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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这样的局面,需要一个变数。
元贞突然有种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的感觉,杨變曾说义父为他取名为‘变’,是觉得彼时西北需要一场大变,方能改变大昊和西狄对抗多年的局面。
也许这个‘變’字,也可以用在这里。
“去做你想做的,我会守好这座城。”她缓缓地平和地说。
她如此平静,杨變反倒有些难以适从,抱着她不断许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真见到事不可为,我一定会退回来……”
她拉下他,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杨變走了,只带走了一千人马。
剩下的人,以及张猛都留给了元贞。
希筠偷偷地哭了一场,因为这趟贺虎也跟着杨變走了。
她虽不知道内情如何,却也知道如今上京很危险,北戎如今已经快打到城墙根下了,城里的那群皇帝大臣们依旧不知道在做什么。
襄州距离上京有些距离,也许等他们赶过去后,面临的就是上京已经被围或是城破的困局。
反正怎么样场面都不会好,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我跟他说,若他这趟能平安回来,我就嫁给他。”
希筠红着眼睛,看着元贞:“公主,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当然会回来,不然你家公主就要当寡妇了,熠儿也没爹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元贞故作轻松道:“你就算不信别人,难道不信你家将军?他会任由我当寡妇,然后去嫁给别人吗?必然不会,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
希筠被逗笑了。
又哭又笑,鼻涕泡都出来了。
绾鸢故意露出嫌弃之色,塞给她一块帕子。
“快擦擦吧。”
希筠噘着嘴,嗔了她一眼,接过来擦了擦脸,道:“公主说得对,他们一定会回来。”
元贞站了起来:“他们是走了,却留下一堆烂摊子。我们也去做事,把这座城好好守起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更甚者反而还能给他们借力。如此一来,他们回来的几率才更大。”
希筠握紧拳头。
“好!公主你说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②这个做过一场,或者做一场,并非语病。通用于古代演义小说,例如要跟谁打架时,我要跟他做一场!
在本文这,指没有任何目标(或者不确定目标、见机行事),要去做些事情。.

元贞自然不可能让希筠去做什么,会这么说,不过是想宽慰她一二。
她心中已经有些大致的思路,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人主动送上了门。
这天,元贞正在逗弄孩子。
希筠匆匆走进来,道:“公主,严总管派人来说,那位京西南路安抚使顾清,带着很多人闯进了前面官衙,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一同的还有康转运使和马提举。”
元贞挑眉,也没多说什么,把孩子递给了奶娘。
“服侍我更衣。”
她换了身衣裳,一路去到前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申斥声。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地方禁军无调令不得擅自离开驻地?杨變呢,还不让他速速来见我!”
这位顾安抚使五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绯色官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一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态。
杨變走后,整个安抚使司衙门官衔最高的是张猛。
于私来说,他是杨變亲信,自然官面上也须有对应的官职。只是他品级不够,副使是不够格的,遂兼了司事一职。
张猛并非外表那样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不然杨變也不会留他在身边替他处理俗事杂务。
可即便如此,面对顾清的大张旗鼓,以及站定后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说辞,他一时也说不得多余狡辩之言,只能硬咬着说将军不在,光化军也没有擅自离开驻地。
“张司事你还是莫狡辩了,须知欺瞒上峰可是大罪,而擅自调兵离开驻地,论罪按谋反论!”
闻言,厅里站着的几个亲兵,俱是有些不安。
张猛的脸色也不太好,却还是抱拳道:“顾安抚使真是好大的官威,来了后就喧宾夺主咄咄逼人,张某虽位卑人小,却也是朝廷命官。下官再说一次,将军因公务去了房州,且光化军如今都好好待在驻地,顾安抚使实在不用趁着将军不在,就给我等泼这种脏水。”
康转运使和马提举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
谁能想到二人本是给顾清接风,竟被他拖来面对这种场面,心里自然知道是被坑了,可这时候要走也来不及了。
“你说本官给你泼脏水?好好好,你等着!”
顾清连连冷笑,一挥手道:“让人都上来!”
不多时,几个穿着军袍的兵卒被人带了上来。
见他们军袍面前绣的字,有两人是光化军的人,另三人则是武胜军的人。
“你们来说!”
光化军的兵卒先说话了。
“小的是光化军第四指挥刘都头手下的十将曹川,之前杨安抚使调了大约一千之数的人马离开了驻地,往上京方向去了。”
另一个光化军的兵卒,也差不多是同样说辞。
打从二人说话起,厅中的几个亲兵就瞪着他们,若非张猛一再给他们使眼色,怕是早冲上去将二人暴揍一顿。
光化军的兵卒说完,轮到武胜军的兵卒说。
大致情况是,他们乃驻守邓州石桥镇的兵卒,偶然见到一队人马途经石桥镇,往上京的方向去了。
因对方人数太多,引起他们的警惕。
期间,他们也试图拦下对方盘问,可那些人都骑着马跑得太快,没有拦住。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所得,据他们观察,这些人都穿着光化军的军袍,显然是光化军的人。
而那为首之人,容貌特征与杨安抚使高度重合。
“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清厉声喝道:“来人啊,给我下了他们的兵器,所有人都看押起来,务必审问清楚杨安抚使擅自调兵是为何意?如今正逢战时,枢密院一再下发命令,各地驻军无调令不得随意驻守地,杨安抚使却擅自带人往上京方向去了,他这是想去干什么?”
本来还想出来说几句圆场话的康转运使,一听到后面这段,顿时闭上了嘴。马提举则从始至终没打算开口,反而露出几分看戏之色。
明明是寒冬天气,张猛却汗都快出来了。
实在是顾清这一环套一环,环环紧逼,让人应接不暇。人证都拉来了,还不止一方人证,连己方都有人作证。
人家这哪是因私怨一时气愤上门,估计早就盯着这边的动静,知晓杨變调兵离开,却没动声色,而是做了万全准备,方带着人来兴师问罪。
张猛倒不怕自己一干人等被看押,可一旦被看押起来,等于整个官衙对人敞开大门。
他们虽到的时候短,但并非没有密函密信之类的东西,尤其将军那个人又马虎大意,若他看完什么密信,随手扔在哪儿没收拾,被人发现了。又或是即使没有短处,人在刀俎之下,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栽赃怎么栽赃。
等到那时候,他怎么跟将军交代?
怎么办?
一时间,张猛汗如雨下。
亲兵们都看着他,就等他一个令下,就反手先把这些人拿下。
张猛恨不得把这群莽夫生嚼了,一天天就知道逞勇耍狠!若是只顾清一人,拿就拿了,到时候给他扣个屎盆子,反正人在自己手里,想怎么扣怎么扣。
可一旁还站着一位转运使和一位提举官,他们何德何能能一下拿下三位高官?估计这姓顾的老匹夫是早就算准了这茬,怕他们狗急跳墙,遂把两位监司高官也拉了来。
元贞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戏了,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摸清了这顾清的来意。她一边迈过门槛,一边拍着掌,从侧门绕了进来。
“顾安抚使真是好大的官威!怎么?杨變不在,这地方就是谁想来撒野就能来撒野的了?”
“公主!”
张猛等人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绳,说是喜出望外也不为过。
张猛甚至暗中生恼,自己怎么忘了这尊大佛,将军临走时一再交代,有事就与公主商量。也是将军走后,公主一直低调,就没往前衙来过,张猛才疏忽了。
康转运使和马提举愣了一下,忙行礼道:“见过魏国公主。”
元贞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同时无视顾清难看的脸色,越过他来到上方的位置上坐下。
“顾安抚使,你也知道如今正逢战时,怎么不在邓州驻守,反倒跑到了襄州来?怎么?枢密院那没告诉你,既然军饷以后都单独拨了,说明这里跟你那里乃平级,何必自找不自在,跑到这来耍官威?”
“你——”
一直跟在元贞身边的希筠,上前一步斥道:“你什么你?大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顾清打落牙齿和血吞,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地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魏国公主。”
元贞勾唇,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一直看到顾清如芒在背,站立不稳,甚至微微有些摇晃,她方淡淡道:“顾安抚使不用多礼。”
不等顾清站直身躯,松一口气,元贞又道:“也实在不用做得这般谦卑之态,闹得好像本公主以势压人了一般。”
可你明明就在以势压人,所有人都看见了!
张猛等人心中暗爽之余,连忙偏开脸,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公主平易近人,相反顾清甚是不恭。
而康转运使和马提举则更尴尬了。
顾清强忍着气,道:“下官此来是为公,公主实在不用煞费苦心为驸马遮掩其大逆不道之举。”
“大逆不道?什么叫做大逆不道?”
“擅自调兵离开驻地,是为大逆不道!”顾清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此举依照律法,可按谋反论!”
元贞并不慌张,手肘搁在扶手上,又用指节撑起下巴,颇有几分兴味。
“什么叫做谋反?谋哪门子反?你的意思是说作为驸马的女婿,去谋当今圣上我爹爹的反?”
顾清僵着嘴角:“公主实在不用借着身份胡搅蛮缠。公是公,私是私,牵扯到公务,哪怕皇亲国戚也要让步。”
“说我借着身份胡搅蛮缠,那你凭什么说杨變是擅自调兵?”
“没有枢密院的调令,就是擅自!”
“那你又怎知没有枢密院的调令?你跟枢密院一个鼻孔出气,还是去信问过了,杨變没有调令?”
这其实是个很大疏漏,因为杨變带人离开不过三日不到,而从邓州到上京,哪怕八百里加急也要走两日,来回需要三四天。
顾清又是怎么知道杨變没有枢密院调令?
更不用说,为了把罪名按实了,他还寻了这么多人证,这也需要时间。
顾清语塞。
他当然也意识到这个漏洞,不过他也不是没办法应对。
“公主既然说此地安抚使司和京西南路安抚使司乃平级,难道没有收到枢密院公函,着令各地驻军无调令不得擅离驻地?”
顾清挺直脊背,微微抬起下巴,颇有几分反制的意味。
公主又怎么了?没有实权的公主不过就是个摆设,只要自己行为举止没有僭越,她就治不了自己罪。
元贞突然笑了一声。
她这声笑很突兀,一时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明白了,我说北戎都快打到上京去了,为何各地驻军却安静如斯,原来是朝廷出了北戎的奸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愣。
顾清也是一怔,道:“公主在说什么?下官实在听不懂,下官收到枢密院指令,按照命令办事,相信这命令也不止我一人收到了吧,康转运使和马提举难道没有收到?”
这姓顾的老匹夫,是不把人攀扯进来,就不打算完是不是?
“这——”康转运使面露难色,迟疑道:“下官确实收到了一封公函,却算不得指令,只是让下官敦促地方官及各官衙管好属下厢兵,整饬纲纪,勿要因厢兵非兵,而疏忽大意。”
厢兵也属地方军一种,却属杂兵类,平时不用进行操练,反而要承担各种杂务,用于各地修路建桥、挖掘河渠、运粮垦荒等劳役。
他们大多都是流放而来的犯人,也有部分是土匪招安,以及禁军犯错而降充者。由于人员混杂,素来被人瞧不起。
所谓的贼配军,大多是说这些人。
每个地方官衙都有一些厢兵,人数不等,像转运使司平时负责转运要务,体力活不可能指着那些官吏去干,这时候厢兵就派上用场了。
马提举本是正恼着自己被拖下水,一见康转运使这么说,忙也跟着说了一番差不多意思的话。
所以说春秋笔法就是厉害,该明白的都明白其中意思,但你从字面上就是挑不出什么错。
这也确实算不得指令,只能算是上级例行敦促下级一贯的场面话。
顾清被气得干瞪眼,却挑不出错来。
“公主何必咬文嚼字,下官是按照命令行事,并无过错。”
“所以是谁下的命令?如今北戎都快打到上京了,作为京畿路一带的驻守官兵,却接到这样的指令,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朝中有北戎的奸细。”元贞道。
来了来了,就知道这位公主不会放过这茬。
为了跳过这茬,三人说了这么多话,甚至顾清还装傻充愣,偏偏就是跳不过去。
“将你接到的指令拿出来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下的指令。此指令可经过了三省,经过了圣上?”
元贞连连冷笑:“你还敢倒打一耙说杨變未经调令擅自调兵,让我来看,明明是你们这群人勾结北戎,意图祸害我大昊社稷。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搜他的身,看他所言的指令到底长什么样。”
顾清大惊:“你敢!”
元贞不屑一嗤,根本懒得跟他说话。
一旁的亲兵已经上前去拿人了。
“你不过是个公主,根本没权力动朝廷官员。来人,快来人!”顾清不顾体面,一边躲避,一边大声喊道。
他这趟来,自然不会没带人,尤其安抚使司本就掌管地方军务。
一听见顾清命令,顿时从门外冲进来许多武胜军的兵卒。
而这边,看情况不对,也有许多光化军的兵卒冲了进来。双方各持兵器,虎视眈眈。
元贞站了起来,上前一步。
面容清艳出尘,眼神却冷厉,格外有种震人的威仪。
“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救他!”她指了指顾清,“怎么?他想谋反,你们也想谋反?”
这话武胜军众人实在担不起,不禁被逼得后退一步。
一个领头的将士站出来道:“公主,非我等僭越,顾安抚使到底是上官,我等实在……”
康转运使见情况不对,也出来说圆场话。
“何必闹成这样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都是维护朝廷……”
元贞转头看他,哂然一笑:“康转运使,非是我仗势欺人,而是我没来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明白。驸马是为公务外出,而这位顾安抚使什么时候不来,偏偏等着驸马因公务外出时来了,且一来就喊打喊杀,说驸马当按谋反论。驸马都被人算成谋反了,那我这个做妻子的算什么?”
“这——”
康转运使其实不想当这个圆场人,可若当着他们的面,顾清被人拿下了,若这位公主再因恼怒对人做出点什么事,真让人出了事,到时候他和马提举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他再次恨上顾清,这顾老匹夫害得他好惨。
马提举何尝不也是同样的想法,明明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还得给人说好话。
“顾安抚使确实行举失当,人家这位司事明明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你反而得理不饶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
顾清恨不得生吞了这俩老匹夫,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好。
可他又不敢去骂,他也怕元贞一时撒起泼来,跟他鱼死网破,还指着二人从中周旋。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和女子打交道,头发长见识短,不注重体面,不知道顾全大局,动辄胡搅蛮缠。
顾清也没想到自己的万全之策,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当然知道杨變之妻是魏国公主,可妇人在他眼里历来是不成事的,能妨碍到什么?
万万没想到对方不光能言善辩,还如此难对付。
显然今天他是站不了上风了,不如暂且离去,再图后事。
打定主意后,顾清挺直了脊梁,微抬下巴道:“此事自有公论,既然这里没地方说理,自有说理的地方,顾某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一挥衣袖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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