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一个半月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得珍惜。
外卖很快就送到，江北驰下楼去拿的空挡，裴浅海在厨房里找碗筷。
她怀疑江北驰是不是长得一张就是会跟人同居的脸？
房东准备的餐具都是刚刚好两人份，还是一对的情侣款。
甚至她刚刚在系统柜里找到的拖鞋也是一粉一蓝，尺寸还刚刚好。
她开始怀疑，房东是宋迎曦那样的年轻男子。
江北驰回来时，手里多提了一袋生鲜超市的外送，显然是刚刚跟火锅同时下的单。
她接过纸袋走回厨房，把东西一一归位，同时问他，“我们伙食费也是 AA 吗？还是个人买个人吃？”
江北驰刚洗完澡，身上换穿了一套浅色家居服，袖子推高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大概是没预料这问题，江北驰在听完她的疑问后愣住片刻，才又慢慢开始动作，“冰箱里的食物共用，算在妳的房租里面。”
裴浅海看看这一袋食物，家庭号牛奶、早餐店份量的吐司、营业用的鸡蛋数量，心里有种占人便宜的感觉。
“那我现在转钱给你吧。”
“嗯。”
江北驰手里正到高汤，看到手机传来转帐通知，也只是随意瞥一眼，“收到了。”
“你没点开怎么知道。”
裴浅海站在桌边，想伸手接过塑胶袋完成他的动作，江北驰却不让，对他说，“妳没洗手别碰食物，帮我打开荧幕，密码一样。”
“……”
江北驰手机的密码是他身份证号码后六码，手机已经换了，却维持一样的密码。
而他就这么肯定她还记得？
裴浅海有说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把手机打开，点开 APP，又碰到一层阻碍，“这边密码你得自己输入。”
江北驰却头也不抬，把卡式炉点开火，继续下料，“密码还是一样，点开。”
餐桌上的白光落在他柔软的发顶，在灯光下泛着一点深咖啡色的绒毛感。
秉持着礼貌，裴浅海把目光放在他头顶上，将手机放到他面前，“确认一下。”
裴浅海脸上泛着一层细白的粉色，江北驰凝眸细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嗯，收到了。”
她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餐桌上，转身去厨房拿洗好的餐具出来。
“我多转了一点给你，餐费我也出一半。”
江北驰坐到餐桌前，喉结滚了滚，眼睫稍扬，从下至上看着她努力想两清的面容，“好。”
江北驰声音低哑，听起来和刚刚很不一样，像是掺杂着一点什么别样的情绪。
有些不爽。
裴浅海是高敏体质，自然也察觉了他的不高兴。
但，不高兴什么？
说好的银货两讫，她很尽心尽力了。
火锅在卡式炉上发出咕嘟咕嘟声响，两人安静吃完晚饭，剩下的锅底让裴浅海收拾进厨房，准备隔天还可以放入白饭煮一锅粥。
江北驰洗完碗筷，正靠在流理台边上用毛巾擦手。
正面反面，每一根指头，每一寸指缝都不放过。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准备进手术室前的刷手仪式，惹得裴浅海多看了好几眼。
以前她就觉得他的手相当好看。
长年待在不见白日的医院，他的皮肤白皙，手指骨节分明、遒劲纤长，牵着她的手时总是紧扣着她十根指头。
男人体温偏高，牵着人时总给人一种实在的安全感。
即便是现在，不用牵手，他存在的本身也是。
江北驰擦干手上的水珠，看了下站在冰箱前整食材的裴浅海，随口问了句，“东西都搬完了。”
“没有，明天再回去一趟。”
江北驰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时间还早，刚好我要回去拿东西，可以一起。”
从西京大学毕业后，裴浅海住在平安新城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时间足够结婚生一个娃儿了，她累积的东西却少得可怜，早上一个行李箱，晚上再一个登机箱就结束此次搬家行程。
裴浅海提前下楼在一楼门口等江北驰，老李的猫不知打哪冒出来蹭了蹭她裤管，玩了一会儿又不见猫影，她追了出去要找猫，眼尾余光扫过一道人影，竟是裴翔安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目光不住往内探索。
她知道裴翔安总会找上门，但没想过会是现在。
裴浅海没有犹豫，回头拎着登机箱往楼上走，刚巧碰到了正要下楼的男人。
“怎么了？”
看到她白着一张脸，眼底写满惊慌，想起之前那件事，他口气不禁又冷了几分。
“谁骚扰妳了？”
“没有，没有人骚扰我。”裴浅海犹豫不定，强压在内心的恐惧，看向江北驰，“可以走后门吗？那里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超市，我想买点东西。”
她脸上的不对劲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江北驰看了外头一眼，也不作声，只说，“好。”
十月初的天，晚上已经有些凉了，她出门前身上穿了一间薄薄的防风外套，碰上这天气也不管用。
两人拐进二十四小时超市，裴浅海其实没有东西要买，在货架上挑了几包零食就去结帐。
江北驰站在超市门口，看她出来时，把手里一直握着的纸杯塞进她手里。
是一杯热奶茶。
浓郁的奶香与焦糖香隔着纸杯都能闻得到。
裴浅海呼出一口气，握着杯身不急着喝，只想先用奶茶的热气暖暖手，她偏头看他手里有个一模一样的纸杯，又看到超市门口的红布条写着买一送一，翻出手机问：“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小钱而已。”
江北驰不爱喝奶茶，等她把手里那杯喝完才迈开双腿走回家。
晚上的西京市市中心还是相当热闹，裴浅海抱着奶茶杯走，直到看见幸福小区。
这时江北驰接了一通电话站在路边说话，路灯照印在他身上，微亮的灯光斜打下来，衬得他棱角分明，轮廓深刻。
他说话到一半看了她一眼，对电话里的人说，“我今天刚搬家，得晚点。”
两人有着相当距离，裴浅海听不清他的声音，见他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有些在意她的存在。
基于礼貌使然，她走远几步，方便江北驰好说话。
可是才迈开两步，就感觉一股阻力从外套上的帽沿上传来，她转过头，江北驰依旧握着电话，只是一手压着电话，朝她压低声音，“我得回医院一趟，就一两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出了征求意见的味道。
她没立场去说好或不好，只提高手里的纸袋，“那我先上去。”
“妳等等。”江北驰依旧扯着她外套帽沿，重新低头跟电话里的人说话，“我半小时后到。”
等他挂上电话，裴浅海依旧站在那，似乎在等着他交代后续。
江北驰扯着她帽沿走进社区，一路过门禁回到家，打开大门的那一刻，屋内暖光通明，光晕洒在江北驰身上，让他周身的清冷都柔和下来。
他进房拿了背包，重新走回玄关穿鞋，握住钥匙站在门口看着裴浅海，“我拿个东西回医院，大概两个小时后回来，今天第一晚住在这里，依照习俗晚上要开一天的灯，妳回房去的时候记得给我留灯。”
“好。”
他眼中屋内的暖光反射，像是盛满了被月光包裹的星星，裴浅海不由自主走到门口，抬头看着他，“那你路上小心。”
“嗯。”江北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转身要走，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走回几步朝她交代，“对了，wifi 密码是 1224。”
“好。”她点点头，直到看他走进电梯才关上门。
回过身，家里依旧是光秃秃一片，可虽然是家徒四壁的状态，刻意调配的奶茶色墙面跟木质系地板，配上满室的暖光，即便空无一物，出挑的配色渲染出家的氛围，她久违的感到许久不曾接触过的温暖。
裴浅海走到气密窗边往下看，江北驰正巧出了电梯走进中庭，他似乎是有所感应，抬头往上看一眼，朝窗户边挥了下手。
那一刻，裴浅海突然感觉空落落这么多年的心像是给什么填上了，真切扎实，一瞬间虽难以适应，可心脏随着重力落在了实地。
她垂下眸子，看着江北驰渐渐远去的身影，呼吸里都有喜悦。
没有什么比知道在乎的人离去后还会回来更有安全感。
她把脑袋抵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钩。
虽然他不是她的月亮了，可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光的的确确照在了她身上，仅仅是这样，心底也会泛出假象的幸福感，足以让她在茫茫人海里撑下去。

江北驰果然如他所说赶在出门两小时后回来。
裴浅海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打声招呼，可是想到未来一个半月要这样相处，天天去打招呼也显得太矫情。
分寸跟距离是她要掌握的，就这样相处吧，听着声音也好。
手边的分镜画到一半，她听见脚步声走到房门前，房里的灯早已经关上，只留着桌上的台灯，应该是察觉不出屋里头的人没睡。
果然脚步声缓缓走入次卧，接着又进了浴室，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她才打开了一道门缝看出去。
小餐桌上摆了一盆多肉，绿色的叶片肥美厚实，像一只胖嘟嘟的小人偶。
她也曾迷恋过养多肉，因为好养活，不费心，价格又实在，而且潜意识里总觉得，就算是租来的房子，摆上一盆多肉植物后，人也跟个落地生根，多了一分踏实感。
来到西京后有一阵子她过得兵荒马乱，天天日夜颠倒，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后她已经遗忘了很多过去的习惯。
如今她的窗台摆上了一盆小小的、巴掌大，是江北驰预先买好来放的。
她记得江北驰以前不喜欢养这些，套句他的原话，约会跟救人都没时间了，还养什么多肉。
手指轻轻碰了下那盆多肉，浴室里的水声已经渐渐歇息，她垂下眼，慢慢走回房里，却是一点东西都画不出来。
《男神日记》已经停刊了好一段时间，她的脑子却停格在某些片段，再也挤不出一点东西出来。
拥挤的通识课里，他坐在她身侧，偷偷用那双略带粗砺的手指握住她冰凉的小指;吵杂的地铁广场跨年晚会里，最后一分钟里他冲出医院在人群中视若无人抱着她热切拥吻;在大雨里争吵分手后，她失魂落魄走到医学院，站在宿舍楼下看着他的寝室一整夜敞亮……
那些好的坏的，热切的心酸的，每一帧回忆她都视若珍宝。
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身边时，她却再也画不出来了。
因为每一次想起都是冒犯。
裴浅海工作到将近六点才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外头阳光温暖炙热，她洗漱完毕打开房门，看见江北驰站在餐桌边，手里提着一袋东西正放在餐桌上。
“睡到现在？”
“嗯。”
裴浅海点头应声，不好说她六点半才睡下，现在起床还是因为认床的关系。
江北驰站在厨房里，拿起汤杓指着餐桌的方向，“医院里同事孩子满月送了油饭。”
裴浅海站到桌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没等到回应的江北驰转过身，看她一脸疑惑，下巴点了点餐桌上的纸袋，“但我不吃糯米。”
虽然医学生跟挑食没有直接关系，但江北驰口味刁钻确实不假，毕竟是被富养大的孩子，对吃相当挑惕，火锅、烧烤、麻辣烫跟珍珠奶茶是他的最底线。
可他们在一起时，偏偏都吃的这些庶民小吃，甚至哪里有夜市，裴浅海就拉着他去。
她以为人都会变，他也逃不过，没想到男孩蜕变为男人，在外头做人处事更懂得妥协了，可骨子里的硬脾气却是一样的，关上家门要什么不要什么没有模糊地带。
相较裴浅海，她虽然食量不大，对饮食却没什么讲究，相当好养活。
看着瓦斯炉上正在炖煮的排骨汤，她打开冰箱想喝牛奶，却让江北驰挡下。
“空腹喝冰饮伤胃，先喝汤再吃饭。”
裴浅海正要拒绝，江北驰顶了下眼镜，偏过头问她，语气有些凉丝丝的，“妳不吃？房租也包含伙食费，还是妳想用这方法故意要我减租？”
“……”
裴浅海很久没遇过不讲理的人，就算是合作厂商凹她多设计一个内封，也是忍忍就过，下次再也不合作就是。
但江北驰不一样，他勉强收留她，已经算是情深义重，她理亏在先，重新走到餐桌前坐下。
早上刚蒸好的油饭从木盒盖打开的一瞬间便香气四溢，裴浅海将食物分成四餐饭量，只留下一份，剩余的全冰入冷冻库里当储备粮食。
至于盒子里剩下的鸡腿跟鸡蛋，她全放到盘子里推到江北驰面前。
江北驰深黑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这什么意思，要我剥蛋壳还是表演手术刀骨肉分离？”
裴浅海被他突然来的不高兴问得有些懵，轻声说，“我中午吃不下那么多。”
“那妳可以留着晚上吃。”
江北驰起身把鸡腿用铝箔纸包住，一样丢进冰箱里，回头对上裴浅海的目光，冰冷冷的解释，“那肉碰到米粒了。”
“……”
裴浅海没想过江北驰挑食的程度已经到这程度，难怪那么多住院医师因为日夜颠倒而身材走样，就他依旧消瘦挺拔。
裴浅海吃了一小碗油饭配上一晚排骨玉米汤就饱得差不多，看看墙上时间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是在上班吗？”
“休息时间，宋迎曦替我顶着，一会儿就走。”他虽然挑食，吃饭速度倒是很快，也很专注，吃完后把碗筷送水槽，抬手看了下手表，“我下午五点下班，要去看沙发。”
裴浅海“嗯”一声，又喝了一口汤，察觉前方的安静里有些诡谲，慢慢抬起眼，“所以？”
“我已经跟业务约好了五点半，如果有事耽搁来不及，妳去帮我选，我会去结帐。”
裴浅海皱了皱眉头，“我不清楚你要什么款式？”
“只要能坐能躺，什么款式都可以。”
江北驰这说法十足啥事都懒得管的男主人派头，她顿时有种自己是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刚搬了新家，上至天花板下至地下道水管都要张罗发落的错觉。
可是江北驰忙碌是真，她不好多说什么，客厅没有一张沙发桌子跟电视确实很说不过去，下午江北驰回医院上班，她便回房补了眠，准时在五点半抵达家具店。
业务等在门口，看见她马上笑嘻嘻问：“江太太是吗？”
裴浅海摇头，冷静回覆业务小姐，“我是他室友。”
业务是个人精，顾客说什么她便喊什么，“好，室友小姐，这边请，江医师说要晚一个小时，让您先看。”
“好。”裴浅海也没有经验，所有家具都以单身汉为前提挑选，颜色又重又沉，挑到最后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江北驰迟到不只一个小时，等到七点半时，裴浅海已经把屋子里所有空缺的家具都看好了一次，就等着他来定夺。
江北驰到了店里时，裴浅海正坐在一张深蓝色沙发上滑手机，江北驰在她身旁坐下，浑身都带着一股黑压压的低气压。
她赶紧坐起身，“怎么了？”
“没，刚刚病人没抢救过来，走了。”江北驰闭上眼揉捏鼻梁，全身上下都是挫败感。
裴浅海从来没见过他这模样，他总是把负面情绪整理得很好，妥当体面，唯一一次就是分手时对她发怒。
那是她应得的怒气，可是他依旧没有口出恶言，只是默默把所有不合理都吞下肚。
出于命运的推动与自身的选择，他们在学生时期就迈入了成人的世界，吃了苦后也都彼此掩饰在心里，显少带给对方负担，但裴浅海也知道，他的世界不比自己的容易，可能在他眼里，她那些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东西都选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裴浅海把手机递给他，江北驰看了一眼就笑了，笑里充满了取笑意味，“妳不是念设计系的，就这品味？还是妳改喜欢民国风了？”
“这品味不对吗？”被无端数落一顿，她好脾气的看着江北驰，“实木家具，你不是喜欢吗？”
他低垂着眼，看着手机荧幕里沉重色调的家具轻笑了一声，漆黑的眸平静而专注的看她，“房东把房子都漆上少女风奶茶色，妳觉得跟这个配吗？”
江北驰指着不远处的无印风木制沙发，抓耙下前额的黑发，“按照妳直觉去选吧，不用考虑我。”
裴浅海越来越觉得一切乱了套，她就住上一个半月，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他使用居多，却让她用直觉选？房东不过问吗？
早不知道消失到哪边去的业务小姐在这时冒出来，领着裴浅海往前走，“这边都是现在流行的无印风家具，如果家里是奶茶色配色，配木质调最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