着嘴。
突然人就悬空了,她被人一把操起扛在肩头上,接下来是一阵疾奔带来的颠簸。
“你快……你快放我下来……”
再没有这么狼狈过!
为了忍住吐意,也为了体面,元贞被喉间的酸意呛得眼泪直流,狂风在娇嫩的面颊上胡乱拍打着,发丝胡乱飞舞。
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你快放我下来,你这臭蛮子,臭贼配……”
她拍打着他肩膀背部,胡乱骂着。
“公主今日方知杨某是蛮子是贼配?”他竟还能抽空讽笑。
“……我快要吐了……”
“忍着!敢吐在我身上,我立马把你丢下去!”
“你这蛮人!”
此刻,元贞终于感受到当初希筠的抓狂感了。
“在这儿待着别乱动。”
元贞抬头欲骂,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而她——竟被放在一个屋顶上。
哦不,是凉亭的顶上。
这里似乎临着金明池,凉亭就建在一处水边,毗邻着东岸的夜市,在这里能隐隐看见远处夜市那边的嘈杂和喧嚣。
夜凉如水,明月在头顶高悬。
远处是火光与混乱,这边却是清凉如冰。
一阵夜风吹来,元贞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不气,我不气,我跟个蛮人计较什么!他若不是因性格恶劣脾气太臭,至于后来屡屡招来贬斥,以至于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我堂堂皇家公主,我跟个蛮汉计较,真是给他脸了!”
元贞喃喃自语着,努力平复心情。
她坐得有些难受,不禁动了动,却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去,顿时也不敢动了,心里火烧火燎的同时,也多添了几分愤恨。
这该死的杨變!
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真是白瞎了她之前帮他解围!
就这么小心地蜷着,枯坐了会儿,元贞的心情逐渐平复,反而被害怕与担忧所取代。
看那水——
此处无灯火照明,仅凭月光照亮,平时看着清澈的水面,此时幽深幽深的,时不时随着夜风荡起一阵阵波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钻出来。
换个地方再看——往日让人留恋的景色,此刻都成了黑影幢幢,似乎顷刻就要钻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只能往夜市方向看,却只能隐隐看见火光漫天的嘈杂与喧嚣,根本看不见场面如何,反而更添几分烦躁与焦虑,担心人群失控死伤太多,以及绾鸢蒋慧她们。
“公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黑暗中奔来了几个人。
是希筠和绾鸢,并几个禁军。
禁军将二人放置在此,根本来不及与元贞见礼,就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两个禁军在此看侯三人。
“杨将军正带人疏散人群。”绾鸢说。
她没比元贞好到哪儿去,也是发髻散乱,面带惊慌之色,看到元贞后才松了口气。希筠更是都急哭了,见着元贞人了才止住哭声。
“可见着蒋静蒋慧蒋培他们了?”
元贞倒不担心蒋尚等人,都是大男人,又有武艺在身,再伤也伤不到哪儿,就怕蒋静蒋慧在人群里被人推倒踩踏。
还有蒋培,虽是男儿,却到底年幼。
“两位小娘子和小郎君都无事,发生推搡时,都被各自身边的侍卫护住了。倒是小郎君,之前差点没被倒下的柱子砸到,幸亏杨将军赶来的及时,救下了他。”绾鸢道。
元贞心里一松,又问:“可知晓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喊说什么楼塌了。”
“是那翠烟阁搭的灯架塌了,上面点了许多灯,塌下来后灯把彩楼点着了,又把附近的彩棚都烧了,幸亏杨将军反应快,我来时他正带着值守的侍卫疏散人群和灭火……”
怪不得她嗅着风里一股子焦糊味。
“伤的人可多?”
绾鸢摇了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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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对女主态度不佳,是有缘故的,后面会说。有红包

元贞打算从凉亭上下来,这时才发现有些尴尬了。
无他,这凉亭高耸,顶又是盔顶式,又高又没有地方借力。
两个禁军试了下,徒手根本爬不上来,她自己也下不去,这一时半会儿手边也没有工具借用,那边正乱着,想找个梯子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那蛮人是怎么把她放在这里的。
“算了,我就先坐在这。”元贞道。
绾鸢扬着脖子担忧问:“公主可冷?”
其实元贞有些冷的,可当着禁军的面也不好明说,只能摇头说不冷。
可就这么坐着也不是事。
希筠道:“我去寻人找个梯子。”
禁军拦住她,苦笑道:“内人你就别添乱了,若非公主在此,我等也不会在此候着,人手实在不够。”
东岸虽有禁军巡逻,但顶多也就十来人不到,即使从别处调人过来,也需要时间,可现下的场面却不等人。
元贞也知这道理,道:“行了,别添乱了。”又对两个禁军说:“你们别在这守着了,去帮忙吧。”
禁军犹豫。
元贞又道:“我坐这么高,你们都无法把我弄下来,谁来又能伤得了我?”
倒是这么个理。
“那还请公主安坐在此,我等去帮忙了。”
两个禁军也不再犹豫,很快便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全靠绾鸢希筠两人不断和元贞说话,才能熬过。
眼见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还是无人前来。
绾鸢看了看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公主,说:“我去看看,找人拿个梯子来。”总要让公主先下来再说。
过了一会儿,绾鸢回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蒋尚。
蒋尚搭好梯子,亲自上去搀元贞下来。
“都指挥使说已经将贞妹妹安置好了,我倒没想到……”蒋尚满脸苦笑。
是的,那蛮人就是这么安置她的。
元贞一肚子气,碍于体面,也不好当着人面发作。
“蒋慧她们呢?”
“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回去了,我以为都指挥使已经命人将贞妹妹你送回去了,万万没想到竟把你漏下在此枯坐……”
蒋尚一脸愧疚。
他扶元贞时,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很凉,显然受了冻。
“都怨我疏忽了!”
自责完,他反而替杨變解释,“场面实在太乱,都指挥使一直忙着,刚开始人手不够,都是指挥使亲自带着人疏散人群,又带着人灭火,至今还未闲下……”
其实他也一样,一直带着人疏散人群又安抚受伤百姓,好不容易闲下这时绾鸢找了来,这才知道元贞竟被丢在了凉亭上。
此时杨變也正往这里走,身边跟着权简。
权简说:“瞧瞧你办的什么事,把人家金尊玉贵的公主就这么扔在那亭子上吹冷风。”
“当时情况紧急,我手边无人又要离开,怕她出事,就寻思把她放在高处,就算碰见什么坏人,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
杨變也知道自己办得这事不地道,可他并非故意,实在是忘了,直到绾鸢找过来说要梯子,他才想起人被他丢在凉亭上了。
而且——他怎知道宫人给她送去了,还过去了几个禁军,这么多人都没办法把人弄下来,她还又让禁军转头回来帮忙,自己坐那吹冷风。
“去了好好跟人赔个礼,今天这事我看不单纯,多少年了,金明池也没出过这般乱子,怎么你一来就生了这等事,我恐怕这会儿已经惊动宫里了……”
说到这,权简突然打住了声,却是见前头来人了。
正是元贞等人。
事情禀来时,宣仁帝正在清心殿。
陈贵仪以袖掩面,声泪俱下地说着自己未教好淑惠公主。
宣仁帝满脸不豫之色,顾忌着一旁眨巴着大眼的小皇子,到底没说什么。
之后,陈贵仪小意儿陪好,又抱着小皇子逗趣给宣仁帝看,渐渐宣仁帝也一扫不悦,露出几分笑颜。
见此,陈贵仪更是小意儿,想留下圣上在清心殿过夜,如此一来明日看还有谁敢看她笑话。
就在这时,刘俭进来了。
他步履可见急促,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已经下匙的宫门开了一角,数名官员步履匆匆踩着夜色进了皇宫。
金明池畔。
见杨變径自站着也不吱声,权简陪笑说:“公主勿怪,实在是人手不足,方才来的路上我正说他,怎么办事如此不细心,竟疏忽至此。”
元贞冷眼旁观,寻思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以杨變此人目无余子的秉性,大概也不会主动过来赔礼。
可当着人面,她也不至于驳了对方脸面,遂假笑说:“怎会怪?毕竟杨将军可于我有救命之恩。”
行吧,这一看就是得罪上了。
权简也不好多言,只道马车已经备好,这便送公主先回去。
一行人往外走去,来到临江的街面上,此地虽距出事的地方有些距离,但依旧可见混乱后的残余。
彩棚帐幕塌的塌倒的倒,落在地上的彩灯、棚布,洒了满地的各种吃食、衣物、字画等等,到处都是水,还有的地方冒着烟。几辆水龙车停在一旁,有几队禁军兵卒正四处翻检,查看是否还有未灭的火。
又有一处人影幢幢,似乎安置着受伤的百姓,因为离得太远,也看不分明,只隐隐听见有抽泣声痛呼声。
往前又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一处僻静干净的地方。
此时这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自是不能与元贞所坐的香车相比,却是一应用物齐备,不光有热水,还有一件厚实的披风,以及一双女子的绣鞋。
看得出披风和绣鞋都是新的,也不知一时半会他们从哪儿寻来的。
上了车后,元贞在绾鸢的服侍下饮下一杯热水,又将披风披在身上,这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
“怎么还不走?”见车一直不动,希筠好奇道。
元贞摇头,制止她探头出去询问。
车下,不远处。
权简送走来报信的仆人,转身回来跟杨變说:“你亲自去送。刚收到信,爹已经进宫了,另外吕相公、陈相公、王相公、刘中书等,几位相公都去了。宋太师因年纪太大又病着,不便出行,让长子宋副使去了,另还有几位御史谏议大夫,以及步军司的褚副都指挥使。”
杨變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好啊,这是都到齐了,都等着向我这个负责开池期间戍卫的倒霉蛋问责?”
“所以这趟你一定要亲自去送。”
权简边说边往马车那看了一眼,“这位若能帮你说上一两句,今晚这事不算什么,若是不能,怕是——”
剩下的话权简没说,杨變也明白其意。
“此事本就是无妄之灾,如今事情原委还没有查清,他们就这么急着找我追责?”
权简能说自打他们入京后,那些文官就等着挑他们的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放过?
这个道理杨變未尝不懂,不过是气怒之下说辞。
权简招手让人牵了马来,又说:“这位公主并非不明事理,不然也不会在寒风中枯坐近一个时辰,才使了人去说。本就是你不对,你陪个不是,又有之前的救命之恩在,她不会与你为难的。”
杨變明白他的意思,想到漏夜入宫的义父,到底翻身上了马。
“是时你随机应变……”
杨變懒得听他罗里吧嗦,一夹马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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