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想不到看个房子还要被教训，裴浅海一下没了兴致。
这时两人走进另一个新社区，发现一楼新开张的便利商店里有道熟悉的身影，她忙跟仲介大姐打过招呼，转身踏入便利商店里。
“不是看房子吗？”裴浅海走到用餐区，伸长脖子往外看一眼，外头只有设计到一半的绿化走廊，光秃秃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人还没到？”
江北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压低了嗓子，平日里老是拖腔拉调的嗓子此刻闷闷地，莫名显得有点无奈，“我被放鸽子了。”
“……”
看俩人交谈的熟稔抹样，仲介大姐立刻买了两杯冰咖啡端过来，指着江北驰，热情的笑，“还说没男朋友，这不是坐在这等，怎么不一起来看房子啊？”
“不是，您误会了。”裴浅海一如往常否认，“他是我邻居。”
江北驰对邻居这词显然早已经免疫，端起咖啡朝仲介大姐致意，“妳好，我是邻居。”
“……”
“……”
这一次的看房行程，最后终究是以无功而返作收。
之后半个月，裴浅海一直没遇到江北驰。
在例行的约饭里，裴浅海才从赵喜喜那听说了周宜德出国研习半个月，这半个月的工作量全部转移到江北驰跟宋迎曦身上。
据说这对难兄难弟根本就住在了值班室里，过上了吸血鬼昼伏夜出的生活。
赵喜喜戳着盘子里的松饼闷不乐抱怨，“我开始后悔找了个住院医生当男朋友了，本来只是觉得他穿着白袍时好帅好 n，可是真正恋爱时才知道找个医生当男友有多蠢，人家一般情侣周末就能约会，我们约会得要等刀开完，病人情况稳定，有时候他忙起来一天只回我一次讯息，谁知道我是不是小三还小四啊。”
大概是太久没恋爱，一上船就开始晕的赵喜喜已经药石罔医，拉住裴浅海的手苦苦哀求，“浅海，我觉得那个江医师对妳好像蛮有意思的，妳要不，旁敲侧击帮我要一下他的排班表，反正宋迎曦那家伙什么都跟着他学长，要一份来就知道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忙了。”
裴浅海面有难色，马上就拒绝，“别闹了，我有什么身份跟人家要班表。”
江北驰之所以对她礼遇，纯粹是教养。
甚至于她觉得，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把她忘了。
赵喜喜不知道他俩过去那一段，更不知道裴浅海内心的活动与挣扎，不屈不饶哀求她，“没身份就制造身份啊，妳假意说要带人去看房子跟他合租，要知道他值班时间，这不就是借口了。”
这话里有些裴浅海不知道的讯息，她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又问了一次，“妳说什么合租？”
赵喜喜拿刀叉的手一顿，找出手机里存的照片，再把手机转到她面前，“这个，迎曦帮他做的合租启示，妳没在家里楼下的公布栏看到吗？”
一般来说，裴浅海出门回家就是直接上楼，鲜少会去细看公布栏上的公告，但今天不一样。
她一回到平安新城立刻站到公布栏前。
A4 纸张大小的公告设计得像是一张广告传单，裴浅海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新开张的快餐店广告，但是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征求室友的公告，地点在平安新城附近的新建案，因为是合租方案，房租算下来硬是比平安新城便宜了三分之一。
她用力揉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花里胡翘的纸张上写着征求条件，还有需要平分的事项，下方署名江北驰，附上一支电话跟联络时间。
公告下印有电话的小纸条仅剩最后一条，裴浅海用力一扯，凌乱破烂的公告瞬间被撕成两半。
捏着破烂的纸片，裴浅海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不清楚现在住院医师薪水的行情，但合理判断，江北驰应该也不到需要找室友分房租的地步才是。
难道他就这么想买车？
考虑了一下，她把公告直接撕下来拿回家，贴在冰箱上思考了整整三天时间。
冰箱是除了床铺跟马桶外，裴浅海每天最亲密的伙伴，每一回打开冰箱拿牛奶她都在想，他找到室友合租没有。
如果有，会是谁？
如果没有，又是为什么？
不应该困扰她的问题却萦绕在她脑子里整整三天。
这三天她照样自己的作息，工作、画画、找房子。
可是整个人魂不守舍。
周末就是月底，也就是她得给钱的日子。
曾经她想过干脆不要再给了，反正裴翔安也找不到她，可是想起仲介大姐的事，她到底心生不安。
如果他又去找人骚扰呢？
不想他人再一次受到裴翔安的困扰，裴浅海打开网银，转了一笔钱过去。
钱一入帐，裴翔安立刻来了电话。
男人嗓音沙哑粗糙，嘴里像是咬着一根烟，在电话里语气满是得意，“浅海，我在妳姑姑这，我看到妳寄来的水果，果然妳就在西京市对吧？”

根据裴慧瑛跟裴翔安的关系，两人不可能有相聚的一天，怎么他会来？
她立刻把电话挂了，转打给裴慧瑛，“姑姑，我爸去找妳了吗？”
“妳爸？我不在家啊，啊，该死，是外佣不认识给他开的门。”
强押下心底的恐慌，裴浅海试着用最冷静的声音问：：“姑姑，你有把我寄给妳的水果箱上地址撕掉吗？”
“没有，我没想过妳爸会过来……这可怎么办啊，浅海，妳在家吗？妳等着，姑姑马上过去！”
听到那边微喘的跑步声，裴浅海愧疚极了，忙说，“没事的姑姑，我不在家……”她咬了下唇，狠下心说谎，“还有，过两天我准备要搬家了，妳别急，等我安顿下来立刻通知妳，妳先回家吧，我爸要是跟妳要钱千万别给，我会处理。”
“哎呀，妳这孩子，处理什么啊，要也是叫警察处理，这次姑姑一定替你把他抓起来，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可惜。”
裴慧瑛骂得凶狠，俨然毫无兄妹情谊，虽然这是悲哀的事实，但裴浅海也不希望仅剩的家人再跟那男人有牵扯。
毒品害人，尤其一个嗜毒成瘾的人。
干出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赶紧把话题岔开，安抚了裴慧瑛两句就赶紧把电话掐了。
挂上了电话，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她环望四周打包得差不多的行李，整个人有些恍惚。
这三天她马不停蹄的找房子，找是找着了，但看好的房子要等一个半月后才有空房，本来跟医院的行政处说好了延宕一个半月，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裴翔安找上门讨钱闹事是时时刻刻的事，她不想再见他，可是一时半刻要住哪？
突然，她想起冰箱上那张公告。
江北驰刊登的公告写得清清楚楚，唯独没写性别，那是不是表示，她也可以闯关看看？
尽管江北驰早就不在乎她，可是他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想依靠的人。
裴浅海想，就一次，短短的依赖一次可以吗？
其实，那天她有一点没告诉赵喜喜。
关于江北驰的作息，她不用班表也能略知一二。
如果是今晚，晚上十一点他就会到家。
在这个城市里，虽非举目无亲，但有些地方她不愿意再靠近，可有些人，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贴近一分。
晚上十一点过五分，裴浅海站到了走廊上。
手里捏着那份合租公告，把脑袋靠在板上深呼吸好几回，做足了心理准备要抬手敲门时，一道微冷的嗓音出乎预料地从她身后传来——
“把头贴在我家门上干什么，准备叫叫 CABD？”
微带调侃的慵懒嗓音一传来，裴浅海立刻愣住，她没马上起身，而是僵了几秒后才顶着一道凌厉的目光直起身，慢吞吞走到男人面前。
走廊一盏自动亮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轮廓更加清晰明朗。
江北驰此时眼眸低垂，又密又长的睫毛衬得那双黑眸越发深邃，细看还带着一点细碎的光。
她没说话，眼眶微微有些润意，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江北驰等了一会儿，抬手看表，“妳想干嘛？”
这语气带了些不耐，裴浅海把手里的公告举高，努力撑起笑意，“这个公告，还算数吗？”
江北驰拿过宋迎曦用手机软体设计的公告，眼底有思量，“妳想租？”
裴浅海点点头，尽量让语气平和冷静，“我找的地方房客还有一个半月的租期，你要是还没找到人，就借我一个半月，我付两个月租金，不会麻烦你太久。”
因为怕心里面的遐思被看出来，她便刻意想要装得更银货两讫，口气冷硬无情，又重复一次，“两个月如果不够，付三个月也可以。”
她就想躲过一次，以后再也不这么麻烦他。
裴浅海的冷静与淡然看在江北驰眼底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象，他只觉得她是迫于无奈。
他把公告还给裴浅海，想了下，缓缓开口——
“谢谢李先生，但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地方需要麻烦江医师的。”
江北驰背倚着走廊墙面上，双手懒洋洋插着口袋，眼神凉薄，重复了一次当时裴浅海说过的话。
那拖着腔调说话的样子，简直该死的欠抽。
如果论欠揍有段数，江北驰肯定排第一。
裴浅海深吸一口气，眼底有一瞬间的慌，“要不，四个月也行。”
江北驰依旧保持沉默沉沉望着她。
沉默是最好的答覆。
裴浅海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等了几分钟，看他没动静，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
凉凉的嗓音再度传来。
裴浅海回头看他，黑漆漆的双眼像是在思索什么而有些失神。
江北驰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朝她丢过去，“不用四个月，只要房租水电 wifi 一人一半，这是钥匙，租金从妳搬过来的那天开始算，合租期间对外我会说妳是家属，表姐表妹、远房小阿姨都行。”
说到这江北驰顿一下，露出坏坏的笑，“当然妳想用其他身份我也配合。”
“……”
裴浅海握紧钥匙，直到回到房里，心脏还因为他的话而快速跳耀着。
没想到竟就成了这样。
她以为江北驰会拒绝到底。
一门之隔外，宋迎曦从江北驰身后的楼梯慢慢踱步出来，摩挲着下巴，表情有着深思，“学长，我看过一篇心灵毒鸡汤，大意是每一个人的样子其实都是伪装的，最真实的模样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会展露出来，我刚刚，是看透了你真实的模样？”
“怎么样？”江北驰侧过身看着宋迎曦，眼神里有一丝危险因子。
宋迎曦丝毫没有察觉，老实坦承，“小气巴拉，又坏又流氓。”
江北驰听完也不反驳，只摩挲着下巴问：“宋迎曦……下周还想继续值夜班？”
“……”
宋迎曦摸摸鼻子正要抗议，突然一边的大门又被拉开，裴浅海拿着手机，目光看向他，“宋医师，我能不能要一份你的值班表？”
江北驰：“？”
宋迎曦：“！？”
暂时决定了去处，裴浅海打开《男神日记》留言区，在作者有话说里想了许久，最后丢出重磅一枚——
明天跟意外竟然同时来临，我明天就要搬去跟男神当室友了。
更新完她爬上床，滑了滑手机，意外收到了江北驰的讯息。
江北驰：【这两天我值夜班，为免打扰到我的作息，妳过去直接睡主卧，厨房随便妳使用，还有，窗台有一盆多肉，记得帮我浇水，以上。】
多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高高在上的地主跟佃农下达命令。
明明，他也是佃农之一。
不过，她也没指望江北驰能给她多好的脸色就是。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房子里一片安静，外头走廊也不见声响，她起床梳洗换衣服，提了行李跟包缓缓走下楼。
老李跟那只很社会的猫又不见踪影了，外头的广场上安静一片，没有任何陌生人的足迹。
不安焦燥的心脏缓缓归位。
裴翔安总有一天会早上门，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江北驰找的社区叫幸福小区，名字很接地气，是刚落成一年多的新社区，距离西京医院走路五分钟的距离。
一楼大厅有二十四小时保全，外卖跟生面孔都不让进，得刷过两道门禁才能搭上电梯进家门。
虽然繁琐，却让她安心。
她一路走进电梯，按着楼层找到了房子所在的楼层。
一层四户的房型，房子就在最隐密的角落。
拿出钥匙打开门，一瞬间她愣住了。
洁白静谧的室内，阳光洒落一地，房子里除了天地木地板，竟然空无一物。
她有几十秒处于无语状态。
江北驰，已经穷困到这地步了吗？
走到房间里，次卧已经放了两个行李箱，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床与一张桌子。
她大概已经可以猜想到主卧的状态。
推开另一扇门，她又一次愣住。
跟外头的家涂四壁相比，显然房东将所有经费放在了主卧。
双人床、书桌、书柜、电视……甚至浴室里的热风机。
一间套房该有的无一不缺。
她终于明白这间房子为什么可以用比市价便宜的价码租到，更明白江北驰为什么要找室友。
要填满这个地方，要时间、金钱、精力还有人力。
她大概……具备了两样。
人力跟时间。
外头大门喀嚓一声，似乎是有所感觉，裴浅海走出房门，看到江北驰扛着一个大纸箱走进来，看到她时也不意外，朝她微抬下巴，“来帮个忙。”
她赶紧走过去接过他肩上的背包，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牢牢抱在身上。
“把包拿去我房里，然后出来帮我。”
她依言行动，把包放在他房里桌上，赶紧走出来。
这房子的客厅约莫五六坪空间大，江北驰把纸箱在客厅中央放下，拿出美工刀把纸箱割开，露出里面的木板。
裴浅海马上明白了。
他要自己组装家具。
她穿个鞋蹲在地上，帮忙把纸箱展开后拿出里面的配件，然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北驰拿出说明书，指挥她，“把厨柜里的电钻跟工作箱拿给我。”
“喔，好，马上来。”她像是勤快的小助手，把所有的东西拿到客厅，然后蹲在地上等候指挥。
江北驰可是大少爷出生，这辈子哪里做过组装工的工作。
裴浅海安静看着他片刻，开始动了要找宋迎曦来帮忙的念头。
可过一会儿，江北驰放下说明书，拿出工具，果决快速，在半小时内组装好一张方型小餐桌。
“想放哪？”
站起身，江北驰看着她问。
裴浅海环望四周，指着厨房外的一面白墙。
“那边吧。”
“行，过来帮我。”

江北驰做事雷厉风行，这一点放在各种事情上都一样。
组装好餐桌，刚好餐桌椅也送到，不用组装，归位就好。
两张椅子配上纽西兰松木餐桌，就放在挂有时钟的白色墙面下，江北驰站在桌边看了一眼，转头问她，“配色还行吧？”
“嗯，很适合。”裴浅海还处于云里雾里，指着家具，“房东都不附这些东西的吗？”
江北驰走到厨房洗手，回头看她一眼，“不付家具房租便宜一点。”
在外租屋也有相当经验了，裴浅海开始觉得他让房东给坑了。
“但这些东西买下来也不便宜，算起来不划算啊。”
江北驰沉默半晌，慢条斯理回，“搬家可以带走，也不算亏。”
裴浅海低低“喔”了一声，想到他房里清冷的布置，又走回来，“你房间里还缺什么吗？可以从我房里拿。”
“不用，那本来就是给妳用的。”江北驰拒绝得很快，连眨也不眨眼，“房东以为我跟女人同居。”
裴浅海沉默一会儿，不反驳。
确实是跟女人同居没错，但不住在一间房间里。
折腾了一下午，屋外的光线渐渐西移，因为地处高楼，又是社区型大楼，听不见外头车水马龙的吵闹声，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浮。
江北驰回房去洗了澡，换下一身衣服，把白袍手洗好挂在阳台上，回头问她，“晚上吃什么？”
如此自然而然的口气，有一瞬间裴浅海恍惚的以为，他们像是新婚刚搬家的小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构成了生活的大部分。
她吃东西一向随便，脱口而出的自然就是，“随便。”
江北驰拧了下眉，似乎不接受随便这两个称呼。
一手拿毛巾擦头发，拿起手机滑出外卖。
“火锅？”
两人都不是厨艺高手，勉强下厨太为难人，点外卖最省事。
裴浅海没想到搬家的第一天竟然碰上他休假，她原本打算来回两趟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可是现在她突然不想离开了。