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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说完,她就叫人撵人。
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家还是剩几个下人的,再加上家里男人又多,听见公主嫂子的招呼,几个小叔子纷纷出来撵人,把陆家母子赶了出去。
“你们给我等着!”
被掀出门的陆老婆子,狼狈地拉着儿子走了。.
章禹让几个弟弟都各回各屋了。
自己也避了出去,留出空地给妻子和妻妹说话。
怀宁露出钦羡之色:“当初几个同龄姐妹,都说你嫁的最不好,现在看来倒是你嫁的最好。”
庆阳浑不在意一摆手道:“你是知道我当初为何选了他,只能说日久见人心吧。”
为何说庆阳嫁的最不好?
因为几个同龄公主中,都嫁的文官,唯独她自己左挑右选选了个武官。
不光是个武官,还父母早亡,还有一堆没成年的小叔子。说是个破落户也不为过。
而庆阳又为何会选了章禹?
除了章家有个世袭的爵位外,也是因章家是世袭的武将,看似没有父母,实则章家祖辈在军中有不少关系。
而那时的太子,缺的恰恰正是军中的关系。
本是未雨绸缪,谁曾想嫁过来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光自己当着家,小叔子们也都听话,庆阳待他们如亲弟弟,他们也待庆阳长嫂如母。
而章禹看似寡言,实则稳重体贴,夫妻二人锦瑟和谐,甚是美满。
所以这些年下来,庆阳非但不见憔悴,反而越发明媚肆意。
不像其他几个姐妹,要么愁苦多了一脸苦相,要么心力交瘁积郁成疾,要么就如怀宁这般,平时日子勉强着过,一碰见什么事,就是境遇大变。
“方才那些话,你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找元贞,当初我们那样,把人得罪惨了,怎有脸为了我的事去找她。”
怀宁又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总不能带着秀儿一直在你家吃着白饭,那些平民百姓遭遇大难,都能从头来过,未尝我就不能?别的做不了,我绣工不错,哪怕去做个绣娘,也能谋得一份生计,养活我们娘儿俩。”
显然她也是真想过未来,不然也不至于堂堂公主之尊想着去做绣娘。
“我也庆幸当初我就生了秀儿,后来那胎因为她故意刁难我落了,还伤了身子。若是秀儿是个男丁,怕是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即便如此,我也怕他们再来闹事,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怕搅得日子过不了。”
“我倒不是因为你的事想去找她,而是别的……”庆阳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道呼喊声。
“哥,嫂子,安抚使司衙门那贴了布告,要广纳良才,不过那上面的话,说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庆阳最小的小叔子章邯,今年十五岁。
他素来就是皮猴,现在长大了也改不了跳脱的性格。
这不,刚到襄城,他就跟附近的小子们混熟了,成天不着家到处跑,章家其他人寻思也能帮着多打听下城里的情况,倒也没阻他。
“什么布告?”庆阳走出来问。
章家其他几个男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所以今天的字数有点少,早点更。
写怀宁和庆阳并非真写她二人,算是侧面体现下勋贵官宦家受到冲击后的际遇,以及元贞改革之法带来的影响,后者才是主要的。
有红包。

如今章家住的是个一进半的院子。
很是逼仄,但对当下襄城的情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很多新来的人家根本单独住不了一个院子,许多都是赁了别家的房子住,与房主同住一个屋檐下。
章家有五个男人,老大章禹,老二章程,比章禹小四岁,如今也已娶妻。妻子尉氏,是个小官家的女子,夫妻二人诞有一子一女。
老三章仕现年二十,还未娶亲,老四章临,今年十八,章邯排行最末。
认真来说,他们并非同父同母所出,而是堂兄弟。章禹章仕章邯是同父同母,章程和章临是他们二叔家的孩子。
章二叔战死后,其母改嫁,两个孩子就被章父养了下来,本身两家就没分家,也能算是一家人。
等章父死后,就是章禹既当长兄又当爹的,一个人拖着四个弟弟过。
这就是武将家的悲哀,碰到战时死绝户的也大有人在,章家能留下这么多男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早年确实艰难了点,但等孩子们渐渐都长大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所以可想而知,这么大一家子人,还要加上怀宁母女俩,都住在这一进半的院子里,有多么的逼仄。
可以说,所有人都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但没办法,眼下这种情况,朝不保夕,能有这样一个住处已经极为不错了。
像尉氏的娘家人,本就是个小官之家,虽在章家的帮助下家中女眷也逃过了一劫,却也是家财被劫一空。
如今在附近一个住户家赁了房子住,拢共就赁了个西厢,三间房住了一大家子人,床都让给了女眷睡,男人都在地上打地铺。
“也就是说安抚使司衙门招纳各方良才,不限是否有功名,只要懂得相关事宜即可?”
章邯灌了一大碗茶,润了润嗓子,点点头道:“怕百姓看不懂,还有专门人在外面解释,譬如新城那在盖房子,就要招懂这方面事的人去管那些劳力,不光要懂盖房子,还要懂木材石头烧砖什么,反正就是盖房子相关吧。还比方说常平司那缺人,常平司下不是掌着常平仓、水利、市易与春耕吗?就要招懂得相关事宜的。”
说着说着,章邯也觉得自己描述的不够清楚,又道:“反正挺多的,要不大哥你们亲自去看看?还有巡检司那也招人,还有光化军那,不光募兵,还募各层军官,还有些连我也没搞懂是干什么的,我一看见消息,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章邯也知道最近哥哥们在愁什么,当初为了保全家里所有人,他们直接弃家藏到了平民家里。
因为走得急,根本没带什么财物,等北戎人走了后,回到家中,家里一片狼藉,所有东西被一抢而空。
为了买下这座房子,他们已经花掉仅剩不多的钱了,倒也剩了一些,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有个金山也不够吃啊,还得尽快找个生计才是真的。
可一屋子男人,除了有一身武艺外,什么也不会,这也是为何章邯会特意提到巡检司和光化军也在招贤才。
“还是去看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章禹站起来道。
这时,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章邯跑去开门,才发现是二嫂尉氏的娘家哥哥来了。
尉庆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长布衫,面容可见憔悴。
实在不是他不讲究,而是一家子就住在那么逼仄的房子里,实在讲究不起来。
“你们这是也知道安抚使司那布告的事了?”
进来后,见章家一家人都在,尉庆不禁道:“我正想来跟你们说后,也过去看看,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具体情形。”
“既如此,那就一同去吧。”.
安抚使司这张布告甫一贴出来,就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不同于以前官府的布告都是十分晦涩拗口,这份布告写得十分白话,却因为地方实在有限,写得很笼统。
本是就安排了两个人在门外负责解疑,谁知上前询问的人实在太多,干脆直接在门外搭了个棚子,又临时抽调了两个人来,负责相关事宜。
等章家人到时,棚子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满了,有不少都是熟面孔,但更多的却是普通的百姓。
布告上说了,不拘一格,不限是否有功名在身,也不怪会有这么多人来,毕竟普通人平生最想的,不就是有个官身?
这一波人走了,下一波人又涌了上去。
等章家人弄明白大致情况,已经是下午了。
回到家后,章禹对庆阳说:“你这个妹妹,倒是大手笔。”
此时庆阳已从丈夫口中得知了具体情况,闻言也十分感叹:“我一直知道她是个聪慧的,不是个简单人,但每一次她都能给我带来新的震惊。”
早先以为她只是得宠,会投父皇所好,谁知她又去了尚书内省,去了尚书内省也就罢,事情被挑明到台面上她也不惧,还驳斥了百官,光明正大以女儿之身涉政。
到后面,她突然出人意料地嫁给杨變,到她突然失踪,都以为她死了,谁知却出现在汲县,还破了北戎的阴谋。
再到之后她为了太子,觍着脸上门试图‘说服’对方,到她带着杨變,领了父皇的诏令,离开上京又来到襄州。
都以为元贞公主失宠了,都知道花无百日红,人都是有风光有没落的时候,可谁又知道上京城破,内城被封,这时候杨變又出现了,而以前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穷乡僻壤的襄州,竟成了如今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兜兜转转,不管当初服不服她的人,如今竟又来到她的手下,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来。
庆阳何等人,自然看明白此番行举,正是元贞对一众上京旧人的回应。
你们不是挖空心思想谋个一官半职吗?
如今给你们机会了,你们可要好好把握住。
“当初为了萧栩,我可是把人得罪惨了。这几日我屡屡念头起,又把念头压了下来。这样也好,大家各凭本事,我也不用觍着脸上门了,就是要委屈你……”
章禹抚上她的手,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委屈什么?大丈夫立于天地,本就是要凭自己本事吃饭。”
他又道:“我去把这事跟二弟说说,尉氏病了,他也没同去,正好我也问问看他是什么想法。”
章禹出去了,留下庆阳一个人坐在那甚是感叹。
当初说是为了萧栩选了章家,想法挺好,无奈父皇也不是蠢人。
因为她,这些年章禹一直不得志,除了领了个虚衔在家领俸禄,竟一直碌碌无为。章家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情况。
幸亏丈夫和几个小叔也没怪她,如今这样也好,扫除了旧日的阴霾,谁又知不会获得新生。
不就是要跟其他人比吗?
这些年丈夫和几个小叔有多努力,庆阳都历历在目。用丈夫的话来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所以他们日日勤练不缀,兵书锤炼都没落下。
也许,这就是章家人的机会?.
就在章家人站在人群里听解疑时,其实人群里还有几个人。
一个是宋浦。还有两人,一个是谢成宜,一个是罗长青。
宋浦回到租住的房子里。
安庆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宋浦去了椅子上坐下,将大致情况说了说。
“那你打算去?”
宋浦点点头:“我也算懂些文墨,谋份差职应该不难。”
这话搁在别人身上,大概就是谦虚之言,可放在宋浦这个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人身上,可以想象他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说出这般话。
要知道,他以前最是傲气不过。
安庆不禁湿了眼眶,低着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若当初我没有把元贞得罪了,如今去求一求她,想来不会让你这般委屈。”
还要去跟那些不知道识几个字,可能连秀才都不是的人比,比赢了才能谋到一份差事。
闻言,宋浦皱起眉:“你不要这么想,易地而处,若此刻还在上京,也许我并不能得到这个机会,只能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度日。”
宋太师宋纶接连被罢黜,这罢黜自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之后便是宋家被抄家,宋太师父子被流放,宋家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受到牵连被罢职丢了官,沦为了庶民。
最后宋家大房的几家人,竟沦落到靠妻子的私房以及安庆过活。
是的,安庆再不受宠,也是个公主,该有的俸禄一应都不少。当初抄家时,也是考虑到安庆这个公主的存在,给宋家留了个三进院的宅子。
当时宋家并未分家,哪怕不管另外几房人,但大房这一脉还有四家人,于是这四家人就挤在这三进院里居住,可想而知平时会有多少磕磕绊绊。
不过那时,宋浦已经接受安庆了。
安庆比她自己想象中还听元贞的话,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她一次偶然中,得知宋浦听到那次她和元贞的对话后,她便一直示弱。
说她心机也好,说她装可怜也罢,总之她守到云开了。
谁知云刚开了一半,宋家就接连遭遇大难,权势地位金钱财富一切都化为乌有,在她的不离不弃下,另一半的云也开了。
若非北戎打过来,安庆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好,虽然因为几家人挤在一个屋檐,平时少不得磕磕绊绊,但宋浦体贴她理解她,她不觉得有什么。
哪知北戎打进内城后,宋浦的兄嫂害怕被她连累,竟要撵她出家门。宋浦竟没有同意,同几个哥哥大吵了一架,带着她离开了。
自此,虽什么都没有了,安庆却也把一直藏着的另一半心给了。
这个男人值得她生死相随。
“你既觉得好,就是好的。”
安庆又道,“对了,娘吃过药后,已经睡下了。”
宋浦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那日他们离开后藏了起来,等北戎人走后,看到外面一片狼藉,实在担心不已,就又回去了。
谁知宋家人也遭了难,期间惨状就不细述了,倒是自打宋纶被流放后,就重病在床的蔡氏幸免于难。却也是被吓得不轻,病得更重了,如今全靠安庆的照顾。
“我不辛苦。”
安庆红着脸低下头,捋了捋鬓角的碎发。
“我是你的妻子,照顾婆母是应该的。”.
另一边,站在人群外听完了大致的解释后,谢成宜和罗长青缓步往回走着。
两人都未娶亲,家中无人等他们,倒也不急着回去。
“怎样?你要不要去试试?”
谢成宜道:“自然要去试试。”
罗长青失笑:“你倒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就不怕那位还记恨你当初设计她,给你穿小鞋?”
谢成宜认真地想了想:“她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倒不至于做出这般行举。”
“你倒是对那位挺了解的。”
谢成宜知晓罗长青是在打趣,可这世上不向来就是你的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当初他视杨變为大敌,却隐忍不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此人,以及后来嫁给杨變的元贞。
看着这二人在上京城里搅风搅雨,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的心境变了许多,似乎突然有一天就明白,在国之将亡之际,什么仇恨什么敌人似乎都轻如鸿毛。
再然后他遭遇了很多事,也遭遇到了打压,未曾想那些人处心积虑,还是让北戎打进了内城。
明明他们在主和,明明也是他们在怕死,恰恰抱着必死之心陪圣上赴死出列的,也大部分是这些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看似在为民请命,在竭力阻止即将倾覆的朝廷,却注定是自私自利的,他可以因为国家存亡舍生忘死,但他不会为某一人赴死。
如今来到襄州,一切重头来过。
往日的敌人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成了庇护一方主导这里民生之人,谢成宜何等人物,他一直默默看着,看着这对夫妻将如何抉择,可他想过了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那位公主竟弄了这么一出。
“既然说不拘一格,那像我等这样人也在这不拘一格中吧。”
罗长青更是笑:“虽说有点硬蹭,但确实如此。走吧,我请你喝酒,预祝我们谢大人旗开得胜。”.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元贞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想法,最近她和蒋旻忙疯了。
既然不拘一格取才是为了公平,可如何才能让这公平落到实处?而不是如空中楼阁,名头倒是叫得响,实则什么用没有,反而因为‘独出新裁’,致使连原有的规矩都没有了,弄来一堆不知所谓之人。
早知道她的想法会很难做,但真正到去做的时候才知有多难,因为它是打破现有的规制、无旧例可循的开新之举。
因为太过重要,所以格外谨慎,因为太过谨慎,所以格外难为。
没过几天,元贞就服输了。
“我觉得我们太过想当然,摊子铺得太大,光你我二人及几个打下手的,实在无法拟出涉及各行各业选才的细则,所谓素有专攻,不外如此。”
蒋旻早就这么觉得了,他本打算再熬两天,就跟元贞提出这点,没想到她自己先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贞沉吟道:“我们可以借人觅人,不是本就打算招一些负责文字文书的贤才?我们就当在选谋士、幕僚,先招一批这样的人,之后由他们出策,再择优而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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